侯門寵媳二三事 第四章 歸心似箭
顧氏去看女兒,才回了自己的院,就見白鼎然面帶怒容走進來,她心下詫異不知是誰惹了丈夫生氣,小心翼翼迎上前去。
「老爺這是怎麼了?」
「張家說要退親!」白鼎然拂袖怒道。
顧氏詫問,「張家為何要退親?」
「他們听說蘊惜染了怪疾,身上長滿疹子的事。」說完,他慍怒的質問顧氏,「你說你是怎麼掌家的,蘊惜染病的事怎麼會傳了出去?鬧得安定候今兒個還親自問我有沒有這回事,你可知當時我有多難堪?」
他當時被安定侯猛然這麼一問,心里一驚,本想將女兒起疹子的事三言兩語帶過,誰知,這安定候最後竟抬出替女兒診過病的大夫的話來堵他,最後安定候輕飄飄的說了句——
「約莫是咱們兩家沒有當兒女親家的緣分,還是讓二姑娘好好養病為重。」就這麼回絕了兩家的親事,讓他惱怒卻又無話可說。
見丈夫如此震怒,顧氏有些嚇到,她沒想到女兒染病的事竟會傳到安定候耳里去。
一愕之後,她細聲道,「這事定是哪個下人碎嘴,說了出去,可蘊惜不過是起了疹子,這病也不是治不好,安定候怎麼能就這麼退了親?」
「這都幾日了,蘊惜那疹子都還沒消,張家還親自派人去問了大夫,知道就連大夫都對蘊惜這病束手無策,你讓人家張家怎麼想?」
事關她唯一的女兒,顧氏護衛地說道,「蘊惜那病不會治不好的,我們再另請大夫過來瞧瞧。」
「哼,就算蘊惜這病能治得好,張家也不肯再要這門親事了。」他先前為能安定侯結親有多高興,如今就有多失望。結不成親,白鼎然遷怨妻子,冷下臉說道,「先是昭嫻留書出走,接著蘊惜染病,你這陣子怕是也累壞了,我看你先休息休息,讓蓉婉先替你掌這個家吧。」
听見他竟要她交出中饋給長媳,顧氏錯愕的抬眸望著他。
兩個女兒先後都出了事,白鼎然對妻子心生不滿,認為是她對女兒們不夠上心,才鐵了心要她交出中饋,「這個家確實該好好整治整治,你也辛苦這麼多年,府里那些事就讓蓉婉去操心吧。」說完,他抬步便往外走。
顧氏默然注視著丈夫毫不留情離去的身影,緊掐著手絹,她明白丈夫將結不成安定候這門親事全怪罪到她頭上,認為是她沒盡心照顧好兩個女兒。
但她又不能綁著昭嫻,她要出走,她這個當繼母的能有什麼辦法,而蘊惜可是她親生的女兒,她打小在女兒身上費了多少心思,女兒染了怪病,難道是她願意的嗎?看見女兒那張清麗的臉上長滿疹子,她都心疼死了,恨不得痛罵那些治不好她的大夫,結果丈夫還這般怪罪她。
這晚顧氏氣的一口飯都沒吃,將自己關在房里。
她身邊一個心月復婆子擔憂的將這事告訴白蘊惜,希望她能勸解勸解顧氏。
得知娘因為她被張家退婚而被父親責備,白蘊惜連忙去看望母親。
站在母親房門前,她抬手敲了敲門,出聲道,「娘,是我,我能進來嗎?」
等了須臾,房里傳來顧氏的聲音,「進來吧。」
白蘊惜推開房門走進去,再掩上房門,轉身見母親坐在床榻前,她走過去在母親跟前屈膝一跪。
顧氏訝道,「蘊惜,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對不起,都是女兒不好,才讓娘遭爹爹責難。」白蘊惜歉疚道。她刻意讓母親替她找別的大夫,就是存心想讓她染病的事泄露出去。她先前讓青兒私下里把這事傳到安定侯府去。
沒想到青兒不知怎麼的打听到那大夫的妻家竟與安定候府的一名小妾是親戚,于是就這麼順水推舟,輕而易舉的把事傳到了安定候夫人耳邊,安定候府也如她所願退了這樁婚事。
顧氏扶女兒起來,「這事怎麼能怪你呢,又不是你願意長疹子的。」
白蘊惜猶豫該不該告訴母親真相,起疹子的事正是地一手造成,張家主動退了親,原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卻因此害得母親受到父親責備,這不是她所樂見。
尤其在見到母親神色陰郁,愀然不樂的模樣,她心下更是惴端不安。
「娘,是我的,要是我不長疹子,娘就不會被爹爹責罵了。」她從母親身邊的婆子那里得知,父親因此要母親交出府里中饋。母親掌了白家十幾年,父親這麼做無異是讓母親顏面掃地,這才郁結不開,食不下咽。
白蘊惜歉疚的握住母親的手,「是女兒連累了娘。」
「你別多想,不是你的錯,正好你不是也不想嫁給張泰嗎,他們主動退了親,正遂了你的願。」說到這兒,顧氏忽地一怔,望著女兒。
見母親眼神灼灼的看著她,白蘊惜心頭一跳,心虛的避開她的眼神。
「你老實告訴娘,你突然發了滿身疹子是怎麼回事?」就在張家來拿庚帖的前兩天,女兒突然發病,而後,她嚴令下人不許將女兒的事泄露出去,但還是傳到張家去,此時回想起來,這一切仿佛有人在暗中搞鬼。
「我……」白蘊惜不知這怎麼說,撲通一聲再跪下。
見狀,顧氏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真是你做的!」她氣惱的抬手打了女兒一巴掌,呵斥道,「你怎麼這麼糊涂,你為了不想嫁張泰,竟不惜讓自己起滿疹子,還把這事傳出去,你知不知道以後外人會怎麼說你,往後還有哪個好人家敢娶你?」
白蘊惜細聲回了句,「開平哥會娶我的。」
顧氏怒道,「娘不許你嫁給他,那小子沒家世沒門第,你豈能跟了這種人!」
不想母親看低崔開平,白蘊惜替他說道,「若是他成了大將軍呢?」
「你以為大將軍那麼好當的嗎?憑他那樣一個窮小子,想當大將軍等下輩子投個好胎吧。」顧氏板起臉看著女兒再質問,「你坦白告訴娘,先前你說的那夢是不是也是你瞎扯出來騙娘的,為的就是不想嫁給張泰?」她現下懷疑女兒先前說的那夢也是假的。
白蘊惜正色道,「那夢的事是千真萬確,我絕不敢拿咱們白家的來欺騙娘。」
「當真?!」
為讓母親相信,她抬手發誓,「女兒若有句虛言,不得好死。」
顧氏連忙攔下女兒的手,「娘信你就是了,發什麼誓?」
見母親信了她的話,白蘊惜抓著她的手再說,「娘,您別讓爹同安定侯走得太近,依我作的夢,不出幾年安定侯一家便會跟著五皇子叛變,要是爹也牽涉其中,咱們白家可是會招來滅門之禍。」
顧氏為難的搖頭道,「這須州是安定侯的封地,你爹又是須州太守,很難不與安定侯來往。我也不可能將你那夢同你爹說,你也知道你爹那性子,我要真說了,怕是要再被他給罵了。」
「這事再想想辦法。」白蘊惜心忖,她被退了親,沒像夢里那般嫁給張泰,爹應當不會再同安定候沆瀣一氣,也許不會卷入那樁逆反之事。
如願讓安定候府主動退親,白蘊惜特地前往善有寺上香,拜謝神佛。
來到普有寺,她下了馬車,瞧見方丈親自送幾名男子出山。
「方丈請留步,咱們告辭。」為首一名穿著藏青色錦袍的男子拱手道。
須發皆白的老和尚宣了聲佛號,「阿彌陀佛,施主慢走。」
送走他們,回頭見白蘊惜,老和尚微笑雙手合十,「白施主又來上香了。」
自惜朝她施了一禮,「方丈有禮了,我來拜謝神佛。」
老和尚點點頭,沒再多問,提步要離開,白蘊忍不住出聲叫住他,「方丈。」
老和尚停步望向她,「不知白施主還有何事?」
白蘊惜遲疑一瞬,抵不住心中掛念,啟口問道,「以前住在這寺里的崔公子去從軍了,不知他近來可有傳消息回來?」
听她問起崔開平,老和尚神色煦然的看著她,睿智的眼神仿佛泂悉了什麼,溫言說道,「先前他每兩個月便會寄信回來,不過這半年多來,老衲已未再收到他的音訊。」
「是嗎?」即使從夢里知道,日後崔開平會成為一名大將軍,但如今他音訊全無,白蘊惜心頭仍不免有些憂慮。
老和尚寬慰她,「施主無須為他擔憂,開平這孩子福大命太。」他適才送走之人也是來打探他的消息,當年崔開平的母親離世前,將崔開平交付給他照顧時,曾透露過孩子的身世。
「倘若他爹仍沒忘了他,找上門去,那一切就順其自然吧。」
時隔多年,對方終于來了。
听見老和尚這麼說,白蘊惜心瑞安心了些,向老和尚行了個禮,走進大殿里。
她跪在佛前,望著眼前那莊嚴不語的佛像,回想夢境里的事,她不知久久是不是神佛派來助她扭轉命運的,但至少她已成功退掉張家的婚事,沒如夢里那般嫁給張泰,她會耐心等都會他回來,絕不會讓她和他落得像夢境里那樣的下場。
皇宮
大正殿里,皇帝鄒梓辰召見凱旋而歸的有功將士。
花了五年的時間,終于平定西境的蠻人,皇帝龍心大悅,準備封賞這批功臣。
此番翎兵的包老將軍受到皇帝的嘉勉後,特地指向一名年輕的將領稟道——
「皇上,咱們這次能大獲全勝,多虧了崔副將,他不顧危險,深入敵營潛伏半年與咱們里應外合才能一舉攻破敵軍大營。」這事他在奏報里已提過,此次當著皇帝的面再替崔開平表功,是有心想提攜他。
皇帝望向包老將軍指著的人,隱隱壓抑著某種情緒,不動聲色的打量他幾眼,出聲道,「你就是包將軍所說那屢立奇功的崔開平,倒是十分年輕,你今年幾歲?」
頭一次面聖的崔開平既興奮又緊張,出列抱拳回道,「回皇上的話,臣今年二十了。」進宮前已有人來教過他宮中的禮儀。
皇帝贊許的笑道,「好,年紀輕輕就立下此大功,來人,賜酒一杯。」看著崔開平的眼神流露出一抹熱切。
二十年了,他終于再見到這孩子。
殿上這麼多將領和大臣,崔開平沒想到自己只答了一句就被賜酒,一愣之後,咧嘴笑著,躬身一揖,「謝皇上賜酒。」
他心忖定是皇上見他長得英武不凡,又戰功赫赫,才會賜他酒。
一名內侍太監領著另一個太監端上一杯酒,崔開平端起酒杯,仰頭一口飲下。
內侍站在一旁,不著痕跡瞥了他的拇指一眼,待崔開平飲完酒,在太監端起空酒杯退下前,內侍朝端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微微頷首,這才離去。
皇帝見狀,臉上掩不住一喜,抬手召喚,「崔開平,你上前來,讓朕看看。」
崔開平有些納悶,不知皇帝要看他什麼,難道是見他長得俊,想看得更仔細一點?他回頭瞅了包老將軍一眼。
包老將軍橫眉堅目的喝斥了句,「皇上讓你上前,你小子還愣愣的杵著做什麼,還不快上前去。」
「哦。」應了聲,崔開平走到殿下,抬起臉直視著皇帝,適才他不好一直瞪著皇帝看,來到殿前,他與皇帝大眼瞪著小眼。
皇帝看著他,他也看著皇帝,覺得皇帝模樣生得十分端正威嚴,雙眉又濃又長,狹長的眼角微微住上勾,他心里嘀咕著,皇上那眉眼怎麼瞅著有點眼熟。
皇帝仔細端詳崔開平清逸的面容,在他臉上依稀瞧見了故人的容顏,他忍不住喃喃低語,「像,尤其是那鼻子那嘴。」抑住心緒的激動,看完後,他讓崔開平退下。
接著當著眾臣的面,皇帝賜封了包括崔開平在內的幾名將領,其中將崔開平封為三品的鎮國將軍,是此次封賞的幾名將領里品秩最高的。
侍立在殿下的將領和大臣們,對崔開平的破格封賞,都面露詫異之色。
他們原以為依崔開平立下的戰功,最多封為四品的武勇軍,沒想到皇帝竟破格將他從一個六品副將,一下就冊封為三品的鎮國將軍。
就連包老將軍也有些吃驚,下一瞬心道,興許皇帝見崔開平年紀輕輕便屢立大功,惜才愛才,這才破格提拔崔開平。
封了賞,皇帝再嘉許幾句話便散了朝。而後他遣了宮人將崔開平領到御書房去。
被單獨帶到御書房,崔開平有些納悶,但仍依規矩,躬身行禮。
「臣崔開平參見皇上。」
「免禮。」皇帝的嗓音里透著一抹親近之意。
「不知皇上召臣前來有何事?」
阜帝啟口想向他探詢故人之事,「你娘她……」
不等他說完,崔開平便道,「我娘在我六歲那年就病死了。」
這事皇帝派去打探的人已稟告過他,而他想知道的是……
「她病逝去,可有對你說什麼?」
不知皇帝怎地突然關心起他娘的事,但皇帝詢問,崔開平也不好不答,想了想回道,「娘只讓我要好听善有寺方丈的話,別胡鬧闖禍。」
「她有沒有跟你提起你爹的事?」皇帝試探的問。
「娘從未提過我爹。」崔開平猜測他爹不是死了,要不就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他娘的事,所以娘才會獨自帶著他相依為命,還讓他跟著她的姓。
聞言,皇帝神色一黯,接著不死心再問,「你娘她當真一句都不曾提過你爹?」
「真沒提過,對了,我娘臨終前將一枚玉扣交給我,說那是我爹留給我的。」見皇帝不停追問他爹的事,崔開平心忖莫非皇帝認識他爹不成。
「玉扣?」皇帝听了他的話,神色一愣,下一瞬間想起什麼事,輕喃道,「難道是她從朕衣裳上拔走的那枚玉扣?」
崔開平沒听清他的喃喃自語。
皇帝看向崔開平情急的再追問,「那枚玉扣呢?」
「我送人了。」提到這事,崔開平咧著嘴,笑露一口牙,迫不及待的想趕回須州去見白蘊惜。
「你怎能把你娘給你的玉扣隨意送人?」皇帝不悅的呵斥。
「既是我娘留給我的,我為何不能送人?」崔開平反問。
「你就不會留下來當個念想嗎?」斥責了句,接著想到他小小年紀就失了雙親的照料,皇帝輕嘆一聲,擺擺手說道,「罷了,這事也怪不得你。」
望著他那張有幾分肖似母親的面容,憶起過往與崔開平母親之事,皇帝放緩氣再說,「西邊的戰事定了,如今東南方的流寇還未能清剿、朕打算派你領一萬兵馬去剿寇,你可願意?」事實上他日前已接到奏報,東南方的流寇已被圍剿得泰半,他此時讓崔開平去平寇,是有意想讓他領了這功勞。
他自然也不會虧待真正有功的將領,不過是想借此機會給這孩子封候,他虧久了這孩子和他母親,礙于他母親的身分,他無法光明正大的認回開平,只能這般來補償。
崔開平一顆心早飛回了須州,听見皇帝又要派他去打仗,想也不想的便開口拒絕。
「臣要回鄉,不能去。」
自己要平白送他功勞,他竟還不願去,換了旁人皇帝哪容得下,但他對這孩子心有虧久,怒其不爭的質問,「你為何不願意去?」
「我要回去見一個人。」
「是什麼人讓你這般急著回去?
「就是我送玉扣的那人。」
見他提及這事喜形于色,皇帝心里一動,問道,「對方可是個姑娘?」
崔開平笑咧著嘴,朗聲回道,「沒錯,對了皇上,依您看我這鎮國將軍配不配行上太守的女兒?」
「鎮國將軍是三品武將,太守是三品文官,自然是配得上。」回答完,皇上接著關切的詢問,「莫非你看上的是哪個太守的千金?」
听皇帝親口說他醒得上太守的女兒,崔開平開懷笑道,「是須州白太守大人的千金。」
見他已有意中人,皇帝一時興起道,「你既有意中人了,不如朕為你指婚。」
「皇上要為臣賜婚?」崔開平大喜,有皇帝下旨賜婚,這可是大大的榮耀,他哪有不答應的道理,忙謝恩,「那臣先謝過皇上了。」
「朕為你賜婚可是有條件,你得去清剿東南的流寇。等你回來,朕就給你封候,你想想等你封後,再去迎娶白本守的千金,不是更為風光?」皇帝循循善誘。
「封侯?」崔開平瞪大眼,清俊的臉上露出疑惑,「皇上給我封候,這是為什麼?」打一進御書房,他就覺得皇上對他有些另眼相待,如今還要幫他封侯,更讓他起了疑心,他曾听過一句話「禮多必有詐」,但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武將,對方可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他有什麼可讓皇帝覬覦的?
沉默須臾,皇帝未答反問也,「你母親的閨名是不是叫崔允慈?」
適才見他一直追問娘親的事,崔開平心中早覺有異,如今听他道出母親生前的閨名,證實了他心中的清測,「我娘閨名是叫崔允慈沒錯,皇上可是認識她?」
注視著他,皇帝回想起當年的事,徐徐說道,「昔日朕未登基前,有次曾落難,幸蒙你母親出手相助。」
他瞥了眼崔開平拇指上那塊黑色的胎記。當時兒子出生後,他只待了兩天就不得不離開,後未再回去尋他們母子早已人去樓空。
這些年來他一直暗中派人打探他們母子的消息,不久前才終于有了音訊,沒料到崔允慈已亡故,而他流落在處的兒子竟在此番戰役中立下大功。
崔允慈原是他身邊侍衛長的妻子,因她身懷武功,女扮男裝在外行走。十幾年前,他因到皇兄害被父皇趕回封地,崔允慈便扮成男裝隨他們行。
去往封地途中,他遭到追殺,身邊的侍衛泰半被殺,侍衛長護著他一路逃走,最後在敵人連番追殺下,為保護他也犧牲了。
當時他身邊只剩下崔允慈一人,她忍住喪夫之慟護著他走。在患難之中,他對她動了情,最後兩人總算抵達封地,不想在一次酒醉下,他與她有了肌朕之親。
那時他以為她會留在他身邊,沒想到當她懷了孩子後,竟不告而別。
就在她生產前一日,他終于尋到地,當她產下孩子兩天後,他因有事暫時離開,沒想到她竟趁機帶著孩子走了,這一次,她走得無影無蹤,他沒能再找回她。
他眼神幽幽的望著崔開平,沒想到這一別,他與崔允慈竟是天人永隔,再見無日。
在崔允慈之前,他早已娶妃,有數名妻妾,還有幾個皇兒,但這一生最讓他刻骨銘心的,卻是那段與崔允慈在患難之中生起的情。
她是那樣颯爽的女子,直到她離開他,他始終不知她對他是否有情,抑或心有所怨。
听皇帝說起娘親曾幫過他,崔開平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怪不得我說皇上怎地對我特別好。」
「看在你母親的分上,朕想認你為義子。」雖然不能名正言順的將他認回來,但他仍想給崔開平個名分。
先是要給他封候,現下又要認他為義子,崔開平萬萬沒想到因為他娘,皇帝就如此恩寵于他,有些受寵若驚。
侍立一旁的總管太監見他似是傻住了,笑呵呵提醒他——
「皇上如此恩寵,鎮國將軍還不快謝恩?」
崔開平一愣之後,跑下叩謝皇恩,「臣謝皇上隆恩,但臣出身貧寒,身分低微,恐當不起皇上義子。」
皇帝沉聲道,「誰敢說你當不起,朕肯認你,你就當得了朕的義子,何況你騎勇善戰,足智多謀,年紀輕輕就替朝廷立下大功,足堪為眾臣和百姓的表率。這樣吧,朕先下旨認你為義子,等你此番前去東南剿清那些流寇,凱旋歸來後,再給你封候。」
不等崔開平答腔,皇帝逕自興匆匆再說,「既然朕認你為義子,那也順便賜你一個名字吧,就叫……鄒熙。」鄒是皇姓,如此一來,也算是將兒子認了回來。
崔開平一愣,想不到皇上連姓給他改了,剛想反對,總管太監又笑呵呵的催促他謝恩。
「皇上賜國姓,這可是莫大榮耀,鎮國將軍還不快謝恩。」
崔開平有些惱,又不是他求著皇帝給他改姓,怎麼還要他謝恩,但想起進宮前包老將軍一再叮囑他要守皇宮禮儀,不得不咬牙忍了,再屈膝跪下,「臣崔開平叩謝皇上。」
「鎮國將軍,皇上既然賜給您新的姓名,您日後可要用這新名字才成。」總管太監是皇帝的心月復,自然明白皇帝為何對崔開平一再恩寵有加的原因,好意提醒他。
崔開平頓時一驚,「難道我以後不再用崔開平這名字了?」他一點都不想改名,何況皇帝不只給他改名,連姓都換了。
瞧見他似乎不願改名,皇帝也沒太為難他,說道,「你若不習慣,暫時可再用原本的名字。」他心里苦笑,換了旁人能得他賜名早就千恩萬謝,回去後恨不得把這榮寵昭告世人,偏生兒子一點也不領他這情,看那神情似乎是在埋怨他多事。
「皇上,這崔開平王的名字是我娘給我取的,跟了臣二十年,讓臣改名實在不願意。」
皇帝擺擺手,「罷了,那你私下里還是用這名字吧。」
「多謝皇上。」明明是皇帝多事給他改名,他竟然還得謝恩,簡直是豈有此理,他一點都不喜歡宮里的規矩。
出了宮後,回到驛館,崔開平找僕從要來文房四寶,急著要給白蘊惜寫信,半年多前他潛伏在敵營,沒法寄信回去。
今日得了鎮國將軍的封賜,他迫不及待想告訴她這事,提起筆,一股腦兒的刷刷連寫了幾大張的信箋。
寫完便差人查回城。
翌日,皇帝在大殿上,當著眾臣的面下旨認崔開平為義子,並踢名鄒熙。
如此聖寵,讓不少朝臣既羨又妒。
兩日後,崔開平點一萬兵馬,前往東南。
皇帝設下水酒,親自為他餞行。
對此,大臣私下里,悄悄議論著此事——
「皇上對這位鎮國將軍可說是聖寵有加,不過只是領兵一萬,竟親自為他餞行。」
「皇上讓他領兵前往增援東南的管將軍,我怎麼沒听說東南那兒軍情告急的事?」
「我記得先前管將軍送來的奏報上,是說東南方的流寇已清剿大半,只消再一個月左右就剿滅那些流寇,莫非事情有變?」
就在大臣們私下臆測著東南軍情是否有異時,一名太監在幾名侍衛的保護下,帶著皇帝的口諭悄悄前往東南。
數日後,管季方听完太監宣說完皇帝的口諭後,納悶的與心月復軍師商議皇帝那幾句口喻的用意。
「皇上說他不會忘了咱們剿寇的功勞,那為何又要在咱們快剿完流寇時把鎮國將軍給派來,這不是讓他來搶咱們的功勞嗎?」辛苦兩年多,好不容易快剿完這些流寇,突然有人來搶功,任誰都無法接受。
軍師忖思片刻後,說道,「皇上這麼做,怕是想給那鎮國將軍錦上添花,讓他的功勛再多添一筆,既然皇上說了他不會忘記咱們所立下的功勞,那咱們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鎮國將軍究竟是什麼出身,皇上怎會如此恩寵于他?」管季方不解的問。
這事軍師一時也回答不上。
然而當崔開平來到東南後,管季方見到他,依稀在他臉上瞧見一位故人妻子的身影,不由得月兌口而出,「崔將軍,恕我冒昧,敢問令慈的閨名可是叫崔允慈?」
崔開平詫道,「管將軍也認得我娘?」
「你果然是她的兒子。」二十幾年前管季方在禁衛軍當值,與崔允慈的丈夫倪陶相識,也見過性情颯爽,身手不弱于大內高手的崔允慈。
他記得當今皇帝還未登基前,曾被先皇趕去封地,一年後被先皇召回京,听隨皇帝回來的侍衛提及,倪陶在途中為保護皇帝犧牲了,後來全靠著崔允慈護衛著皇帝,避開追殺,一路抵達封地。
很知崔開平王真是崔允慈的兒子,管季方心忖,皇帝約莫是看在崔允慈夫婦的救命之恩上才對他恩寵有加。
他接著奇怪的暗忖,他記得當年他們夫妻倆送皇帝離京時,似乎並未有孩子,難道是後來才懷上的?而他為何會從母姓崔,而非從父姓倪?這其中莫非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情,抑或是崔開平壓根就不是倪陶的兒子?
下一瞬,不經意發覺崔開平有幾分神似皇帝,管季方一訝之後思及一個可能,心下駭然一驚。
傳旨太監抵達須州太守府衙,白鼎然連忙頷著衙內一眾太小官員接旨。
須州離皇城有七、八日的路程,有些京里的消息還傳到須州來,白鼎然在接完賜婚聖旨後,一頭霧水的向傳旨太監打听。
「請問公公,這位鎮國將軍鄒熙是何人哪?」怎麼皇帝會突然想到要把他女兒賜婚給這位听都沒過的鎮國將軍。
傳旨太監有意與白家示好,遂提點他,「白大人應听說了這次我朝大敗西邊的蠻人吧,其中多虧了這位鎮國將軍,他不過弱冠之齡就立下此功,皇帝對他贊譽有加,已下旨認他為義子,還賜了國姓,這方可是非比尋常哪,府上千金能嫁給鋪國將軍,可是她莫大的福氣哪。」
白鼎然訝道,「皇上認他為義子,還賜了國姓?」
「沒錯,白府能與鎮國將軍結親,這可是好事一樁。」依皇帝目前對鎮國將軍的器重,興許白家也能跟著入了皇帝的眼,說不得這白鼎然還能高升回朝任京官。
傳旨太監再對白鼎然說了些京里的事,白鼎然約略得知這位鎮國將軍是皇帝跟前的紅人後,馬上遞上一疊銀票給傳旨太監。
送走傳旨太監,衙門里的宮員紛紛向白鼎然賀喜,應酬一番後,白鼎然滿臉喜色的回了白府,將這樁喜事告訴妻子。
听完,顧氏納悶的問,「老爺既不識得這鎮國將軍鄒熙,皇上為何要將咱們蘊惜賜婚給他?」白家遠在須州,又不在京城,且丈夫這須太守又是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三品官,皇上怎麼會想到給他們白家賜婚?
「這……」白鼎然被她問得一愣,而後忖道,「興許是在朝為宮的堂兄向皇上提了咱們?」
一時也弄不凊原因,白鼎然也沒再多想,吩咐顧氏,「這回你可要給我照顧好女兒,莫要再讓她染上什麼病,這可是皇上賜婚,不能再出差錯。」
女兒的病在安定候退親的三日後便痊愈了,先前他一度遺憾女兒的病怎地早不好晚不好,非要到拖到張家退了親才好,不過如今得了皇帝賜婚,他可不這麼想了,認為女兒先前那病,病得好,否則皇帝賜婚可就無福消受了。
因為依本朝律例,若先有婚約在身,皇帝在不知情之下賜婚,若有人申明此事後,宮里自會派人收回賜婚聖旨。
依也從傳旨太監那里打听來的消息,皇帝對鎮國將軍寵愛有加,女兒嫁給鎮國將軍,說不更有助于他的官運,因此自是然更中意這門親事。
「妾身明白,妾身會命人小心照顧好蘊惜的身子。」顧氏應了聲,再與丈夫敘了幾句話,送走他後便去了女兒的院子。
她適才听丈夫提起鎮國將軍才二十歲,年紀輕輕就是三品武官,又被皇帝認為義子,日後前途不可量,對這門親事她跟丈夫一樣很滿意。
進了女兒的屋里,顧氏滿臉笑意將這好消息告訴白蘊惜,並將帶來的聖旨一並交給女兒。
听完,白蘊惜錯愕的看著那道賜婚聖旨,「皇上為何要把我賜婚給鎮國將軍?」
「這事娘也不知,不過聖旨既然都下了,咱們可不能抗旨,娘待會兒就去找總管,商量你出嫁的事。」顧氏只有這麼一個女兒,終于出嫁了,還是聖上賜婚,她喜孜孜的開始盤算要給女兒置辦哪些嫁妝,還有陪嫁的下人要多少個,喜服要繡上什麼圖樣和款式,還有配戴哪些頭、首飾等等。
「娘,我……」白蘊惜嗓音梗在喉嚨里,她想說她不要嫁給什麼鎮國將軍,但思及這是聖旨,她若抗旨肯定會連累到家人,一時間只能顫 著唇,泫然俗泣。
她不明白為何她和開平哥之間會有這麼多波折阻撓,好不容易讓安定候府主動退了親事,卻迎來皇帝賜婚的聖旨。
見女兒噙著淚,顧氏訝道,「你怎麼哭了?」下一瞬,她明白女兒的心思,低斥道,「你可莫要同娘說你不嫁,這可是皇上賜婚,違抗不得。」
「可我答應了開平哥……」想到夢里最後他抱著她悲泣的神情,白蘊惜心頭忍不住一陣擰痛。
女兒又提起那人,顧氏沉下臉,「他走了三年多,一直沒回來,說不得早已死在戰場上。」
白蘊惜神色激動的道,「不會的,也不會死!」
「就算他回來了,你也不可能嫁他,你快把他忘了,你要嫁的人只能是這鎮國將軍鄒熙。」顧氏指著聖旨上的名字警告女兒。
「……」白蘊惜胸口窒息得說不出話來,母親再叮囑了幾回,待母親離開後,她將自己關在店里,啞著嗓問,「久久,我明明已退了安定候家的婚事,力什麼皇上會賜婚?難道不管我怎麼做,這一輩子都不可能與開平哥在一塊嗎?」
久久的虛影浮現出來,紫色的眼瞳閃過一絲亮光,在查看她命運的軌跡。
沒等到她的回答,白蘊惜追問,「你為什麼不說話?我跟開平哥這輩子是不是還是會像夢里那樣,不能結為夫妻?」
須臾,查看完,久久面露疑惑,她一時之間竟查看不了白蘊惜的命運軌跡。
但白蘊惜拒絕了張家的親事,照理說,她的命 運應已逐漸扭轉才是,怎麼會什麼都查不到。
久久皺著眉頭回答,「這事有些古怪,我一時半刻也是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你要不要再拿個錦柔看看?」
听到她的提醒,白蘊惜眼底然起一抹希望,急切的催促,「對,錦囊!你快再給我一個錦囊。」
雖然方才是她建議白蘊惜用錦囊,但想到短時間便要用去兩個,久久忍不住有些猶豫起來,「可這錦囊給您,你就只剩下一個了。」
「眼下這都過不去,錦囊留著又有何用,你快給我。」白蘊惜此時心急如焚,只想知道賜婚的事該怎麼解決,她要守著對開平哥的承諾,她絕不嫁給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好吧。」久久虛影抬指朝白蘊惜掌心一點,赫然憑空出現一枚銀白色的錦囊。錦囊里會出現什麼提示,這是連她也無法事先得知的。
白蘊惜迫不及待的打開錦囊,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竹簡,只見上頭寫著四個字。
靜觀其變。
白蘊惜抬眸睇久久,不解的問,「這是什麼意思?」
久久一愣,眸里浮現一抹亮光,適才一直查看不到她的命運軌跡,此時才浮現出來,她忍不住在心里暗罵一聲,主系統難不成又當機了,訊息才會廷遲出來?害白蘊惜白白浪費了一枚錦囊。
但一來她不能向宿主泄露她的命運演變,二來是心虛,如果剛才不是她提議,白蘊惜也不至于這麼快就用掉第二枚錦囊。
她抬起下顎,小臉嚴肅的解釋,「你莫急,也許事情會有轉彎的余地,咱們再靜觀幾日吧。」
到時候,只怕白蘊惜會驚喜得跳起來。
「可……」白蘊惜張嘴想說什麼,這時房門外傳來青兒的聲音。
「三小姐。」
「什麼事?」白蘊惜擦了擦臉上的淚問。
站在房門外的青兒小聲說了句,「虎子適才信過來給我。」本來今兒個輪她休息用不著來上工,于是她便返家了,但知道二小姐等著這信,才趕緊送過來。
聞言,白蘊惜快步上前打開房門,青兒走進房里,將信遞給她。
接過信,白蘊惜急不可待的折開來看,下一瞬便蹙起眉。
「信紙上的字怎麼糊了?」
「虎子說這信送過來時便這樣了,興許是在路上淋了雨才會這般。」虎子拿信過來時,她見信封上有水痕,所以特意問了句。
白蘊惜努力辨認信上的字,有些字跡模糊不清,有些還能看得出來,她只好從前後文來推測信上寫了什麼。
信里崔開平寫道,他是如問英勇過人、足智多謀的助老將軍大敗蠻人,因此立下大功,皇帝又是如何對他贊譽有加,封了他什麼將軍,但前頭那兩個字整個暈染開來,完全辨認不出來。
最後他在信末寫下——
等我剿完東南的流寇,我很快就會回來,你等我。
看完,白蘊惜將信按在胸口上,眼里隱隱泛淚,,知他平安無事還立下大功,她總算能安了心,可皇帝偏在這時候賜婚,這是要活活折散他們兩人哪。
青兒見主子看完信後竟掉了淚,她驚訝的問,「二小姐,莫非開平哥出了什麼事?」
「他沒事,他立了功,皇上封他為將軍。」
「這不是好事嗎?那二小姐怎麼哭了。」青兒愣愣的問,看小姐這模樣也不像是喜極而泣,倒像是十分悲傷。
「你沒听說皇上為我賜婚的事嗎?」
聞言,青兒瞠大眼,「什麼!皇上給小姐?奴婢先前趕著要把信拿來給小姐,進府後就直接來了小姐這兒,還沒听說這事。」她這才明白主子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也不禁為她難過。
崔開平好不容易掙了個將軍,結果皇帝竟然給小姐賜婚,簡直是在棒打鴛鴦嘛。「二小姐,皇上賜婚不退嗎?要不您像先前退掉安定候親事那樣,再裝病?」
白蘊惜黯然道,「這是皇上呢,我即使病得更重也得出嫁,除非我與別人有媒妁之言的婚約在先,才能退婚。」而她與崔開平之間並無正式婚約。
「那開平哥怎麼辦?」她跟住在她家隔壁的虎子一塊長大,她常听虎子提起崔開平有多心儀二小姐的事,就連他跑去從軍也是為了二小姐,他知道他的出身配不上二小姐,,所以想拼搏出一番功業,再回來迎娶她。
如今他就要回來了,小姐卻被皇帝賜婚給別人,她真不敢想象等開平哥回來後這事,會是何種心情。
再思及先前安定侯家的婚事,青兒不禁想,難道二小姐與開平哥注定有緣無分嗎?
白蘊惜默然垂首,她如今也不知該怎麼辦,她想起妹姊為了逃婚留書出走的事,心里一動,接著又想到母親,再想到府里待她不錯的兩位兄長和嫂嫂與幾個佷兒和父親……不由得打消了念頭。
皇帝賜婚,她若敢逃婚便是抗旨,與姊姊逃婚的下場可是全然不同。
她忍不住羨慕起姊姊,數日前她被接回府里,雖被爹責罰了一頓,但在她表明非邵由不嫁後,爹也查了邵由的家世,得知他祖上曾出過太傅,家中也算頗有資產,遂答應了她,只要邵由明年能考中進士便同意他倆的婚事。
而她與崔開平,倘若沒那道賜婚聖旨,也許爹娘也會同意他們倆的婚事。
待青兒離開後,白蘊惜垂眸凝視著手上那枚「靜觀其變」的竹簡,心下茳然,這究竟是何意,是她要等待,接下來會有什麼變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