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吾妻 第二章 寄人籬下糟心事
榆錢每一簇都有很多瓣榆錢緊緊擁抱在一起,隨便一捋就能捋下不少,一筐榆錢很快就滿了。
姊妹倆合作把榆錢抬到井邊清洗干淨,青明珠原先想著只要和上玉米面,上屜鍋里蒸,一鍋的柴火就夠火候,盛進碗里,把碧綠白女敕的青蔥切碎,再把陳年的老腌湯泡在榆錢飯里,就非常美味了。
哪知道鹿兒又有意見了。
青明珠起先堅決不同意,但是她被鹿兒描述的好吃程度給說服,她很快按照鹿兒的指示,將洗淨濾去水分的榆錢放進盆子里,然後將女乃女乃藏起來的一小碗面粉倒進去攪拌,最重要的是務必要讓每一片榆錢都沾上面粉才行。
這麼浪費的舉動,青明珠已經可以想見女乃女乃回來會有多生氣,重點是,這麼泡制,這榆錢能不能吃還兩說呢!
青明珠含淚攪拌,神情充滿了罪惡感。
等到每一片榆錢都沾上了面粉,加上小半勺的鹽,再拌勻,這才將鍋里的水燒上,把沾滿面粉的榆錢倒在籠布上,蓋上籠蓋,大火蒸煮。
鹿兒則趁著蒸煮的時間找到蒜、鹽、醋和香油等一些基本調料,鹿兒將這些調料切碎攪拌均勻,不過,要是有辣椒油就更好了。
大火蒸煮八分鐘起鍋,把榆錢微微拌開後,將佐料倒進去,淡淡的香氣一下彌漫開來,心里忐忑不已的青明珠聞到香氣,也不由自主吞咽了幾次口水。
鹿兒盛了一小碗的榆錢遞給青明珠。
青明珠早就被滿廚房的香氣征服,不客氣的拿了筷子就嘗了一口,榆錢的甜爽清香從口中蔓延進肚子,混著蒜香,簡直是人間美味,她趕緊示意鹿兒也盛上一碗來吃。
鹿兒肚子里的饑蟲早就被勾引得蠢蠢欲動,既然青明珠沒意思要替她盛,她也自己動手,只是看到她那像是吃到什麼山珍海味的反應,心里有點酸,這個堂姊和她的小身板一樣,鹿兒回想了下,就原主的記憶,這個家的小孩似乎除了虎子,所有的女孩子都一副沒吃飽,皮膚蠟黃,缺乏營養的模樣。
其實她還知道更多榆錢美味的作法,榆錢洗淨濾水,西紅柿洗淨和甜橙切成片,鍋子加熱後放一碗清水,放榆錢、西紅柿和甜橙,煮沸後放入白糖,待糖融化,加入地瓜粉勾芡,那整個的湯汁美味香甜,可以吃上好幾碗。
另外榆錢還可以用來做餃子、包子,味道清新爽口,一想到這里,口水都要流滿地了。
青明珠三兩口把榆錢飯吃完,才覺得齒頰留香,還沒回過味來,卻听見一道略帶尖利的女聲大聲的朝著外面嚷嚷——
「女乃女乃,咱們家真的有兩只耗子偷吃食,您快來看啊!」
兩只耗子—— 鹿兒听到告狀聲,這是,有人不開心了?
扠著腰做葫蘆狀的青金珠就是那個撞破她們倆偷吃的告發者,她的眼楮異常明亮,隨著她的嚷叫,青家大大小小都涌了進來,刷刷刷,所有的目光都往她和青明珠射了過來。
鹿兒扛得住,老實說,她對這家人哪有什麼感情,青明珠則不然,她喊了聲女乃女乃,聲音十分的勉強。
孫氏一進門就聞到滿屋子的香氣,心里還在琢磨明珠那死丫頭做了什麼好菜,等著他們回來用飯,但是剛剛青金珠那一嗓子,她銳利的眼光已看見兩個孫女的唇帶著淡淡油光,兩只用過的粗瓷碗還擱在灶台上,很顯然的,留在家里的兩個丫頭背著所有在外面辛勤種地的人在家偷吃食物。
他們老青家的規矩是她沒有動筷子,誰都不能動,偷吃這種事情更是絕不允許發生。
她嚴厲的目光掃過兩個丫頭,向前看了那一大碗的榆錢,她陰鷙的目光掃過,聲音有著老人獨特的沙啞嚴苛,「院子的榆錢我打算這幾天打下來去換錢的,兩個死丫頭好大的膽子,居然沒有我的允許就摘榆錢來吃!」
孫氏怒火沖天,一個大步向前劈里啪啦就給了鹿兒和青明珠兩個大耳刮子。
這一打,打得鹿兒懵了。
因為沒有心理準備,孫氏這一耳光打得非常結實,差點把鹿兒給搧到牆角去,她兩腳一個趔趄才勉強站定,只是這樣也沒能讓孫氏消氣。
她上輩子是爸媽的掌上明珠,別說打,連罵也不曾有過,這個家在鹿兒看來,說小康,好像差一點,卻也沒有貧困得三餐不繼,這個老太婆,不過吃了她一小碗的榆錢飯,一副要打要殺的樣子,至于嗎?
鹿兒捂著自己立刻紅腫起來的臉頰,正好看到李氏去抓孫氏的胳膊,表情著急的道︰「娘,孩子小,貪嘴也是有的,您瞧,珠兒這不是留了一大碗孝敬爹和您,大家分著吃還夠的。」
孫氏氣不打一處來,伸手就去擰李氏的胳膊,「別以為我不知道妳心里打什麼主意,說來說去都是鹿兒這個掃把星的錯,要不是她慫恿明珠這個死腦筋的,明珠哪來的膽子敢去摘榆錢!還費柴火煮了榆錢,敗家精、敗家精!」
李氏被這猛然一擰,擰得縮了縮肩膀,不過她也沒敢放手,怕婆婆一個沖動又去打罵女兒,只是她身材細瘦,孫氏猝然掙月兌,她想拽也拽不住。
一直在看好戲的章氏,也就是青家三房的女主人撇撇嘴,神情都是不屑。
孫氏像毒蛇一樣的眼光緊鎖著鹿兒和青明珠,「到底是誰的主意,誰讓妳們去摘榆錢的?」
青明珠抖了下,但是她仍勇敢的站到鹿兒面前,準備把責任擔下來,哪知道鹿兒清潤的聲音從她耳後響起——
「我好幾天沒吃東西,肚子餓到不不行,是我鬧著明珠姊姊要吃的。」
她沒有推諉的習慣,何況一個讓孫女餓了好幾天的祖母算什麼祖母?
「我就知道是妳這個攪家精,好吃懶做的玩意!」
她還想再給鹿兒一些教訓,哪里知道鹿兒不驚不懼,直挺挺的站在那,忽地,兩行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
「爺爺、女乃女乃、二叔、三叔、二嬸、三嬸,鹿兒知道自己是我爹從別處抱來養的外人,我生病的時候吃不下東西,女乃女乃不讓送,鹿兒沒話說,可鹿兒能下床了,想找點東西填飽肚子,有什麼錯?女乃女乃一進門,不分青紅皂白對鹿兒又打又罵……嗚嗚嗚……鹿兒不如回家去好了,省得在這里讓大家看了礙眼……」
她紅著鼻子,神情可憐,又說得在理,完全將心里的悲憤表露無遺,一桌的男人都把眼光投向孫氏。
老青家的男人向來不插手屋里的事,但是青老頭還沒忘自家能住上現在的好房子是托了誰的福。
孫氏尖叫,「看我不撕了妳這小蹄子的嘴!」
青明珠和她離得近,驚駭的發現鹿兒的手正暗地用力掐著自己的大腿。
青老頭暴跳的拍了桌子,不善的睨著孫氏。「鹿丫頭生病的時候妳沒讓人給她送飯?存心想餓死她嗎?」
孫氏還振振有詞。「她那會兒不是什麼都吃不下。」
青老頭抹臉。「大家累得夠嗆,妳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青老頭一輩子是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沒耐性又懦弱,他只想趕緊吃完飯去歇晌。
孫氏瑟縮了下,一屁|股往長凳坐下。「我這不是給家里立規矩嗎,你瞧瞧這一個個不省心的,這個家要是沒有我,看你怎麼辦!」
對于青老頭,她是有些怵的,她回過頭朝著青明珠咆哮,「還不把飯菜擺上來,這是想餓死我們?」
青明珠一個激靈,慌亂的去端菜盛飯,侍候一家子吃飯。
只有冷眼旁觀的鹿兒看見青金珠用得意又帶惡意的小眼神偷偷去揭鍋蓋,鍋蓋的籠屜里並沒有她想要的東西,她再看一遍,慘叫道︰「明珠姊,我放在籠屜里的三個玉米饃饃怎麼不見了?」
青明珠端菜的動作停滯了一瞬間,有些口齒不清的想解釋些什麼,可卻被鹿兒搶先一步道——
「我吃了。」
青明珠趕緊把碗盤收在手里,從她的角度能看見孫氏陰沉得快滴出水來的長臉。
這丫頭可捅著馬蜂窩了!
「什麼?!」青金珠的眼楮這下飛出萬把小刀來,一個箭步過去,一巴掌就想往鹿兒的臉上搧去!
最好兩邊都搧腫它,讓那張她看著就礙眼的臉蛋無法見人!
「那是我藏起來的點心,妳居然吃了,妳還我、還我的玉米饃饃!」
倒不是那玉米饃饃有多好吃,而是鄉下孩子哪來的零嘴,唯一盼望的就是能讓肚子吃飽一點,偏偏她女乃女乃重男輕女,整個家除了虎子能吃得肚滾圓溜,她們這些丫頭只能隨便打發,她這不是讓她娘輪值煮食時摳下來的面粉,好不容易替自己烙了幾塊饃饃,就是要等所有人不注意的時候從田里偷溜回來,再偷渡回房里去當零嘴吃,哪里知道今天她被使喚得團團轉,連偷溜回來的時間也沒有。
更令她傷心欲絕的是,饃饃居然都進了鹿兒那死丫頭的肚子。
鹿兒第一次被孫氏打是因為一點防備也沒有,青金珠想有樣學樣,她又不傻,隨便誰都能打著她玩嗎?
只見她頭一偏,閃躲過青金珠的手掌,臉上爆起了青筋。「那饃饃上面做了記號,寫了妳的名字?」
鹿兒機伶的躲到孫氏身邊,用字字清楚的聲音讓所有的人都听見她在說什麼。
「誰會在食物上面寫名字?」青金珠理智盡失,一巴掌沒把鹿兒搧倒,她不甘願,再伸出手往鹿兒的領子抓去,她非出這口氣不可!
青金珠殺紅了眼,開始口不擇言,「那是我的,我讓我娘偷藏了面粉,再拿玉米面和上,今天一大早趁大家都還沒起床的時候做的!」
坐在小桌上等吃飯的章氏知道事情要糟,但是速度更快的是孫氏,她猛地起身,如來神掌無人能敵的往青金珠的臉頰摑去,這樣還不夠,接著不知從哪里抓來一小束的細竹,不由分說的往又蹦又跳又要躲的青金珠身上亂抽。
青金珠用雙手抱著臉頭,干脆撒潑的在地上亂滾,又哭又鬧,章氏看不過去,狠瞪了那始終沒有任何表示的青老三一眼,扭著腰躥過去將孫氏手上的細竹拿下,丟一旁去。
「娘,您怎麼就發這麼大的火,不過一些面粉,把金珠打成這樣,至于嗎?她可是個姑娘家,以後還要不要做人了?」她這娘有多心疼啊!
孫氏虎著一張本來就顯苛薄的臉,「妳這當娘的還有臉說,居然偷藏面粉、玉米粉,吃獨食,我是缺了妳們吃還是少了妳們穿,偷藏食物,很好、很好,一個個有樣學樣,我命苦啊!年輕貌美的時候誰不嫁,偏瞎了眼嫁進老青家,給你生兒育女,結果,你家這些兔崽子就是這樣孝順我的?」
這一屋子的烏煙瘴氣,青老頭看見好好一頓飯是吃不成了,他也不管了,甩頭進屋去生悶氣了。
見青老頭被氣走,孫氏的可憐相頓時收得一乾二淨,「妳們這些敢吃獨食的,兩天都不許吃飯!我就看妳們還能弄出什麼麼蛾子來!還有,一個個都給我到房里去跪著,沒有我開口,看誰敢起來!」她滴溜溜的目光從兩個媳婦身上掃過,「誰要敢陽奉陰違,沒把我的話當回事,後果,妳們自己看著辦!」
她的威風還沒耍完,在外頭瘋玩回來的虎子不依了,他躥進來也不管大人在鬧什麼,大聲又霸氣的拍著椅子,「女乃女乃,我們到底吃不吃飯,我肚子都餓死了!我要吃榆錢飯,剛剛聞著香死了!」
孫氏一看是金孫喊餓了,立即換了張溫柔慈祥的臉,「我們虎子肚子餓了啊,咱們這就吃飯,想吃榆錢,女乃女乃給虎子盛啊。」
鹿兒她對這位讓人敬而遠之的女乃女乃有了初步的認識,她就是這個家的天,家里的錢財食物看起來都存在她手里,她不讓吃,誰都不許吃,看起來自己又得餓肚子了。
兩天,她這小身板能撐得下去嗎?
只是那個小豆丁在青家老佛爺的心中看起來還頗有分量的。
也的確是,青家三房,就青老大一個童哥兒,青老二一個虎子,其他的都是女孩子。
童哥兒不在沒得比較,虎子這根獨苗苗就成了孫氏的寶貝疙瘩了。
孫氏哄完虎子,轉過來對著兒子們又吼一嗓子,「你們都是死人吶,吃過午飯,下午還一堆的活兒呢,不趁著現在趕緊把秧苗插下去,秋天拿什麼繳糧,是準備要喝西北風嗎?」
孫氏的注意力轉移到別處,這里已經沒她們什麼事的三個丫頭也在各自的房間門口分開了,準備回去跪著。
鹿兒用眼角余光看了眼怨恨未消的青金珠一眼,呵呵,沒想到禍水東引的效果這麼好。
「妳給我記著,我不會放過妳的!」青金珠一察覺鹿兒的眼光,惡聲惡氣的緊捏著拳頭對鹿兒揮舞。
「看起來金珠妹妹很享受竹筍炒肉絲的滋味。」鹿兒的聲音有著珠圓玉潤的微涼感,听起來很冷靜很淡定。
只是,這又踩到了青金珠的尾巴,眼里像是要噴出火來的想沖過來。
青明珠拉了鹿兒一把,對她搖頭,擠到兩人中間試著打圓場,「都是姊妹,不要這樣,再鬧,可不只罰跪這麼簡單了。」
青金珠根本不怕她。「不要臉的人,誰跟她是姊妹誰倒霉!」
「她年紀小,不要跟她計較。」青明珠又想安撫鹿兒。
只是鹿兒一副淡然的樣子。「我沒想過要跟她計較,她不來惹我,我絕對不會主動去招惹她。」
說實話,她不是很能理解青金珠這樣的小姑娘在想什麼,她的靈魂是個成熟的女子,加上臥病多年,對于人性比旁人有更多的體會,青金珠這小姑娘先是借虎子的手推她落水,如今又為了三塊玉米饃饃恨她入骨,這麼小的心眼要不要啊?
青金珠扳著房門,壓低了聲音,「最好不要再讓我看見妳!」
「這可能要等妳能當家做主的時候再說吧!」鹿兒也沒打算罵不還口,人家都撂狠話了,要不要回嘴,她也是看心情的。
「匡!」
屋里傳來清脆的物事落地聲,鹿兒和明珠對看一眼,不知什麼東西叫這小姑娘給砸了,脾氣真差。
老青家沒什麼閑人,既然被罰跪,素來也沒有人敢違背孫氏宛如聖旨一樣的命令。
青家兩姊妹到底有沒有回房跪了,鹿兒不知道,不過她一關上房門就月兌鞋爬上炕頭,取出針線籃子。
搬來小桌,墊上沒什麼厚度的被子,雙膝跪坐,覺得沒有太委屈膝蓋,這才將只來得及描了一小部分的花樣拿出來。
百靈鳥棲在紅柿枝上,優雅的枝蔓,描繪得細致精美,難得的是那只展翅的鳥雀身上,羽翎根根分明,層層羽毛堆棧秀美,米粒大的眼珠靈活生動,就好像在睞著你似的。
鹿兒不是什麼美術的鑒賞家,也沒學過美術,可她見過,上輩子她什麼都不多,時間最多,美術館中多美麗的繡件,她只要說她想親眼瞧瞧,她老爸就會去弄來,只要能博她一笑就好。
再來,她在網絡見過無數漂亮的圖案,各種刺繡大家繡出來的精美紋路,甚至後來興起的立體繡,她也玩過。
這些讓她的審美觀要比旁人高上許多,其實,這帕子還是簡單的,她只是先試試,練練手。
畢竟刺繡傷眼,她親媽不想她已經躺在病床上了,還為了刺繡又傷了頸椎跟眼楮,所以嚴格限制她做針線的時間。
果然,還是親娘好,重要關鍵時刻跳出來的都是親娘,譬如,明珠的娘……讓她看著有點眼熱。
這個家,真是沒法待了。
一群漠不關心的男人,一群各有所圖女人,動軋打罵,人權什麼的就不說了,可是連最基本的吃飯都這麼苛刻,這是最嚴重的事情。
孫氏的態度讓她明白,她的處境除了她自己沒有人能幫她改變,如果她要這麼鴕鳥的待在老青家,等她那對不知道在哪里的養父母回來,太不靠譜了。
她不甘心,好不容易有一副健康的身體,卻因為寄人籬下,什麼都不能做。
但是她也明白,現實中她就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連可以使的錢都沒有多少,談什麼自立。
所以她現階段要改善的是老青家人對她的態度,以及快點攢下一筆錢,雖然她還不知道她的繡件在這里可以賣多少錢,但是肯定不會少于錢大娘給她和青明珠的那個數。
因為下定決心,她在不知不覺流逝的時間里,還再接再厲地描了一條在荷葉間倘佯的大鯉魚。
等她感覺光線不好抬起頭時,發現天色都黑了,腰一動才發現不只兩眼發酸,雙腿都麻掉了。
刺繡是件需要耐心的活兒,描花樣也是,不過把它當作打發時間的時候是一回事,把它當成賺錢的唯一門路,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了。
原本的豪情萬丈架不住這小身板還沒好利索,她齜牙咧嘴,臉部無比糾結,咬牙切齒的忍著兩腿的酸麻,不顧形象揉捏雙腿的時候,門被人推開,悄悄露出青明珠的臉,她手里用帕子不知捂著什麼,偷偷模模的進來,然後立刻闔上了門,只是她還沒能說什麼,就被鹿兒又跳又踢又拉筋的模樣給嚇到掉了下巴。
「沒事、沒事,跪了太久,兩條腿都麻了,這不就趁沒人看見,趕緊起來動一動。」鹿兒呵呵笑。「不過妳怎麼起來了?」
「沒人叫妳起來嗎?」青明珠略想了一下,好像知道了什麼。
鹿兒大概知道個中緣由,她也不追究。「妳這不是讓我起來了嗎?」
青明珠示意鹿兒過來,然後打開帕子,里面是顆圓滾滾的雞蛋。「趕緊吃,要是讓女乃女乃看到就麻煩了。」
鹿兒也不問她雞蛋打哪來的,「妳呢?」
她略帶局促。「我……已經吃了。」
鹿兒接過那還帶著些微微溫度的雞蛋,慢慢剝起了殼。
那榆錢不只好吃,還有個好處,它管飽,讓鹿兒可以從中午挨到黃昏,饑餓感不是那麼明顯。
她大概猜得出來,這顆珍貴的雞蛋轉了好幾手,該是二嬸藏起來給女兒吃的,而這個家能到處走動不受限制的只有虎子,虎子去了青明珠的房里,可青明珠又舍不得吃,偷偷的給了她。
「我幫妳捏捏腿吧,沒得跪壞了……咦,天吶,妳描的這花樣真漂亮!」
鹿兒把剝了殼的雞蛋掰成兩半,她吃了一半,把剩下的一半給了青明珠。
「這……」
「妳吃。」
「我已經吃過了。」
鹿兒沒再管她。
青明珠掙扎了下,慢慢的把剩下的半個雞蛋給吃了。
鹿兒伸長了腿,她知道自己是心急了,刺繡這種東西慢工出細活,耗時間,耗眼力,是用眼楮去換錢的活兒,她是想賺錢,賺大把的錢,然後讓自己過舒舒服服的日子才是正經的。
可她除了刺繡還會什麼?老實說她還真的沒底。
早知道會穿越,她為什麼就不去屯積那些種糧啊發家致富的知識?真是千金難買早知道……
她躺在炕上想得認真,沒發現青明珠吃完雞蛋又回了自己的房間,把她自己的針線籃子給帶了過來。
她們今天闖了大禍,看起來女乃女乃這下半晌都不會差使她做事,趁機多做點針線,再過兩天,錢大娘該要過來收貨了。
「我覺得妳繡的帕子不錯,為什麼錢大娘給的價錢就那麼少?」鹿兒沒形象的翻過身來看著青明珠做繡活。
青明珠繡的花樣是很制式的蝴蝶和牡丹,鹿兒從她的針線籃子拿出一只完工的荷包,刺繡手法跟針法看起來都沒錯,可是也沒什麼太出彩的地方。
這繡活嘛,就是古代女子的基本功,從穿針引線到縫制衣服,不僅可以餬口還可以陶冶性情,尤其女子要嫁人的時候嫁妝是得自己來繡,送給男方的親友,表示心靈手巧的一面,所以大多數的女孩子對女紅都不陌生。
可不陌生和出類拔萃就是兩條不同的路線,而她因為佔了現代的新思維,能走的便是新穎和別致。
青明珠咬斷線頭,神情無奈。「還嫌少?有的人想做,錢大娘還不讓呢。」她幽幽嘆了口氣。「村子除了我們還有不少繡娘,人多壓價,還有,錢大娘說我們的繡工只能說是工整,構不上出挑,而且掌櫃給的價就這樣,她還得收點走路工錢,這一來二去的也就沒剩多少錢了。」
不只這樣,她們就算收到那幾十個銅錢還要上繳,等真正能落到她們手里的,也就寥寥無幾了。
就拿鹿兒來說,她攢了一年,死活也才攢了一百文。
鹿兒大致明白這百花村的生態,那位錢大娘不就仗著村子的勞力多,人老實,也不知道繡品在市場上真正的行情為何,所以拿捏起這些想替自己掙點零用的閨女們毫不手軟。
她把自己描好的鳥雀柿子花樣拿來,從自己的針線籃子和青明珠的針線籃子里拿出所有的繡線,按著花樣配好絲線,然後拿到青明珠面前。
讓人扼腕的是這些絲線的顏色有點少,要是能有更多的絲線,這花樣子繡起來應該會更精致。
她感覺得出來,她配絲線的時候青明珠的眼光就不時的瞄過來掃過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其實最讓青明珠驚訝的是,以往鹿兒繡出來的繡品和她其實不相上下,沒想到她病過一回,竟好像開了竅,單單那花樣就細致得讓人愛不釋手,真要做成成品,不知道有多奪人目光。
「妳是不是想試試我的配色和花樣?」鹿兒瞇著眼楮問。
「妳這是要給我?」青明珠不敢相信,即使這幅花樣真的很漂亮。
「我們總不能每回都只拿那一點錢,咱們得換個方式才能賺更多錢,有了銀子,以後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會綁手綁腳的。」她有了健康的身體,接下來欠缺的就是隨心所欲的生活。鹿兒斬釘截鐵的做結論。
青明珠看著她那明亮的眼神,其實也躍躍欲試,只是還有些不那麼信任鹿兒。「確定給我?給了我妳就不能要回去了!」
「妳要繡得好,我再替妳畫更多新花樣,就能賺更多的錢了。」
鹿兒理所當然的語氣激起青明珠的好勝心,銀子,好東西啊,她缺錢嗎?缺啊!
這個家,所有的錢都是由女乃女乃管著的,就連她爹賺的錢也得繳到公中,整個老青家的人都知道女乃女乃把所有的錢都鎖在她房間的匣子里,輕易不讓人靠近,所以女乃女乃只要出門,一定用三道鎖把門鎖起來。
虎子老是嚷著想吃零嘴,她娘總是一身半舊的衣裙,頭上連根簪子也沒有,還有她爹……這些都需要錢!
青明珠的情緒前所未有的高漲起來,她果斷的把繃子里繡了一半的繡品拆下來,換上新的布料,繼續開始做繡活,表面上若無其事的飛針走線,只有她知道每一針都極為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