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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嬌娘惹不得 第六章 拒絕被彌補

燕歷鈞抓到兩只兔子、三只山雞,和幾條大魚。

知道了吧,為什麼即使不下山,她們也不會餓死,因為山林里物產豐饒吶。

木槿和冉莘的廚藝明顯不行,淺淺在這方面倒是挺會的,可她怕啊,怕被人家「六分鐘」護一生,打死都不亮出賢良的那一面。

于是剛中過蠱的男人,沒享受到病人該有的待遇,不但出門打獵,回來還得準備晚餐,那副賢妻良母的模樣,拍馬都追不上。

隨安、隨平則是在凌虐黑衣人。

整個下午,後院傳來的尖叫聲 吼聲,比殺豬更嚇人,淺淺、木槿听不下去,而冉莘極力忍耐中,她也想知道,為什麼師父和北遼人會牽扯上。

天晚了,從窗戶往外望去,冉莘看著正在升火的燕歷鈞。

祖父有從龍之功,先皇封為寧王,爵位世襲,立下大功之後,祖父急流勇退,領著虛餃遠居江南。

沒有野心的祖父讓先帝視為摯友,祖母與皇太後更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閨中密友,小時候,祖父、祖母每年都要進京住上兩三個月,與老友論論過往、話話家常。

她是在五歲那年認識燕歷鈞的。

他長得太漂亮,嬌嬌女敕女敕的,半點不像男孩,皇後娘娘一時興起,把他打扮成小姑娘,就那麼一次,偏偏教她遇上。

從那之後,他像同她結了仇似的,每回踫上都整得她哇哇叫。

娘生下她後就死去,爹爹娶進新人,在繼母跟前過生活,她很懂得看人臉色,對于一個以欺負她為樂的四皇子,她選擇躲避,就算吃虧,也只能笑著說不在意,她膽小,卻很識時務。

要不,能夠如何?過公道?那是有靠山的人才能夠做的事。

他常說︰「我最看不起你這種奴性堅強的。」

奴性堅強?她不過是懂得趨吉避凶。

他常說︰「你以為漂亮就能佔盡便宜?」

這話不公道,她幾時佔過誰的便宜,何況……漂亮?她再漂亮也不及他。

不過她確實太懦弱、太無用,遭受委屈,連哭都不敢發出聲音,被迫七尺白綾上吊自盡的那個夜里,她眼楮睜得很大,她告訴自己,從今以後,再也不哭,她做到了,在接下來的六年里。

人是會改變的,雖然她依舊討厭爭執吵鬧、性格仍然鄉願,但她清楚自己想過什麼樣的生活,所以不需要燕歷鈞給予,她可以為自己創造好日子,她再也不允許自己可憐。

點點走進屋里,發現冉莘正在看著燕歷鈞,她拉拉冉莘,問︰「大叔長得真看,對不對?」

「是。」這點由不得她說謊。

「他不但長得好看,還很能耐呢。」

「怎麼說?」

「大叔不必設陷阱,石頭砸過去,野雞就歪了脖子,他連鞋都沒濕就打上好幾條大魚。」毫無疑問地,大叔是她這輩子見過最厲害的人。

「听起來很不錯。」冉莘捧起她的臉,為她擦拭臉上炭灰。

「姑姑,我決定了。」

「決定什麼?」

「等我長大,要嫁給叔叔。」她說得滿臉篤定。

這話噎了她,冉莘皺眉,蹲,握住她的雙手。「這可不行。」

「為什麼不行?」

「他太老了,比姑姑都還老。」

那年,他比她大一個月,但個頭比她小,听說是因為挑食。

她喊妹妹,被他咬了,她喊弟弟,一樣被他踹了,那年因為他,太醫往她肚子灌了不少湯藥。

「就算變成老公公,大叔還是一樣好看,對吧?沒關系,我原諒他太老。」

「雞皮鶴發、滿臉斑點,再好看的老公公都比不上春風少年。」

「是這樣的嗎?」

「是這樣沒錯。」

鄭重思考後,點點妥協。「好吧,觀察幾年再說,說不定大叔能返老還童呢。」

見她松口,冉莘也松了口氣。

點點從懷里拿出玉佩,掛在冉莘脖子上。「姑姑,送你生辰禮物。」

低下頭,看見暖玉,不由一怔。

這塊暖玉,冉莘見過。

它是燕歷鈞的生辰禮物,皇太後賞的,那回她被他咬得傷口發炎,他懊惱卻打死不肯道歉。

他去探望她,看見她胖胖的小臉瘦了一圈,許是罪惡感吧,他扯下這塊暖玉掛在她身上,丟下一句「給你,能強身健體」,然後轉頭就走。

暖玉是不是能強身健體不曉得,但幾碗藥去,她的燒很快退了。

來年進京,他又尋上她,別別扭扭地把玉佩要回去,弄半天,她才曉得原來皇太後同他說了戲言。

「那玉佩可是要給你媳婦兒的,你給了皎月,難道是想娶皎月進門?!」

他嚇死了,他才不要娶個沒脾氣的笨女人。

燕歷鈞對她看不上眼,她一直都很清楚,同樣的,她也清楚他不認錯、不道歉,卻總是感到罪惡,于是用行動來彌補。

就像六年前的事,她死了,他無法彌補,便耿耿于懷,其實太可不必。

那次也一樣,他想用更稱有珍貴的夜明珠換回暖玉。

她不肯收下夜明珠,卻把玉佩還給他,輕聲安慰,「放心,我不會嫁給你。」

誰知道,她的安慰反倒惹出他的不滿,他說︰「你有比我更好的對象?」

真是暴躁,也真是難搞。

沒想到兜兜轉轉,玉佩又回到眼前。

冉莘問︰「怎麼來的?」

「大叔給的。」

「拿回去還給他。」冉莘冷下面孔。

「不要。」

「無功不受祿,姑姑教過你。」

「我有功,是交換來的。」

她能立什麼功?冉莘取下玉佩,放在點點掌心,口氣嚴肅再說一遍。「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拿回去還給大叔。」

「不要。」明明是她賺來的。

「我生氣了。

「我也生氣了。」

「回房間吧,等你不生氣,再來同我說話。」冉莘將她推出屋外。

點點噘起嘴巴,鼻子、眼眶紅紅的,卻倔強地哼一聲,抬高下巴,用力跺腳,走到大門邊前,再用力哼一聲,蹲下,把頭埋進膝蓋里。

「怎麼回事?」木槿問。

「姑姑不講道理。」

木槿翻白眼,旁的不敢說,但冉莘在講道理這件事上頭,她很有信心。

淺淺上前想安慰點點,木槿忙拉住她,故意揚高嗓音。

「別慣著她,孩子養得太嬌氣不好管教。」

她們家可沒有黑臉、白臉這種事,她和冉莘的管教態度相當一致。把淺淺拉進屋里,任由點點去演獨角戲。

沒有觀眾,點點更委屈了,嘴巴噘得可以吊豬肉。

燕歷鈞看看左右,走到她背後,蹲下,結實的手臂壞住點點,直接把她抱起來,她還維持著蹲姿,後腦靠在他胸口。

「怎麼啦?」燕歷鈞的口氣儼然是個樂意寵壞孩子的父親。

「哼!」還是不說話。

「很委屈哦?誰欺負你,大叔給你討公道去。」

這話……說得真窩心,沒人看見她委屈,只有大叔瞧見,她側過臉,可憐巴巴說︰「大叔,,你慣著我吧。」

「好啊。」有什麼問題呢,是他喜歡做的事啦。

「我很喜歡被慣著。」

「我很喜歡慣著你。」兩句話,兩人達到某種默契。

燕歷鈞再問一次,「告訴我,發生什麼事好嗎?」

「姑姑要我把玉佩還給你。」

抿唇,他知道冉莘為何這樣要求。

「玉佩是給你的,干麼給你姑姑?」

「姑姑生辰到了。」

生辰?是快到了……那時大皇兄都會送她禮物,而他心里不舒服。

大皇兄勸他,「寧王夫人與皇女乃女乃交情深廈,你就算不喜歡皎月,也得給皇女乃女乃面子。」

大皇兄越是這樣說,他越是不肯,他把生氣表現得很明顯。

所有人都以為他討厭皎月,其實他更討厭的是太皇兄送她禮物,而她……看起來很開心。

「要不,玉佩你悄悄收下,我再幫你另尋禮物送給姑姑?」

「好。」她笑了,反身抱住燕歷鈞。「等我長大,嫁給大叔好不?」

微怔,燕歷鈞得意,就說他這張臉太吸引人,連五歲小孩都躲不掉,不過他回答,「不行。」

「為什麼不行?」

「我太老。」

「我不嫌棄。」她抬高脖子親上他的臉頰。

他傻笑,因為自己大小通吃。

隨平、隨安處理掉那群黑衣人後,回到主子身邊。

「招了?」

兩人互看對方一眼,隨平給隨安使眼色。

隨安齜牙咧嘴一番後,心不甘情不願回答,「沒招。」

「折騰一整個下午,沒招?」燕歷鈞聲音淡淡的,卻讓兩人頭皮發麻。

隨平隨即說道︰「六個人,齒縫里都塞了毒,屬下即時阻止,卻也死掉三個,輪番刑求,當中一人不會說漢語,會說的兩個撐到最後,咬舌自盡,剩下那個見狀,也把自己給搞死。」

換句話說,十八般武藝全用上,還是撬不開那些人的嘴巴,這當中的事……肯定不小,「三泉日央」是付麼東西?通關密語嗎?他得再找時間琢磨琢磨……

他把手里的兔子交接給隨平,走近冉莘屋前。

敲兩下,冉莘應門。

「談談?」

冉莘側身讓他進屋,他逕自倒了杯水喝,看見桌面擺著在醫書。

她也學醫?「師父」教的?他很想知道,過去六年她過著怎樣的生活?但眼下,這不是重點。

喝光杯水後,他說︰「六個人都死了,他們寧可自盡,也不肯交代幕後之人。機關破解、找出秘籍之後,你還要留在這里嗎?」

「我打算回冀州。」

「早上逃掉一個活口,我不確定他會不會帶人跟蹤你,更不確定附近有沒有其它埋伏,在這種情況下,你們需要保護。」

是啊,早上那幕,讓人余悸猶存,冉莘道︰「我會再想想看。」

「再多待幾天吧,好歹這里是你的地盤,如果有突發狀況,多少能夠自保,我讓隨安、隨平回京調派人手過來。」

望著燕歷鈞,有他在,木槿、淺淺和點點確實更安全,但,她不想……不想與他再有交集。

嘆息,理賀與情感對抗,她不發一語。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濃濃的雙眉攏起,她就這麼不待見他?

燭火在她姣美的面容上染出一片金黃光暈,心跳驟然失了序,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像貓爪子在上頭撓著似的,有些癢,有些蠢蠢欲動,下意識地,他朝她走近。

冉莘回過神時,他已經靠得很近,她直覺後退,可他繼續往前,步步進逼,直到把她逼至牆邊。

手往牆壁一撐,發現曾經高過自己半顆頭的小丫頭現在只到自己的胸口,小得很可憐,適度的刺激果然是好事,那回被她聲妹妹喊出滿肚子火氣,面沒眼色的奴才還糾正她,不能喊妹妹,要喊弟弟。

他哪里小了,明明就比她大一個月。

那天起,他看到東西就往嘴巴塞,想盡辦法長高長壯,知道兒子突然有「長進」的意願,母後趕緊給他送來一個師父,教他練武功、強身健體。

果然,來年她進京,兩人並肩站著,他就比她高了半寸,之後更是一路領先,總算在她面前扳回面子。

「燕歷鈞你想做什麼?」

唉……他要是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就好,兩人見面不過短短一天,他已經出現無數次「無法克制的沖動」,想踫她、欺負她、冒犯她的念頭不斷盤旋,好像身子里蟄伏了只魔鬼,正在對他大肆鼓吹。

應該退開的,但是魔鬼束縛了他的手腳,將他定在她身前。

「點點是好意,為什麼不收下玉佩?」

「那不是點點的。」是他的,是他怕被賴上,整整擔心一年,再見面便迫不及待向她討要的玉佩。

「我給了她,就是她的。」

「收下,然後呢?再等你來討?省了這道功夫吧。」淡淡的嗓音,淡淡的表情看起來雲淡風輕,卻隱含了一絲諷意。

這女人長脾氣了啊?不過……燕歷鈞痞笑,總算像樣點了。「不要用想象力來下結論,你不收,怎麼曉得我會再跟你要。」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他有多不喜她,經過無數次的證明,她還能不清楚?

「是自知還是自卑?」

一句話,戳破她的偽裝,冉莘猛地抬頭,目光對上他。對啊,他的身分、他的驕傲、他的自負……他身上每個特質都讓她自卑。

他那樣漂亮,她很想親近,可他表現出來的討厭更讓她自卑。

自知之明這句話,不是現在才想的,在祖母問她對婚事有什麼想法時,腦子里沒有浮現想法,卻浮現他的臉龐,然而下一刻,他對她的討厭和欺負,使得她的自卑再度上揚。

在他這樣的天之驕子面前,她很難不自棄自卑,只是……她怎麼能夠承認?

他很凶的,多年殺戮,身上隱隱帶著凜冽威勢,尋常人無法與他對視,不少朝中大官禁不起他的注目,可她竟然沒躲開?

個子沒長,膽子好像長了不少,興味一起,燕歷鈞心底存上幾分開心。

「王爺怎會以為,區區一塊玉佩能引發我的自信或自卑?」

「你不敢收。」他直指問題中心。

「我不屑收。」她反駁。

不屑?看來她不但膽子大了,還傲氣了呢!

「明知道我在,點點會更安全,你卻不敢開口求我留下來,因為……你怕我。」他說得斬釘截鐵,自信滿滿。

事實確如他說那樣,但她的自卑已經多到缽滿盆溢,不需要他再來補一腳。

「我不怕你,我怕的是你的罪惡感。」

「什麼意思?」這句話不在他的預想中,他加重了口氣。

「那些破事讓王爺罪惡感深重,企圖用彌禮來讓自己心安。你口聲聲要護著我和雨珊,卻從沒問過我們需不需要你的維護?更沒想過,你的彌補對我們而言,是保護還是限制。」

他的彌補在她們眼里竟成了限制?「哼,不識好歹!」

「與其說我們不識好歹,不如說你太自信自大,以為離了你,我們就沒辦法生活,以為許個妾位,保障我們一輩子吃穿,我們就該感激涕零,可……這是誰給你的自信啊?

「過去六年沒有你,我死了嗎?若你有本事套出木槿的話,那麼你會曉得,我們的身家遠比你想象得闊綽。

「承認吧你,所謂的彌補,為的不是我們,而是你說不出口的罪惡感,有這麼困難嗎?就說『對不起』吧,我會回答『沒關系,我原諒你了』,從此舊事兩清,你不必想方設法『彌補』,我們更不必想方設法逃離你的『彌補』。」

他望著她,滿眼的不敢置信,她居然……她居然敢這樣對他說話,她居然把他的「彌補」和「牢籠」畫上等號。

冉莘輕淺一笑。「如果我們真有那麼需要王爺,就不會無聲無息離開京城。不過你沒說錯,目前我們確實需要你的武力保護,若是你肯拋棄無謂的罪惡感,等這件事情結束,願意瀟灑揮手,別徒然做些令人困擾的事,我很樂意王爺留下來搭把手。」

她以為他不會瀟灑揮手?她以為他非要她不可?她當自己是誰啊?

對,她已經不是昔日的吳下阿蒙,可他也非善男信女,他的驕傲只會比她更多。

當他喜歡多事、樂意付出?大錯特錯,他只是顧念舊情,他只是不樂意說對不起,他只是不想留人話柄,他只是……

忿忿擊牆,他把話說得咬牙切齒,「可以,幫完你們這把,咱們就兩清了。」

「一言為定。」冉莘道。

「一言為定。」他學話。

通常這種時候,他應該轉身,留下瀟灑背影,讓她後悔莫及,但……「無法克制」再度生起,「沖動」又冒出頭。

他一動不動地繼續把她圈在胸前。

為啥?他怎麼知道?他就是覺得她驕傲的表情很勾人,就是覺得她的目光很透人,就是想多圈一下下,多靠近一些些。

但冉莘誤解了,誤以為他在和她角力,便也不許自己低下頭去,經驗教會她,害怕膽怯並不會讓自己更安全,想要立于不敗之地,唯有強大。

兩人就這樣面對面看著對方,好像誰先轉開頭,誰就輸了似的。

這時,門被打開。

「吃飯羅,香噴噴的肉肉烤好羅。」淺淺闖進屋里,她的角度看不見冉莘的表情,只能看見燕歷鈞強勢的背影。

一個心急,她搶身上前,用力把燕歷鈞拉開,揚聲大喊,「光天化日之下,強搶良家婦女啊?」

對不起,她古裝劇看得少,能翻出來說的也就這麼一、兩句,因此就算現在不是光天化日,她也只能這麼說

淺淺抱住冉莘,急問︰「怎麼了、怎麼了?你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吃虧?」

然後她模模冉莘的臉,模模冉莘的頭發、肩膀、手臂……胸口,她、她、她……她上下其手,把冉莘全身模透透。

蹭地,燕歷鈞心頭竄出一把火,燒得胸口火熱火熱的。

她喜歡女人,她說自己是蕾絲邊、是磨鏡,這樣的梅雨珊……怎麼可以留在皎月身邊?看不下去了,他怒氣沖沖走出房門,在吃晚飯之前,立刻給隨平、隨安分派任務。

他給隨平一封信,說︰「把信交給太子,再從府里挑二十個好手帶過來。」

他也給隨安一封信,說︰「信州有我們的人,你找信州知府辦妥梅雨珊的賣身契,之後派人把信賣身契和梅雨珊一起送到阿默那里。」

薛世子?他不是駐軍北遼?呃,當然,現在已經改名叫遼州。

他不解,之前主子不是想納梅姑娘為妾?現在人沒死,不是應該往府里送,怎麼要把人給發配邊疆?她誤觸了爺的逆鱗?

身為屬下,隨安沒有不遵命的權利,于是他同情地多看了淺淺好幾眼。

看得淺淺的小心肝一跳一跳的,莫非是……本尊長得太招搖,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如果她高歌一曲——我還年輕,心情還不定,能不能把蒼蠅全數驅逐出境?

她無態嘆氣,表情百分百誠懇,對著隨安說︰「你別看上我,我不會喜歡你的。」

燕歷鈞听見了,冷冷一笑,回話。「知道,你喜歡女的嘛。」

然後淺淺點頭如搗蒜。

隨安看看主子,再看看被淺淺摟住肩膀的冉莘,很好,他明白梅姑娘招惹到爺哪里了。

洗過澡,燕歷鈞抱著點點在院子里走來走去,她圈著燕五鉤的脖子,把頭靠在他懷里,他一下一下輕拍她的背,哼著歌兒催她入眠。

篝火點亮了星空,琴聲渲染了草原,風兒停下了腳,阿哥跳下了鞍,節拍敲散了暮靄,舞步沸騰了牧場,一起唱歌吧,唱響清泉,唱醒峰巒,唱開漫山的金棘花……

醇厚微啞的嗓音在夜空里散開,很能夠安撫人心。

听催眠曲入睡,這種待遇在點點滿周歲的時候就沒了,冉莘認為女孩子不該嬌養,因為沒曉得,頭頂那片屋檐能為她遮避風雨多久。

她必須提早學會御風抗雨,必須學會自主獨立,因此比起一般孩子,點點明顯的懂事早熟,那是被刻意訓練出來的。

目光追隨燕歷鈞的身影,她相信他會是個好父親,能當他的孩子很幸運,但這個幸運,點點沒分。

上床、躲進被窩里,這兩天折騰得夠累,身體累,心更累。

睡吧,冉莘閉上眼楮,听著燕歷鈞的催眠曲,她放縱自己一回。

迷迷糊糊間,她睡著了,夢里,燕歷鈞的歌聲依舊繚繞。

點點也睡熟了,燕歷鈞把她放上床,攏好被子,親吻她的額頭。他不知道自己和點點為什麼如此投緣,但他願意珍惜這個緣分。

悄悄走出點點屋里,恰恰踫到隨安給淺淺點了睡穴,負在身上,準備下山,帶著不明意味的笑,燕歷鈞看著「磨鏡」離開視線,心情陡然變好。

回房,上床,燕歷鈞把雙手支在後腦,事情很多,他必須慢慢琢磨。

皎月師父的死亡與北遼牽扯上,假設那些人的背後是耶律信安……那麼他藏身在大燕境內是膽子太肥,覺得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還是他企圖進行某種行動?

越是這種時候,越該對耶律信安上心,但是他心思很紊亂,不管把專注力落在哪個點,到最後兜兜繞統的都會停在皎月身上。

短短一天,他跟點點感情飛升,在烤肉吃肉時套來不少話。

她說冉莘是個仵作,會縫尸體,會幫縣太爺破案,講這些時,點點臉上充滿崇拜。但燕歷鈞沒有崇拜,反而心酸得厲害,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王府千金,竟此行當為生,比下九流都不如?怎麼樣才能不心疼……尤其,是他害的。

他喜歡勇敢的女人,他討厭她的綿軟性格,但獨立的她卻讓他心疼。

燕歷鈞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嘆了口氣,干脆下床,離開屋子,晃著晃著,晃到冉莘屋前。

阿凱正守在冉莘門邊,無聊地對月長嘆,今天他滿山遍野跑過好幾圈,踫到好幾位鬼友,他心情好,想同人家聊天打發時間,可是那些鬼無聊得很,不愛說話,只愛做事。

唉,當人夠辛苦了,好不容易變成鬼,至少撈點自在逍遙呀,這麼勤奮做啥?能變神嗎?

無聊到極點,阿凱乖乖回冉莘身邊守著,一面數羊,一面看月亮。

這時候……燕歷鈞出現!

月明星稀,孤男望窗,這是想干啥啥啥?頓時,他滿腦子春風,勾出一臉的奸笑。

燕歷鈞猶豫了片刻,才決定推開冉莘的窗子,他沒有不良居心,只是想遠遠地、偷偷地,看她幾眼,但屋里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再度猶豫,他決定翻進屋。

啊哈,就是這個時候!

燕歷鈞輕輕推開窗,這時候完全沒有風,一絲一縷都沒有,然而,像有只看不見的手似的,輕輕將窗戶關上。

怎麼可能?太詭異了。燕歷鈞不信邪祟,再度動手開窗。

哈哈哈,阿凱最喜歡不信邪的人,這次加快兩分速度……啪地,窗戶關上!

倒抽一口氣,燕歷鈞兩個眼珠子緊緊盯著窗戶,試著找出合理解釋。

根據阿凱的經驗,通常這時候,偷香男就該嚇得屁滾尿流,連爬帶跑的滾出冉家大門,冉莘的美貌再動人,也不能把命給搭上。

但是這男的……不是普通大膽啊!嘖嘖兩聲,阿凱盤算,要不要弄個刺激的。

燕歷鈞再度伸出手指,小小力地推開一點點窗。

嘿嘿,阿凱也喜歡勇于嘗試的人,于是他也伸出手指,小力地把窗關回去。

那種感覺很清楚,燕歷鈞知道,有人在里頭與自己對拉。

會是誰?木槿、點點都睡了,難道是皎月沒睡,在逗他玩?

玩?不對,肯定是想嚇他,嚇得他知難而退。

她的師父擅長機關,身為徒弟也不會太弱。

燕歷鈞自信一笑,可惜了,她面對的是身經百戰的大將軍,豈會被這等小手段嚇著?這時,他也起了逗弄皎月的心思。松開手,一個旋身,他背靠牆,眼楮瞄向窗子。

阿凱發現那人不推窗了,他噘起嘴,不會吧,只堅持這麼一下?

拉窗,往里頭開兩寸……咦?沒動靜?離開了嗎?會不會在守棟待兔?阿凱再打開兩寸哦,還是沒反應?不對不對,他明明到聞到生人氣息,應該在外面的。

像在比耐心,窗戶一點一點往里頭推開,但燕歷鈞始終不動如山。

阿凱不解,不會睡著了吧?

猛地,他拉開窗,探頭往外。

這時燕歷鈞旋身,一把抱住開窗的人。

然後,燕歷鈞傻了,阿凱……痛了?

沒有抱到人,只感覺到一股不該在這個季節出現的寒意攏在胸口,他受到驚嚇,卻下意識不松手。

阿凱被燕歷鈞抱住,他是鬼,很容易就化成一縷輕煙消失的,可……燕歷鈞不是普通人啊,他是千軍萬馬中闖蕩過來的大將軍,手上死過千百人,身體的煞氣比鬼更驚人。

燕歷鈞不松手,阿凱被禁錮,眼看自己的陰氣被他的陽氣一點一點消融,再過不久,他就要魂飛魄散,阿凱嚇死了,他正遭遇當鬼以來最大的危機。

「冉莘救我……」他聲嚇力竭的叫喊。

燕歷鈞听不到,但冉莘被嚇醒了,飛快下床,她燃起火折子,視線對上兩個男人,不對,是一人一鬼。

沒時間讓她多想,冉莘赤腳沖出門外,用力扯開燕歷鈞緊扣的手臂,將阿凱救下來。

阿凱急急飄到院子角落,離煞星老遠,他虛弱地坐在牆邊竹椅上,大幾大口喘息。

冉莘上前,蹲在阿凱腳邊,焦急問︰「你還好嗎?」

「不好,你到哪里招惹來這個煞星?」

「要是沒有這個煞星在,我和木槿、點點就跟你一樣變成鬼了。」冉莘沒好氣回答。

今天阿凱在緊要關頭,不曉得跑到哪里去鬼混了,虧他還敢自詡是守護神?根本是個不負責任的鬼。

他來不及回話,燕歷鈞已經朝他們走來,看見他,阿凱連忙起立、立正,筆直站穩,深怕二度被他的陽氣煞到。

燕歷鈞凝重問︰「那是什麼鬼?」

阿凱嘻皮笑臉回答,「沒錯,在下就是鬼。」

冉莘瞪他一眼。

燕歷鈞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什麼都沒有,不過……隱隱約約感到一股陰寒之氣聚在那里,所以……他剛剛確實抓到東西,並且那個「東西」冉莘看得見,自己卻無法目睹。

阿凱回答得很順,冉莘卻無法解釋,她扶著竹椅起身,往屋里走去。

燕歷鈞沒經過她的同意,跟著進屋,待她坐定,再問一遍。「那是什麼東西?」

東西?這口氣太輕蔑,她不喜歡他的口吻,帶著一絲惡意,她說︰「是鬼。」

「你看得見鬼?」

「對。怕了嗎?怕就快跑,我可沒有留人強住的習慣。」冉莘似笑非笑。

她在等他反應,但他沒反應,只是目光膠著在她身上,害得她心跳越來越快。

面對無知的事,人類總是會害怕,為保護自己,便會有不理智的行動發生。

他會怎麼做?架上柴火,把她燒掉?找來大和尚,在她身上貼滿符紙?宰幾條黑狗,將血往她身上潑?

正當她越想畫面越血腥時,他卻想起另一件事。

梅雨瓔是梅相爺的嫡女,才德兼備、端莊高貴,溫婉恭儉、性情良順,絕對配得上名滿天下的肅莊王,可是他接觸到的梅雨珊卻與傳言大相逕庭。

她粗魯無禮,沒有大家閨秀風範,說她是鄉間野丫頭都抬舉她了。重點是,冉莘讓點點送來的信里,指明梅雨珊已被梅家三房害死……

「我想問你一件事。」燕歷鈞終于開口。

她可以不回答嗎?自然不行,她沒氣地說︰「問吧。」

「那封信里,你說梅雨珊已死,還讓我開棺驗尸,為什麼她卻出現在你身邊?」

還以為他忘記這事了……冉莘輕咬下唇,在猶豫間,緩緩開口……

「看過晚上的白綾,心想若有來生,我想成為男子,再不受人欺凌,誰知,我沒等到『來生』,卻等來個面目丑陋、全身上下長滿肉瘤的女子。」

「她救下我,成為我的師父,師父教會我每個生命的存在都有其意義,于是我試著尋找自己存在的意義……

下山前、師父為我打開天眼,從此我能看見鬼魂。看得多了,便不再害怕,反而從他們身上學會,人往往在死亡那刻,方能看清許多看不透的事,曾經重視的變得雲淡風輕,而多不在乎的人事物,那刻來臨時,方知珍貴。

「我親手縫過無數具尸體,得到亡靈感念,我相信此生不管過得好不好,該你的善緣,會到來,燕歷鈞,我始終認定你是我的善緣,即使我們之間曾有過遺憾,也抹滅不了『善』字。」

她的雲淡風輕,撩撥出他胸口陣陣疼痛。

他始終放不下、看不破的事,于她而言,只是一場淡淡遺憾?她怎麼能夠輕易放下,怎麼還能以「善」字作結論?

看著那樣年輕,卻有如入定老僧的她,心悶得厲害。

「梅雨珊也是你的善緣?知道她的遭遇,你便迫不及待進京?」他不爽了,不爽自己和梅雨珊的地位相當,都只是「蓋緣」。

冉莘輕道︰「是,本以為這輩子不會再進京,但消息傳來,我無法淡然視之。我想起被迫自盡的自己,當年的我,有師父來救命,現在雨珊,誰來救她?

「我緊趕慢趕進了京城,卻還是救不回她,那個可愛又可憐的小姑娘竟然死于親人手下,親情淡薄如紙,教人不勝唏噓。我遇見她的魂魄,她希望冤情大白天下,這件事你能幫忙嗎?」

「不是幫忙,那是我的責任。」

「多謝。」總算不負雨珊所托。

「梅雨珊已死,跟在你身邊的是誰?」

其實他更想問︰如果是我呢?如果我遇難,你會因為「善緣」而進京嗎?

但這個問題太幼稚,話在舌尖繞一圈,自動滾回肚子里。

「她不是雨珊,是住進雨珊身子里的一縷亡魂,她的名字叫淺淺。」冉莘記得在遇到黑衣人時自己曾不小心說出淺淺的名字,不過那時情況緊急,他可能沒注意到。

這種話很難讓人相信,不過從冉莘嘴里說出,他便信了。「那你呢?你身體里面的是冉莘還是徐皎月?」

她定眼望他,半晌,字句緩緩吐出。「被你咬一口的女孩,已經死了,死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

凝眉相望,看著她的眼楮,他看很久、很認真,彷佛要看進她的靈魂里似的。

在燭輝相映間,燕歷鈞笑了,這次他沒相信,因為知道,她依舊是被自己欺負得找不到地方躲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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