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夫人 第五章 炖藥膳補身
「二少夫人,咱們府里的藥材都放在這兒,您看看需要用到哪些。」看著堆滿各種藥材的藥庫,墨清暖驚訝的瞪大眼。
先前她趁著向方氏請安時,提起自己的專長,表示想為夜容央做藥膳給他補補身子,方氏便讓她來藥庫取藥材。
原本她用不著親自過來一趟,列張單子讓下人去拿就成了,但她想順道看看夜家的藥庫里都有些什麼藥材,沒想到這一看,大吃一驚。
她一樣一樣的看著放在架子上的藥材,有數百年的人參、靈芝、何首烏、黃 、雪蓮、冬蟲夏草、鹿茸等各種珍貴少見的藥材,甚至連虎鞭都有,一摞摞的堆放著。
那下頷有顆痣的管事瞧見她吃驚的表情,笑著說道︰「這些藥材全都是皇上或是太後賜下來給世子和二公子的。」
「太後和皇上對世子和二公子真是厚愛有加,居然賜下這麼多珍貴的藥材。」她驚嘆道。
這管事在夜家待了二、三十年,有感而發的說道︰「不只世子和二少爺,以前侯爺幾位兄弟還在世時,先皇和皇上也常賜下藥材給他們,宮里對咱們夜家確實恩寵有加。」
墨清暖很納悶,她公公和夜容善都沒在朝中任職,而夜容央也只在御書房掛了個閑職,連上朝都不用,為何皇室會如此眷寵夜家?
這般的聖寵讓她隱隱覺得夜家和皇室之間似乎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不過她並未深想,只挑揀了幾樣藥材便離開了藥庫。
等用完晚膳後,墨清暖前往廚房,打算親自為夜容央做道藥膳。
她用人參、麥門冬、五味子炖了道雞湯,這藥膳能補養元氣,夜容央氣血虧損、元氣不足,很適合吃這道藥膳。
做完後,她帶著熬好的藥膳回到房里,等著夜容央過來。
他接連幾夜都上她這兒來「睡覺」,她原想著他今晚應當也會來,怎料她等到深夜都沒等到人。
「二少夫人,二少爺也許今晚有事不能來了,夜深了,您要不要先歇著?」尤恬兒委婉勸道。
「嗯,不等了。」墨清暖點點頭,起身要回寢房,瞧見還擱在紅泥爐上溫著的藥膳,對尤恬兒道︰「那藥膳你們幾個把它分了吃掉吧!」
「多謝夫人賞賜。」尤恬兒與幾個侍婢福身謝過。
墨清暖前腳一走,就有兩個侍婢迫不及待地上前要分食藥膳,並舀走了大半,惹得其他丫鬟有些不滿,與她們吵了起來。
尤恬兒見她們幾個為了藥膳爭吵,委實看不下去,罵道︰「二少夫人才剛進房里,你們這麼吵也不怕她听見!」
蓉嫂有家室,只在白天過來侯府,夜里便回自個兒的家。先前蓉嫂曾向她暗示過,自己只是暫時替二少夫人管著院子,等過一陣子二少夫人會另外再提個人上來。蓉嫂覺得她伶俐勤快,十分看好她,讓她這段時日好好表現,自能得二少夫人看重。
「怕什麼,我和蓮兒伺候二少夫人的時間可比你們久,二少夫人要罵也是罵你們,才不會罵我們。」這侍婢有恃無恐的說道。
尤恬兒知道她們兩人是以前服侍墨清暖的侍女,擔心墨清暖真會顧念情分,也不想招惹她們,索性將自己的那份藥膳分給其他人,弭平了這場紛爭。
此時躺在床榻上的墨清暖隱約听見外頭傳來的爭吵聲,不過須臾後便沒了。
她心想著得找個時間整頓整頓這院子里的下人,不能再放任下去,還得盡快再提一個人上來才成。
將院子里的下人一一細想了遍後,思忖須臾,要提哪個人上來,心里已有底,準備過兩日就著手處理。
想完這事,望著空著一半的床榻,她遲遲無法入睡,有些訝異這才幾日,自己居然已經習慣了夜容央睡在身畔。
他突然沒來,她竟有些失落。
咱們已經成親,同床共枕本就天經地義。
那天他說得那麼理所當然。
她再想起那日,他當著他爹娘和她嫡母與父親的面說——
這丫頭我瞅著挺順眼的,就讓她留下來吧。橫豎我都同她拜了堂,她也算是嫁給我了……庶女嫡女在我眼里都一樣……成親挺麻煩的,我不打算再拜第二次堂,這丫頭我認了。
他認了她這個妻子,解了她當時難堪的處境,讓她實在沒辦法討厭他這個人,甚至她都有些在意起他了,可是她替他炖了藥膳,他卻不過來了。
她不知道此時被她惦記著的那個人,正在皇宮的玉霄觀里。
夜容央坐在一間淨室里,雙手抵在一國之君的背後,運轉國師教授的功法,為皇帝轉移詛咒。
今日正逢每月初十詛咒發作之日。
坐在蒲團上的兩人皆痛苦得渾身直冒冷汗,承受著那彷佛萬箭穿心般的劇痛。
江長寧渾身痛得宛如要炸裂一般,隨著功法運轉,那大半的劇痛才慢慢移轉到夜容央身上。
夜容央緊咬牙關,俊美的臉孔緊蹙眉心,額上青筋爆起,汗濕重衫。
隨著他的氣息越來越粗重,江長寧原本痛得扭曲的神情逐漸舒緩,身上的疼痛已漸漸能忍受。
轉咒沒辦法轉移詛咒發作時的全部劇痛,但至少能減輕他六、七成的痛苦。
煎熬了一夜,終于忍過詛咒發作,夜容央移開掌心時,卻忍不住噴出一口血。
轉過身的江長寧臉色劇變,驚呼一聲,「容央!」
夜容央抹了抹唇邊殘留的鮮血,淡漠的道︰「臣沒事,恕臣先告退。」
江長寧連忙揚聲吩咐,「來人,快扶容央去休息。」
守在外頭的一名年輕道士開門進來,攙扶著夜容央走向不遠處的一間廂房。
進去後,夜容央倒在床榻上,已無力再起身。
那道士替他蓋上被褥,輕聲退了出去。
夜容央閉著眼,腦袋往旁邊一靠,卻落空了,他茫然的張開眼,須臾後想起這里是何處,他疲憊的重新闔上雙眼,身軀分明虛弱至極,但那反噬的劇烈頭疼折磨得他無法入睡。他唇瓣動了動,想讓人將墨清暖帶過來,但旋即又打消了念頭。
她什麼都不知道,他不能將她牽扯進來。
她不幸嫁給他,他無法給她一個丈夫能給她的,至少要讓她安安穩穩的度過一生。
「清暖,你怎麼摘了那些松葉卻又扔了?」趙俞心準備回自己的跨院時,經過一處廊橋,見到墨清暖領著幾個侍婢在花園里摘采松葉,可是沒多久又見她讓侍婢把適才摘的那些松葉全都給扔了。
墨清暖抬起臉向看她,微笑著解釋,「這是五葉松,我本想摘來泡酒,可適才想到這五葉松在清明前後摘采最好,便想著等明年再來摘。」
「這松葉可泡酒喝?」趙俞心覺得很新奇。
「五葉松能調理身子,增強精力元氣。」她原是打算泡來給夜容央喝,不過時節不對,只能等來年再說。
趙俞心听了也有些心動,「你明年若泡了酒,可否分給我一些?」她也想拿給丈夫試試。坐擁十幾個小妾,丈夫平日里也頗為辛苦。
他嘴上沒說,但她看得出來他十分不待見那些太後賜下的美人,卻又強逼著自己進她們房里。她隱隱察覺到他似乎藏著什麼心事,可每每追問他,他總是一言帶過,不肯說出來。
墨清暖一口答應,「好,明年我若泡了酒再拿些給大嫂,我先回屋里去了。」
她住的小院子沒有另外搭建小廚房,她便將後頭一間空著的廂房整理整理,用來熬制藥膏。
她一邊熬著紫雲膏,一邊想著夜容央到底去哪兒了,怎麼連著幾天都不見人影。
她想得太入神,直到耳邊響起一道嗓音——
「你這是在做什麼?」
她猛地回過神來,循聲望去,就見她正想著的人不知何時進了房里,她立即直覺問道︰「你這幾天去哪兒了?」
夜容央雙手橫在胸前,淡淡的哼了聲,「我去哪兒用得著向你稟告嗎?」
見他面容蒼白,她關切的又問︰「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都沒睡好嗎?」
覷見她眸底真誠的關心,夜容央靜默一瞬,冷淡的臉色緩了幾分,回道︰「這幾天在外頭太累了。」接著岔開了話題,「你一個人躲在這兒偷偷熬什麼?」
「我在做藥膏。」她先前讓兩個丫鬟守在外頭,也不知她們是怎麼辦事的,夜容央進來竟也沒告訴她一聲,如今要把藥膏藏起來也來不及了。
「藥膏?」夜容央頭一回看人做藥膏,朝鍋里那黑糊糊之物再看了幾眼。
「這是紫雲膏,可以治外傷、痘瘡、燒傷、濕疹、蚊蟲咬傷,可比外頭的藥膏好用多了。」墨清暖大力稱贊自家的藥膏。
「你做這麼一大鍋擦得完嗎?」夜容央懷疑道。
墨清暖心忖,反正都被他撞見她在做藥膏了,干脆坦白道︰「這是我祖上傳下來的配方,以前我和我娘會私下里做些,差人拿到外頭的藥鋪里賣,賺些銀子。」
對夜容央,她莫名感到信任,相信他不會害她。
「你們母女倆膽子不小啊!」夜容央想了想,又懷疑的問道︰「不過你祖上不是墨家嗎,墨家傳下的配方怎麼會在你娘手上?」
她娘親不過是個姨娘,墨家的配方沒道理會交給一個小妾。
墨清暖連忙解釋道︰「我是說我娘那邊的祖上,不是墨家這邊的。」她接著用著商量的語氣,小心翼翼的問道︰「平日里我也沒什麼事,你看我是不是能繼續做些藥膏拿到外頭去賣?也好賺些銀兩貼補家用。」
「夜家還沒倫落到需要靠你來貼補家用的地步。」他嘲諷一句,見她睜著一雙期盼的眼瞅著自己,把他看得心軟了幾分,于是他改口道︰「算了,你想做就做吧!賺的銀子你自己留著就是。」
他心知她嘴上說要貼補家用,實際上不過是想在他這兒過了明路罷了。
沒想到他真答應了,她喜出望外,忘情的抱了他一下,「夫君,你真好!」隨即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太唐突,她紅著臉趕緊退開。
夜容央凝視著她,心頭彷佛被什麼撩撥了一下,心弦微微震動著。
他刻意忽視心里的那縷悸動,淡淡的說道︰「你做好藥膏就回房陪我睡覺。」說完,他便舉步離開。
墨清暖的嘴角微微一抽,怎麼大白天的就要睡覺?而且他怎麼像個沒長大的小孩似的,睡覺總要她陪,難道她身上有女乃味嗎?
在心里發了幾句牢騷,將做好的藥膏交給蓉嫂後,墨清暖將手洗淨,還是乖乖回了寢房。
見他已經躺在床榻上,她走到床邊正要說些什麼,便見他瞪著自己,沒好氣的抱怨道︰「怎麼這麼久?」
她辯解道︰「也沒有很久啊,我一做好藥膏就過來了,還不到半個時辰呢。」
「還杵在那里做什麼,滾上床來,我要睡覺了。」他蠻橫的命令。
墨清暖慢吞吞的爬上床,規規矩矩的躺在他身邊。
他一把將她拽進懷里,腦袋枕在她頸邊,她身上的淡淡馨香竄入他鼻間,他的面容舒展開來,惱人的頭疼逐漸止息,已數日不得好眠的他闔上眼,很快便陷入黑甜鄉。
墨清暖忍不住在心中嘆息一聲,真的又要純「睡覺」啊,敢情他真把她當成陪睡的女乃娘了?
她自問模樣長得不差,怎麼美人在側,他就沒有一絲半點的綺念?難道他那里「不行」,連帶著喪失了七情六欲嗎?
察覺自己竟對著他生起了欲求不滿的心思,墨清暖心情復雜,側首望著他,毫無防備的他俊美的臉龐少了幾分淡漠疏離,多了分閑適的安然。
她怔怔的注視著他,不敢踫觸他,怕驚醒他,只用眼神描摩著他的五官,情不自禁怦然心動。
思及適才他親口允了她能將那些藥膏拿出去賣,她的唇瓣微微彎起,眸里透著溫潤的笑意。
她再一次確認這男人一點都不像外傳的那般蠻橫不講理,自打她嫁給他後,他就不曾做過一件傷害她的事,不僅如此,還一再幫她。
約莫是當時嫁給他的時候糊里胡涂的,在這之前她一直沒真正把他當成她的丈夫看待,可是在這一刻,她覺得能嫁給他是件不錯的幸事,至少他不是個嚴苛的丈夫,身邊也沒有成群的小妾,雖然「不行」,但她慢慢幫他調養,說不定能治好他。
要是真治不好也沒關系,她絕不會嫌棄他,橫豎他大哥有那麼多妻妾,傳宗接代的事由他大哥負責就是。
她忍不住開始浮想聯翩,幻想著日後兩人的生活,眼底綻放出明亮的光彩,兩頰飛上紅暈,含羞帶怯的俯下臉,在他頰上輕輕的落下一吻。
在夜容央那里過了明路後,墨清暖這兩日開始將熬好的藥膏交由她院子里的侍婢分裝,再交給蓉嫂送去藥鋪子。
剛清點完一批藥膏的蓉嫂,皺著眉來找墨清暖。
「二少夫人,奴婢有事稟告。」
「什麼事?」墨清暖正在房里寫著一帖藥膳方子,準備待會兒去藥庫拿些藥材,晚點想做道藥膳給夜容央吃。
「奴婢清點了先前您熬煉的那些藥膏,發現短少了一些。」
墨清暖擱下手里的毛筆,問︰「短少多少?」
「約莫有二十罐左右。」
二少夫人讓下人分裝藥膏,這才第二天,居然就短少了這麼多,拿的人怕是壓根不知,一鍋藥材的配方分量都是相同的,能夠做出多少罐的藥膏也是有數的,不會相差太多。
「二十罐?你可細算過?莫要算錯了。」
「奴婢前後點了三遍,絕不會算錯。奴婢想,八成是有人擅自偷拿了,所以才來請示您。」她只是暫時替二少夫人管著這院子,至于要怎麼處置這事,還得交由二少夫人來發落。
墨清暖略一思索,囑咐道︰「蓉嫂,勞你去那幾名侍婢的房里搜查,看看究竟是誰私下昧了那些藥膏。」
「是,奴婢這就去。」蓉嫂得了吩咐,前去幾個侍婢住的下人房,很快就在兩個侍婢房里搜到藥膏,她帶著那些藥膏回來稟告,「二少夫人,奴婢在蓮兒和小秀的房里搜到了東西。」
知曉偷拿藥膏的是她們,墨清暖並沒有太意外,先前在墨家時她們就沒拿她這主子當回事兒,來了夜家,她們更仗著這層身分,平素里沒少貪懶,甚至欺負其他下人。
事實上,先前她之所以將藥膏交由她們來分裝,正是有意想試試院子里的幾個丫鬟,打算藉此來整頓一番,沒想到這才第二天,兩人就動了貪念。
「二少夫人,可要奴婢叫她們過來?」
「不用了,讓人各打她們二十個板子,攆到莊子上去,我這里容不下手腳不干淨的下人。」對這兩個從沒對她盡過心的奴婢,墨清暖也無意再見她們。
「是。」蓉嫂領命要去辦這事。
在她要出去前,墨清暖又叫住了她,「蓉嫂,我想提尤恬兒上來管著院子里的下人,你看如何?」
蓉嫂頷首道︰「這尤恬兒伶俐聰敏,做事勤快,平日也不碎嘴,是個能辦事的人。」她原先就看好尤恬兒,曾在主子面前提了幾次。
「那勞蓉嫂順道去同她說一聲。」
蓉嫂笑著點頭應道︰「奴婢這就去。」提了尤恬兒上來,她就不用再管著這院子里的事,日後會輕松不少。
處理完下人的事,墨清暖寫好藥膳的方子,差人到藥庫去取藥材,親自上廚房炖藥膳。
入夜後,待夜容央又過來她這兒,她端著親手炖的藥膳給他。
「這藥膳里我加了幾味滋補元氣的藥材,你快吃了吧。」
「藥膳?」瞅見她那一臉期待的眼神,夜容央不免心生懷疑,狐疑的看著那盅藥膳,意有所指的問︰「這里頭沒添加什麼奇怪的束西吧?」
墨清暖被他問得一愣,「只有藥材和雞肉,哪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他提示道︰「譬如說……能催情的藥。」為了應付後院眾多美人,他大哥就常須仰賴催情藥。
墨清暖登時羞紅了臉,沒好氣的嗔道︰「我才沒加那種東西,我是見你臉色差,才特地給你炖藥膳,想幫你補補身子,你怎麼能這麼懷疑我!」
夜容央垂眸,須臾後抬目看著她,神色淡漠的道︰「我會來你這兒,不過是覺得你這兒好睡,你別起了不該起的心思。」
他看得出來她似乎對他動了情念,然而他活不久,不願與她有太深的牽絆,就像這些年來他不再與母親親近,就是希望他離開那日,母親別太過悲傷。
他這番警告彷佛當面甩了墨清暖一巴掌,讓她難堪不已。
明明是他先來撩撥她的,卻又蠻橫的不許她動心思,那為何還要每天找她陪睡?他這麼做又算什麼?
她抑下心中的嗔怒,賭氣的說道︰「我明白自己是什麼身分,不會對二公子生起什麼妄念,以後我會好好做個稱職的女乃娘。」她也不再喊他夫君,直呼他二公子。
「什麼女乃娘?」誰讓她當女乃娘了?
「陪睡的女乃娘。」墨清暖彷佛怕他听不明白,故意一個字一個字說得緩慢又清楚,「我這幾日總想著二公子為何老是要我陪著睡覺,後來我想到了,可能是我身上帶著女乃味,讓二公子覺得像個女乃娘,所以在我身邊,二公子能安安穩穩的睡上一覺。」
她這是在嘲諷他是個沒長大的女乃女圭女圭,是嗎?夜容央氣笑了,罵了句,「你倒是牙尖嘴利的,怎麼不再裝笨了?」說完,他將她一把拽到懷里,「孩子都沒生過呢,還想當我的女乃娘,你有女乃水嗎?」
坐在他腿上,墨清暖的心猛地一跳,忍著臊紅的臉,故意回道︰「我是沒女乃水,可娘盼著抱孫子,不時就催著我給你生孩子呢!」
知他早就看穿她裝笨之事,所以這陣子在他面前,她鮮少再裝傻扮笨。
聞言,夜容央眸色深沉的凝視她須臾,而後冷冷的推開她,不發一語的轉身離開。
墨清暖怔怔的望著他逐漸消失在門外的背影。
冷風從開著的房門灌了進來,凍得她哆嗦了下,讓她原本熱燙的心也跟著冷了下來。他若不願與她做夫妻,當初為何要留下她?他若不喜她,又為何老是要她陪睡?
明明是他主動來親近她,卻要她像個木頭人一樣不許動心動情,哪有這麼不講理的人!墨清暖輕咬著唇瓣,又委屈又氣惱,下一瞬想起一個可能,會不會是因為他有「毛病」,才不肯接納她?
倘若她告訴他她不在意,他是不是就能不再有所顧忌,安心的與她交心?
墨府。
「娘。」墨清暖走進孔靜的房里,見她躺在床榻上,快步走到床邊。
房里只有她和娘親,還有伺候多年的兩個老人,所以她親昵的喊孔靜為娘。
閉著眼的孔靜听見女兒的聲音,驚喜的睜開眼,「清暖,你怎麼回來了?」
「我听蓉嫂說您病了,所以過來看您。您怎麼突然就病了呢,可有看過大夫了?」墨清暖在丫鬟搬來的繡墩上坐下,替她掖了掖被角,關切的問著。
孔靜掩著唇瓣咳了幾聲,這才回道︰「前幾日染了風寒,不過是小病罷了,我躺幾天就好,你用不著特地回來看我。」
女兒才嫁進夜家不久,她不想女兒常回來,以免夫家說話。
「五姊就要出嫁了,我這次也是順道回來送送她。」墨清暖握著娘親的手,發覺娘親似乎消瘦了些,她心里明白娘親只有她一個女兒,她如今嫁人不在墨府,娘親怕是常惦記著她,她心中很不舍,偏偏又無法將她接回夜家照料。「娘,您要好好保重自己,往後得空我便會回來看您。」
「我很好,你都出嫁了,怎麼還能常回來?只要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孔靜坐了起來。
兩個婆子悄悄退了出去,好讓她們母女倆說些體己話。
墨清暖塞了顆靠枕到她背後。
「一眨眼你都出嫁了,想當年你剛出生時,才這麼小一團呢。」看著女兒,孔靜不禁回憶起往事,「可惜他沒能瞧見你……以前在尚家時,我和他一塊跟著老爺子學著認藥草,我們一個幫著老爺子清洗藥材、一個幫著晾曬……我做的飯菜老爺子和他都愛吃,老爺子每次都不吝稱贊我做的飯菜好吃,而他只會傻笑著把飯菜吃得精光……那年老爺子給我們定下婚期時,他樂呵呵的傻笑個不停……」
聞言,墨清暖心頭莫名生起一絲不祥之感,連忙伸手探向她的脈搏。
從脈象上看有些氣凝于心,肝氣不疏,不過只要好好調理,應當無礙。她這才放下心來,只當娘一人在墨府里寂寞,而這些事又不能告訴其他人,只能說給她听。
墨清暖安靜的傾听著娘親用柔細的嗓音說著與她生父之間的點點滴滴,瞅見娘親在提及她生父時,唇邊那抹微笑,她心下微酸,為著雙親不幸的遭遇而遺憾。
墨之應剛納孔靜進門時,對她確實有著幾分喜愛,但他還有不少妻妾,漸漸的那樣的喜愛也淡去了,從多年前開始,他便鮮少來她的院子。
而孔靜始終忘不了尚綸,便也不在意墨之應對她的態度,懷著對尚綸的情感,就這樣默默在這里度過一春又一春。她這病雖說是染了風寒,但更多的怕是心病,她太思念尚綸了。
見娘親說得累了,停下來歇息時,墨清暖勸慰道︰「娘,您別想太多,以前的事都過去了,寬心過日子,身子才能早點好起來。」
孔靜微笑著拍拍女兒的手,「我明白,你別擔心,如今你已出嫁,我也沒什麼好掛心的了。」
再與母親敘了一會兒話,墨清暖才起身去了墨清蘭房里。
見著她,剛好也在的墨清荷驚訝的瞪大眼,繞著她看了好幾圈,嘖嘖稱奇。
「好啊,清暖,我倒沒想到原來你是個美人胚子。你說你,分明長得人模人樣,以前做啥遮頭蓋臉的?」
墨清暖像以往那般眨了眨眼,俏皮的回了她一句,「以前我怕羞嘛。」
她這陣子開始試著一點一點擺月兌以前蠢笨的模樣,好讓墨家和夜家的人不知不覺適應她的轉變。
墨清蘭微笑道︰「清暖這般打扮可真美,把咱們姊妹都比下去了呢!」
「可不是,而且感覺整個人好似都比以前聰慧了幾分呢。」接著想到什麼,墨清荷壞笑一聲,「嘿嘿,要是讓清菊和六姊瞧見你現下的模樣,怕是要嫉妒死,尤其是清菊,她總認為自己是咱們姊妹里最美的,現在看她還怎麼得意。」說完,她遺憾的嘆了口氣,「可惜她跟著六姊出門去了,沒法看到你。」
「我听說六姊的婚事定下來了,她要嫁到奉州的崔家去,怎麼不是嫁給靖國公世子?」墨清暖隨口問了句。
她先前一到墨府就先去見嫡母,嫡母見到她的模樣也是大吃一驚,還嘲諷了她幾句——「喲,才多久不見,你就變了個人似的,看來你在夜家過得倒是不錯,也不枉你當初處心積慮嫁進夜家了。」
她不相信錢氏不知她之所以嫁進夜家是被墨清雅設計的,如今竟還顛倒黑白污蔑她,不過她並沒有反駿,而是一臉感激的回道︰「這都要多虧六姊的成全,若非六姊,當初我也不會在迷迷糊糊的情況下嫁進夜家,還因此因禍得福,有了如今這般的好日子。」
這話把錢氏氣得夠嗆,偏偏又找不到錯處來責備墨清暖,于是她掐緊手絹不願再多看墨清暖一眼,擺擺手就攆她走。
「她縱使想嫁,也要看靖國公府敢不敢娶呀。」墨清荷有些幸災樂禍的回道,「她還以為當初設計你代嫁給夜容央,自個兒就能如願嫁給靖國公世子,哼,這算盤打得可真美,可人家靖國公府在听說這事之後,就迅速替世子求娶了楊尚書的女兒為妻,四個月後就要大婚了。知道這事,六姊差點沒哭瞎呢!」
楊家與墨家同為京里十大世家之一,門第與墨府相當。
墨清蘭輕斥了妹妹一句,「清荷,別亂說。」
「五姊,這房里只有咱們姊妹,不會傳到六姊那兒的。難得清暖能回來一趟,往後等我也嫁了,咱們姊妹要再這般說說話可沒那麼容易。」墨清荷想到等辦完姊姊的婚事,接著就輪到自己了,一時之間有些感慨,握住兩人的手說道︰「以後咱們各嫁一處,不過你們永遠都是我的好姊妹,有什麼好事可別忘了我哦。」
她這話逗得墨清暖和墨清蘭都笑了出聲。
墨清暖故意調笑道︰「只有好事才能找你呀?」
「若是壞事,我怕我沒那個本事給你們兜住呀!」墨清荷笑眯眯的指著墨清暖,「尤其是你,夜容央那煞星我可惹不起。你瞧,他先前把泰王世子給暴打一頓,不僅沒被皇上責罰,皇上還以私德敗壞、悖德逆倫,廢了泰王世子的爵位,將他流放西北,無詔不得返京。你看,這夜容央打了誰,誰就倒霉,你說我惹得起他嗎?」
墨清蘭溫聲接腔道︰「我听說這泰王世子確實不是個好的,要不然皇上不會無緣無故廢了他的世子之位,更別說泰王也不會就這麼接受。」
听說泰王得知此事,特地進宮求見皇上,結果灰頭土臉的出來,後來泰王府不少下人都被發賣了。
墨清荷猜測道︰「說起來這夜容央也奇怪,他好像專挑皇親國戚、王公貴族打。」
聞言,墨清暖不由得懷疑夜容央敢這麼做,會不會背後其實有皇上的意思在,否則為何皇上會一再縱容他如此行徑?
三姊妹又再敘了會兒話,墨清暖不好待太久,便回了夜府。
夜深人靜,夜容央頭疼得難以安眠,只好披著斗篷在夜府里游蕩。
他原本刻意避開一處院落,最後卻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兩條腿,來到了墨清暖住的院子前。
他站在屋前,逼迫自己停下想走進去的步子。
在深秋的寒風里,他默然注視著那處靜謐的院子。
跟在他身後的兩名侍衛見他杵在院子前半晌不動,正想上前勸他,要麼進去,要麼回去,免得受涼,便瞥見有人走了過來。
兩名侍衛舉著燈籠,看清來人的面容,連忙行了個禮,「見過世子。」
聞聲,夜容央回過頭,瞅見自家兄長竟也起來夜游,笑著問道︰「大哥也睡不著嗎?」
「嗯。」夜容善應了聲,睇向前面的院子,認出是誰住的,問道︰「這不是弟妹住的地方嗎?你怎麼站在這兒,想進去看弟妹?」
「她有什麼好看的,不過方才路過罷了。」
夜容善走過來時就瞧見夜容央站在屋前一會兒了,顯然不是單純路過,他若有所思的望了夜容央一眼,想起之前听說夜容央前陣子常在墨清暖房里過夜的事,溫聲勸道︰「你若想見她便進去吧,夜里風冷,別在外頭逗留太久,當心著涼。」
夜容央反駁道︰「我想見的不是她,而是她那張床特別好睡。」
「那床好睡,何不搬進你屋里去?想來弟妹也不會不舍得一張床。」
「麻煩。」夜容央用兩個字堵了他的嘴,接著反問道︰「太後又賜下這麼多為美人,人哥可應付得過來?」
夜容善勾起苦笑,自嘲道︰「也不知是不是催情藥服太多了,現在那藥對我幾乎快沒用了。」
夜容央涼薄的低笑道︰「別人坐擁如此多美人高興都來不及,對大哥而言卻是一件苦差事。」
「我若沒辦法讓她們為夜家多生下一些兒子,只怕往後太後會不消停的送美人來咱們府里。」為了繁衍後代,他縱使不想見那些美人,也不得不逼著自己去面對她們。
夜容央諷笑道︰「送來太多的話,只怕咱們府里又要住不開,又得再置辦間宅子了。」府里,他爹除了他娘之外也有一、二十個妾室,如今大哥所經歷的一切,當年他爹都經歷過。他娘不待見那些姬妾,免了她們的請安,眼不見心不煩,還有那些早逝的叔伯和其他長輩們留下的眾多遺孀們,他們夜府早已住不開,先前就買下附近幾座宅子安置她們。有些不想住在城里的,都安置到城外別莊去了。
夜家男子雖然都納了不少妻妾,但生下的兒子卻一代比一代少,到他爹就只生了他和大哥兩個兒子。
太後和皇上比他們更怕夜家斷了後,這才拼命塞美人給大哥。
「這樣的日子何時才能到頭呢?」夜容善抬眸覷向滿天星子,喃聲問著。
夜容央沒答腔,因為他也無法回答。
「容央,你若想見她,就去見吧。你不是向來為所欲為嗎,在這事上又何必自欺欺人,勉強自己呢?」夜容善沉聲勸道。
片刻後,夜容央才出聲,「我不想令她動了不該有的念頭,以後若我不在了,還請大哥照顧她。」
「我會的。」夜容善頷首應承,臨走前又再說道︰「你何必想那麼多,何妨放縱自己一下,也許她比你所想的還要更堅強。」弟弟時日已不多,他希望弟弟能隨心所欲做些想做的事,別再勉強自己做一個冷漠無情之人。
夜容央心忖那丫頭看起來確實很堅強的模樣,連見到厲鬼都不怕,還擅長裝傻扮笨……也許真是他多慮了,這麼一想,他不再阻止自己,大步走了進去。
兩個值夜的丫鬟打著盹,連他進來都沒發現。他直接進了寢房,走向床榻時,本以為早該熟睡的人卻還醒著,見到他時朝他喊了聲「二公子」。
雖然房里幽暗,看不清來人的面容,但墨清暖知道夜府守衛森嚴,能在這時進她屋里的人,除了夜容央沒別人了。
隔了幾日他又再來她這兒,她心里是高興的,但因為揣著心事,故而她臉上沒有什麼笑意。
「你怎麼還沒睡?」此刻已是半夜了。
「我擔心我娘。」她老實說道。
上次陪她回門時,他便留意到她私下里喚她那身為妾室的母親為娘,而不是姨娘,但他自個兒也不是一個規矩守禮之人,所以對此並不以為意,隨著她的話問︰「你娘怎麼了?」他一邊說一邊月兌去了斗篷,爬上床榻,將她往里面推了推,掀開被褥鑽進她睡得暖呼呼的被窩里。
他帶著一身寒氣進來,把她原本煨得暖暖的被窩給蹭冷了,墨清暖瑟縮了子,「她病了,我今天回去看她,她拉著我一直說著以前的事。我曾听人說,若病人突然叨念起從前的事,對病情不利,我怕……」
夜容央沒有多想,回道︰「我明天領個太醫去墨府給你娘瞧瞧。」
墨清暖原只是說說,沒想到他會這般響應,她先是一愣,隨即欣喜的向他道謝,「多謝。」
「她是我岳母,這是我應該做的,你用不著謝我。別想太多,快睡吧!」這幾天沒睡好覺,他躺在她身側,聞著她身上那淡淡的馨香,很快就有了睡意。
他腦袋親昵的朝她頸邊靠過來,似是忘了那天他對她說的話——
我會來你這兒,不過只是覺得你這兒好睡,你可別起了不該起的心思。
他就不怕她起了不該有的心思嗎?還跑來她這兒來做什麼?
心里明明對他有些嗔怒,可見他就這樣毫無防備的睡在她身邊,她的不滿就像被春陽化開的雪,很快變成一灘春水,柔柔的在心間蕩漾著。
她沒辦法惱他,沒辦法不理他,她的心已不受控制,只要見著他就兀自的高興著。
听見他規律的呼吸聲傳來,知他已熟睡,她思忖著也許該找個機會和他把話說清楚,讓他知道,她並不介意他「不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