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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寵罪臣 第十四章

南又寧將易承歆的手心輕按于胸口,面上無羞無赧,只有看破一切的木然。

她揚起自我嘲諷的笑,喃道︰「殿下明白了?我欺騙了所有人,我犯了欺君之罪,如若我爹有罪,那麼我也有。」

話落,發抖的小手松開了修長大手。

手被放開的那一刻,易承歆的心跟著一落,彷佛墜入了萬丈深淵,這一剎,他嘗到了前所未有的畏懼。

他不假思索的探手握住了南又寧泛涼的小手,正欲揚嗓,外頭忽爾響起了宮人的尖嚷——

「你們這是做什麼?!這可是臨華宮—一」

「放肆!太子的宮殿豈容你們這般擅闖!是誰允許你們帶劍上臨華宮的?!」隨後又傳來何公公的尖嗓訓斥。

南又寧小臉慘白,面露驚惶,小手緊緊抓住了易承歆。

易承歆尚且來不及安撫她,門外驟然響起了雜沓腳步聲,同時伴隨著鎧甲摩擦聲響一齊傳入了正殿明間。

不一會兒,明間里已站滿了皇宮禁衛軍,他們個個手握長劍,面色剛正凜然,先是齊刷刷地給易承歆行了禮,隨後又重新將手中的劍指了南又寧。

「你們這是要造反嗎?!宮中有令,除去臨華宮的侍衛,任何人進臨華宮都不得攜劍,你們居然敢拿劍指著我!」易承歆勃然大怒。

「殿下息怒。」禁衛軍首領上前躬身道︰「陛下有令,南府逆賊擅闖臨華宮,就怕逆賊會傷了殿下,特派屬下等人前來緝捕。」

易承歆心下一凜,竟想不出自己宮里的宮人太監們,究竟是何人給永壽宮通風報信。

這是否亦說明了一點,父皇與母後早在臨華宮安插了眼線,而他竟渾然不知。

抑下心底那抹陡生的寒意,易承歆一手緊扣著南又寧的肩,擺明了不放人。

「殿下,屬下謹遵陛下聖令,不得不有所冒犯,還請殿下恕罪。」

話聲方落,他朝身後的禁衛軍們使了個眼色,隨後那群禁衛軍放下了劍,以雙手上前逮人。

易承歆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斃,他以單手出拳,招招狠厲,逼退了不少禁衛軍。

可他到底年輕,雖然武功甚高,可面對這麼多禁衛兵的包圍,又得同時顧及懷里的南又寧,難免防不勝防。

南又寧腦中一片空茫,面色蒼白若雪,她望著那一個個死也要逮著自己的衛兵,又在混亂中看見拼命想護住自己的易承歆,忽覺眼前一切荒唐如夢。

「……都住手。殿下,住手吧!」

望著頻頻挨了禁衛軍拳頭的易承歆,南又寧終于明白自己犯下了多麼離譜的彌天大錯。

她緊緊抓住易承歆的腰帶,紅著眼沙啞地喊出了聲︰「殿下,這些衛軍是奉了陛下的口諭,您怎能冒犯陛下呢?」

易承歆因她這一喊而愣住,與此同時,那禁衛軍首領見機不可失,登時靠上前扣住了南又寧的肩,並抽出長劍抵在她身前。

「你敢!」易承歆怒目以瞪,試圖將南又寧搶回來。

「殿下萬萬不可!」千鈞一發之際,莫毅闖了進來,一把將易承歆扣抱住。

「莫毅,你放手!」易承歆幾乎是失聲咆哮。

莫毅武力高深,要制住易承歆是輕而易舉之事,他硬是不放手,易承歆也擺月兌不了他的箝困。

「殿下,您這樣可是冒犯了聖上,請您務必冷靜下來,好好想個對策說服聖上,方能真正救下少師。」莫毅勸道。

旁人的話,易承歆是一個字也听不進耳,可面對與自己情同手足的莫毅,這席話他听進去了,泛紅的怒顏緩了緩,高亢的情緒總算平靜許多。

「殿下,屬下們不過是奉命行事,還望殿下饒恕體諒。」那架住南又寧的禁衛軍頭子,滿臉為難地言道。

易承歆深切的凝視著南又寧,不顧莫毅的阻攔,大步上前握了握她的手。

「你等著,我一定會去找你,我會把你帶回臨華宮,屆時,誰也動不了你!」

南又寧死死咬住下唇,忍住眼中滿盈的淚水,卻也不敢應聲,就怕一張嘴,眼淚便會落了滿面。

她這模樣,看在旁人眼里,肯定可笑極了……一個男子竟然紅著眼眶,還得靠另一個男子來搭救。

可此時此際的她,已管不上這麼多,只因這一別,興許將是永別。

南又寧深深地凝望了易承歆一眼,而後撇開了臉,朝著架住自己的禁衛軍首領低聲道︰「勞煩了。」

見他如此謙和有禮,那禁衛軍首領亦不敢太過粗蠻,低低說了句失禮,便架著南又寧離開了正殿明間。

望著一並撤離的禁衛軍,易承歆下顫抽緊,俊容僵冷,只能把氣撒在莫毅身上,一把狠狠將他推開。

這一次莫毅未施力反制,而是任由易承歆將自己推離。

而後他抱拳勸道︰「殿下,此時聖上正在氣頭上,殿下若是再強留下少師,此舉恐怕只會觸怒龍顏,會陷少師于水火之中。」

易承歆閉了閉眼,攥緊雙拳,額上青筋浮冒,反復吐息之後,總算斂回了失控的理智。

「何銘。」因憤怒而赤紅的鳳目倏然睜開,易承歆怒不可抑地高喊。

何公公火燒火燎的飛奔而至,滿頭大汗焦急地說道︰「殿下,殿下您沒事吧?!方才小的與臨華宮的宮人們全讓禁衛軍給押住了,沒能進來救殿下……」

「去給我查!」易承歆怒斥。

「究竟是誰去永壽宮通風報信?在我臨華宮里竟然有這樣吃里扒外的下賤東西,給我查出來,我定要好好辦他!」

聞言,何公公面色發青,連聲稱是,隨即退出明間。

「莫毅,你即刻去禮部侍郎府查探南家的情形。」易承歆命令道。

「臣這就去辦。」莫毅抱拳領命。

易承歆拂了拂袖,大步走出明間,望著外邊那一群心有余悸的宮人,心下不禁怒氣更盛。

他堂堂一個太子,父皇竟為了緝拿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不惜出動大內禁衛軍,甚至連他的安危都不顧了。

易承歆胸中怒氣翻騰,僵冷命令道︰「備轎,去永壽宮!」

永壽宮里,燈火仍熾,殿門口停著另一架轎輦,易承歆一眼便認出那是出自和鸞宮的轎輦。

不理會門口侍衛與太監的勸阻,易承歆繃緊怒顏,一把揮開了他們,快步進入寢殿,繞過了外間與重重琉璃插屏,直接進到內寢。

內寢里,臨窗大炕上,皇帝與皇後隔著炕案相對而坐,案上一盤棋,黑白子相互對峙,誰也不讓誰。

皇後指上捻著一顆白棋,尋思片刻後,方在棋盤一角落定,而後抬眼笑睞著觀察戰局甚是專注的皇帝。

「陛下,方才妾身听永壽宮里的宮人說,您把御史中丞召進宮里,讓他連夜擬禮部侍郎的罪狀,這事當真有必要這麼急嗎?」

皇帝低垂眼眸,手里那顆黑子在指間輪轉,看似舉棋不定,實則目光早已落定在棋盤某一角。

「當年肅親王暗中權謀,意圖奪嫡,朕敬他為兄,忍他甚久,他是如何在太祖面前搬弄是非,公頌如何三番西次陷朕于不義,這些仇恨朕至今難忘。」

「事情到底已過去了,肅親王已死,陛下亦已掃蕩朝中肅親王的舊部,如今禮部侍郎……」

「莫要再說了!」黑子驟然落盤,發出清脆的聲響,皇帝眸光生寒,語氣冷殘,「那封信足已證明,當初南至堅一心想協佐肅親王奪嫡,甚至還想帶兵宮變,這樣的事當能讓它過去?!朕過去便知他心向著肅親王,只是沒想到,他竟然還想幫肅親王打天下,今時今日,罪證確鑿,朕絕對容不下他!」

怒嗓方落,外邊隨即響起了宮人的驚嚷。

「殿下!殿下,先讓奴婢入內通傳——」

听見外邊的騷動,皇帝與皇後俱是抬首望去,看見易承歆怒氣騰騰的大步入內。

皇後悄然覷了一眼皇帝的面色,隨後揚嗓道︰「這麼晚了,歆兒還未歇下?」

易承歆先是耐著性子,朝炕上的兩人請了安,隨後直起身,憤然地問道︰「方才上臨華宮抓人的那批禁衛軍,可是父皇下的令?」

皇帝神情端肅,不以為然的道︰「難不成宮中還會有第二個朕?禁衛軍只听令于朕,自然是朕下的令。」

「父皇就沒想過,那些禁衛軍會傷著兒臣?」易承歆怒問。

「歆兒!」皇後起身低斥。「你竟敢用如此大逆不道的口氣與陛下說話,你這是向天借膽了是不?!」

皇帝揚了揚手,阻止皇後的斥喝,道︰「無妨,讓他說去。」

易承歆又道︰「南又寧不過是個弱書生,連騎馬都不會,犯得著大張旗鼓的讓禁衛軍來逮人嗎?再說了禮部侍郎曾經與肅親王同謀,這又關南又寧什麼事?她是無辜的!」

「歆兒!」見兒子越說越激昂,神情憤慨,皇後就怕他當真觸怒了皇帝。

「你說南又寧是無辜的?」

皇帝冷笑,順手將案上的棋盤一推,登時,棋盤擲地有聲,黑白雙子散落一地,聲響雖不算大,可在此刻如此靜謐的夜里,卻是格外教人驚心。

「逆臣之子,豈會是無辜?你身為太子,豈會不懂這條理?過去授給你的那些經國之道,治朝之能。你都扔到哪兒去了?!」

面對皇帝這席嚴厲的責罵,易承歆硬是不服,不理會一旁皇後的勸阻,執意爭出一個高下。

「南至堅是逆臣,可當年他幫著肅親王謀反之時,南又寧壓根兒還未出世,她何罪之有?」

「逆子!你這是存心與朕作對?」皇帝拍案而起,怒不可抑。

皇後忙上前扶住皇帝,苦苦哀勸︰「陛下,歆兒孩子心性重,尚不知事情的輕重,您就別跟孩子一般見識了,饒恕他吧!」

「豈有此理!」皇帝推開了皇後,下了炕,快步上前,舉手便甩了易承歆一個響亮的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一落下,一旁的太監宮人們霎時全跪了滿地,整座偌大寢宮靜如死城。

太子可是皇帝最疼寵的孩子,從小到大聰穎早慧,未曾與皇帝起過沖突,更遑論是如方才那般出言不遜的頂撞,這一巴掌當真是震動了西涼整座江山。

「陛下!」皇後尖叫一聲,隨即跟著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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