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世福妻 第四章 避他唯恐不及
濟世堂位在屈申城南門陽平坊最熱鬧的大街上,簡單的兩進屋子,後頭有個小院,平時寧齊戎起居在此,開了個角門可以直通濟世堂。
濟世堂從無到有皆是寧齊戎一手操辦,他在城中行醫三年,百姓提及寧大夫皆贊其醫術高明,其中卻也不乏稱頌武陵郡王的。
說來說去就是郡王仁善,特命親佷兒為百姓診治,以往听在耳里寧傾雪並不覺刺耳,如今卻是滿心不以為然。
寧齊戎行醫本與郡王府無半點干系,但偏偏有心人散播,平白無故就分得一半功勞。
寧傾雪不得不說,凡事只要表面功夫做到位,深得民心後,縱使是謊言也有眾人追捧相信。
寧傾雪到來濟世堂時,下人已經手腳利落的將她要入住的西梢間打理得窗明幾淨,就連平時挑剔的劉孋都尋不到一絲錯,清閑不已。
「小姐,雖說那李公子看來陰沉古怪,但是手下的人確實有點能耐。」劉孋端了個圓盤上前,臉上不太情願的承認,「你瞧瞧,這是李公子送來的廚娘所做,這哪是點心,根本就像朵花似的。」
寧傾雪聞著空氣中香甜的味道,目光落在劉孋手里的圓盤。
圓盤做得極為精致,外圈分了五等份,各裝了杏花糕、棗花酥、百合酥、栗子南瓜糕、雲片糕,正中央則擺上了紅豆丸子,顏色煞是好看。
接過劉孋遞上的茶,寧傾雪喝了一品,茶水入口甘美,她的眼楮不由一亮。「這茶肯定是哥哥的珍藏。」
劉孋表情有些糾結,「小姐,這茶葉也是李公子派人送來的,听那個叫什麼裘子的說,李公子特別交代,說是小姐喜甜,吃點心時,定要泡壺茶解膩。小姐,這李公子未免設想得太過周到,擺明是在討好小姐。」
討好她?寧傾雪側著頭若有所思,她不認為趙焱司需要討好旁人,如此關懷備至的舉動背後,該是有所圖,只是所圖為何?
想起他在桂露山莊的兄長……意圖交好,該是為了讓寧齊戎救治太子吧?
她將杏花糕放在唇邊,輕咬了一口,味道極好。
劉孋看寧傾雪的神情就知道這糕點不單好看,肯定也好吃,忙不迭的開口,「小姐,這幾日,奴婢定會跟李家的廚娘好好學幾招,到時候就能時常做給小姐吃,不用李家的人。」寧傾雪雖未明白,但劉孋看得出自家小姐對李公子多有畏懼,所以她對趙焱司自然也是敵意明顯。「小姐,這個李公子雖然看似不尋常,但小姐不喜歡,奴婢就算不要命也會替小姐防著。」
劉孋說完,寧傾雪忍不住笑出來。
「小姐,」劉孋看出寧傾雪的不以為然,不由有點急,「這李公子真不簡單,也不知少爺平時聰明,怎麼這次卻沒瞧出來,他那眼神明顯是對小姐有心思,你養在深閨所以不懂,但奴婢看出來了。」
劉孋越說,寧傾雪笑得越樂。
劉孋無奈,「小姐,你不信奴婢嗎?」
寧傾雪笑聲稍歇,輕聲說道︰「阿孋,你放心吧,他對我無意。」
劉孋不解的看著寧傾雪。
寧傾雪沒有多做解釋,有了上輩子的記憶,她怎會不記得趙焱司一心想得到寧九墉之助,所以他縱使有所圖謀,一切也是沖著自己的爹去的。
上輩子她兄長早喪,所以趙焱司沒機會交好。
如今兩人相識,她不會夜郎自大的認為趙焱司對她有意,反倒相信他的所做所為是為了討好兄長,畢竟得到寧九墉長子之助,比起她這個愚笨的傻閨女來得有用多了。
這輩子趙焱司可以隨心而走,不單有權勢,也可以物色真正適合他的女子。
寧傾雪放下手中的糕點,靜靜的端起茶碗,喝了口好茶,一顆心莫名的沉靜了下來,人貴自知,她以前便是看不透這點,「阿孋,將人送回去吧。」
劉孋一臉納悶。
「將李公子送來的下人,」寧傾雪抬頭對劉孋一笑,進一步解釋,「全都遣回去。」
寧傾雪的話正中劉孋下懷,畢竟小院不大,寧傾雪平時也不喜多人伺候,所以原本的下人將將能用,確實無須太多外人,只是——
「李公子將人送進濟世堂是經由少爺同意,小姐要想將人送回,是否該先向少爺提一聲?」
寧傾雪也知是這個理,放下中茶碗,站起身,走了出去。
劉孋一愣,自己向來溫吞的小姐像變了個人似的雷厲風行,但這股子爽利挺好的,她帶笑的跟了上去。
寧傾雪的腳步踏進濟世堂,熟悉的藥材香氣撲面而來,莫名的安定她的心緒,她帶笑的眸光看到自己的兄長,正要開口,就听到一陣鬧哄哄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讓讓……讓讓!」一個粗壯的婆子抱了個少婦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一臉焦急的老婦,那婆子嘴上不停的說道︰「大夫,快點救命,這是平時在街上擺攤賣竹簍子的成嫂子,不知怎的突然暈了過去。
寧齊戎正在診治一個傷寒的孩子,還未起身,寧傾雪已經靠向前,她看著成嫂皮膚發紅發熱,出聲指示,「將人放下。」
婆子立刻將人放到一旁的榻上。
寧傾雪伸手一踫女人輕微抖動的手腕,脈搏跳動急速,她微斂下眼。「阿孋,快去倒杯溫水加些鹽,再打盆溫水來給成嫂子擦身子。」
劉孋沒有遲疑,轉身出去辦。
寧傾雪眼角看到一只修長的手放下了個打開的黃布包,露出里頭一推銀針,她側頭就見寧齊戎沖她笑,丟下一句——
「成嫂子就交給你了。」
寧傾雪微睜了下眼,愣在當場,她因顧及大家閨秀的名聲,不願拋頭露面,早就不替人診治,可現下……
「別傻著。」寧齊戎丟下一句,轉身離去,輕飄飄的丟了一句,「哥哥相信你行的。」
寧傾雪咬了下唇,心神一定,拿出銀針,腦海中浮現娘親輕柔的聲音,她娘親的手在戰亂時受過傷,縱使日後痊愈,卻因手腕力道無法拿捏所以不再親自施針,但她卻喜歡拿著上頭面著人體穴道的羊皮不厭其煩的教導她跟哥哥——那是一段很美好的記憶,是她刻意的忽略了,如今想起,記憶如潮水涌來,手中的銀針穩穩的刺進成嫂子的人中穴,就見成嫂子身子一抖,哼哼轉醒。
「醒了……醒了!」原本緊張的站在一旁的老婦立刻熱淚盈眶。
寧傾雪見人轉醒,松了口氣,病人醒得快,代表病情無礙,劉孋已倒好溫水,她伸手扶起成嫂子,細心的拿著杯子,讓她一口一口喝下。
「大郎家的,」直到看成嫂子喝完了杯茶,氣色恢復了些,一旁的老婦忙不迭的問︰「你沒事吧?」
「娘,」成嫂子的聲音還有些虛弱︰「我沒事。」
寧傾雪听兩人交談,知道兩人是親人,便放下空了的杯子,站起身將位置讓給老婦,輕聲交代,「婆婆,再給成嫂子擦個身子,讓嫂子躺著休息會兒就無礙了。」
老婦抹了抹心急的淚,一時激動,跪了下來,「謝謝大夫、謝謝大夫。」
寧傾雪見老婦突然跪在自己面前,退了一步,臉上的驚慌一時沒能藏住,她能出手救人,但內向的性子卻對別人對她的感謝不知如何應對。
劉孋知道主子膽怯,連忙要上前安撫,沒料到她才動,身後有道人影越過了她,一手拉著寧傾雪的手腕,將人護在懷中,一手彎腰扶起老婦,「老人家,無須行此大禮,快起來。」
鼻息間熟悉的氣息襲來,令寧傾雪有些失神恍惚。
老婦被扶起身,嘴上還不停喃喃道謝,趙焱司對後頭的寧齊戎使了個眼色。
寧齊戎桃了挑眉,他自詡是個溫和寬容的兄長,但對個外男在眾目睽睽之下抱著妹妹,實在無法平和看待。
趙焱司彷佛未見寧齊戎糾結的神情,不顧還在激動的老婆子,將寧傾雪帶走。
寧齊戎側了下頭,眼底閃過迷惑,他真心與趙焱司相交,從未想過他會對自己的妹妹動旁的心思,而今看這情況……他想跟上去,但如今濟世堂鬧哄哄的,他只能壓下疑惑,留下處理。
寧傾雪腦子一片空白的被拉離濟世堂,走進小院時,她已經回過神,看著他緊扣著自己的的腕,她輕輕扭了扭,希望趙焱司放手,但他沒放。
「放……」她頓了下,硬著頭皮開口,「你放開我。」
她軟糯的聲音令他的腳步微頓,但是手卻握得更緊。
她怯生生的看著他肅然的神情,遲疑的伸手去撬他的手指。
察覺她的小動作,他的眉毛微一上挑,低頭看她。
他目光的灼熱令寧傾雪想要掰開他手的動作也隨之一頓,膽怯的移開自己的手,低聲喃道︰「放開我。」
她的樣子莫名的看來有幾分可憐,他看似隨意且漫不經心的將手微松。
她松了口氣,連忙要抽回,他卻又驀然握緊。
這樣逗弄她有趣嗎?寧傾雪一時沒忍住,微惱的抬頭看他一眼。
趙焱司翹起唇角,饒有興味的看她,「生氣了?」
他的聲音微微低沉,她的臉緋紅,上輩子她以他喜為喜,以他憂為憂,只要他看著她,都令她心跳得像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似的,而今重活一輩子,她發現自己還是一樣沒出息。
護主的劉孋忙不迭的趕到,不客氣的伸出手,一把將寧傾雪拉到自己的身後。
趙焱司一時不察,讓劉孋得逞,陰沉的看了她一眼。
不過一個眼神,便令劉孋覺得一陣巨大的壓迫襲來,喉間一緊,下意識的想要退一步,但又想到身後自家嬌柔的小姐,她強忍著懼怕道︰「此乃閨中女子內院,不便留外人,李公子請回!」
「哎呀,這位小姊姊,咱們一家人,說這話見外了。」
劉孋的話聲才歇,身旁就出現了個笑得一團和氣的白男子,劉孋一眼就認出了是裘子。
他是自小跟在趙焱司身邊的小太監,本名喚裘錦,卻是少有人知,熟識之人皆喚他裘子。
上輩子裘子對她始終恭敬,有很長一段的日子她都以為笑口常開的裘子跟她一樣是個性子軟綿之人,直到府中一個婢女多嘴議論了幾句主子的隱私,他不留情的直接拔了婢女的舌頭把人賣了後,她才知他心狠手辣。
「小姊姊,咱們公子不是個人,我家公子救過你家小姐,這是天上少有、地上少見的緣分,所以小姊姊就別大驚小怪了,跟裘子在一旁待會兒。」
劉孋被突然冒來的裘子弄得莫名其妙,一不留神就被拉到了一旁,等回過神就看到自家小姐的小手又落了趙焱司的手中,還被牽著走。
她倒抽了一口冷氣,甩開了裘子,連忙跟上去。
「小姊姊,你別急著走,跟裘子好好聊聊。」裘子也不死心的跟了上去,「咱們一家人,裘子剛來,對這里外不熟悉,小姐陪我家公子,小姊姊就陪陪裘子,咱們成了兩對,這是多美的事兒。」
劉孋沒好氣的瞪了裘子一眼,他雖長得還算眉清目禿,但一看年紀肯定不比她小,竟然不要臉的一口聲叫她姊姊,還說什麼一家人,跟她是一對,她真是打出娘胎也沒見過這樣厚臉皮的家伙!
劉孋一陣光火,想要手救訓他一頓,但偏偏自家小姐被牽走,也顧不得裘子了,腳步加快繞過他,追了上去。
裘子跟得緊,一眨眼就跑到劉孋前頭,一副死豬不怕滾水燙似的雙手一張,擋住了劉孋,「小姊姊,咱們聊聊,培養點感情。」
「誰要跟你掊養感情!」劉孋近乎咬牙切齒,主子臉皮厚,奴才也一個德行,她的目光急急的看著四周,就見轉角走過來的李尹一,她的眼光一亮,立刻揮了揮手。
李尹一才將馬匹照料好,發現異樣,立刻大步走過來。
「你給我讓開。」有了李尹一在,劉孋的底氣十足,目露警告的看著裘子,「不然就別怪我不客氣。」
裘子縮了下脖子,可憐兮兮的說︰「小姊姊,你別這樣凶狠,裘子會害怕。」
劉孋被氣得直翻白眼。
李尹一已經過來,拉開了劉孋,圓目一瞪,他本來便長得粗獷,如今一瞪眼更露出幾分凶狠,嚇得裘子倒抽了口氣。
李尹一見人安分了,立刻繞過他,帶著劉孋往已經被拉到八角亭的寧傾雪走去。
「別啊!」裘子為了主子的終身大事,冒著被痛打一頓的風險,哭喪著臉,一把抱住了李尹一的手臂,「這位壯哥哥,別走。」
劉孋沒見過如此死纏爛打之人,忍不住斥道︰「喂!你這人真是腦子有病,拉著誰啊!」
李尹一木著臉,用力的一個甩手就把沒幾兩肉的裘子甩開。
裘子踉蹌了幾步,就要摔倒在地時,被人從身後一扶,看到來人,他立刻松了口氣,忍不住嘟囔,「這個叫尹一的真是個傻大個,都不知憐香惜玉,差點把我推倒了。」
憐香惜玉?劉孋雖是個丫鬟,但也跟著自家小姐讀過幾年書,肯定這詞兒不是這麼用的,這個裘子八成真的腦子有毛病。
李尹一沒有關注瘋言瘋語的裘子,目光徑自落在扶著裘子的男子身上,此人行動寂靜無聲,來到他身旁他還一無所覺,身手了得,他緩緩的握住了拳頭,防備對方出手。
衛鈞似笑非笑的看著健壯的李尹一,這個體格可是從軍的好苗子,就不知正經的打一場是誰勝誰負,他把一臉委屈的裘子推到一旁,挑釁的挑挑眉。
幾個人的動靜不小,寧傾雪憂心忡忡的看向亭外壁壘分明的兩派人。
趙焱司身邊的總管太監裘子她自然認得,至于衛鈞——再見少年爽朗的他,她的心頭五味雜陳,他出身京城衛家,虎衛營衛大將軍的嫡三子,雖行三卻是衛大將軍最寵愛的兒子,衛家與趙焱司的外祖李家的情誼始于立朝之前,在戰場上結下。
太子死後,二皇子趁著皇上病重意圖逼宮造反時,守著閑王府的衛鈞因替她擋下暗箭,最終毒發身亡——如今再見,已是走過生死,不論是非紛擾,此人確實曾舍命救她,她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李尹一和衛鈞打起來。
「阿孋。」寧傾雪開了口,糯軟的聲音打破了一觸即發的緊張。
劉孋听聞,顧不得對峙的衛鈞和李尹一,連忙上前出聲應道︰「奴婢在。」
「煮水,再讓下人備些小點心。」寧傾雪的心平靜了下來,趙焱司的態度堅決,她躲不開,只能淡然以對。
劉孋听到寧傾雪的交代,眉頭幾不可察的皺了一下,但小姐開口,她也只能轉身交代下去。
「小姊姊,」裘子厚著臉皮的又黏了上去,「裘子陪你去打個下手。」
劉孋直翻白眼,但看小姐不言她也只能忍著氣讓裘子跟在身旁。
趙焱司的手輕輕一揮,衛鈞眼底閃過一絲可惜,轉身離去,不再與李尹一對峙。
李尹一頭一低,靜靜的守在亭外。
寧傾雪忽略趙焱司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目光在亭外的花草之上,內心深處,她對趙焱司有一絲懼怕。
這種懼意難以解釋,上輩子她愛他,可以為他而死,但站在他的面前,她始終沒有底氣。
這或許與她怯懦的性子有關,在女學時,她受人冷待多年,自覺不如旁人,又加上為救落水的小石不成,落得一身惡名後,更令她自卑如塵土,狼狽回到邊城後始終郁郁寡歡。
在他來到邊城尋求寧九墉相助時,他雖傷了腿,不受父皇待見,月復背受敵卻依然昂然,在他身上,她看到她始終欠缺的堅韌自信。
所以他要她跟他走時,她雖興奮首肯,卻時刻擔心自己拖累他,今他處境艱難,行事越發小心翼翼。
她沉溺在思緒中,沒料到他突然傾身向前,逼迫感襲來,她一驚,轉頭對上他專注的目光,她莫名的被他眼中懾人的氣勢困住,無法移開眼,放在膝上的指尖不能克制的微微顫動著。
「你怕我。」
簡短幾個字令她的心一顫,她結巴的開口,「沒……沒有。」
他捏著她的下巴,逼她抬起頭。
她說不出話來,在他半眯的眸光注視下,感覺熱氣直往臉上擴散。
他的目光看著她因不自在而發紅的耳朵,「你難道不知你說謊時,耳尖會發紅?」
她如遭雷擊,身子一震,飛快的伸手捂著雙耳。
他雖惱怒她對他的懼意,但看到她的模樣,嘴角忍不住的上揚,聲音略微沙啞,「傻。」
簡短的一個字令她的臉色微微發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局促,她緩緩放下自己的手,縮著身子,躲開他的手,垂下眼眸。
她的沮喪落入眼中,他臉上沒了笑意,「你是將軍之女,我不過一個商戶,地位有別,你的懼怕毫無來由。」
她是將軍之女不假,但他壓根不是商戶,她心知肚明,卻只能眼睜睜看他故弄玄虛,她輕咬著下唇,沒看他也沒答腔。
她的沉默令他的雙眼微眯,心中浮現煩躁,他微吸了口氣。握住手中扳指,略微冰涼的玉石讓他壓制住身子里狂暴的怒氣。
她垂眼看到他的動作,知道他已經動怒。這個扳指是趙焱司外祖所贈,從未離身,只要心緒不平,他便會下意識的握住。
他了解她,同樣的,她也看清了他,只是她沒打算讓他察覺,與其失言,不如別說話。
正好劉孋送上茶和茶點,她飛快的掃了一眼端上的木盤。
她偏愛甜味,劉孋也照著她的口味準備,但是趙焱司不喜甜,一旁的裘子手中也拿著同樣的木盤,空氣中飄散的是淡淡花香。這股熟悉的味道是他們之間少有的共同喜好,她愛茉莉花香,衣物用茉莉燻香,而他則是喜歡用茉莉入茶。
他愛微燙的茶水,入口慢慢品香……
雖說沉默以對最為適當,只是一想到趙焱司留在濟世堂的下人,她還是鼓起勇氣,輕聲說道,「廚娘的手藝極好,但濟世堂並不缺——」
「她手藝確實還行,正好擅長你喜歡糕點,我將人留給你,但丑話說在前,你雖喜甜食,但也得有個度。」
寧傾雪明明是打算開口請趙焱司將送來的下人帶走,沒料到話才說了一半,他打斷不說,還像訓孩子似的教導了她一番,令她心里不舒坦。
趙焱司瞄了她委屈的神情,覺得好氣又好笑,喝了口茶,口中滿是花香,緩緩咽下後才放下茶碗,略微清冷的開口,「你兄長醫術了得,看來你也不差。」
「我只懂些皮罷了。」
這不是自謙,與兄長相較,她懂的確實只是皮毛,她與兄長相差四歲,她娘親與兄長一身醫術承襲外曾祖母,在她七歲時,外曾祖母過世,對于這位老者,她的記憶除了她溫和的語調外,更多的是她身上長年縈繞的淡淡藥香。
只可惜最後她將寧若月當成密友,信了她的話,認為身為一名女子,成為大夫,整日拋頭露面的有失身分,便不願意多學,她爹娘寵她對此也不多加苛責,如今想來,只覺可惜。
見她妄自菲薄,趙焱司不悅,「救人一命,可不單只是皮毛而已。」
趙焱司語氣中似有怒意,寧傾雪只覺自己就該不吭一聲,省得一句話就惹他氣惱。
見她眼中出現防備,他抿緊唇,一心想要對她好,她卻越畏縮,忍著氣,他盡可能柔和自己的語調,「剛搬到濟世堂,若有何不慣之處,盡管開口。」
這里是濟世堂,當家作主的是寧齊戎,趙焱司這話儼然自己才是主子似的,但寧傾雪不敢反駁,乖乖的點頭。
她的柔順果然令他滿意,揚起了嘴角。
見他淺笑,她的心跳加快稍許,暗暗松了口氣,果然就順著他的性子,不要多說話,只要點頭、搖頭就對了。
眼角余光看到角門處出現的身影,她臉上綻放甜美真誠的笑意,那是由內心散發出來的輕松愉悅,她站起身,步出八角亭,迎了上去,「哥哥。」
趙焱司見她笑得歡欣,沒有一絲面對自己的怯弱,心一緊,神情卻是越發清冷。
寧齊戎輕扶著寧傾雪的手臂,輕笑說道︰「成嫂子已經被人送回家去,你做得極好。」
兄長的夸贊令寧傾雪微微臉紅,她心知肚明,有寧齊戎在,縱使方才無她,成嫂子也能安然無事。
寧齊戎目光對上趙焱司,腦中閃過方才在濟世堂里他把護住寧傾雪的畫面。以當時的情況,縱使自己的妹子受到驚嚇,出面安撫的人怎麼也輪不到趙焱司。
他扶著寧傾雪走進八角亭,意味深長的看著石桌上的熱茶、糕點,「今日還真是好興致。」
「福寶盛情,邀我賞花喝茶。」
寧傾雪根本沒有開口相邀,听趙焱司一本正經的說話,只是微微睜大了眼,還在寧齊戎看向她時輕輕點了點頭,認下了趙焱司的話。
她知道自己沒出息,但她如今一心想要逃離,只想順著趙焱司的意,別惹怒他,讓他別把精神放在她身上,就算在嘴皮上被佔點便宜,也沒什麼好放在心上的。
寧齊戎沒料到向來膽怯的寧傾雪會主動邀約,但想到趙焱司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于禮相邀也不該令人意外。
只是看著自己一眼就能看完的小院,除了牆角用來入藥的幾株月季,其他根本不值一賞,他不由搖了下頭,語帶愧疚的看著寧傾雪,「是哥哥疏忽了,你愛賞花,哥哥明日使派人多買些花草回來栽種。」
寧傾雪連忙搖頭,她根本沒開口留趙焱司賞花,她可不願意自己的兄長為了一句胡話而勞師動眾,「哥哥不用忙了,如今院子挺好。」
「要布置個園子也不是一、兩日之事,方才福寶對桂露山莊的花草頗感興趣,想要一賞,我已經答應了。」
欺人太甚!寧傾雪瞠目結舌,桂露山莊是趙焱司在城外所建的莊園,不說現下太子就在山莊里,單就她現在想要躲開他的心思,除非她腦子胡涂了,不然她根本不可能踏進桂露山莊半步。
她沒膽子拒絕趙焱司,只能拿著焦急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兄長求助,盼著他能出聲拒絕。
看著寧傾雪眼底閃動的祈求,寧齊戎卻完全誤會了她的意思,憐愛的拍了拍她的頭,「是哥哥錯了,沒替你著想。郡王府的那些規矩無須理會,哥哥相信你有分寸,你想去便去吧,哥哥不會攔你。」
寧傾雪聞言,心頭一涼,這個答案可不是她所想的……
看著寧傾雪的表情微變,寧齊戎連忙說道︰「怎麼,你還是有所顧忌嗎?不如哥哥陪你走一趟。」
寧傾雪徹底無言,兄長的思緒壓根與自己南轅北撤,她是多愚蠹才會跳進趙焱司挖的坑,想與趙焱司劃清界線不成,又將哥哥拖了進來。
「寶樂,明日我隨著福寶一同拜訪,不會打擾吧?」
「寧大夫言重了,歡迎至極。」趙焱司意味深長的看著寧傾雪,「福寶這下開心了?」
這問話活月兌月兌要將人逼進絕境,寧傾雪略微委屈的看了他一眼,悶聲道︰「開心。」
趙焱司看她的小模樣,眼底帶上三分笑意。
寧傾雪只覺生無可戀,「哥哥,我累了,想回房歇息。」
「去吧。」寧齊戎也沒阻止,讓劉孋送寧傾雪回房。
「小姐,你怎麼不跟少爺說,你壓根沒邀那位李公子賞花,更別提去什麼桂露山莊了?」一與寧傾雪回房,劉孋忍不住開口。
寧傾雪垂下頭,長長的睫毛輕顫了顫,語氣滿滿無奈,「因為你家小姐我沒有用。」
劉孋聞言可不依了,「小姐只是比較畏懼生人,不擅長拒絕罷了!李公子肯定看中了這點,所以佔小姐便宜,這家伙果然心思不正!」
寧傾雪輕揉著發脹的太陽穴,「他是為了拉攏兄長。」
劉孋壓根不相信,自家小姐實在太過單純了,「不過小姐你別怕,明日有少爺和奴婢在,不會讓小姐受委屈的。」
寧傾雪不怕受委屈,只是對事情發展不如預期感到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