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世福妻 第十三章 氣壞郡王夫妻
將軍府入夜,用過晚膳後,練武場的比試幾乎已成定規。
在嘴皮子上失了面子,寧九墉很不客氣的用拳腳功夫找回來。
幾天下來,寧傾雪倒是看出趙焱司並沒有使盡全力,但他也狡猾的沒讓她爹察覺,看在趙焱司是為了讓她爹痛快,也沒真的傷筋動骨的分上,她沒打算拆穿。
柳牧妍則是沒再關注兩人比劃,畢竟以寧九墉的性子,若是有她在,原只用八分的力就會用上全力,就為了不在她面前失了顏面,所以索性她就不在場,寧九墉才會收斂些。
用完晚膳,柳牧妍拉著寧傾雪,沒讓她去練武場。今日她讓人從庫房里挑了幾匹布料,要讓寧傾雪瞧瞧可有中意的,給她制新衣。
在練武場上,寧九墉正與趙焱司打得痛快,但是門外的侍衛急急的走來,寧九墉眼角余光瞧見,立刻收了拳頭。
趙焱司也退了一步,停下了動作。
「將軍。」侍衛低頭說道︰「郡王府的人在門外求見。」
提到郡王府,寧九墉挑了下眉,接過帕巾隨意的一抹臉上汗水,「把人帶進來。」
沒一會兒功夫,侍衛帶著郡王府的人來到面前。
「將軍,小的吳勤,奉郡王之命給將軍送信。」
寧九墉接過,也沒有避著趙焱司直接將信打開,信很簡短,他很快的看完,皺起了眉。
趙焱司雖未靠前,但見寧九墉神情轉變,開口說道︰「可是為了吳越大雨成災一事?」
寧九墉側過身,「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先知。」
趙焱司沒在意寧九墉口氣中似有若無的諷刺,只道︰「回去轉達郡王,將軍不日便至。」
吳勤遲疑的看著趙焱司,又看向寧九墉。
寧九墉的神情一凝,但也順著趙焱司的話︰「回吧,就這麼對郡王說。」
吳勤立刻點頭,行禮告退。
「給我個理由。」人一走,寧九墉馬上神色不善的質問,他可不喜歡被人左右,縱使趙焱司是皇子也是一樣,方才不發火,是因為這幾日的相處下來,他明白趙焱司雖不討人喜歡,卻不是個蠢人,一言一行自有其道理與目的,所以他可以勉為其難的听听解釋。
「于情于理,郡王都不該為吳越水患事找上將軍,若真要將軍出面,只有一人有權下令。」
寧九墉一個撇嘴,「我知道,天下有權可以指使我的,只是你的皇帝老子。但郡王是我的兄長,他開口要見我,你以為我該拒絕?」
「不為將軍,也該為將軍手底下出生入死的將士著想。」
寧九墉心一突,他的兄長是要他帶隊輕騎前往屈申城,以他對兄長的了解,圖的是他帶兵協助,到時救災有功,有助郡王府聲望,他也不在乎這丁點虛名,能救助百姓便好,卻沒細思過帶了一隊人離開駐地,若有心人深究,到時可以扣一頂叛亂的大帽子下來。
他雖張狂,卻也不會失了分寸,拿自己的將士冒險。
「將軍不如先上書朝廷,說明原由,在朝廷未下詔前稍安勿躁,若將軍心懷百姓,就盡快集結邊城糧食,倘若將軍顧忌一路糧食安危,就多令幾個可信將士護送,邊城百姓若有心願一同前往,也能跟隨,待事成之後,有功百姓再予以賞賜便是。」
寧九墉細想,這倒是個好點子。看了眼趙焱司,雖說不討人喜歡,但卻是個聰明的,只是——他將手中的信塞進了趙焱司的手中,不悅的說︰「可你方才明明已經答應了郡王府的人,說我不日便至。」
趙焱司低頭瞄了一眼,「這等小事,由我替將軍走一趟便成了。」
寧九墉挑了下眉,難得整天只會圍著他閨女打轉的人,竟然會主動提及要離去,說到底也算是件好事。
看穿寧九墉心中所想,趙焱司也沒有點破,只道︰「明日一早我便啟程,但有些事還是得要將軍手諭。」
寧九墉的手一揮,轉身大步走,「到我書房談。」
趙焱司一臉平靜的跟在寧九墉的背後,但是握著信的大手卻是用力的收緊了。
「嘖!別出聲。」
寧傾雪猛然被捂著嘴,驚恐的看著黑暗中趙焱司晶亮的眸子,這人膽子也太大了,竟然夜闖她房里,還壓在她的身上。
「明日一大早我就走了,」他低聲在她的耳際說道︰「你讓我抱一會兒便好。」
听到他要離去,寧傾雪心頭一驚,方才她回房時,從下人口中得知寧九墉與趙焱司還在書房,她還覺得奇怪,平日水火不容的兩人,竟然可以徹夜長談。
她用眼神示意,讓他移開手,一能出聲,她便低聲問道︰「你要去那里?」
「屈申城。」他也沒有瞞她,吻了下她的臉頰,「郡王來信,為了吳越大災讓將軍走一趟。」
她瞪大了眼,難掩擔憂,「那我爹——」
「我勸住了將軍,」他對她微揚了下嘴角,「他留在邊城,由我代他走一趟。」
她有些難以置信,在她心目中,她爹最大的弱點是她娘親,但還有一個致命的缺點,是太過重視與郡王之間的兄弟情誼。
這原不是什麼大問題,但若是踫上郡王府那班狼子野心的禽獸,就會出大事。
「你如何說服他?」
「只要是人都會有弱點。」他的額輕觸著她,除了親人,寧九墉身邊還有出生入死的將士,與親人無異。
他灼熱的氣息噴在她身上,她微垂下眼,「你要阻止我兄長。」
她沒說出她心中擔憂,但知道他懂。
他輕應了一聲,「你乖乖的待在這里,我事一了就回來。」
「你有何打算?」
「不管打算如何,我都會平安回來,你兄長也會沒事。」
她的心一擰,沒費心的開口追問,他的個性,若是不願透露便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從他口中听到一字半句,上輩子的他便是如此,只是當時她並不懂,以為他是因為認為她一無是處,所以不願跟她多提,如今卻是明白了,他不願說,只是不想令她擔憂,徒增她的煩惱。
她伸出手,圈住了他的脖子,拉他靠近,印上他的唇。
他抱著她的手臂一緊,用力的回吻她。「等我回來。」
她的鼻息間盡是他身上的氣息,手心緊貼他的胸膛,感受他跳動的心。
從一開始相遇,兩人之間的關系便已理不清,斬不斷,原本劃清界線的念頭在他期待的眼神下慢慢淡去。
曾經,她用了畢生的勇氣不顧爹娘反對跟他走,而今重新來過,她一樣願意跟隨,不單是因為勇氣,而是她已不想再懦弱。
屈申城的夜漸深,郡王府柏節堂傳來瓷器破碎聲和下人哀嚎聲。
郡王所居正院與柏節堂相對,喧鬧聲在向來寂靜的正院听來分外刺耳,正打算更衣歇息的寧從文皺起了眉頭。「外頭鬧什麼?」
門外的管事推開門,一臉的遲疑上前。
「說!」寧從文滿臉不悅,對他而言,這一年多來可說是諸事不順。
先是京城有人參他一本,說他貪贓枉法,他被召進京,慶幸有二皇子出面替他說情,洗清罪名。
回到郡王府才沒幾日,不料一個賞花宴後,城百姓都贊頌著庸王府與寧家和善……偏偏這寧家指的不是郡王府,而是寧傾雪那丫頭。
萬萬沒料到平時畏怯悶不吭聲的一個人,卻有腦子在賞花宴上倒打了郡王府一耙,輕易的博得好名聲。
原本還能安慰自己吳越災情不大,縱使朝廷面,賑銀也不多,但如今傳來的消息卻是吳越江河潰堤,百姓哀鴻遍野,西北一帶在短短時日便已集結三百萬兩賑銀,由庸王派人押送吳越。
三百萬兩——想起白花花的銀兩,二皇子暗中養私兵,花費不少,這是一次很好暗中來錢的機會。這幾日他焦急的等著寧九墉到來,偏偏後院吵吵鬧鬧,沒個安生。
「回郡王爺,是夫人……」
「她又鬧騰什麼?」提及發妻,寧從文臉色更難看,要不是礙于名聲顏面,他早就丟出一封休書,休了這個妒婦。
管事動了動嘴巴,不知從何說起。
見管事不說,寧從文起身,大步的走了出去。
才一進柏節堂的院子,就看堂外跪了一排奴僕,屋內叫罵聲不斷,不見一絲過往的井然有序,寧從文的神情更為陰沉。
「爹。」站在屋外的寧若月一看到他,立刻恭敬上前叫喚。
「嗯。」寧從文隨意的應了一聲,不顧阻擋著的老嬤嬤,進了堂內,看到一地的狼藉,氣得喘了一大口氣,斥道︰「你這是做什麼?」
原本歇斯底里的郡王妃听到聲音,突然像被掐住了脖子,失了聲音,死命拿著帕子捂著自己的臉,縮在榻上。
看著她一副窩囊樣,寧從文的怒氣更盛,「成天鬧騰,我看你這個主母是不想當了。」
「我……我不是。」郡王妃身子似有若無的顫抖。
寧從文察覺不對,皺著眉頭,幾個大步向前,不顧她掙扎的拉開了她的手。
待一看清出現在眼前的那張臉,他著實嚇得倒抽了氣,一個個的紅疙瘩布滿了整張臉,還有些地方化了膿,讓人心頭直冒惡心,他驚駭的松開了手,退了幾步,「你……你你這臉是怎麼回事?」
看到寧從文一臉嫌棄,郡王妃再也受不了的大哭出聲,「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前幾日不過些許痛癢,誰知這兩天突然就變成了這模樣。」
看到郡王妃那張丑陋臉上的淚痕,寧從文的厭惡沒有隱藏,他與郡王妃的情感本就所剩無幾,對著這張臉,他更是連看一眼都煩,不耐的開口問︰「大夫呢?」
「大夫也查不出所以然。」郡王妃早已亂了方寸,她向來重視自己的外貌,如今變成這副鬼樣子,連她看到鏡中的自己都會被嚇住,她幾乎找遍了西北能找到的名醫進府,但都沒有成效,她拉著寧從文的手,祈求的看著他,「郡王,你派人去把寧齊戎那個小畜生押進府吧!我派人去請了幾次,他都置之不理,王爺你快去將人押回來。」
她對寧齊戎的厭惡極深,若非不得已,壓根不會想找上他,偏偏她開了口,寧齊戎卻次次推托,方才她便是忍不住發火,失控鬧出動靜驚動了寧從文。
寧從文嫌惡的拉回自己的手,冷冷的眼神不帶一絲情感,「那小子有骨氣得很,你以為他這麼容易被左右嗎。」
說起寧齊戎,不單郡王妃厭惡,對寧從文而言也始終是心中的一根刺,雖說寧傾雪在這次賞花宴的作為令人驚艷了一把,但這丫頭天性良善,做不來傷天害理之事,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可寧齊戎卻不同,他一身醫術又聰穎過人,若這孩子是自己的,他肯定驕傲自得,但他不是,他是寧九墉的長子,這個人注定留不得!
「郡王爺,」府中的管事忽地出現,「戎少爺在外頭求見。」
寧從文還沒有反應,郡王妃已經激動的喊道︰「那個小畜生來了,快!立刻把人叫進來。」
門外的總管遲疑的看著寧從文,「郡王爺,戎少爺說了,他並非前來醫治王妃,而是受將軍所托求見郡王,若郡王沒空一見,他改日再來。」
「你說什麼?」顧不得端著平時高高在上的架子,郡王妃就要沖出去。
「混賬。」寧從文知道寧齊戊說到做到,如今他掛心的是要送往吳越的賑銀,壓根不在乎那王妃那張臉,開口讓幾個粗使婆子將人壓住,「月兒,還不過來顧好你娘,別讓她跑到外頭撒潑。」
寧從文聲音里的嚴厲讓寧若月從屋外的陰影處現身,這幾日她格外的低調沉靜,但寧從文並沒有放在心上,他不顧尖叫的郡王妃,往外走去,「大少爺呢?」
管事回道︰「大少爺前幾日從外頭回府後染了風寒,一直待在房里不見人。」
「屈屈一個風寒,難不成還會要他的命不成,」寧從文火大的說道︰「叫他到正廳去。」
這次護送賑銀一事,他是一定得派人跟隨,而自己的兒子自然是最好的人選。
寧若月冷眼看寧從文走遠,走進堂內,看著被壓住而不停掙扎的娘親和滿屋子的狼籍,她隱隱察覺情況已超出他們的掌控,只不過她說的話,從來不會有人在意,所以她索性不多費唇舌。
踏進正廳時,寧從文已經掩飾好心中怒火,一臉慈愛,只是他沒料到等著他的除了寧齊戎外,還有個俊俏的少年郎。
見到寧從文,寧齊戎立刻拱手一揖,「郡王。」他對寧從文的稱謂從不親近,听得出只是表面上以禮相待。
寧從文曾就此事說過寧齊戎幾次,但寧齊戎皆是裝傻充楞,不願改口,身為郡王又是長輩,他也不好總揪著這事不放,最終只能由著他。
「怎麼是你來了,」寧從文和善的問︰「你爹呢?」
「父親邊城有事,不克前來,特修書一封,命寶樂前來,若郡王真有要事,轉達寶樂便可。」
寧從文聞言,臉上的和善幾乎要繃不住,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寧九墉會不理會自己的命令,他的目光落在寧齊戎身後的趙焱司身上,「寶樂?」
「李公子,名寶樂,」寧齊戎進一步解釋,「前些日子福寶落水,慶幸李公子出手相救。」
寧傾雪落水一事,寧從文回來後也已經听聞,對李寶樂的名號自然不陌生,這人來到西北年余,出手雖闊綽但行事並不張狂,他讓寧修揚查過此人,並無不妥,便沒將他放在心上,卻沒料到頭一回相見,竟是寧齊戎帶他進郡王府。
「郡王爺。」趙焱司抬頭看了寧從文一眼,很快垂下眼,與寧齊戎一樣拱手行禮。
對視的一瞬間,寧從文察覺一股莫名的凌厲壓迫氣息迎面而來,他皺起眉頭,隱隱的感覺不安,這感覺已經許久未曾出現。
「我見過你。」寧從文肯定,但卻想不不起是在何處。
「郡王好記性。」趙焱司也沒有隱瞞,「年幼時,在下與郡王爺在城陽郡有過一面之緣。」
城陽郡?寧從文細細思索,此生他只去過一次城陽郡,當時天下初定不久,先皇後的父親李大將軍辭官,他正好與庸王被宣進京,便隨著庸王去了趟城陽郡呂縣向李將軍拜壽。
「你是李大將軍後人?」
趙焱司點頭,並不打算多做解釋。
他自小被養在城陽郡,不被父皇待見,外祖也早已遠離京城權勢,若不是今日提及,寧從文怕是早就忘了李家。
寧從文確實沒想過有朝一日還能再見李家後人,更沒料到李家人會來到武陵郡還與守齊戎交好,隱隱覺得事有蹊蹺,正想多問幾句,趙焱司卻率先開了口,「將軍讓晚輩給郡王送信。」
寧從文的心思一下子就飛到了寧九墉的信上,他使了個眼神讓一旁的管事上前去拿趙焱司手中的信。
接過手後,他飛快的打開,信很簡短,看完後他難以置信的啐了一句,「荒唐!」
信中,寧九墉直言不諱的說要多陪伴閨女,所以近日無法至屈申城,若有事便轉達寧齊戎或李寶樂,由幾個小輩代勞。
為了妻女置他的命令于不顧,這確實是寧九墉會干的事,寧從文萬分氣惱,這個小婦養的庶弟,一輩子就是這麼點出息。
寧齊戎听著寧從文咒罵,不以為然的神情表露無遺,「不知郡王到底所為何事,急如星火的找上父親?」
寧從文吸了口氣,壓下怒氣,目光如炯的看向寧齊戎,「吳越災禍,不容擔擱,但你瞧瞧你爹這——」他用力的將信給拍到了一旁的桌上。
寧從文的嚴厲只換來寧齊戎不以為然的撇嘴,「吳越災禍確實茲事體大,不容擔擱,只是與我父親何干?」
寧從文氣得瞪大眼,「他是邊城守將,朝廷命官!」
「郡王說的是,父親乃邊城守將,若今日是聖上下詔要父親去賑濟,父親離開邊城師出有名,但如今聖上未下詔,郡王找上我父親,顯然極為不適當。」
寧從文被寧齊戎堵得一時無話可說,他自然清楚師無名,但他已經太習慣利用寧九墉的去營造自己的仁善之名。
寧九墉能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絕不是個蠢人,寧從文不會天真的以為自己能左右他,只不過寧九墉唯一的敗筆便是太重情重義。
天下大亂之初,寧九墉帶著鏢局的弟兄走投無路,上門向他過要糧食,他擔心寧九墉在外日子過不下去,帶人回寧家跟他爭產添亂,便給了幾袋糧食和些許銀兩打發,誰知他帶著鏢局的人遠走後竟闖出了名堂。
這些年,他不過就是拿著過去曾救了鏢局那票弟兄的恩情,將寧九墉與郡王府綁在一起。
「我是他的兄長,縱使不為吳越災情,難不成要見他一面也不成?」
「郡王切莫動氣,」趙焱司口氣略帶清冷的開了口,「將軍關切百姓不在郡王之下,對于吳越災禍,將軍早已安排妥當。」
寧從文的臉色微變,「你這話是何意?」
「郡王應該早已听聞郡王府賞花宴時,福寶提議各家公子、貴女捐助,善款交由庸王府處理。」
這事寧從文當然清楚,他還為此大發雷霆,當時原以為吳越災難不大,所以只是想要讓寧修揚和寧若月得個美名罷了,誰知道美名沒落到自己的頭上,卻便宜了寧傾雪。
再也無法繼續偽裝笑臉,寧從文的神情一冷,「你的意思是,寧九墉背著我這個兄長與庸王府早有協議?」
趙焱司懶懶的勾了下唇角,「郡王此言差矣,並非將軍找上庸王府,而是庸王找上了將軍。畢竟救災急如星火,不容閃失,王爺自然得找個值得信任之人商量才是。」
寧從文氣得一張臉鐵青,這話擺明了自己在庸王的眼中是個不值得信任之人。
寧齊戎忍不住給了趙焱司贊賞的一眼,心頭一陣爽快。
「庸王已下令派兵五百,同行近千人一同前往吳越。」
寧從文氣得都快喘不過氣,這事兒他竟然全然不知,「派兵五百,為何同行者會有近千人?」
「自然都是百姓自願前往。庸王下令調糧之余,悲憫吳越百姓因遭逢災難家園毀滅,流離失所無所依歸,下令有志者一同前往重建吳越,事成之後論功行賞,賜予銀兩、田地開墾安家。」
「荒唐!」寧從文一臉猙獰的用力一擊案桌,激動道︰「賜予銀兩也就罷了,給田地又是怎麼一回事?」
「郡王這是惱了?」趙焱司意味深長的看著寧從文。
寧從文被看得心虛,但硬著頭皮開口,「此等大事,任意為之,難道我不該惱?」
趙焱司輕搖了下頭,「政令一出,聞者皆稱仁政,原以為郡王仁德,對此事該是全然贊成,看來外頭傳聞也不可盡信,郡王竟是舍不得施恩百姓。」
寧從文氣得差點噴出一口血,這話說得他不知如何反駁,他要仁善之名,但這也得在不損害他利益的基礎之下。
他是郡王,朝廷賞賜加上這些年用手段得到的田地不少,若真要論功行賞,礙于名聲所累,他勢必得要大大的出一番血。
「我自然不是舍不得那些身外之物,只是氣惱寧九墉反了天!」他沒有腦子胡涂的去責罵庸王或承認自己心中不舍,而是轉回數落自己的弟弟,「如此自作主張,難不成是想名揚天下!」
寧齊戎聞言幾乎要被氣笑了,這人當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還以為天下人都與他一般只在乎虛名。
「郡王這話又錯了,」趙焱司倒是不見一絲氣惱,一針見血的回答,「將軍在天下還未安定前便早已名揚天下,如今將軍根本無須像郡王一般費盡心思錦上添花。」
「你……」寧從文抖著手,指著趙焱司,幾乎氣得倒仰。
寧齊戎再也忍不住大笑出聲,趙焱司這張嘴,還真可把人給活活氣死。
「郡王大可不必為了賞地一事動怒,此事將軍已有交代,」趙焱司還不忘繼續補上一刀,「邊城一帶山林、荒地無數,放任無人打理本就可惜,到時便委請庸王上書朝廷,只要立功百姓,便能賜地開墾,一來能增加邊城稅賦,二來也讓百姓日子過得踏實,這是一石二鳥的好事。」
確實是好事,到時寧九墉的名號可真是黃毛小兒都知,更別提若真事成,還能把不少百姓引往邊城那個不毛之地。
寧九墉的腦子不差,但這樣周全的計劃絕對不是他能想出來的,他氣憤的雙眼帶著銳利,看向趙焱司,「想出這般的好計策,還真是後生可畏。」
趙焱司目光幽冷的直視寧從文,「郡王謬贊,百姓能安樂富裕,相信向來素有仁善之名的郡王爺肯定也是樂見其成。」
寧從文莫名的被趙焱司的眼神看得心頭一顫。
「這事……」他心一橫,猛然一個搖頭,「我不同意。」
「只怕是遲了,」趙焱司不留情面的說道︰「三日後,庸王世子領軍出發,郡王若得空,記得前來送行。」
寧從文大驚,三日後就要由庸王世子領軍出發?而他竟是半點風聲都不知,他們徹底孤立了他,還是在他不知不覺之中……
「在下替將軍送信,如今功成身退,就不打擾郡王歇息,」趙焱司起身,「告辭。」
寧齊戎臉上帶著笑,隨意行了一禮,也跟著轉身離去。以往上郡王府,礙于長幼之別,還是不敢太過逾矩,總覺得憋屈,沒像今日這麼爽快。
寧從文出聲留人,但是寧齊戎根本不理會,反而加快了步伐跟在趙焱司的身後,等到出了郡王府大門,寧齊戎再也忍不住說道︰「今日我算是服了你。」
趙焱司不發一言,只是接過衛鈞手中的韁繩,淡然的抬頭看了眼郡王府的朱紅大門。
上輩子寧從文狼子野心與二皇子勾結,若沒有郡王府的財富和陰謀,成為二皇子在西北的後盾,二皇子壓根成不了氣候,他的眼光過一絲光亮,隨即又轉為平靜。如今二皇子自有他兄長在京城對付,至于武陵郡王——此生再也別妄想得到天下至善之名與百姓之助。
雖然只有一瞬,但寧齊戎還是被他眼中的冰恨意駭了一下,疑惑布滿他心中,「你與郡王府有仇?」
趙焱司唇角牽出一抹笑,卻了無笑意。
寧齊戎挑了下眉,「你不想笑就別笑了,看著怪駭人的。」
趙焱司臉色立刻回復平靜,翻身上馬。
原要跟著上馬的寧齊戎卻被郡王府傳來的騷動吸引,他看了過去,就見一道人影向自己沖了過來,他立刻伸手一擋,將人推倒在地。
今日的夜色深濃,但月光明亮照人,饒是寧齊戎是個大夫,見多了樣貌丑陋的傷痕,但還是被突然出現眼前的這張滿是紅疹與黑斑的臉嚇了一跳。
「你不許走!」郡王妃的聲音淒厲,狼狽的想要從地上爬起。
寧齊戎認出這張臉屬于向來愛美的郡王妃,他沒有心生同情的伸手去扶,反而令眼旁觀。
跟出來的嬤嬤心疼的將人扶起來,嘴上還不停安撫的說︰「夫人,你別激動。」
郡王妃推開了嬤嬤,沖著寧齊戎嚷道︰「小畜生,你快出手醫治我的臉。」
寧齊戎听到咒罵,幾乎要被氣笑了,要他出手相救,還敢口出惡言,真是自找死路,「郡王妃的臉怕是已毀,在下無能為力。」
郡王妃听到容貌已毀,先是一震,最後像是瘋了似的狂吼,「你胡說!你就是學藝不精,是個庸醫!」
寧齊戎冷哼,隨她撒潑。
听到動靜趕到的寧從文看到郡王妃的樣子,只覺顏面盡失,斥了一聲,命下人將人給帶回府內。「戎兒——」
齊戎直接抬手打斷了寧從文的話,「郡王,在下當真無能為力,郡王還是另請高明。」他看著被拖進府里的郡王妃,沒有印象之中的一絲高傲,看來是要瘋了,「郡王還是去看看郡王妃吧。」
寧從文就算看出寧齊戎是故意不願相救也拿他沒辦法,只能恨恨的轉身離去。
寧齊戎心情極好的翻身上馬,正要離去,卻注意到趙焱司的眼神在自己的身後,他好奇的轉頭,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王府大門陰影處有個人影,他不由眯起了眼。
寧若月從暗處走了出來,緩緩的來到寧齊戎面前,「二哥,我們都是一家人,你何苦拒人于千里之外?」
寧齊戎居高臨下的看著寧若月,輕描淡寫的丟了句,「在我看來,以心相交才算是一家人。」
換言之,便是他從未感受到郡王府的真心,自然無法視郡王府的人為一家人。
听到寧齊戎的話,寧若月並不覺訝異,高風亮節的寧九墉養出的孩子,自然是不屑郡王府的手段。
只是——她諷刺的揚了下嘴角,「二哥自詡光明磊落,該是萬萬沒料到我娘親的臉是福寶所為吧?」
寧齊戎的臉色因寧若月將髒水潑向寧傾雪而微怒,「月兒,我還以為你是郡王府里唯一的聰明人,看來也不過如此。」
「事實勝于雄辯,我娘是用了福寶給的桃花粉才會毀了容貌。」
「證據呢?」
寧齊戎的話令寧若月默然。證據她確實沒有,畢竟她娘親已將寧傾雪留下的桃花粉用得一點不剩,縱使要查也查不出所以然。
郡王妃也曾懷疑過桃花粉有問題,但還是料定了寧傾雪沒那個腦子和狠勁,只有她知道——與寧傾雪相處多年,她看出那個小福寶已經變了,縱使她有心隱藏,終究沒有逃過她的眼。
「沒有證據就別胡言亂語。」寧齊戎不快的一踢馬月復,不留情的離去。
寧若月抬眼對上趙焱司的眼神,冷冷的說道︰「我知道你也不相信我,罷了!世人真可笑,謊言有人信,真話反倒無人相信。」
趙焱司沒有答腔,只是頭也不回的追上寧齊戎的腳步。
寧若月冷著臉看著兩人遠去,心中百感交集。她縱使有心為善,也被人視為有所圖謀,而寧傾雪不論做了麼,在所有人心目中,她就是個心慈仁善之人。
寧齊戎听到後頭的馬蹄聲,怒氣未消的拉韁放慢速度,聲說道︰「那個寧若月真是瘋了,竟說郡王妃那張臉是福寶所為,福寶早就離開郡王府,更別提人現在不在屈申城。」
「跳梁小丑,胡言亂言,」趙焱司反應依然冷淡,「你又何必往心里去。」
寧齊戎想想也是,都是他一時氣胡涂了,「八成是想讓我點頭醫治的手段。」
趙焱司微斂下的眼里閃過一絲銳利光芒,「既是如此,你可千萬收起那套醫者父母心的心思。」
「放心吧,縱有慈悲,也是要對值得之人,郡王府壓根不配。」寧齊戎心軟,但也不是個濫好人,「對了,你兄長在你離開屈申城隔日便已經離去。」
听到寧齊戎的話,趙焱司只是冷淡的應了一聲。兄長離去,他並不意外,上輩子京城也有二皇子押送賑銀八百萬兩前往救災,在半途之中京城人馬與西北人馬會合之事。
這一路雖有疫病產生,但二皇子處理得宜,賑災一事做得無一疏漏,聲勢如日中天,回京之後,不單得到封賞,更步步坐擁勢力,當時太子病弱,不被待見,最後更中毒而亡,雖有壯志,但終究未酬。
如今太子身強體健,以他的聰慧天資,在這個時間回京城,接下來的路自會安排妥當。
寧齊戎不解的看著他,「你這反應太過了吧,有時我還真看不明白你們兄弟,看似情深卻又不夠親近,他大病初愈,未必能忍受得住舟車勞頓的折騰,你不怕他有個萬一?」
「我只相信寧大夫既能點頭同意讓我兄長離去,便知寧大夫胸有成竹,定會妥善安排。」不是他無情,而是上一世他圓了李家的遺憾,報了兄長被毒殺的仇,這輩子,他只想順著自己的心,將福寶擺在第一位。
趙焱司信任的口吻讓寧齊戎頗為受用,忍不住輕笑,他點頭讓人離去,但也讓舅舅帶著妻小隨行照料,他費了大功夫才把人救回來,可不想功虧一簣。
「天晚了,我回了,」寧齊戎說道︰「你也早點回去歇息吧。」
「我與你一道。」
寧齊戎挑了下眉,「你我似乎不順路。」
「福寶之前住的西梢間還空著,我在那歇著便成了。」
趙焱司說得理直氣壯,寧齊戎根本還沒來得及拒絕,他就一踢馬月復走遠了。
寧齊戎看著他的背影,真是臉皮厚得讓人無言。算了,自己心地善良,就不跟他讓較,勉為其難的收留他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