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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夫攻略 第一章 投其所好

三月的洛州,依然花團錦簇,美不勝收。

洛州,是除了副都蒲京之外最靠近京城的地方,算是東西南北來往商旅們進京必經之地,早富盛名。

九個月前皇城的一場宮變,太子之位至今虛懸,當時從西方調兵回來救駕的四皇子平王樂正勛,和坐鎮洛州調動各方兵馬不慌不亂行事有度的七皇子襄王樂正宸,自然成了未來太子最熱門的人選。

溫潤如玉,清貴爾雅的襄王樂正宸,今年二十二歲,敏貴妃之子,其舅乃中書令秦士廉。二十歲出宮建府,年少時便有才子之名,吟詩賞花,細談風月,行事低調,不談政事,不爭功績,隨遇而安,要不是九個月前出任洛州刺史不久便巧遇這場意外的宮變,朝中內外不會有人發現他遇事從容淡定、運籌帷幄、行軍調度布局的本事。

霸氣狂傲,高大俊朗的平王樂正勛,舒貴妃之子,祖父乃尚書僕射,今年二十四歲,只比襄王大兩歲,卻早在多年前便被派往西部擔任西部都護府都督,此次回京救駕有功,被召回京,掌兵部,任侍郎一職,看得出來皇帝有教拉拔之意。

皇帝前陣子下令,令僕同居宰相之職,中書令乃右丞,尚書僕射乃左丞,這一左一右一文一武的角逐,和未來太子之位的人選可以說是息息相關,台面上沒人敢說,台面下卻是各方揣測,連賭盤都上了桌。

不過,這些究竟關他朱仲一個小小陵城縣令何事呢?

那個平王天高皇帝遠,他連他長啥樣都沒見過,可襄王是洛州刺史,他這個小縣令就算沒有天天見,十天半月也要見著一次,對他而言,襄王這位七皇子就是天一樣的存在,半分都得罪不得的那種存在。

月光下,前來縣太爺府上的主簿王剛很殷勤的替他家縣太爺倒了一杯茶,園子里淡淡的花香配這上等茶香,可謂相得益彰。

「大人有所不知,平王回京任兵部侍郎一職雖不算大事,但平王年已二十四卻至今尚未選妃,卻是近期朝中的大事。」

東旭王朝的皇子和公主們,雖不像其他王朝那樣早早娶妻嫁人,但二十四歲尚未娶妻的皇子,還真是少之又少。

「那又如何?」朱仲端起茶喝了一口。

「大人胡涂了,大人府上不是尚有一位待嫁千金尚未婚配嗎?十八芳華,年紀正好,不大不小,何況命格奇貴……」

朱仲聞言,輕咳了起來,似乎想藉由咳聲來掩去方才王剛的那句話,「王剛,這句話以後別再說了。不過就是些江湖術士隨便說說討人歡心賺點錢的話,你怎麼當真了?我看你才胡涂了呢。」

王剛跟在朱仲身邊至少有十年了,或多或少听過關于朱縣令之女朱延舞的大小事,這丫頭兒時也常在他面前兜兜轉轉,甚是清新可人,他無兒無女,也是把這丫頭放在心尖上的。

「大人,前太子逼宮叛變,二皇子又被驅逐東北,三皇子早夭,如今最可能登上太子之位的就是四皇子平王了,雖說七皇子襄王的聲望也不小,但皇上喜歡立嫡立長,在平分秋色之下,平王定是勝出。」

朱仲又喝了一口茶,喝完,讓王剛又替他斟上一杯,才道︰「我家延舞是個野的,咱們家又是個小門小戶,進皇族之門做什麼?王妃之位豈是她能坐得?再說,其實我們家丫頭打小便已有婚約……」

「那婚約……能作數嗎?」如果朱仲不提,連他這個最親近朱家的人都快要忘了這檔事了。

朱仲嘆了一口氣,「至少得等到丫頭二十歲,若還是沒有對方的消息再另行議婚吧。」

說起朱延舞打小定下的那婚約,是之前朱仲的父親還在世時和他的好朋友元氏一起定下的,約好兩方的長孫女和長孫長大後互結連理,婚確實是定下了,可就在丫頭五歲那一年,元家不知得罪了何方權貴,一夜之間竟整家被滅了口,偏元氏長孫的尸首始終沒有找到,朱家派人尋找多年依然杳無音訊,至今不知是死是活。

「現在有大好機會等著,也未免可惜。」

「有什麼好可惜的?與其進皇家當人家妾,還不如找個門當戶對的,懂得愛她疼她的男人,那才是一生榮華。」

他從來都未曾想高攀這些皇子,說到底,皇家的水太深,豈是他們這些小小官員可以模得了的?何況延舞愛玩,嬌俏又高傲,當妾那種伏低做小的事她哪做得了?更別提那些個斗來斗去的心機城府,直率的她又怎能應付得來?

「大小姐有大人寵著,因此好動活潑些,但畢竟打小大人也是請人教著的,也算是個名門閨秀,再說……」王剛把聲音壓得更低,「就算進平王府當個妾,來日新皇登基,不管是側妃或妾室,不過就是等級不同罷了,都是皇上的妃子,這和一般的妾又豈能相提並論,大人說是吧?」

朱仲皺了皺眉,瞪了王剛一眼,「此話以後可切莫再說,當今皇上龍體安康,胡亂說話,小心你項上人頭不保。」

王剛模模脖子呵呵兩聲,「這些小的當然知道,只是怕大人一時沒想明白,所以偷偷多嘴了一句。」

朱仲不耐地揮了揮手,「王剛,我家這丫頭之前落水昏迷,差點就醒不過來了,如今我只希望她一直可以這麼快樂平安,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女兒的命好不容易才在鬼門關前要了回來,他這個當爹的豈能不好好愛惜?

「是。小的明白。只是覺得可惜。」

「明白就好,天威不可測,很多事看似吃虧了,或許最後是替自己揀回了一條命也未可知,你就把這心思收起來吧,有這份心思琢磨這個連邊都模不著的東西,還不如想想該怎麼修堤治水,你能想出個法兒獻給襄王,未來大好前程定等著你呢。」

王剛苦笑著,「大人說笑了,我也知道襄王近來正苦惱著該如何向皇上獻策呢,可南方水患經年累月花了多少人力物力都沒能有個正經法子,我這腦袋就算想破洞了,也定是想不出個名堂來。」

朱仲笑笑,動手親自煮茶,最近陪在襄王身邊的時間里,最常干的活就是替他煮茶,很多話多說多錯,不如不說,很多事多做多錯,不如不做,但至少替襄王煮茶是錯不了的,讓人看了既不礙眼,也不會立在一旁老不說話而顯得太無能太突兀。

「那就喝茶賞月吧。」

「是。幸好近月來雨少,南方那幾處州府縣衙在之前就把堤給建好了,應該不會像去年釀成大災才是。」

朱仲臉上雖是笑,眼中卻難掩一絲擔憂,「天威難測,天意也難測,只有盡人世听天命了。」

雖說洛州諸縣不曾受水患所苦,但防治水患乃近年朝中大事的重中之重,朝中內外都希望找到一個一勞永逸之方,讓嶸河沿岸的百姓可以免受其苦。

可人算總不如天算,就像那日延舞搭船游湖,明明是新造好的船,也都重重驗收過了,根本安全無虞,誰料那日下水竟遇到一陣古怪的大風,船搖晃得厲害,延舞一個沒抓穩便被不斷劇烈晃動的船給甩進湖中,花了一番氣力救起來卻是昏迷不醒……

他本以為,他將要失去這世上唯一的女兒了。

上天總算是憐他這一回,沒把他的愛女收了去,在眾大夫都對她的昏迷不醒束手無策時,延舞自己卻突然醒了過來……

這就是天意吧?

他本不信鬼神,可經此一回,他朱仲畏天也敬天。

王剛見他沉思不語良久,便道︰「大人還在想那日湖中古怪的大風嗎?」

朱仲未語,把新泡的茶給彼此斟上一盞。

「大人,有件事小的一直未提……」

這麼說就是很想提卻未能提了,憋著恐怕要讓他短壽好幾年。

朱仲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說吧。」

「大人可還記得前陣子皇上下旨,請來自異域的法師趙全,前來皇城擔任我東旭王朝國師一事?」

端茶的手一頓,朱仲點點頭,「是有這麼回事。」

「湖中起怪風那日,這位法師剛好經過陵城,當時他的人恰巧就立在湖畔。」

「什麼?」朱仲一愣,抬眸看向王剛,「他人當時已經到了我們陵城?沒人通報上來啊。」

「法師特立獨行,行事低調神秘,身邊只帶了一個徒弟,一路走來都沒通報過任何地方官員。」

「那你怎麼認出他來?」

「當時真國寺的全真道長不是也剛好來洛州辦事嗎?那日他和小的信步走到湖畔想等大人游湖歸來喝杯茶打聲招呼之後再走,沒想到才剛走近湖邊,便一眼將這趙全給認了出來,小的便想過去主動打聲招呼,走近了正要跟他行禮,湖面卻突來一陣古怪大風,這大風吹得大家都低頭環胸的,小的卻見那趙全法師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皺著眉望著天又望著湖面……當時,小的親耳听見法師說了一句話……」

「什麼?」

王剛雙手一拱,頭一低,把聲音壓低道︰「大人您得先答應不怪小的有怪力亂神之語,小的方才敢答。」

這話憋了這些天,一來是因為之前小姐落水一直昏迷不醒,不是說此話的時機;二來則是因為他深知朱仲從不信這些神鬼預言之說,因此才慎之再慎之,不敢隨意宣之于口,免得遭來一頓斥責與白眼,那就真是沒事找事了。

「說吧。說什麼我都不怪你。」事關那場古怪的大風,便事關他家的延舞,他這個當爹的豈能不听?

「是,那小的要說了。」

嘖,真是婆媽!

朱仲斜瞪了他一眼,「你干脆別說了!」

「大人別氣,小的正要說。」王剛說之前還又灌了自己一杯茶,方道︰「那日法師說……天有異象,鳳命已出,東宮恐變。」

天有異象這大家都知道,可鳳命已出?東宮……恐變?

朱仲聞言大驚失色,手上的杯子匡當一聲落在地上。

陵城,屬洛州內的小縣,卻是洛州的中心,精華中的精華,有來自無迷山最得天獨厚的溫泉水可以養出肌膚白晰透亮的姑娘,連那最尊貴美麗又脆弱不堪的芙蓉花,也是滿山滿地的長,隨便抬眼一望便可見無迷山一片花海美景,終年溫泉不斷,煙霧繚繞。

但無迷山卻是個百分之百會讓人迷路的山,不熟悉地形者一入山谷口便如在迷霧中行走,還沒上得了山頭就要摔個粉身碎骨,便有人說此處美景是千年妖精吸人的氣血而育,又有人說此乃仙人居住的仙境,凡人止步,免遭禍殃。

樂正宸不知這些傳言從何而來,他只知因為這些可怕的傳言,讓無迷山成了一個無人敢輕易擅入的隱密禁地,打從他去年來到洛州赴任刺史一職開始,這便成了他最愛待的地兒,白芙蓉環繞著山後的溫泉池子,躺在溫泉池中上有藍天可見,下有百花可賞,溫泉坐擁,通體舒暢,確是仙境無誤。

他來此,從來不讓人跟著,獨自一人逍遙自在,方能真正享受那份絕對的清靜與自我,這一年來,也的確未有人驚擾過他。

今日卻不然——

遠處傳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讓他挑了挑眉頭,接著是有人說話的聲音,由此可見上山來的不止一人,這不禁讓他的眉頭皺了起來,來人的對話也傳進他耳里——

「主子,妳剛剛跟奴才提到的治水之道,要不要找個空跟老爺提一提?」

被稱主子的人,一身書生裝扮,斯文秀逸,眉目清雅,腳步閑散的往溫泉池子旁的涼亭行去,手里卻拿顆隻果在啃。

「老爺子官微言輕,我那法子說出去只會害老爺子被羞辱一番而已,何況,民不與水爭道,這策略的代價要大量移民,放棄部分農舍田宅,官員們短視近利,定不可行,說了也是白說。」說著,那人又啃了一口隻果,輕脆的響聲光听起來就可口非常。

「那中策呢?」

「開闢分洪管道,沿途多立閘門,一是減弱水勢,二可灌溉航運,三可改良土壤,提高農作物產量。這套方案只需拿出一年的修堤費用就夠,可維持數百年,但解決不了根本問題,這嶸河的泥沙最終會導致再次改道。」

那斯文書生說著,人已步入亭中,撩袍在亭子中坐下來,輕嘆了一口氣,「不過那也是數百年後的事了,至少可保我們東旭王朝幾世太平免于水患之苦。」

「那便好,算是上策了。總比那些人東堵一塊西堵一塊來得好上千百倍,還年年勞民傷財的。」

「也不能怪那些官員們短視近利,洪水一來百姓受災,治水立馬要見成效,哪能顧得上宏遠大計?真要治水,要在平日,在上位者需能納良言,還得有遠見和決心,否則就算有才者有心進獻上百計上千計,也是無用。」

「主子說得是。」書僮裝扮的那人把籃子提放到石桌上,掀開帕子,將一盤盤糕點從籃子里取出,「主子餓了吧?吃點東西,有妳最愛的百合芙蓉糕呢。」

「爬上山來還真餓了。」這俊俏的主子一笑,伸手便拈了一塊色澤透亮的芙蓉糕入口,「都怪這路遠,沒能把茶具都弄上來,不然這些好吃又美麗的糕點若能佐壺熱茶,定是天上滋味了。」

書僮裝扮的人一听,忙獻寶似的從籃中拿出一壺茶來,「熱茶沒有,小的帶了一壺溫涼的花茶上了山,主子喝點?」

「好啊,妳這貼心的丫……小子,我還真沒白疼妳。」說著,這俊俏書生若有似無的往溫泉池子瞄了一眼——

這一瞄,竟見一上半身精壯赤果的高大男子,不知何時站在那溫泉池子的中央,雙手交叉在胸前,目光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啊!」朱延舞下意識地輕叫出聲,手里拿著的隻果一個不經意便滾落到地上。

隨著這聲輕叫,在她身邊的書僮也看見了這名赤果著上半身的高大男子,也是跟著一叫,小小身形一閃,自動自發地擋在她家主子面前,「你……你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還沒穿衣服!究竟想干什麼?」

見狀,樂正宸微勾著唇,有點啼笑皆非的看著這對主僕,「這里是溫泉池,來這里自然是為了泡溫泉,難不成在下還得穿著衣服泡溫泉嗎?」

他雖沒穿上衣,但下半身還是有塊布遮著的,這兩個跟他一樣是男兒身的男人,有必要這樣大驚小怪嗎?

說著,高大的身影已往池邊走來,古銅色的精實身軀沾著水氣,在日頭下閃閃發光,益發地奪目,朱延舞當真是被眼前這一幕眩花了眼。

非禮勿視。

這句話對男人應該也是有用的,何況對方可是如今鼎鼎大名的洛州刺史襄王。

他不識得她,是因為他沒見過她。

但她識得他,不是在今生,而是在前世。

想著,朱延舞別開了眼,「藍月,不得無禮。這位公子先到這里,按道理說是我們驚擾了人家。」

「是,主子。」藍月乖乖應著,看了對方一眼便重新轉過身來服侍她家主子。

朱延舞可以感受到那道目光始終不曾離開,她伸手又再拈了一塊芙蓉糕,想也沒想地便直接塞進嘴里,吃得太快,她被噎著咳了幾下,藍月趕忙把花茶給捧上,她咕嚕咕嚕喝了下去,好不容易才順了氣。

「妳還好嗎?主子?」藍月擔心的直拍她的背。

「放心,死不了。」朱延舞對她眨眨眼。

藍月會意,看了一眼正從溫泉池畔朝亭子這邊走來的那男人,微微點點頭。

「要不小的再去前方的山泉處取些水來?這花茶有點甜,怕膩了主子的喉。」

朱延舞又咳了幾聲,「嗯,妳去吧,小心點,別摔著了。」

「好,小的去去就來,主子別亂跑。」

「知道了。」被自家奴婢交代別亂跑,嘖,真是有夠丟臉的。最後這句根本不在她們排練好的台詞里好嗎?

此刻,樂正宸已穿好衣服,步至涼亭,撩起衣袍不請自坐,目光輕輕地掃了一眼滿桌子的糕點和置于一旁散發著濃濃花香味的花茶。

「糕點好,花茶也好,卻讓兄台給糟蹋了。」

朱延舞摀著嘴兒又故意輕咳幾聲,只露出一雙眼兒彎彎帶笑,「這位公子爺也真是奇了,這滿桌子糕點你又沒嘗過,茶你也沒沾口,又豈能信口說它好?」

「觀其形便知其手之巧,能有此巧手者,定有一身好手藝。至于這茶,香味奇特,單飲不出挑,可搭配著這些糕點,卻可以融合其中,增其口感,豈能不好?」

嘖,真沒想到呵,這堂堂襄王還擁有一個嗅覺極靈的狗鼻子。

朱延舞又笑了,「一听就知道公子極懂美食,想親口嘗嘗嗎?」

「恭敬不如從命。」他也著實餓了。

她把糕點往他面前輕輕推了過去,「公子請。」

樂正宸不客氣的拈起一塊又一塊,越吃越是津津有味,不管是百合芙蓉糕,還是蓮子桂花糕,玫瑰凍蜜,亦或是冰糖蓮藕,每一道甜食糕點都令人驚艷不已,可謂是味美之絕更甚其色。

「還入得了公子的口嗎?」

「兄台客氣了,這糕點味道之絕美,連皇城內的廚子都比不上其萬一。」

見他滿眼驚艷,朱延舞故意一嘆,「就差了那麼一味呢,否則這入口即化,齒頰留香的滋味就真是只有天上有了。」

樂正宸聞言一頓,笑了,「是用這無迷山的山泉水現煮烹茗吧?」

「是啊,茶具茶壺及爐子那些實在太過笨重,對在下那瘦弱的奴僕還當真是個苦差,而且就算拿上山來也不知擱哪好,就這樣一日拖上一日,每回上山來都覺可惜了這好山好水好糕點。」

「不如交給在下來辦?」

朱延舞一喜,「當真?」

樂正宸灑然一笑,「自然是真。三日後就在這兒,同一時間,不見不散,你負責糕點,我負責烹茗,如何?」

「好,成交。」她朝他伸出手,動了動手指頭,笑得一臉燦爛,「拉勾勾,君子一諾,駟馬難追。」

樂正宸看著對方有點孩子氣的舉動,再對上那一臉迷人燦笑,本是溫雅的性子也不忍拂逆,微笑的伸手勾住了她的小指,瞬間,那觸指的柔滑觸感讓他微微一怔,本能地朝眼前之人望去,這麼近的距離,竟見這書生益發嬌俏好看,膚若凝脂……

美女他是見得多了,可如斯美男……卻是前所未見。

雖說東旭王朝不少男子貌美如花,但說到底,他不好美色,對長得好看的女人也不是太上心,更遑論男人了,恐怕連瞧都不願瞧一眼。

眼前這位之所以會入他的眼,一來,是因為他突如其來闖進了他一向專有獨享的無迷山,被逼得不得不入他的眼;二來,是因為這位方才的治水言論很得他的心,正是他近日來苦思未果的大事,讓他忍不住想要傾听;三來,便是這一桌子的美味糕點,光是瞧著就讓他食指大動,挑剔如他卻是對這些糕點一見鐘情。

「怎麼了?」朱延舞被他看得有點臉紅,卻淡定如常。

樂正宸聞言一笑,收回了手,「方才听聞兄台提到了治水之道,在下甚感興趣,願聞其詳。」

她朝他眨眨眼,「嘎?這不會是公子答應上山來煮茶烹茗的代價吧?」

樂正宸的黑眸一閃,溫溫一笑,「自然不是。兄台可是不願意跟在下分享?」

朱延舞輕輕搖搖頭,「那些話只不過是我和下人之間隨口的閑聊,登不上大雅之堂,說出來只會讓您見笑罷了。」

「是嗎?方才在下約略听聞卻覺甚是有理,很希望有機會可以和兄台聊一聊。」

朱延舞狀似猶豫了下便點點頭,「既然公子有興趣聊聊這個,下回再見,敝人也絕不藏私,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便一言為定。」樂正宸拱手作揖,「在下還有事,就先行一步了,三日後在此等待兄台。」

「好。不見不散。」朱延舞沒有起身恭送他離開,只是淡笑著望著他遠去。

藍月說去取水只是借口,目的是讓襄王和她家小姐有獨處閑聊的機會,樂正宸一走,她人便回來了。

「下山了?」

「是,小姐,奴婢親眼見王爺下山去了,這才折回來。」

朱延舞贊許的點點頭,「妳今日做得很好。」

藍月溫柔一笑,「是小姐指點的好,舉凡王爺所愛、心之所冀之事,巨細靡遺,全都打點好了,才能順利打動王爺的心。」

朱延舞苦笑,「他的心哪是這麼容易打動的?別看他溫文爾雅,有禮謙恭,卻是深謀遠慮、心思深沉之人,沒听我爹說嗎?洛州其他幾個縣令這數月來想盡辦法往刺史府邸獻美人獻女兒的,這襄王卻是半分不為所動,連瞧都沒瞧上人家半眼,讓那些美人中的美人都落了臉面,好幾天沒臉走出門。」

藍月點點頭,「小姐說得極是。小姐明知如此,又何必花心思在這襄王身上?襄王雖說溫文爾雅俊美非常,還是個才子,但奴婢听老爺和王主簿閑聊時說過,四皇子平王因這回在太子逼宮叛亂中救駕有功,深得聖心,是未來太子最有可能上位的人選,小姐若真心要替自己謀個好未來,不是應該選平王才對嗎?」

平王?那個縱容自己愛妃把她這個正妻給害死的昏君!

前世她因他的昏庸無能而死,這一世她若再嫁他那才是瘋了!要不是為了徹底閃開這個男人,她現在又何須對一個男人如此用盡心機大費周章?

朱延舞笑了笑,「本姑娘就是對這襄王一見鐘情,再見傾心,所以,我得想盡辦法讓他對我上心,點頭答應娶我為妻才行。」

為了讓她今日所做的一切合理化,她不得不用這個借口來堵藍月的嘴。

「小姐……妳究竟是何時對襄王一見鐘情的啊?還對襄王的喜好了如指掌……」藍月一臉莫名。

打從半個多月前小姐不小心失足落水差點醒不過來,最終好不容易起死回生撿回一條命之後,小姐就突然為自己的婚姻大事謀劃起來,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只積極有主見,行事計劃縝密而有條理,還不時跟她聊起政事時事,哪像個十八歲的姑娘?

她瞧著自家小姐倒越來越像那些王公貴族里養著的閑人雅士了,凡事都可以比手劃腳為這些朝中官員出謀劃策一番,而且說得頭頭是道,連她這個小丫頭听著听著都能跟著聊上幾句了。

朱延舞眸光閃了閃,隨口道︰「上回有次去衙門找爹時剛好看見了。」

藍月聞言頭一歪,努力的回想卻一無所獲,「是嗎?上次是什麼時候?奴婢怎麼沒看見?」

朱延舞輕輕咳了一聲,「妳當時剛好去拿東西,所以才沒看見吧。」

「哦。」藍月不疑有他的點點頭,「那小姐又是怎麼知道這襄王今天會上無迷山?又愛吃甜食糕點?對治水之道又甚感興趣?」

她們今天會在無迷山遇見襄王可不是湊巧,糕點據說是事先請府里最會做點心的老嬤嬤使出畢生絕活,一點一點慢慢試、慢慢做才弄出來的,差點沒累死這位老嬤嬤了。那獨一無二的花茶,也不知是小姐打哪弄來的秘方才泡出來的,而閑聊時的治水之道,也是小姐事先教她說的問的,從頭到尾排練過無數次,為的就是一見到襄王便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力。

朱延舞看了一眼藍月,真心覺得這丫頭今兒話真多,若再任她這麼尋思問下去,她這個主兒都不知要再編出多少謊言來敷衍這丫頭。

「沒听過有志者事竟成嗎?只要有心,什麼東西問不到?」

也是。她家小姐門路多著呢。

藍月想著便點點頭,「可小姐,襄王可是當今七皇子,老爺曾說此次皇城太子叛亂,調兵遣將運籌帷幄者,除了已逝的墨大將軍外,便是襄王了,老爺說此人心思深沉難測,叫王主簿不要輕易揣度襄王而輕舉妄動……」

聞言,朱延舞一愕,「老爺子竟這麼說過嗎?妳何時听老爺子對王主簿說這些話的?」

「就前些時候,小姐尚未落水昏迷之前,奴婢途經花園無意中听見老爺說的……」

朱延舞嗯了一聲,沒想到平日看起來漫不經心的爹,看人看事情倒是難得透澈明白。

見自家主兒似乎沒怪罪之意,藍月便繼續道︰「奴婢想說的是,妳剛也說襄王不好,所以妳把心思放在襄王身上,這事恐怕不容易……」

「自然是不容易,所以才要如此費心琢磨啊。」說著,話鋒一轉,朱延舞也跟著站起身,「月兒,妳去前頭路口那幫我守著吧,我想泡一下溫泉。」

「是,小姐。」藍月是個乖巧的,這會倒也不多問了,轉身走到通往溫泉池子的路口找顆大石頭便撩袍而坐,乖乖守著。

小姐打從落水死里逃生一回醒來之後,便一直勤上無迷山泡溫泉,皮膚和身體似乎都好上許多,她也替小姐高興,幸好這無迷山除非熟門熟路一般人根本上不來,再加上一大堆傳說,沒點膽子的也不會尋上來,倒是個很適合安靜養身的好地兒。

話說回來,打她陪小姐上來無迷山的日子,襄王應該是她們第一個遇見的人吧?以後她要守這地兒還真得認真點了,若讓襄王不小心撞見她家主子一絲不掛的……

那主子的貞節就當真不保了……

這可不行!

她家小姐就算嫁不了王爺皇子,當不了那高高在上的王妃,可要找個門當戶對高門大戶的公子爺卻是可以的,說什麼,她也不能讓小姐一心為了這個心思難測的襄王而犯了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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