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惡夫 第九章
第六章
不知不覺,一轉眼,蘇曉嬋嫁到沈家已經三個多月了。她好想爹爹,也想弟弟,但是相心要回娘家,還得他同意吧?
最近一次回娘家,還是她回門的時候,那次在娘家鬧得很不愉快,她若再提回娘家,他會答應嗎?
可是不開口,她又不能回去,要不,找時間跟他提一提?可萬一他又要拉著她行周公之禮可怎麼辦,蘇曉嬋糾結了。
想來想去,蘇曉嬋終是決定鼓起勇氣一試。
這天用晚飯的時候,見坐在對面的沈思皓神色尚可,蘇曉嬋忍了又忍,猶豫了又猶豫,最終期期艾艾地問道︰「哎,我我好久都沒回過娘家了,那個,那個……」
沈思皓看也沒看她一眼,只是自顧自地吃著飯。
蘇曉嬋躊躇了半日,見他始終無動于衷的樣子,不由得心灰意冷了起來。她不再提這事兒,也垂下了頭慢吞吞地用筷子挾著飯粒兒一顆顆地吃著,饒是今兒的淮山蒸肉餅非常美味,可她只覺得味同嚼臘。
沈思皓倒和從前一樣,用完飯便起身先行離去,蘇曉嬋磨蹭了好一會兒,到底沒了味口,便也噘著嘴兒回了房。
沒過一會兒,婢女翠兒端著個托盤過來了,「請夫人安,老爺讓翠兒送了紅棗羹過來,這書也是老爺讓捎來的,夫人看看?」
聞言,蘇曉嬋睜大了眼楮,紅棗羹?好吧,沈思皓吩咐翠兒每天夜里給蘇曉嬋做一盅炖品,有時是雪耳蓮子湯,有時是桂花藕粉,或是芝麻核桃糊。蘇曉嬋最愛吃的便是紅棗羹了,那是用干紅棗和紅山果做的,成品紅艷艷,酸酸甜甜,濃稠稠的羹,味道極好,蘇曉嬋很是喜歡。
可是,書?沈思皓讓翠兒送書來給她看,什麼書?
蘇曉嬋正疑惑,翠兒將托盤放在桌上,先將紅棗羹放下,然後才將書拿起,恭恭敬敬地遞給蘇曉嬋。
于是蘇曉嬋就看到了靛藍底的書皮上寫著四個大字周公之禮,她吃了一驚,白淨的面皮頓時紅得如同那紅棗羹似的,還驚呼了一聲,「啊!」
翠兒一怔,問道︰「夫人?」
蘇曉嬋紅著臉看向了翠兒,突然醒悟過來,翠兒不識字。她連忙呵呵笑了兩聲,搶似的奪過了那周公之禮,結結巴巴地說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出去吧。」
翠兒覺得夫人有點怪怪的,不過她也不敢說什麼,只得抱著空托盤出去了。
蘇曉嬋緊緊地攥著那書,慌慌張張地跑去把房門關上,還上了閂,這才靠在門後,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這個沈思皓還真不要臉,他早不給,晚不給這書,偏偏在她開口說想回娘家的時候給,這不擺明了他就是要和她行那周公之禮?呸,壞人,蘇曉嬋氣惱地將那書一扔。
書本被擲于地面,扉頁處翻開,露出了半隱半現的圖像。
蘇曉嬋的心兒怦評狂跳,她本想當作非禮勿視,奈何還是好奇心佔了上風。她糾結了好一會兒,終是紅著臉兒蹲,將那書撿了起來。
蘇曉嬋只瞧了一眼,便捂住了胸口,那畫面太過刺激,她只覺手軟腳軟,呼吸急促,靠著書架,有些不知所措。
心底有奇怪的感覺泛起,她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最後忍不住仔細地打量了起來。
這冊子還真是畫工精美得緊,只是女人面上為何帶著享受與媚惑之態?這種事,難道不是痛得緊嗎?蘇曉嬋心生疑惑,便忍著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又翻了一頁。
蘇曉嬋再不敢看了,再看下去,她的小心肝兒就快要從喉頭跳出來了。她合上書頁,深呼吸,再深呼吸,然而她身子酥軟到無力支撐,心里卻將沈思皓罵了個夠,這個壞人,居然用這個來威脅她。
可是,她確實很想回家呀。
蘇曉嬋喘了好一會兒的粗氣,才將心房處莫名的邪火壓下,好不容易緩了些,她便在屋里來來回回地踱著步。
要不要答應他,要不要?不要不要,痛死了!可是不答應他就不能回娘家,但她想回家看爹爹,看弟弟。
那就答應了他?反正上一回她雖然被痛得要死,也沒真死,就答應他一次?
真等到蘇曉嬋終于下定了決心,她又瞄了一眼桌上的更漏,已是子時了?那沈思皓豈不是已經睡下了?她慢慢冷靜了下來,既是這樣,那就再拖上一日?
不如開門去看看,萬一他還沒睡?雖說這會已經很晚了,但說不定就因為太晚了,他為了想睡覺就不那麼折騰她?所以時辰晚了也是有好處的。
這麼一想,蘇曉嬋決定打開房門看看,如果書房那兒還亮著燈光的話……
她走到門邊,吱呀一聲打開了門,然後被嚇了一跳。
長身玉立的沈思皓就站在門口,他薄唇輕抿,一雙丹鳳眼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他那放肆而又富含侵略性的目光先是掃過了她的臉,她的脖子,最後看向了她的手。
蘇曉嬋一呆,然後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手上拿著的書。
「啊!」蘇曉嬋被嚇了一跳,腦子一下子空白,直接就把那書塞進了沈思皓的懷里,然後轉身逃了。
她一口氣逃到了床邊,飛快地爬到了大床的最深處。
沈思皓發出了愉悅的笑聲。
他拿著書,反手關上門,落了閂,緩步走向了里屋。
某人躲在大床上,整個人都躲進被子里,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沈思皓走過去,坐在床邊,慢條斯理地抽走了緊緊裹在蘇曉嬋身上的被子,用命令的語氣低聲說道︰「看著我。」
蘇曉嬋紅著臉扭過頭來,飛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又把頭埋到了枕頭下。
「想好了?」沈思皓意味不明的問道。
蘇曉嬋心道,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想好。也不願意想。
「你若不願,我走就是。」沈思皓又淡淡地說道。
然後,蘇曉嬋感覺到身畔人似乎真的起了身,還朝著外頭走去。
她急了,現在都已經子時了,要是今天不那個,再落到明天,得她放低了身段去求他不說,還不知道他要怎麼折騰呢。
「想好了。」蘇曉嬋賭著氣掀開了枕頭,曲著腿兒坐在床上,氣鼓鼓地看向他。
果然,沈思皓已經站起身,而且都已經走到屋子中間。听了她的話,他站住了,轉過頭看向她。他的眼神變得幽深而灼熱,彷佛醞釀著暴風雨。
「當真?」他問道。
蘇曉嬋咬唇,點頭,「是。」
沈思皓微微一笑,又朝著大床走了過來,他在床邊坐下,伸出手緩慢,卻堅定地阻止了想逃進大床深處的蘇曉嬋,並且將她拖到了他的懷里,然後扳過她的下巴,粗暴地吻了過去。
……
「嬋兒,你好棒,我好生喜歡。」沈思皓抱著她喃喃低語,不時親吻她的臉頰,肩膀,彷佛她是一塊誘人的糖果。
蘇曉嬋累得不想說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沈思皓緩過來之後,起身倒了溫水來,給她擦洗干淨,換上輕軟的中衣,然後擁著她心滿意足地睡著了。
第二天,蘇曉嬋睡了整整一天才緩過來。她討厭他,居然讓自己失禁,她也討厭自己,昨天晚上為什麼那麼羞恥?她不想再見他,再也不想。
蘇曉嬋又重新端起了架子,她再不給他一點好臉色看,哪怕他做了她最喜歡吃的紅燒肉。
可是,只過了一天,她就投降了,因為沈思皓不但做了她最愛吃的紅燒肉,而且還說要帶她回娘家。
這日一早,蘇曉嬋起了個早,在翠兒的服侍下換了出門穿的織錦衣裳,又盤了個好看的墮馬髻,簪了幾只水頭極好的翡翠,對著鏡子照了好幾回,這才歡歡喜喜地朝外走。只是,她剛走到二門外,就被嚇了一跳。
地上放著各式禮盒,堆得和小山似的,兩個看起來有些面善的婆子正在將這些禮盒往外頭搬。
沈宅不大,卻也有四進,府中簽了長契的僕人雖說只有服侍蘇曉嬋的翠兒,以及沈思皓的跟班兒老李,加上門房老江三人而已。可翠兒一人也忙不了整個沈宅後院的活,所以蘇曉嬋在料理家務的時候,常讓門房老江去外頭雇幾個婆娘進來幫著做些灑掃的粗活。
所以這兩個婆子,蘇曉嬋是認得的。
而那兩婆子見了蘇曉嬋,一邊忙不迭地朝她行禮,一邊稱贊道︰「沈大官人好大的手筆,陪娘子回趟娘家便置了這許多禮品,許是一輛馬車也拉不完。」
另一個婆子掩嘴笑道︰「沈夫人當真好命。」
好命?蘇曉嬋敷衍著笑了笑,心里卻自苦不已,想回趟娘家還得在床上討折騰,哎,這樣的好命,誰想要她馬上奉送。
蘇曉嬋捏著帕子跨出了二門,一眼就看到了穿著一襲新衣,更是顯得玉骨豐姿的沈思皓,也不知怎的,蘇曉嬋突然面紅了。
只是,眼前的沈思皓又變回了那個冷冰冰,扳著臉的惡郎君,彷佛夜里的狂野與他無關似的。也不知他想起了什麼,面如寒冰一般,渾身上下都透出了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氣息。
蘇曉嬋莫名其妙,心想他這人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到底做什麼呢?再說了,婆子們都已經把東西都搬上了後頭的馬車,他怎麼還不動呢?蘇曉嬋有些疑惑,便朝他伸出了手。
沈思皓劍眉緊蹙,正想事兒呢,突然一雙柔若無骨的縴縴素手朝他探了過來,他一怔,轉頭看到了蘇曉嬋。
沈思皓一笑,只是方才心中所想還沒來得及放下,再加上他還不習慣她在人前如此自然地與他親近,故此有些遲疑。
蘇曉嬋心里老大不願意了,「走不走,再磨蹭下來我今兒可就歇在娘家了。」她噘著嘴兒不高興的說道。
「你作夢。」沈思皓低聲說道。
聞言,蘇曉嬋頓時怒目以視,沈思皓則輕笑了起來,他攙扶著她上了前頭的自家馬車,後頭那輛用來馱禮盒的馬車是臨時借來的,連著車夫也是一塊兒雇的。
而蘇曉嬋剛一上馬車,還沒來得及撤手,沈思皓倒兀自松了手。
蘇曉嬋氣得柳眉倒豎,不過轉念一想,不管了不管了,還是先回家去看看爹爹和弟弟,要找沈思皓算帳也得等她從娘家回來再說。
于是,沈思皓騎了馬兒,護送著兩輛馬車朝著蘇家而去。
到了蘇家,沈思皓去了書房和蘇老爺說話,蘇曉嬋則去了後院。引路的婆子說多了幾句,蘇曉嬋才知道,原來已經出閣的蘇雲妙今天也在?她行至花廳,卻見繼母劉氏正與蘇雲妙淚眼相看,也不知正在說些什麼。
見蘇曉嬋來了,劉氏與蘇雲妙當即閉了嘴。
蘇曉嬋向劉氏見了禮,劉氏應付了幾句,抹了把眼淚站起身對蘇曉嬋說道︰「大姑女乃女乃遠來是客,坐下吃盅茶,妙兒陪著你,我去廚房看看去。」
「二娘,弟弟呢?」蘇曉嬋又問。
劉氏嘆氣道︰「我待會子就叫他來,大姑女乃女乃給勸勸吧,這些日子,曉軒于功課上總不長進,天天挨老爺的板子。」劉氏離去以後,只剩下姐妹二人面面相覷。
蘇曉嬋與蘇雲妙的關系一向不怎麼樣,但兩人好歹也做了幾年的姐妹,且前些日子蘇雲妙出閣的時候,原蘇曉嬋也想回娘家來幫幫忙什麼的,奈何那些日子她和沈思皓的關系還很差,她直接被沈思皓給禁足了。
所以蘇雲妙出嫁的那天,蘇曉嬋沒能回娘家,倒是沈思皓回來吃了喜酒。
此刻她本有心想問問蘇雲妙在婆家過得好不好,可轉念一想,方才她不是正與劉氏抱頭痛哭嗎?那想必是嫁到了婆家之後過得不好?
蘇曉嬋也就沒開口,她無意識地把玩著手腕上的一串紅珊瑚串珠手鐲,那珊瑚顏色正,襯得她皓腕如雪,美不勝收。
蘇雲妙的目光一直黏在蘇曉嬋的身上,自打她進門,她就一眼不錯地盯著她。
她發現蘇曉嬋變了,褪去了少女的青澀和嬌羞,變得嬌艷動人,整個人彷佛盛開的花朵,姿容艷麗還散發著獨特的芬芳氣質。
再瞧瞧蘇曉嬋的穿著打扮,既精致又貴氣,襯得整個人又嬌又貴,這通身的氣派,哪里像個被惡郎中虐待的人。
所以蘇曉嬋嫁人之後,並未遭到虐待,反而很受寵?
蘇雲妙心里不免又酸又嫉妒,都是蘇家的姑娘,又都是前後腳嫁的人,為何嫁人後的待遇完全不同。
「大姊?」蘇雲妙忽然出聲,嚇了蘇曉嬋一跳,「妹妹有事?」
「大姊好手段,把姐夫馴服得跟大黑似的,又乖又听話。」蘇雲妙冷冷地說道。
大黑是蘇曉嬋養過的一條狗,蘇雲妙剛來蘇家的時候大黑總對她叫,她非常討厭大黑。
但是蘇曉嬋很喜歡大黑,大黑是她母親去世那年她在山上撿的,當時奄奄一息,是她費了老大勁兒才給救活了的,是她的寶貝,只是後來莫名就不見了,她還傷心了好久。
蘇曉嬋心生不悅,「妹妹這話可別叫你姐夫听到,他脾氣不好,若是哪天妹妹有什麼把柄落他手里,可別怪大姊救不了你。」
這蘇雲妙怎麼回事啊,說話一點兒沒分寸,人跟狗能比嗎?雖然她不喜歡沈思皓,可他是她夫君,罵她夫君是狗,那她成什麼了。
蘇雲妙嘖嘖兩聲,「還真是嫁夫隨夫,護得緊呢。」她的眼楮直勾勾地盯著蘇曉嬋,眼神陰沉復雜,與之前的她大有不同。
蘇曉嬋實在料想不到,不過幾個月功夫,蘇雲妙怎麼就變成這樣了,之前她雖刻薄些,但到底還是有著姑娘家的矜持,說話行事都有分寸,如今句句夾槍帶棒的跟街邊兒的粗俗婆子似的,讓人不喜。
蘇曉嬋不想和她說話,便沒接腔。
過了一會兒,蘇雲妙又開了口,「大姊這紅珊瑚珠串可真好看,姐夫送的?」
蘇曉嬋頓了頓,淡淡地應道︰「戴著玩兒罷了,不是什麼稀罕的物件兒。」
幾十兩銀子一只的串珠手鐲,這蘇曉嬋竟然還說不是什麼稀罕的物件兒。這赤果果的炫耀深深刺痛了蘇雲妙的心,氣得她胸悶,恨得她暗咬銀牙。
其實是蘇雲妙誤會了,蘇曉嬋並不知道這手串的價格。
沈思皓給了她好幾個裝滿了首飾的匣子,各式的珍珠,琉璃,翡翠,瑪瑙居多,好些都是蘇曉嬋不認得的。
而這串珊瑚串珠兒,因顏色純淨又艷麗,蘇曉嬋覺得很襯自己的裙褂,這才戴了來。
可落在蘇雲妙的眼里,「姐夫待大姊可真好,之前大姊還尋死覓活不想嫁呢。」蘇雲妙的語氣更加含酸了。
蘇曉嬋皺起了眉頭。
這時,一道女乃聲女乃氣地聲音響了起來,「大姊。」小弟蘇曉軒歡呼著沖了進來,直撲到蘇曉嬋懷里,撒嬌,「我好想你!」
蘇曉嬋不想理蘇雲妙,于是抱住了蘇曉軒,笑咪咪地說道︰「我也想弟弟了。」
蘇曉軒吸了吸鼻子,泫然欲泣,「大姊,你可回來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蘇曉嬋笑著點點他的鼻子,「怎麼會見不到,我這不就回來了。」隨即,她發現蘇曉軒瘦得嚇人,圓臉變成了小尖臉,整個人又黑又瘦跟猴兒似的。
「怎麼瘦成這樣了,是不是沒有乖乖吃飯?」蘇曉嬋心疼地問道。
蘇曉軒遲疑地看了眼蘇雲妙,似乎有些怕她。
「看我做什麼,是我不給你飯吃的嗎?」蘇雲妙正在氣頭上,語氣又沖又凶,蘇曉軒被她罵得快哭了。
蘇曉嬋很是不滿,她站起身,牽住蘇曉軒的手,柔聲哄他,「別理她,走,我們去花圜玩兒。」蘇曉軒默默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