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我愛你 第十八章
第七章
……
夜,越發深沉。
激情過後。
明熾的白色燈光倏亮,猶不適應光線的沉珍蓁,半眯起水眸,拉起真絲薄被包裹起自己,緩緩坐起身。
齊以諾套著浴袍,濕著發,手里拎著一樣罪證,俊臉明顯不悅的來到她面前。
「你幾時又抽起煙了?」
面對他審訊式的嚴苛態度,沉珍蓁不悅地反問︰「難道你不抽煙嗎?」
「我不抽。」他毫不猶豫的回道。
她微怔,還未來得及反應,隨即又听見他質問︰「你不是戒煙很久了?為什麼又要破戒?」
話一出,她又一愣,當下反應︰「你怎麼知道我戒過煙?」
齊以諾眸底掠過一絲異光,回道︰「我看過你的員工資料。」
「員工資料?」她歪首回想,秀眉卻越發擰緊。「我不記得員工資料曾填過跟戒煙有關的資料。」
齊以諾低掩眼眸,將手里的煙包扔進垃圾桶,然後拉起她的手背,輕輕拍打了一下。
「你干嘛?」思緒被打斷的沉珍蓁,好氣又好笑。
想不到這個男人也有如此幼稚的一面,他當她還是幼稚園的學生嗎?
「不準你再踫煙。」他薄唇一揚,大手攏緊她的粉拳,順勢在床沿落坐。
「你的警告很沒有說服力。」她不以為意的輕哼,作勢欲將手抽回來。
驀地,齊以諾淡淡啟嗓︰「我母親是新加坡最大開發集團的後代,她從小養尊處優,個性驕縱,跟我父親結婚之後,依然不改大小姐脾氣。」
聞言,沉珍蓁怔了怔,停住了抽手的動作,安靜聆听著。
「我父親的事業心很重,與我母親個性並不合,兩人會結婚,多半也是考慮到兩人的社經地位相當,結婚後既能鞏固家族勢力,更能提升個人價值,因此欣然接受了這段婚姻。」
她察覺到,他望向窗外的目光異常冷峻,英挺的俊臉雖無太多起伏,即便如此,仍能感受到他正壓抑著莫大痛苦。
而她想,令他痛苦的來源,恐怕便是他的母親。
「可以想象得出來,兩個不愛彼此,性格又南轅北轍的人湊在一起,不是整日拔刀相向,就是相敬如賓。」
說至此,齊以諾嘴角微揚,笑里滿是嘲意。
「我母親習慣被眾星拱月,受不了父親的冷落,婚後沒多久就開始向外發展。我父親也不干涉她,只要彼此相安無事,公開場合做好樣子,她愛怎麼玩就怎麼玩,從不過問。
「後來,我母親懷孕了,我父親雖然心里懷疑,但只能忍耐九個月,等到我出生之後,再讓醫生順便替我做親子鑒定。」
沉珍蓁下意識月兌口︰「這太荒謬了!就算——就算你母親與其他人來往,那也不代表你可能不是他的孩子——」
「我確實不是我父親的孩子。」齊以諾以一記深晦的眼神止住了她的話。
沉珍蓁震愣,瞪大的瞳眸,倒映著他漠然的神情。
「但是,我父親決定把我留在身邊扶養,因為他知道,我母親是不可能幫他生第二個孩子的。在我出生前,他們已經分居好幾個月。」
「那你的親生父親呢?」她不可思議地問。
坦白說,她很難想象,竟然有男人如此大度,被戴綠帽不介意,甚至願意無條件幫別人扶養孩子。
「我不知道我的親生父親是誰,從小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我父親的孩子,即使旁人閑言閑語,我還是深信不疑,直到十歲那年,我母親決定與當時的情人私奔,我父親為了阻止她,我才在他們兩人的爭吵中得知真相。」
「你父親給了你母親絕對的自由,為何還要與別人私奔?」
「我母親被對方洗腦,竟然想逼我父親簽下離婚協議書,並且提出天價贍養費。」
「你父親妥協了?」
「不,我父親不肯妥協,為了保全這個家最後的尊嚴,他堅持不離婚,只同意給我母親一筆錢離開,並要求我母親盡可能低調,不被媒體捕捉到她與情人的身影。」
這是齊以諾第一次在他人面前自揭瘡疤。
于他而言,他的身世真相,以及擁有這樣荒唐的母親,一直被他視作丑陋的瘡疤,這也是為何他討厭攝影,更極少在大眾面前曝光身影的原因。
那一次,沉珍蓁問他,是不是討厭自己的樣子,答案是肯定的。
他從沒喜歡過自己這張臉,因為這張臉酷似死去的母親。
沉珍蓁嗓子澀澀地問︰「你說……你很後悔沒去見她最後一面,離開之後,你母親發生了什麼事?」
「她離開之後,沒幾年就被診斷出乳癌,對方花光了她的錢後也跑了,畢竟誰想照顧一個生重病,已經無法提供任何揮霍資源的女人。」
這段陳述,齊以諾平靜得近乎冷酷,仿佛話中的女人與他並不相關。
沉珍蓁不知該害怕,抑或同情這個男人。
他是在怎樣的打擊之下,徹底放棄了這個母親,又是在怎樣的教育底下,成為這樣一個遇事冷靜,不會摻雜個人情感的機器人。
「父親將母親接回來照顧,那時我已經知道真相,父親也已向我坦承一切始末,但我對這個拋夫棄子,對家庭毫無一絲眷戀的母親,早已徹底死心,即使同住一個屋檐下,我對她依然不聞不問。
「你後悔了,不是嗎?」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沉珍蓁,竟然有些畏懼起他的冷酷無情。
顯而易見,他一下定決心,事情便沒有挽回余地,哪怕那人是他的至親亦然。
倘若有一天,她做出了令他厭惡的事,他也會這樣對她嗎?莫名地,沉珍蓁心生旁徨的胡思亂想。
齊以諾沉默了片刻,緩緩啟嗓︰「直到她病逝之前,我都沒見過她一面。很多年後,我才了解,我對她的恨,太過不近人情,也太無情義,我後悔莫及,但對她確實沒有什麼感情。」
「她心里應該很後悔那樣對你。」她知道這句話安慰性質居多,但人已離世,又何必再對逝者論罪。
「或許吧。」他淡淡轉眸,眼中沒有太多溫度。「後不後悔,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但是,你要知道,很多決定,一旦做了,無論後果是什麼,你都只能選擇接受,就像我母親,當初她決定拋棄我與父親,最後的結果,她早該料想到。」
「你父親是什麼樣的人?」
沉珍蓁忍不住猜想,是怎樣的男人,能將一個孩子教養成如此鋼鐵心腸。
「我父親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齊以諾的語氣微變,多了份肅敬。
沉珍蓁向來懂得察言觀色,她能感受得出來,他對他口中的那個男人,尊敬多過于敬愛。
「他認定了我母親是他法定的妻子,所以他做了最大限度的讓步,給我母親自由,即使在外有其他女友,也從不會讓對方曝光。」
齊以諾頓了下,又說︰「他遵守自己的原則,絕不會讓自己越線,所以他接受了我這個名義上的婚生子,盡可能將我視為己出,給我最好的資源,讓我能擁有今日的一切。」
「正好他也需要一個成材的繼承人,不是嗎?」沉珍蓁對此深感不以為然,在她听來,齊以諾的父親也不過是變相的另一種利用罷了。
聞言,齊以諾微微皺眉,極不苟同地糾正她。
「我父親沒有義務與責任養育我,更不需要讓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人,接掌齊家三代打下來的業版圖。珍蓁,或許你無法理解我與我父親的關系,但你應該清楚一件事,如果沒有他,我不過是一個無人聞問的野種。」
沉珍蓁沉默了。
她終于明白,為何當她隨口一句「你很害怕你父親」,能如此輕易惹怒齊以諾。
他已經徹底被這份養育之恩綁架,以至于他的婚姻,乃至于他的人生,都能由他父親任意擺布。
這也是為何方錦嬿如此勝券在握的原因吧?她曾經是齊家一分子,應當清楚齊以諾與他父親之間的關系。
只是她想不明白,既然會走上離婚途,想必是極不偷快,為何方錦嬿又想回頭尋求復合。
思及此,沉珍蓁不打算隱藏心中疑惑,直接問出口︰「你跟方錦嬿為什麼會離婚?」
齊以諾倒也不介意,笑笑回道︰「我還以為你已經不想知道原因了,從沒听你再提起過。」
「原本是已經不好奇了,但我想不通,為什麼方錦嬿又想跟你復合?是不甘心放你走嗎?還是另有所圖?」
齊以諾說︰「當初離婚是她提的,我不過是順從她的意願,不為難彼此罷了。前段日子說她氣消了,想通了,不想離這個婚了。」
沉珍蓁一窒,月兌口問︰「手續應該辦妥了吧?」
看出她平靜表情底下的焦灼,齊以諾抬手撫了撫她的臉,直到她不耐煩地拔開,他才低沉一笑,開了口。
「在雙方律師的見證下,手續都辦妥了,只是還未公開。」
「你不敢讓你父親知道你已經離婚?」
齊以諾唇邊笑容一凝,可對上她執著的目光後,他知道自己逃避不了。
「這個婚姻是我父親安排的,方錦嬿是他選的媳婦,我別無選擇。我父親是個家庭觀念很重的人,這也是為何當年他寧可守住一份假婚姻,也不願在大眾面前與我母親撕破臉的原因。」
「你打算瞞到什麼時候?」沉珍蓁冷冷打斷他。
齊以諾沉默片刻,說︰「我會找個時間跟他好好溝通。」
「你只不過是在拖延時間罷了。」她有些氣惱地推開他,僵硬地站起身。
齊以諾明白她的不諒解,他眸光沉暗下來,尋思片刻方啟嗓。
「我可以很肯定的說,從小到大,我不曾反抗過我父親的命令,因為我很清楚,他沒有義務給我這一切,我必須心存感激,所以我從不做出讓他蒙羞的事,我以最高標準要求自己,將每件事做到最好,只為了讓他以我為傲。」
「別忘了,他也需要你這個完美的繼承人。」她冷靜的提醒。
「珍蓁,我需要一點時間去面對他。」
「方錦嬿也想趁這段時間爭取復合。」
齊以諾嗅出她話里的酸味,不由得一笑。他站起高大身軀,將她往懷里帶。
「放開我……」她不悅地推拒,卻還是不敵他的力量。
「珍蓁,你在吃醋嗎?」他近乎得意的問。
「對,我就是在吃醋,你高興了嗎?」她不羞不赧,反而越發氣惱地承認。
齊以諾俯下臉,封住了那張正欲斥責的小嘴,深吻了好片刻。
沉珍蓁在他的懷中逐漸平息了怒氣。
他退開纏綿的唇舌,與她額心相抵,低沉說道︰「我知道,我不該讓你這麼沒安全感,但我可以保證,我對方錦嬿沒有任何感情,更不可能與她復合。」
听看他的承諾,沉珍蓁默不吭聲。
越深入了解這個男人,她的心越發感到不安……齊以諾無情卻有義,甚至被恩情綁架,倘若他父親反對兩人,兩人能有未來嗎?
各種的猜測與顧忌,悄悄在心底生根。
「珍蓁,我向你承諾,我會盡快把離婚的事情告訴我父親。」
為了穩定她的信心,齊以諾許下了更重的諾言。
「無論結果如何,都要讓我知道。」而她總算有了回音。
他微笑點頭,隨後捧起她不悅的麗容,以吻代替道歉,努力彌補她。
沉迷在他給予的溫存之中,心,卻載浮載沉,不安的漂遠。
她忽爾想起一句話︰人們因信任而相守,因猜忌而分離。
她與齊以諾能走到哪里?又會在人生路途上的哪里分開?當他們背身相對的那一刻到來,彼此又會是什麼樣的面貌?
想至此處,沉珍蓁閉起眼,一顆心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