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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斗不如安太座 第六章 佚失的疼寵

卓韻雅向來就是外柔內剛的烈性子,既然父親瞞著她定下這門婚事,那就別怨她丟下一切,遠走高飛。

她有一身技藝在身,家底更是豐厚,沒有卓家,她一樣過得如魚得水。她要去找鼎哥哥,就算找不到,她至少還能待在京中等待他的消息,等他帶她走。

一旦出閣,她只有死路一條了。

入夜,確定了院子里的僕婦退到院門邊,卓韻雅和兩名丫鬟帶著早已收拾妥當的首飾銀錢,模黑朝與徐家緊鄰的那面牆而去。

眼見小門就在幾步外,四周沒有懸燈,黑暗中靜寂無聲,三人躲在樹叢後確定沒有下人經過,便起身快步跑到小門前,就在她欲打開之際,剌眼的火光突然從四面八方聚來。

她驀地回頭,就見是林淵帶著府里護衛和幾名僕婦將她們給團團包圍。

「小姐上哪?」林淵噙著笑意問。

卓韻雅抿著唇沒開口,目光掠過幾個僕婦。

她身後的書白發狂似地沖到一名僕婦面前怒斥著,「你這不要臉的老東西,拿了小姐的賞賜,竟還敢出賣小姐!」

然而,還沒模到張婆子的袖子,書白就被護衛給一腳踹飛,跌在地上沒了聲息。

「這是在做什麼,你是什麼東西,連我的丫鬟都敢動!」卓韻雅神色微變,快步向前查看書白的傷勢,就連她臉色蒼白,痛得連點聲都不能發出。

「那麼由我來是不是就能動你的丫鬟?」

那低沉如冰的聲音教卓韻雅猛地抬頭,水潤的眸子頓時染上霧氣。

「我警告過你了,是不?」卓震冷聲道。

「是爹的錯,是爹逼得女兒不得不走!」

「你這些年讀的到底是什麼聖賢書,竟敢忤逆父親……來人,把書藍押下重打二十杖!」

「爹!」見護衛上前,卓韻雅緊抓著書藍不讓人踫她。「爹,我不要嫁給徐爵,你要是逼我出閣,就是逼我去死!」

就算她這輩子和鼎哥哥斷了緣分,她也不願委身任何男人,所以只要她嫁給徐爵,那就是給了大薛氏絕佳的理由要了她的命……爹怎會不知道?

「我不管你什麼死不死的,就算是死,你也得給我嫁!」卓震的話從牙縫里擠出,半點不退讓。

卓韻雅登時傻住,淚水盈眶,悲極的她反而笑了,在火光映照之下,竟是那般勾魂攝魄的美。

「原來……爹是不在乎我死活的。」啊,這一切都合理了,是不?說什麼怕卓家丟臉,說什麼怕定威侯世子以勢納她為妾……笑聲斷斷續續地從菱唇逸出,她抬頭,斂笑噙怒地質問,「爹,大薛氏給了你什麼好處?足以教你願意拿女兒的命交換?」

卓震聞言,勃然大怒。「孽帳!是我將你養得目無尊長,刁蠻任性,教你忘了在家從父,教你忘了兒女婚事皆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來人,書藍侍主不周就地往死里打!」

書藍驚呼了一聲被護衛拉到一旁,卓韻雅想要救人卻被僕婦給壓制住。

「爹,就算如此,我寧死也不從,誰都不能逼我!」

「是嗎?」卓震哼笑了聲,比了個手勢,一護衛立即舉起了長杖狠狠地往書藍身上打。卓韻雅見書藍渾身狠顫了下,卻是硬氣地咬了唇沒發出半點聲響。

然而,當第二下、第三下不斷地落下,卓韻雅見到書藍的衫裙竟滲出血來。「不要打了,不準打了!」

她死命地掙扎,卻掙不月兌僕婦壓制她的力道。「你們這幾個該死的,放開我!」她發了狂,咬上其中一名僕婦的手,發狼地像是要咬掉一塊肉,硬是教那僕婦放開自己,她趁隙推開另一個,連爬帶跑地沖到書藍身邊,還是護衛急急收了長杖才沒傷著她。

「爹,你要打就打我,橫豎爹要讓我走的就只是死路,那就打死我吧!」她將已經昏厥的書藍抱進懷里。

「再打!」卓震吼道。

幾名護衛將卓韻雅扯開,繼續用刑,卓韻雅看著書藍沒有一絲反應地挨打,瞄了眼一旁的護衛,沖向前抽出配劍就抵在自己喉頭上。「爹,讓他們住手,否則我就死在你面前!」

卓震冷冷看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好,就讓這兩個丫頭到地下伺候你。」卓震一個手勢,讓護衛再動手——

只見鮮血不斷地從書藍身上汩汩流出,彷佛要流盡她的生命力……

「我嫁!」卓韻雅將長劍丟下,喊道︰「爹,我嫁,讓他們收手!」

書藍和書白是母親過逝後挑進府與她為伴,這些年的相處亦主僕亦手足,她怎麼可能坐視不管她們死活。

太卑劣了,竟拿書藍和書白要挾她,她真的是沒想到爹心狠至此!

卓震手一抬,護衛立刻停住了動作。

卓震徐步走到女兒面前,垂眼注視著她。「我警告過你了,是不?」

卓韻雅粉拳緊握,抬眼怒視,曾幾何時總是慈祥寵愛自己的父親竟變得如此冷血無情,她怎會沒發現?

「看來,你還是沒搞懂自己的立場。」迎視著她毫不遮掩的怒焰,卓震低聲沉吟著,還未再開口,便听見——

「公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卓韻雅從父親身後,瞧見雷持音氣息微亂的走來,分明是一得知消息就趕過來。

卓震沒回頭,朝卓韻雅笑了笑。「小雅,不管你領不領情,爹就是要你嫁徐爵,從今天起,只要你膽敢再踏出芙蓉院一步,甚至企圖傷害自己,不飲不食,那麼……」他的手精準地往後一指。「你怎麼做,我就怎麼待她。」

卓韻雅瞠圓了眼,不敢相信自己听見什麼,可父親的眼神那般認真,就像他說要處置書藍那樣絕不容情。

「爹,她是你的兒媳。」卓韻雅顫著聲道,不知道是驚還是怒的。

「那又如何?」

卓韻雅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父親,不懂他為什麼要這樣逼她?

她緊抿著唇,不讓泣聲逸出口,張大了眼,不讓淚水滑落。

這分明是逼她死在徐家啊……

當晚,卓韻雅沒能與雷持音說上一句話就被僕婦給押進寢房,書藍和書白給抬去側間養傷,卓震另派了兩個嬤嬤服侍她。

這一晚,卓韻雅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她還是想逃,可她更怕拖累嫂子和兩個丫鬟,可要她坐以待斃,她是怎麼也不甘心,偏偏她現在的處境真的是一點法子都沒有,連對外遞點消息也不能,更怕嫂子為了幫她被父親責罰。

一早,廚房備了膳,她洗漱後,看了眼,半點胃口皆無。

「小姐,老爺發話了,小姐如果不用膳,書藍和書白也不能用膳用藥。」

一旁的嬤嬤苦口婆心地勸著。「小姐還是多少用點吧。」

卓韻雅垂著長睫,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會過得這般委屈,而如此委屈她的人,還是她的父親。

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伴著她無人能訴的苦,一頓一頓食而無味地進食,在無力反擊的態勢里,她除了屈就還是屈就,只能盡力地吃,可不知道為什麼她開始一吃就吐,像是要將一切都吐盡般。

兩個嬤嬤見不對勁,立刻通報卓震,再差人請來大夫。

還未等到大夫到來,卓韻雅已經吐到厥了過去,待她清醒時,坐在床畔的是她許久不見的兄長。

「哥哥,嫂子呢?」一見卓景麟她就急著先問雷持音。

卓景麟取來桌上早已熬好的藥,嘆氣道︰「你如果不將自己養好,你嫂子想好也好不了。」

「爹為難嫂子了?」她坐起身。

「沒有,但她也被禁在房里了。」卓景麟將藥碗遞給她,抬眼正視他唯一的妹妹。「小雅,算哥求你了,你善待自己,好讓爹善待你嫂子吧,你總不希望爹和持音生出嫌隙吧。」

卓韻雅聞言,淚水在眸底打轉,但她硬是強逼自己不讓淚水落下,好半晌才啞著聲道︰「哥,勞煩你跟嫂子說一聲,事已成定局,就這麼著吧,我會乖乖待嫁,讓嫂子別再為我費心。」

「小雅,哥知道委屈你了,可爹的決定向來不是咱們能左右的。」卓景麟無奈嘆了口氣。

「我知道。」她明白了,她的傲氣是父親縱容的,當父親不肯再縱容時,她什麼都不是,虧她還在鼎哥哥面前夸口自己能獨當一面,如今她才明白,是她太天真了。

「說來說去都是徐鼎的錯,他為何不肯求親,為何無故離開大涼如此久?」卓景麟惱聲低罵著。

卓韻雅一顆心像是被千萬針剌般,不願有一絲一毫對他的懷疑,可是這一刻,她的心確實動搖了。

那天,他上門了,卻不是來求親的,而且他也走得很急,書白沒能堵到他的人,而後,他沒有招呼一聲就離開大涼……

再者,徐爵即將迎娶她,他留在府里的心月復不可能沒將這事通知他,可是仍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彷佛他壓根不在意她。

可,是真的嗎?她好想問個明白,然而她卻連給自己一個痛快的機會都沒有。

只因,他不在。

而她,即將出閣。

日子一天天地過,卓韻雅從滿心祈求變得平靜無波,知道自己再沒有後路可退。

出閣已是不可逆轉的事,誰也改變不了她的命運。

出閣前一晚,她一夜無眠,環顧著自己的房,抽出她擱在案桌暗格里的書簽,那是她預定嫁給徐鼎後,每年寫首情詩送他的書簽,上頭還黏貼著他送給她的心形花瓣。

她早該清醒的,是不?如果他真把她擱在心上,怎會沒有信守承諾,沒有在她及笄時送她一支釵?

她深信,不管他遇到什麼事皆能逢凶化吉,因為他要真有個不好,還怕大薛氏不趕緊大張旗鼓地召告天下?

他一定是好好的,但他沒有歸來。

所以,他確實是不要她了,盡管她不知道原因,但事實就是如此了。

忖著,她將書簽就著火燒了,面無表情地看著火焰張牙舞爪地吞噬書簽,哪怕燙手,她也不急著丟開,因為她不痛,真的不痛了。

待將書簽燒盡之後,她走到百寶格前,上頭擺著他送她的蓮花琉璃,雖然都是琉璃都是蓮花造型,但每個樣式色彩皆不同,曾經她有多喜愛,如今就有多憎恨,曾經她有多思念,如今就有多怨懟。

她拾起了其中一只蓮花琉璃,回想那是她六歲喪母時,他贈送的第一朵,足足送了七年,直到她十二歲那年。

那時他曾承諾來年會送她一樣不同的,然而他沒有做到,去年他承諾給她及笄禮用的釵,同樣沒有做到,如今仔細回想,他承諾過的卻沒有一件做到。

他還說,迎娶她後,帶她游歷各國……說謊!

鏗啷一聲,捧在手中的蓮花琉璃墜地,碎了一地,在暗夜里聲響嚇人。

「小姐?」已傷愈的書白在外間詢問著。

「沒事,弄點東西發出了聲響,你睡吧。」她面無表情地道,手里又抓了個蓮花琉璃,同樣松了手,碎了一地。

反正都已經走到這個境地了,再留著這些又有何用?

卯正時,兩位嬤嬤帶著幾名丫鬟進房要給卓韻雅沐浴更衣,一進門就踩了一腳的琉璃碎片,嚇得趕緊查看卓韻雅,就怕她傷了自己。

電韻雅頓時笑出聲。「我沒事,嬤嬤不需如此擔憂。」

那嫂嬤看了她一眼,總覺得這段時日她安靜得過火,總是面無表情,現在突然揚笑,美是美,又更讓人驚心動魄,好似有哪里不對勁,想細究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那,老奴讓人收拾收拾。」

「不用。」

「咦?」

「我說不用收拾。」抬眼見嬤嬤還是傻愣愣地看著自己,她掀唇笑得譏諷。「怎麼,找已經不是正經主子,發話都沒人听了?」

「不,當然遵照小姐意思,只是時候不早了,小姐該要沐浴更衣,一會等著吉時上妝才好。」嬤嬤回過神低聲說著,朝另一位嬤嬤遞了眼色,要好好盯著小姐,絕不能在今日出半點事。

卓韻雅輕應了聲,由著她們折騰,直到穿上了嫁衣,在鏡前讓人給畫好妝容。

鏡中的姑娘粉雕玉琢,美艷風流得教人不敢直視,兩個嬤嬤都忍不住贊嘆,怕是京中無人能出其右。

對于他人的贊美卓韻雅壓根無感,像尊玉雕女圭女圭毫無生氣,只是呆坐著等時辰到。

「小雅。」

熟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她猛地回頭望去,原本毫無生氣的面容添了淺淡笑意,哪怕只有唇角微揚,便從玉雕女圭女圭變成了人,猶如落入凡間的桃花妖教人不敢直視。

「嫂子,你來了。」她站起身,直睇著消瘦些許的雷持音。

雷持音走向她,感覺踩著什麼,她下意識低頭望去,便見地上都是琉璃碎片,再看向空蕩蕩的百寶格,她心頭不由發緊,滿是苦澀。

那些可都是小雅視若己命的寶貝,如今卻是碎了一地。

「你們都下去吧,我跟嫂子說些體己話。」卓韻雅看出雷持音的心思,擺了擺手要房里的嬤嬤丫鬟先退下,卻見一個個都還杵在跟前,不禁笑著自嘲。「也是,往後我就不是卓家的主子,你們自然是不需接受我的命令。」

「小姐說哪兒的話呢。」嬤嬤應著,趕緊讓其他人都退出房外。

見人都離開了,卓韻雅才拉著雷持音在炕床坐下。「嫂子,爹沒有為難你吧?」

听卓韻雅這麼一問,雷持音立即紅了眼眶。「你這傻丫頭,不擔心自己,倒是擔心起我了,明明……明明就是我拖累……」

「拖累嫂子的是我。」

雷持音內疚不已,要是她有為小雅挺身一搏,也許就不會是今日的局面,可問題是公爹拿自己威脅小雅,她自覺羞愧得無臉見人。

「嫂子,我出嫁是無法改變的事,與其因為自己一意孤行而累及身邊的人,我還是乖乖遂了他們的意,反正,不管我再怎麼等,那人還是不回來,橫豎下場都是一樣的,那就這樣吧。」

卓韻雅看似笑得灑月兌,可雷持音哪里會不知道她是痛到極致,麻木罷了。

而最最惱人的,還是徐鼎。

這段時日,她讓大哥四處打探徐鼎的消息,偏偏徐鼎像是從世上消失了,怎麼也打探不到半點消息,最終,她甚至要大哥過府想辦法將小雅帶走,可不管如何,公爹以小雅即將出閣為由,不讓她見任何人。

不敢強搶,怕壞了小雅閨譽,但現今簡直像將她逼上絕路。

「小雅,听嫂子一句話,不管怎樣,你都要活下去。」雷持音抱緊了她,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深感痛恨。「不要忘了,你娘家里還有我。」

卓韻雅輕嘆了聲,笑了笑卻沒應話。

她是想活,可沒人給她活路走,如果要她闢開一條血路,又會累及多少人?如果她是孑然一身,自然可以不管不顧,可她牽掛的終究太多。

走一步算一步吧,她是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走了。

二月二十,徐家的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繞過京里幾條大街,最終停在隔壁的卓家大院門前。

卓韻雅由卓景麟給背上了花轎,隨著迎親隊伍又繞了大街一趟,回到了徐家。

耳邊是各種喜慶吉祥話,卓韻雅隱在紅蓋頭下的臉卻是半點表情皆無,她的心像是死了,拜完了堂,她被送進了喜房。

當耳邊響起媒人的祝賀語,沒多久,紅蓋頭被掀開,她微抬眼,瞧見了笑意淺淺的徐爵。

有一剎那,她幾乎將他誤認為徐鼎,可恍惚過後,逼在眼前的是她逃避不了的現實,她終于還是嫁給了他以外的男人,不管這段時日以來她如何向天祈求,依舊逃不過命運。

「唉呀,表嫂怎麼一點笑容都沒有,該不會是害羞吧?」

卓韻雅漂亮的勾魂眼微動,瞧見了向來最惹她嫌的薛觸,她嘴角若有似無地動了動,最終還是沉默地垂下眼。

隨便了,事到如今,爭辯又有什麼意義?

木已成舟,她連己身的生死都無法自主,逞口舌之快又能有多快活?這個已背離她想象的人生,她已經不在乎結果了。

徐爵瞅著她,抬眼示意房里的人全都離開。

「小雅,事情尚未走到最後一步,犯不著急著心死。」待房里只剩他倆,徐爵才輕聲說道。

卓韻雅動也不動,像個精雕細琢的搪瓷女圭女圭,置若罔聞地坐在床上。

徐爵見她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樣,只能無奈嘆口氣。「我讓丫鬟進來伺候你,有給你備了些吃的,別餓著自己。」

瞧她充耳不聞,徐爵只能無奈的先離開。

書藍和書白一得他的允許趕緊進房,伺候著更衣洗臉後,書藍隨即打開徐爵吩咐備好的食盒,想要先喂她一點墊肚子。

然而,湯匙都已經湊到卓韻雅嘴邊了,她卻是動也不動。

「小姐,你今天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多少吃一點吧。」書藍輕聲勸著。

「我都出閣了,還要再逼我吃?」她似笑非笑地道。

「小姐……」書藍心疼不已地喊著。

她養傷時,知道老爺在芙蓉院里里外外安插了不少人,哪怕小姐根本吃不下,也得要勉強地吞下,紅著眼眶一口一口地咽下,就怕又惹惱了老爺,會害了屋里的下人和被禁足的太太。

「我不餓,你們吃,你們兩個傷都還沒養好,吃過後就下去歇息吧。」卓韻雅輕拍著她的手,瞧她沒打算要走,不禁失笑。「你以為我會做什麼嗎?不成的,已經拜過堂,我是徐家的媳婦,卓家的出嫁女,肩負著兩家的責任,我再不滿也不能無視事實。」

多麼悲哀,她被寵得忘記自己就是商家女,是屬于家族的商品,可以交易的壓箱寶,抑或者只是一枚棋子,忖著,她不禁無聲諷笑。

瞧她多看得起自己,忘了自己不過是枚棄棋。

瞧卓韻雅笑得自嘲,書藍不禁紅了眼眶。「小姐,不會有事的,往後一定會好好的,你得要打起精神。」

「是啊,小姐,換個想法,嫁給徐大爺也沒什麼不好。」書白走來也跟著低聲勸著,可她一出口便見書藍瞪了她一眼,她小聲咕噥著。「我又沒說錯,事已至此,只能如此。」

她當然知道小姐想嫁的是徐二爺,可小姐都已經嫁給徐大爺了,總不能還一直想著徐二爺,這樣日子要怎麼過?

「你還說!」書藍橫眼瞪去。

書白抿緊了唇,瞧卓韻雅也沒開口喝斥書藍,只能悻悻然地不再多嘴。兩人雖是同齡,可是書白早半年進卓府,但是卓韻雅和書藍較為親近,更偏向書藍一些。

「你們兩個都下去。」卓韻雅擺了擺手,意興闌珊地道。

書藍兩人只得依言退下。

卓韻雅獨自一人坐在床上,已經說不清自己是怎樣的心情,悲傷、憤怒和無能為力將她徹底壓垮,而她也不再冀望徐鼎會出現。

走到這里,她已經徹底與他斷了緣分。

而今晚,她到底從還是不從。

喜宴設在主屋正廳右側的園子里,到處可見李花似雪般灑落滿地,映照著燈火彷佛飄落了一地的銀輝。徐爵周旋在親友之間,身旁自然有人替他擋酒,他邊與人說笑,邊看著園子的另一方。

眼看著夜色愈沉,賓客漸散,他的神色也跟著僵冷。

這時,有一抹身影飛快地來到他的身旁。「大爺,還是不見二爺。」

徐爵面無表情地擺了擺手,看向一旁廊上的幾名嬤嬤,那都是他母親的心月復陪嫁,正等著他進洞房呢。

也罷,他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進喜房前,他讓守在外頭的丫鬟婆子全都退到屋外,而當他進房時,就見卓韻雅兩眼失神地望著窗外。

徐爵睨了她一眼,褪去了喜服,喝了口茶解酒便在她身旁坐下。

卓韻雅調回目光,向來冶艷張狂的勾魂眼像是褪了色,一點生氣都沒有,教徐爵無奈地搖著頭。

「就當作鬧劇一場,也不致于讓自己太難過。」

「確實是鬧劇,我卻無路可逃。」她掀唇笑得自嘲。

「那就暫時逃到我這兒,該放手時我會讓你走。」

卓韻雅緩緩抬眼,正視著他。「……什麼意思?」

「簡單來說,我不想娶你,你不想嫁我,那就等到撥雲見日的那天咱們分道揚鑣,你意下如何?」徐爵端了杯茶敬她。

「我不懂你的意思。」卓韻雅沉著臉,思索著他話里虛實。

現在的她對人已無法信任。她甚至懷疑今日的這場婚事他也月兌不了關系。

徐爵不禁失笑。「怎麼才一段時日不見就變傻了?」搖了搖頭,他把玩著手中的玉瓷杯,像是在對她說明,又像是喃喃自語。「總不能因為你,害咱們兄弟倆真的撕破臉吧,雖然徐鼎本就不怎麼把我當大哥看。」

卓韻雅听完,微放松地貼靠在榻背上。雖說徐鼎向來不待見徐爵,可據她所知徐爵似乎從沒傳出對付徐鼎的事,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她的消息不靈通,所以知道的有限。

雖說徐爵是正嫡,但對于一個覬覦他當家位置的人,他怎還能有手足之情?

人嘛,要不是權就是利卜世家里乃至于平頭百姓家,為了奪權位,手足相殘之事多得不勝枚舉。

「我乂要如何才能相信你?」她問。

總得給她一個說法,她才知道該信他幾分。

徐爵睨她一眼,那眼神滿是憐憫。「記得那年你險些被嫻丫頭設計時,我開口你就信了,如今你倒是多疑了。」

卓韻雅笑了笑,眼角帶著幾分媚。「這年頭要是不多疑,恐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是吧,大哥。」

她這一生從未懷疑過的人,她的父親和徐鼎,這兩人不就是變個手法坑了她一把?她絕望了太久,太難生出冀望,但要是徐爵真願意給她另一條路走,她也不會矯情地將機會往外推。

一聲大哥教徐爵跟著笑眯眼。「有理,大哥一直擔心你太好拐,如今這樣倒也不錯,我呢,能說的不多,但可以跟你保證,只要是二弟想要的,我這個當大哥的絕不會跟他搶,就這麼簡單。」

「你確定我是他想要的?」卓韻雅幾乎失笑,連她都不確定了,怎麼他能說得言之鑿鑿?

「我敢說,我向來是很懂他的。」

「如果你真的懂他,那麼你可以告訴我,為何他離開了這麼久,為何他明知我要嫁人了,卻依舊未趕回來?」

徐爵垂睫笑了笑,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小雅,這些事不如等他回來,你再跟他問個清楚。」

「問了又能改變什麼?」她現在的身分是徐家大太太,鐵一般的事實,誰有能力改變。就算她和徐爵和離,徐家族人能允許她改嫁徐鼎嗎?

那可是丑事,誰都丟不起這個臉。

徐爵揚了揚眉,懶懶地道︰「誰知道呢?」起身轉了轉脖子。「時候不早了,我先去沐浴了。」

卓韻雅只是靜靜地注視著他拿了換洗的中衣進了隔壁的淨房,好一會他僅著中衣回房,手里像是拿著一卷布巾,大方地往床上一坐後,隨即從枕頭底下模出一把短匕,再攤開了布巾。

她還是沒吭聲,只是眉頭不自覺地攏起。

「不管怎樣,總是要先將這件事給應付過去,是不。」說著,他卷起了袖子,拿短匕在手肘處輕輕一劃,擠出了幾滴血後,隨意地扎著傷口,便將那布巾給收起。

看到這兒,卓韻雅才明白原來那是元帕,他是在假造圓房的證據。

「喏,成了,你睡里頭吧。」徐爵一派自在,拍了拍床,示意她過來。

饒是卓韻雅這般不將禮教放在眼里的人,也做不到和個男人同床共寢,哪怕這個人不算是陌生人。

「我不是要逼你,但你必須明白,咱們既要造假就得要做得逼真,要不我忙了這些,明兒個一早就露餡,你不覺得欠我的可多了?」為了保她清白,為了不讓她被沉塘,他可是連精血都派上用場了,要是不配合他,可就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卓韻雅知道他說的有理,但要她乖乖地躺上去……可能叫她去死還比較快,只可惜她的生死是不由己的。

天人交戰了好一會,她認命地朝他走去,而他也十分君子地離開了床,直到她躺上床的內側,他才吹熄了燈在床外側躺下。

卓韻雅直瞪著內牆,無法習慣有人躺在身側;而徐爵也是睜著眼,憂心的想徐鼎到底是怎麼回事,怎會至今都還未見到人,他明明差人要他趕緊回大涼的。

真是,他一點都不希望二弟恨他的。

暗夜里,方打開的城門奔進幾匹馬,疾速往城南徐家大宅而去。

「二爺!」徐聿緊跟在後,見徐鼎縱馬奔至徐家大宅的角門才拉住了韁繩。

徐鼎看著冷清的宅外連輛馬車都沒有,知曉宴席早就散了。

見徐鼎騎在馬上動也不動,徐聿萬般無奈地策馬向前。「二爺,時間已經很晚了,要進門還是回江山樓?」說著垂眼偷覷徐鼎握著韁繩的手青筋密布,不禁在心里暗嘆連連。

就他個人建議,他認為去江山樓比較好,這酒樓是二爺的私人產業,位在京里最熱鬧的地段,樓高五層,可以俯視整座京城的繁華,絕對好過進門想著最心愛的女子如何在其他男人懷里度過洞房花燭夜。

如果是他,他是死也不想踏進門里。

好半晌,徐鼎調轉了馬頭,沉聲道︰「逮著的那個活口呢?」

「照二爺的吩咐,已經將人帶進江山樓了。」

徐鼎輕點著頭,再看了眼灰色的高牆,策馬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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