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斗不如安太座 第十二章 爹下獄了!
到莊子的隔天,所有的匠人就動了起來,借了後罩房充當工坊,打磨玉石的打磨玉石,敲打金片的敲打金片,眾人各司其職,卓韻雅也趁著底槽尚未完成幫著拉絲花。
徐鼎站在門口,看著輕暖的陽光灑落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張令人望而屏息的美顏,她嘴角微揚,目光專注在台座上的孔架,熟練地拉著金絲,將金絲穿孔拉細,一再地重復,直到金絲在她手中如細發般流動著光痕。
一會便見她拿起一束金絲,在手中快速地翻轉穿梭著,眨眼間編織出一件小物,隨即交給另一個匠人處理後續。
「是不是覺得嘆為觀止?」
耳邊听見雷持言的聲音,徐鼎連余光都省下,眨也不眨地盯著卓韻雅。「我從不知道原來一些首飾配件就是這麼做出來的。」
「小雅幾乎是盡得她師父真傳,不僅能打樣,又能隨心所欲地穿編出她要的花樣,這等手藝擱在咱們大涼,恐怕也沒幾個。」
「確實,原來她說的都是真的,壓根不是大話。」端玉閣能在短時間內在京城竄起,絕非只是有人在旁推波助瀾,小雅有實打實的能力,莫怪會得到宮里貴人青眼有加。
「小雅從不說大話。」
「……你不知道有時說大話就像是撒嬌?」小雅小雅,說得好像他多懂她似的。
「所以她現在還會對你說大話?」
徐鼎這才調開了目光,似笑非笑的,沒打算回應。
「我不知道你為何突然離開大涼,也不知道你為何沒趕回阻止小雅成親,但我想依你的才干和防備心,不可能毫無準備,就算在最危急時你也會先考慮小雅的安危,就好比這一回小雅出閣還有徐爵替你擔著……徐鼎,我希望你能信任我,好讓我能在小雅求助無門時給予援助。」
「不會了,我不會再讓小雅陷入那種處境。」
「確實?」
「當然。」
「那就好。」雷持言笑了,線條柔和許多。「我呢,看著小雅可以如往常那般無憂無慮的笑著就滿足了。」
徐鼎輕點著頭,無比確定自己定能給予卓韻雅安穩無憂的生活。
他手上還有幾條線索追查,很快的,徐家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都能擺平。
「二爺。」徐聿來到廊下輕喚著。
徐鼎回頭望去。「什麼事?」
「李管事說外頭有人想進咱們莊子歇腳喝口茶,因為對方身分太尊貴,李管事不敢拒絕,只好找我請示二爺意思。」
「對方是誰?」
「李管事說是定威侯世子。」
徐鼎眉頭一揚,余光瞥見雷持言眉頭皺了起來,看來兩人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京城里,誰都知道定威侯世子看上了小雅,甚至因而與卓景麟結交,以為可以近水樓台,待時機成熟納小雅為妾。
「人都出閣了,他還不死心?」徐鼎哼笑了聲。
當初他會提早求親,還不就是為了定威侯世子這個京城惡霸紈褲。
「可問題是,他怎會知道小雅在這兒?」這一回他們是避人耳目離開京城,為的就是不要節外生枝。
「想知道還怕沒法子?」徐鼎笑著,心里卻一嘆。
大薛氏是不會在這當頭使袢子,因為她不想冒犯天家換得牢獄之災,所以思來想去,不就是卓家那對父子較有可能?
如果小雅知道她的父兄如此待她,心里不知道會有多苦。
「在聊什麼?」徐爵走來,見兩人正低聲交談,不由好奇地問了聲。
「聊莊子里來了個貴客,可惜我走不開,煩請大哥應付一二。」
「誰?」
「定威侯世子。他呢,說是路過莊子覺得口渴有點累,所以要進咱們莊子歇息,我倒認為賞杯茶就能請他滾了,大哥意下如何?」
徐爵挑眉,皮笑肉不笑地道︰「二弟真是好樣的,以為大哥是天下無敵不成?」他是什麼身分,能讓定威侯世子喝杯茶後自動走人?到底知不知道人家的後台有多硬?
「大哥,別怕,你行的。」當大哥的不多出點力,還叫大哥嗎?
「可是,二弟,這莊子是你的。」徐爵適時地點出問題所在。
「……看來大哥不怎麼想修補咱們的手足情。」連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他都忍不住鄙視他了。
「二弟,留著大哥的命才能為你兩肋插刀。」
一旁的雷持言瞧兩人一搭一唱,忍俊不住地笑出聲。不能怪他,他還不曾見過這對兄弟如此友好相處。
徐家兄弟有志一同地瞥了他一眼,啐了聲。
最終,在徐爵的堅持之下,徐鼎只好跟著來到待客的外院。
要知道,要成為京城惡霸通常都有驚人的背景,而定威侯世子常晉陽的身世可是顯赫得緊,有個身為長公主的母親,有個執掌京衛的父親,就已構成他橫行京城的本錢了。
才剛跨過院門,徐家兩兄弟不由對看了眼。
這陣仗,是打算打家劫舍吧。
兩兄弟邊走邊瞧著守在明堂前少說十來人的陣仗。進了明堂,常晉陽就坐在上首品茗,一抬眼朝他倆笑道︰「叨擾了,徐當家。」
徐鼎噙著淺淡笑意,要站在一旁的李管事先退下。「見過世子爺,在下的莊子鄙陋,茶水更非上品,還請世子爺海涵。」
「這話說得客氣了,這莊子傍山而建,水秀山明,我都打算厚著臉皮在這兒住上幾天呢。」常晉陽噙著一股上位者的氣勢,傲睨著徐家兄弟。
他這態度放在京城里沒人會說他錯,畢竟徐家雖是極富盛名的行商,但終究是白身,就是一般百姓,自然無法和身世顯赫的定威侯世子相比。
「世子爺才客氣了,要是留世子爺在這兒過夜,在下在完成後冠後可沒臉見聖上,就怕聖上會怪罪在意,竟讓皇親國戚下住陋室。」徐鼎笑眯眼,話說得客氣,讓人挑不出半點錯。
笑話,他想賴上來,他就得讓他賴不成?
常晉陽豈會不懂他故意將皇上給端出來威懾他,笑了笑把玩著茶盅,又道︰「今日我帶人打獵,一時獵得狂了,忘了時間,如今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徐當家要是不收留我一晚,難不成要我露宿山林?」
「世子爺,此話差矣,若真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在下頂著冒犯龍顏也得留世子爺一宿,可這兒是筌縣郊外,再往北走二十里路左右便是城鎮中心,那里酒樓客棧應有盡有,絕對好過莊子里的粗茶淡飯。」徐鼎姿態柔軟,笑意誠懇,卻硬是把話給說絕,也狠打了常晉陽的臉。
一旁的徐爵垂著眼,心里想笑又有幾分擔憂,二弟這話說得太白了,分明是惡意要激怒人嘛。
果然,常晉陽斂去了笑意,一雙長目微微眯起,低沉道︰「徐當家這是打算敬酒不喝喝罰酒了?」
「世子爺這話又是什麼意思?」徐鼎裝傻笑問。「在下說錯什麼了?」
常晉陽長指敲著椅把不語,徐爵注意到外頭的侍衛緩緩地朝明堂這兒圍攏。
常晉陽不語,徐鼎也就站在他幾步外,氣定神閑,笑意燦然,似乎沒將外頭的侍衛看在眼里。
明堂里氛圍凝滯著,沒人先吭聲,直到外頭發出了些許聲響,常晉陽看了眼,隨即起身,爽快地道︰「既然徐當家無意留住本世子,本世子也不好叨擾徐當家了。」話落便徑自往外走。
「世子爺客氣。」徐鼎施禮後跟在他身後,堂外的侍衛自動分成兩列。
「二弟,多了兩名侍衛。」徐爵走近他低聲道。
「是嗎?」
正當常晉陽整隊欲走時,徐鼎瞧見徐聿正押著兩個男人走來,看衣衫可清楚分辨出是常晉陽身邊的侍衛。
「徐聿,你這是在做什麼?」徐鼎佯惱斥道。
「二爺,有兩名宵小闖進藍院,小的不知有客,就將他倆押到二爺面前定奪,還請二爺恕罪。」徐聿說著,隨即單膝跪下請罪。
「你在胡說什麼,這兩位的穿著打扮明明就是世子爺身邊的人,你怎能胡來沖撞世子爺!」徐鼎面露怒意的斥了聲,再趕緊向常晉陽告罪。「還請世子爺見諒,必定是世子爺身邊的人誤闖了禁地,才教下人誤解了。」
事實上,是他讓徐聿帶人守在藍院,只因他幾乎篤定依常晉陽那種小人,絕不會只來正面應敵這一招。
常晉陽見自己的人被綁成麻花卷,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派了四個人出去逮卓韻雅,方才有兩人先行歸隊,他還以為事成,結果根本是東窗事發,有兩個被逮,而徐鼎這個老狐狸還跟他做戲,讓他連發作的由頭都找不著!
「走!」常晉陽喝了聲,徑自走在前頭,後頭的侍衛快步跟上。
徐鼎使了個眼色讓徐聿放人,才一路送常晉陽到莊子大門外。
常晉陽上馬,居高臨下地看著徐鼎,手里緊握著馬鞭,臉色陰沉得像是隨時會朝他揮出馬鞭。
徐鼎笑容可掏地朝他施禮,看似恭敬,可看在常晉陽眼里,是一種赤果果的挑爨,像在嘲笑他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想也沒想的,手中的馬鞭揮了出去,徐鼎閃也不閃,就連眼都沒眯上,是身後的徐聿拔出了劍,砍斷了馬鞭。
霎時,常晉陽身旁的侍衛也齊齊抽出了劍,兩方對峙著。
這時莊子外的小道有一輛馬車緩緩駛近,馬車前後都有侍衛跟隨,仔細一瞧那些侍衛的袍子,常晉陽神色突地微變。
「發生什麼事了,徐當家?」馬車里的男子掀開簾子問。
常晉陽一瞧見來人,隨即將斷了半截的馬鞭一丟,喊道︰「走!」
眨眼功夫,一行人像陣風般地遠揚而去。
徐鼎笑了笑,回頭朝馬車里的男子施禮。「草民見過首輔大人。」
「徐當家該不會是為了讓本官瞧見剛剛那一幕,才特地要本官前來這兒一趟的吧?」當朝首輔夏燁一雙美目噙著佣懶笑意o
「大人多思了,草民只是到了半路才想起忘了跟大人取後冠規制圖,只好差人通知大人一聲。」
夏燁從懷里取出一張草圖丟給他。「圖給你帶來了,你該要如何謝本官?」
「請大人先進莊子喝杯茶休憩一會。」
夏燁打量了他一會,讓侍衛直接將馬車駛進莊子里。
「二弟,你什麼時候跟首輔掛勾上了?」徐爵走近他低聲問。
「什麼掛勾?」徐鼎橫了他一眼。「這叫官商合作。」
舉凡是有點成就的富商家,哪個沒有往來的官員?卓家和戶部走得近,薛家和工部素來有往來,他當然也得砸點重資,拉攏有力的勢力。
那日,夏燁和徐鼎關門密談了約一個時辰後離去,而且還好心地留下幾名宮中的侍衛,以防常晉陽哪天福至心靈又繞到莊子討茶喝。
白天里,他們各有各要忙的事,卓韻雅忙著點翠、挑藍,挑選色澤最佳的,而徐鼎則是讓各處管事將賬本集中送到來儀莊,到了晚上時,他們會跑到花房里私會。
當然,不可能每都能如他所願,但只要有她相伴,他便心滿意足。
他需要她的相伴,幫助他可以做出每個困難的決定,而接下來要辦的事才是最艱難的。難的不在于他好不好下手,而是如何能將她徹底蒙在鼓里。
書房里,案上攤開的是徐升差人快馬送來的訊息,上頭寫著卓震已被押進大牢,罪名是企圖私藏律例中不得存于民間的上等紫玉。
那批紫玉便是出自大薛氏要游管事嫁禍他的那批,大薛氏不知游管事早已倒戈投靠他,這事甚至是他所籌劃,讓游管事順水推舟成了這事,也成了卓震入獄的最佳關鍵。
至于賣出璞玉的玉礦,雖是徐家名下,但他早已擬好了罪名掛在大薛氏頭上。
大概在他們回京之後就差不多該要查到大薛氏頭上,也許他應該知會大哥一聲,畢竟大哥確實幫了他不少,就不知道大薛氏知道大哥也橫插一手後,會是怎生的心情了。
「二爺。」門外傳來徐聿的聲響。
「嗯?」
「雷爺要見你。」
徐鼎長睫微動了下,將案上的紙順手燒了。「讓他進來吧。」
徐聿應了聲,一會雷持言便推門而入。
「徐鼎,你可知道卓家出事了?」雷持言進門就問。
「你的消息倒是挺快的。」也是,他的妹子嫁進卓家,卓家要是有個風吹草動,必定會跟他遞個消息。
「你……」雷持言直瞅著他,目光像是要將他看穿,而後試探性地問︰「這事不會跟你有關吧?」
徐鼎的長指在桌上輕敲了下。「要說有關系也有,要說沒關系也成。」
「那就是與你有關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徐爵雖然沒將話說白,可我隱約察覺到他和小雅的婚事像是不作數,所以小雅才會與你走得近。在這種情況下,你陷害卓家的事要是讓小雅知曉了,你要她如何是好?」
對雷持言而言,他並不怎麼在乎卓震會有什麼下場,但他在乎卓韻雅難過。
「陷害?」徐鼎不禁發噱。「到底是誰陷害誰。」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卓震拒絕我的求親,將小雅嫁給我大哥,換取大薛氏給他的好處,至于那些好處,就是那批被查出的上等紫玉,眼前卓震因這事被查而入獄,說不準大薛氏還開心得很,因為這麼一來,在將來的幾日里我必定會被官府給押走,只因卓震手上的璞玉來自徐家玉礦,那轉賣的文契上有仿造我的簽名。
而她解決了點翠後冠的難題,最後我還會銀鐺入獄,這當家的位置一轉不就又落到我大哥手里?卓震自以為聰明,卻不知道大薛氏是個城府深沉的人,以為自己搶得先機,殊不知不過是個無利用價值的槍使罷了。」
徐鼎哼笑著,對卓震這個人是恨進骨子里,最大的原因是他明知道一旦要卓韻雅出閣就等于是逼她去死,但他還是執意這麼做。
雷持言听得一愣一愣的,盡管他也曾懷疑過當初卓震執意要卓韻雅嫁給徐爵的用意,卻沒料想到事實竟是如此不堪,竟是將卓韻雅當成棄棋!
「所以,卓家的事是你推波助瀾,相信之後你已經有了應對之道。」
「當然。」真要論,卓家的事會這麼早揭開是托了夏燁的福,那日夏燁來時,兩人純粹是利益交換,夏燁替他帶來幾名宮中侍衛嚇阻那紈褲世子的覬覦,而他則是將夏燁想要整肅戶部的證據交給他罷了。
夏燁倒是大手筆,硬是將卓家也給牽扯了進去,雖說與戶部無關,但聖上不見得會全盤了解,到時候視卓震和戶部為一丘之貉的話,下場就難說了。
「可是,小雅呢?」雷持言問道。
徐鼎沉默不語,這就是他最為難之處。他夠了解小雅,就算小雅再怎麼記恨她父親,也不可能對他視若無睹。
而他也不想讓小雅知道,當初他之所以來不及趕回京,恐怕卓家也月兌不了關系。
良久,他嘆了口氣。「與其擔心小雅,你倒不如去信給令妹,讓她想個由頭暫時回雷家避風頭吧。」
卓震參與其中,卓景麟豈可能置身事外。
「到時你要怎麼跟小雅說?」
「這事就不勞你擔心了,橫豎後冠也快要完成了,在回京的路上我自然會跟她說清楚。」他漫不經心地說著,卻很清楚自己根本很難說出口。
這事想要兩全其美本就不可能,頂多少傷她一點。
氣候逐漸由春入夏,後冠在卓韻雅完成了點翠的部分後,就只剩下嵌、瓖等細活,約莫再三日就能打道回京。
許是自己的工作已完成,所以卓韻雅睡得分外香甜,一早巡視過匠人的工作進度後,她決定進廚房弄點糕餅犒賞所有人。
她進了廚房,親自和水調粉,拿現成的食材做幾樣簡單的餡料。
「小姐,這火是不是太烈了點?」書藍升火,見火勢太旺,詢問著要不要抽些木材走。
卓韻雅將雙手抹了抹,將餡料的事交給書白處理,回頭看著火勢,抽了幾根柴火,回到台前揉和著面團,逐一添餡,擱進蒸籠里,交代了兩人看著灶子,自個兒便到外頭歇會,躲熱氣。
午後的陽光已變得有些炙熱,穿過林葉,篩落一束束的光痕,好像是從天而降的點點星光。她看著遠方山景,心想來了筌縣這麼久,結果幾乎都窩在這院落里,過兩天就要回京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來。
回到京城後,她與鼎哥哥又該如何。
她坐在亭子里發呆,直到書藍喊她才又回到廚房,帶著剛出爐的糕餅進後罩房招呼著匠人們歇手休息一會。
「表哥、大哥、師兄,一起嘗嘗。」見他們幾個都在,卓韻雅干脆將幾碟糕餅擱在後罩房的亭內,招呼著他們過來。
幾個都踏進了亭內,季逢易動作最快,立刻抓了一塊松子糕,哪怕燙手也吃得愉快極了,只是余光瞧見徐鼎也進亭子里卻只顧著喝茶,糕餅踫也不踫,這才想起剛剛卓韻雅似乎沒招呼他,不禁笑得樂了。
「二弟,你不嘗嗎?持言說小雅的手藝好得很。」徐爵遞了一碟過去。
徐鼎看了眼,還沒開口,卓韻雅已經走到兩人身邊,很自然地替他擋下。「鼎哥哥不吃甜的。」
季逢易听了咂著嘴,原來不是漠視他。
「我瞧廚房里有松子、紅豆,所以做的都是最簡單的糕餅。」說著,她很自然地在徐爵和徐鼎中間坐下。
「欸,可我這嘗的應該是核桃才是。」季逢易邊吃邊說。
聞言,卓韻雅奇怪望去,干脆掰開桌上另一碟糕餅,瞧紅豆餡泥里頭也藏著粗粒核桃。
廚房里並沒有核桃……有人將核桃放進去,這是什麼用意?
「怎麼了?」徐鼎瞧她臉色冷肅起來,輕問了聲。
「沒事。」她粉飾太平地笑著。
廚房里經手餡料的只有書白。剛到來儀莊的前幾日她還會要書藍盯著書白,可時間一久,書白並無任何可疑之處,她懷疑是自己太過杯弓蛇影,可如今看來她是松懈不得了。
只是……放核桃是什麼用意?
卓韻雅百思不得其解,也清楚此刻不能打草驚蛇,打算回京後讓人繼續盯著書白。然而就在他們整裝回京的早上,卻得知徐鼎已經先行一步。
「二弟不是回京,昨晚傳了消息說是康州那里的行鋪出了點事,他得先趕過去,估算最晚十天內一定會回京。」徐爵如是道。
雖說二弟是這樣跟他說,但他卻是半信半疑。
康州一帶是大涼糧倉,無澇無旱,能出什麼事。而且二弟臨行前那神情明明就壓抑著快意,像是一件盼望許久的事終于完成的感覺,只是二弟不明說,他也不打算追問,橫豎將小雅平安地送回京城才重要。
卓韻雅應了聲,不禁後悔昨晚怎麼沒找他到花房坐坐……可還不是他害的,誰要他到花房就滿腦子婬思邪念。
坐上馬車,如來時一樣,費了一日的路程就回到京里。
才剛回主屋,陪房嬤嬤便立刻向前道︰「小姐,老爺出事了!」
「……出什麼事?」
嬤嬤趕緊將卓震因為采購一批本該上繳的上等璞玉,上個月被押進牢里,就連璞玉都被查收了。
卓韻雅听完心急如焚,本想要徐爵帶她上府衙,然而徐爵已經帶著點翠後冠入宮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她干脆又搭上馬車前往府衙。
夜深沉,卓韻雅塞了不少銀兩給衙役才得以踏進牢里。
牢里各種味道都有,隨著天候逐漸轉熱,氣味混雜得教人光是聞就想吐,然而卓韻雅還是緊緊跟著衙役的腳步,來到最末一間牢房。
微弱的燭火在柵門邊上搖曳,衙役往里頭一指便走到一旁等她。
她走到柵門邊,想開口卻見向來光鮮亮麗的父親一身狼狽,發亂衣皺,臉頰都凹了下去,整個人消瘦許多,哪里看得出是奇珍堂的當家。
「爹……」
窩在角落彷似睡著的卓震驀地坐直身,看著門外的女兒,拖著腳來到她面前。「你可終于回來了。」
「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看著父親的腳,她瞬地紅了眼眶。她的父親雖非達官貴人,可一直都是京城的富戶,以往都是養尊處優的,哪里有什麼病痛,可一朝下獄,這牢里濕氣重,父親怎麼堪得起。
「徐鼎算計了我。」
卓韻雅心頭一窒,顫著聲問︰「他要如何算計爹?爹和徐家並沒有往來。」
「年初有人賣了一批璞玉給我,我看著成色不錯就把貨都給收了,上個月也不知道怎地,戶部上咱們鋪子說架上陳列了上等紫玉簪,硬是要查咱們的倉庫,誰知道那璞玉一剖開竟是上等紫玉,我這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卓韻雅原本是心疼父親遭此橫禍,可待他說清來龍去脈後,她心里清明了起來。
父親一輩子都在模璞玉,賭石更是從沒出錯,收的那批璞玉到底是不是朝中嚴禁民間私藏的上等紫玉,父親會不知道。
也許這事真是有人在後頭操控,可父親要是不起貪念又怎會惹上禍事?話再說來,人涼的玉礦十之八九都掌握在雷家手里,為何不直接向雷家買璞玉,反倒是——
「是誰將璞玉賣給爹的?」
面對女兒清冷的神態,卓震心頭顫了下。她竟然不信他……難道她不打算救他?「那是一位徐家管事,我想著你已嫁進徐家,徐家又有意願和咱們往來,買下一批貨也沒什麼,可我後來細思,這分明就是徐鼎設的套。」
「為何不是其他人,就非是他不可?」
「因為他記恨我將你……」卓震說到一半猛地頓住,可已是來不及。
卓韻雅輕呵了聲。「徐鼎為何記恨爹?」
卓震惱羞成怒地瞪著她。「他當然記恨我,因為我將你許配給徐爵,他恨我將合該屬于他的助力給了別人。」
「爹,如果你不說實話,要我怎麼幫你?」她笑得苦澀。
鼎哥哥之所以記恨,不就是因為父親拒絕婚事?盡管父親矢口否認,可方才不就說溜嘴了?
「你不幫我也無妨,等到開堂問審時我便咬出徐鼎,絕對要他付出代價!」他怒聲吼道,心里清楚是大薛氏耍弄他,可也明白大薛氏希望他能借機咬出徐鼎,也唯有如此,他才能逃出生天。
「爹,賣給你的是個管事,要說是徐鼎指使太過牽強。」卓韻雅就事論事地道,而且她根本不信這事與鼎哥哥有關。
「我生養你,到頭來你卻胳臂往外彎,不相信親爹所說的,反倒對徐鼎那小子說的話奉為圭臬,他一開口,你就答應替他完成點翠後冠,就算被利用你也是心喜的,我真不知道養你是為了什麼。」
卓韻雅想頂上兩句,可一看他的處境,她還是忍住了。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你趕緊走了。」後頭衙役開始催促著。
「衙役大哥,我再說一句就好。」她央求著,再對著卓震道︰「爹,我先走了,明兒個我會請人送點吃的進來。」
「你讓徐爵過來,先將我從牢里弄出去。」他一生錦衣玉食,哪里在這種骯髒地方待過,他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徐爵進宮交差了,等他回來我會跟他說的。爹,你要保重。」
「你要盡快,盡快!」卓震抓著柵欄喊著。
卓韻雅隨著衙役離開大牢,站在府衙外頭,她神色有些恍惚。
「小姐,你不要緊吧?」書藍攙著她進了馬車。
卓韻雅搖了搖頭,忖著這事到底該要如何處理。
爹是自食惡果,而且這事恐怕跟大薛氏有關,說不準爹真會藉此拖鼎哥哥下水,推說自己無辜。
唉,京城真是煩人地,一回來就煩得她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