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 第十二章
听到方潔恩願意見面，談閔沉悶了幾天的心情，終于得到暫時的紓解。
終于，她也想通了，不再為了這種無趣的事情傷心情，耗時間。
想到之前開心相處的情形，對比這幾天的冷漠以待，他恨不得能馬上飛到她的身邊，認真的擁她入懷。
腳步略顯急促的走進約定好的地點，他很快就看到她的身影。
不過才幾天時間，他比初識時分開的那一個月更加的想念她。
是因為確認了感情，所以思念更加狂妄，更加無法控制吧，僅僅這樣遠遠的看著她，他就覺得愉快。
見不到她的這幾天，他看似認真的工作，沒有一件事情落下，但是他的心里很不踏實，他想打電話給她，就算她冷漠的聲音會讓他覺得失望，他還是寧可面對她的冷淡，也不願意沒有她的一絲訊息。
「我還以為要等到地老天荒。」談閔露出笑臉，在她身旁坐了
方潔恩無奈的露出笑容，瞧他笑得開心，留戀的多看了幾眼。
這個笑容，她以後很難見到了。
「你笑起來真好看。」她真心說著，知道這個笑容將來不會屬于她，對她來說，他就是個過客。
一個很重要的過客，會放在心里很久很久的過客。
「你笑起來也很好看。」談閔量然這麼說，卻覺得她今日的笑容有些虛假，似沒有幾分真心。
「今天才發現你笑起來很溫柔，好像笑容從沒有從你的臉上離開一樣。」她手支著下顎，用一種旁觀的眼神評論著他，努力將自己抽離這個即將不在她身邊的男人。
雖然她並不確定，這個男人是否曾經屬于過她？
一開始，他們翻雲覆雨，卻連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
後來他們甜甜蜜蜜，卻不曾有過太親密的行為，甚至他們不曾以男女朋友相稱。
他們之間，始終曖昧。
友情之上，戀人未滿——說的大概就是他們之間。
于是，她提著心，懸著念，在他的表現里游移，不知該在他的身邊落下，還是該飛往更遠的地方。
這種感覺真的不好受。
她不知道自己在他的心里，是哪一種身分？
所以她累了，不想再這麼猜測，不想再這麼等著。
談閔看著她帶著淺笑，眼楮卻隱隱帶著傷心，那種……好像說著不相關第三者的模樣，終于讓談閔發現不對勁。
「潔恩……」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
她今天不是來談合的。
她今天是來拆台的。
果然，下一秒她就開口。
「謝謝你在我最難受的時候，陪我度過那一夜，那是很美的一個晚上，我一輩子都會記得。」
縱使如此，他們之間卻該結束了。
什麼樣的女人，就會擁有什麼樣的愛情，他們相遇的那一夜，她是不值得珍惜的模樣，她又怎能要求他要好好的對她。
「也謝謝你前一陣子陪著我。」那段日子真的很幸福。
他逗著她、哄著她，讓她產生了錯覺，以為他們兩個會有永遠，以為他們會是幸福的。
談閔將手緊握，听著她一句一句彷似分手的話語，看著她唇邊虛無的笑，看著她眼楮越來越真的傷心。
也真的……跟他說分手，用一種很溫柔的方式。
他以為他們之間是來重修舊好的，他以為她是來見他的，他以為她是準備來到他身邊的。
結果……然是這樣的結局？！
「不準。」他拒絕，冷著臉瞪著她。
不理會他的冷臉，方潔恩繼續往下說。
「你未婚妻的事……」她決定話說從頭。
「我沒有未婚妻，這件事真的不需要再提。」他再次打斷她的話。「我已經把她打發回美國，也跟我媽說清楚了，今後不會再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人橫在我們之間，我們不要因為莫名的第三者分手。」
他的回答換來方潔恩嘆了一口氣。
什麼叫「不需要再提」？
她壓根兒就不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他始終沒打算跟她解釋清楚，就直接告訴她結局，要她接受。
就算她的理智告訴她，他未婚妻的事可能只是空穴來風，可能只是一場誤會，但他總得願意花時間解釋給她听，讓她能打心底的理解，而不是被逼著去接受。
他不願意跟她解釋。
這是她無法接受的一點。
如果他連花在她身上的時間都吝于付出，她還能有什麼其他的奢望。
「你要的是對錯，我要的是感覺，你解決了問題，卻沒有解決我的情緒。」
她的轉身，不是為了離開他，只是為了想找回自己。
「潔恩……」談閔不知所措，第一次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他想用干淨利落的方式解決問題，難道這不是她想要的方式嗎》
「我很難過。」方潔恩坦言，一種無言的心酸。
跟他相處的這些日子很甜蜜，從一開始的相遇，到後來的相處，都讓她覺得幸福。
她曾經以為她找到自己的幸福，直到現在。
她認真相信他沒有未婚妻這件事，她不能接受的是，他不願意讓她一點兒，不願意寵著她一點。
她只是想找個疼自己的男人，就讓他們相識的那一天，他只是伸出手，緊緊的擁抱住她，給了她全部的力量。
只是現在看起來，她所奢求的幸福太遙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脾氣，她單方面的要求，對他說也是一種折磨。
「不要難過。」談閔看她嘴角帶著笑，眼里卻帶著淚，他的心全都揪在一起，連他也跟著不舒服。
他處理事情的方式她不喜歡，那他還能怎麼辦？
「我不知道什麼叫『不要難過』，在我已經很難過的時候。」方潔恩覺得跟他的對話像鬼打牆，那麼聰明的男人，在感情方面卻像個笨拙、怎麼都學不會的孩子。
看著她含著淚的眼，他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一塊大石頭壓在胸口，他想扔開卻無法辦到，越是看著她的淚眼，心情越是沉重。
隱隱的，他似乎有些明白她所說的，那種無法不要難過的心情，情緒無法受自己控制的無力。
因為在乎，所以無法不在意。
因為在乎，所以她的情緒牽扯著他的情緒。
因為在乎，所以她的事，不再只關于她自己，也讓他無法月兌身，就算理性的知道，她的情緒不該影響到自己，卻無法冷漠的看待。
「原來是這種感覺……」談閔低聲喃了一句，心中感慨萬千。
那種身不由已的情緒是在乎，那種無法置身事外的情緒是關心，那種只想把她的難過往空中一丟的情緒是……愛。
那是可以無關乎對錯，只關乎對方的情緒，可以不要有原則，只要對方可以不再那麼難受，要他做什麼，他都願意去做。
所以，他處理事情的方式，她不喜歡沒關系，他願意照她的方式來處理。
「我錯了。」談閔豁然開朗。
與其看著她哭，他願意用一切換回她的笑，與其跟她爭論，他願意在她的面前坦然真心，只為了把她留下來。
方潔恩看著他嘴里認錯，表情卻異常愉快，像是糾結了許久的死結突然解開一樣。
「你說……你錯了？」她不太確定自己听到了什麼。
他是突然吃錯藥嗎？
為什麼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剛才還一副「冥頑不靈」的表情，下一秒就突然開竅了？
縱使不明白他轉變的原因，但是他突然的示軟，也讓她低落的心情，有了一絲絲波瀾。
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回事，竟然因為他的一句話，就動搖了想離開的念頭。
「對你來說，要放棄屬于我們的這段感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遇到困難還願意堅持下去，需要更大的勇氣……」談閔緩緩開口，話中有話。
「我覺得我勇氣十足，我覺得我戰斗力超強，我認為這只是我跟你的第一個困難，我們接下來還會面對許多不同的差異，但是……我不想放棄。」
听到這些話，方潔恩莫名有些感動，卻還有一絲別扭。
「我想知道你覺得你哪里錯了？」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在感情上小氣，但是今天，她發現自己小氣得緊，不想輕易的放過他，執意追根究底的問著。
「你所有想得到的事，我都做錯了。」談閔從頭想了一遭，真覺得自己錯得離譜。
他一向自恃聰明，但這一次他卻差點栽在自己的聰明上。
「例如？」方潔恩不想跟他繞圈圈，她想听到他最真摯的回答。
「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不該讓你離開，而是應該讓你牢牢記住我的名字，並讓你知道有個女人非常愛我，愛到四處宣揚她是我的未婚妻，而我之所以會與你相遇，是因為我拒絕她單方面舉行的訂婚典禮而離開，我跟你才會有機會相遇。」談閔用幾句話交代了一開始兩人的相遇，而這些，他原本認為不需要讓她知道。
方潔恩怔愣的看著他，緩慢的接收他傳遞出來的訊息。
「你離開之後，我花了很多時間沉澱自己的情緒，我以為一夜的相處，應該能很快忘記，事實證明並不是如此，我一再的想起你，我總是想你。」談閔說明自己的心情。
我總是想你。
這一句話，輕而易舉的擊潰方潔恩高高築起的心牆。
現在，說不出話的換成了她。
看著她臉上表情的轉變，他知道他已經成功的讓她動搖了。
「這些錯誤還不夠離譜，我甚至還故意逗你、鬧你，不願意讓你太過高傲，認為讓你知道我這麼在乎你，以後我一定再無翻身之日。」這些話太內心，甚至有些讓他不想面對，但他還是一古腦地全說出來。
只因為他明白，跟她較勁是沒有用的，輸的只是自己。
這五天，她對他的冷漠疏離，讓他每天心神不寧，剛才又差點用幾個字，終結他這些日子的努力。
「關于我們的事，我還想要努力，請你不要放棄。」他已經認定她是他想牽著手走向未來的人，不希望她輕易撒手。
「這是……誰教你的？」方潔恩嘆為觀止，不只女生的心里會演小劇場，原來男生也有這毛病。
「我從來不曾那麼在乎過一個女人，沒有誰能教我這些，我只是不希望自己是最在乎對方的那一個，所以我不停的踩剎車……你知道跟人談判時，必須有所保留，才會有勝算跟籌碼，只是……」談閔搖搖頭，實在不知道他還能再說什麼了。
看看事情的發展，別說是勝算，他真的是輸慘了。
這些話來得太突然，方潔恩無法想象竟然會在打定主意要分手的這一刻，听到這麼多他心里的話。
「既然想要保有籌碼，為什麼今天要全盤說出？」方潔恩努力壓抑情緒，不讓太多高興的表情顯露在臉上。
談閔又嘆口氣。
今天他嘆的氣真是夠多了。
「因為我不想失去你。」他直直望進她的眼里。「我總是在愛情上小氣，因為我的愛情只想給你。」
他知道，如果他再繼續堅持那些原則跟想法，他就要徹底的失去她，再也沒有機會挽回。
無論如何，他不能讓事情發展到這一步。
他花了多少心思才走到她身邊，能遇到一個真心想愛的女人，又是多麼難得的機會。
「我愛你。」低啞的聲音，真摯的眼神，談閔伸手握住了她。
「方潔恩，我愛你。」他又重復了一次。
她的眼楮一秒內被淚水充盈。
她沒打算要哭的，她一直努力做好心理準備，就是想要瀟灑的從他面前離開，展現出自己灑月兌的一面。
沒想到，竟被他輕而易舉的擊潰了。
「你怎麼可以……」方潔恩說不出話來，今天的發展出乎她意料之外，完全沒照她的劇本走，讓她束手無策。
但奇怪的是……她竟然滿心歡喜。
看著她啞口無言，眼里淚蓄滿感動的淚水……
突地，談閔懂了。
他懂了那天方潔恩說的那句話——應該先處理女人的情緒，再處理事情。
他覺得這句話需要修改一下。
如果能處理好女人的情緒，那根本就沒有問題的存在。
「我愛你，我從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愛上你了。」他決定加強「藥效」。
「怎麼可能……」方潔恩嘴里反駁，但眼角卻不經意的浮現笑意。「我們才相處一個晚上。」
「當然有可能，我在吧台那里注意了你三天，到最後才鼓起勇氣找你，想跟你進一步認識。」談閔半真半假的說看那次初相識。
「結果呢？」方潔恩看著他，猜測著他語中的真實性。
「結果我就被你迷個半死了。」談閔這話說得真心誠意，逗得她終于露出笑容。
畫風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剛才緊繃的懸疑分析劇，一秒變成愛情歡樂喜劇。
「你說謊真是不打草稿。」方潔恩不諱言，她已經被他的一席話收買，一顆心迷醉的亂七八糟，哪還有什麼生氣的情緒，她幾乎都想朝他奔過去了。
「如果我是說謊，我需要一到台灣就在你身邊打轉嗎？需要花大把大把的時間，只想陪著你吃早餐、吃午餐、吃餐、吃宵夜嗎？我又不是餓死鬼投胎，只想拉著你吃東西。」他可是用盡心思啊。
「我就覺得你愛吃。」方潔恩撇撇唇，故意裝出不同意的表情。
「我是愛吃。」談閔點點頭，這一點不否認。
「是吧，現在願意承認自己愛吃了。」方潔恩朝他蹙了蹙鼻子，看起來可愛極了。
「我是愛吃，不過，我想吃的一直不是食物……」談閔突地止住聲，黑眸揉進一抹深沉。
「不吃食物，還能吃什麼？」方潔恩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只是話說才出口，她就發現他笑得有些……太正常。
「你什麼表情？」她狐疑的瞪了他一眼。
「你說我什麼表情？」他支住下顎，黑眸直直的望著她，嘴邊還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你……」方潔恩又一次語結，這一次不是因為驚訝，而是有些心慌慌。
這眼神似曾相識，又有些讓人不知所措。
他怎麼……一臉想吃的人是她的模樣？
「我……怎麼樣，你有本事說說我想怎麼樣？」談閔發現這樣逗她還挺有趣的，故意靠得她更近，灼熱的氣息吹拂上她的臉。
方潔恩終于確定，他的確是「有所圖」。
「我不想知道你的打算，我要走了。」他的眼神太過灼熱，他唇邊的笑容太過誘人，太有侵略性，她覺得自己有「某方面」的危險。
「想走去哪里？」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拇指輕輕滑過她的手腕內側，意有所指。
「回家，我要回家了。」方潔恩不知道情勢為何突然逆轉，她像是個不戰而逃的逃兵，顧不得面子了。
「回家？」談閔像是听到什麼再好不過的建議，高興的站起來。「我跟你回家！」
「啊？你為什麼要跟我回家？」方潔恩怔愣的做不出反應，由著他拉著自己的手，朝餐廳外走。
心里的警鐘一聲聲的響起。
她怎麼覺得——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