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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得良夫 第四章

「萍兒,你進來。」

前往大坵的途中,沈怡慶讓坐車廂外的萍兒入內,與她相對而坐。

對上沈怡慶那雙雪亮的眼,萍兒心虛得頻頻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

「夫人……您叫奴婢進來,可是有什麼吩咐?」

「方才在凌記藥行里,掌櫃要幫我把脈時,你為何如此驚慌?」

萍兒抬起慘白的臉,結結巴巴回道︰「那是……那是因為我擔心夫人的名譽,您這樣獨自一人拋頭露面,又讓別的男子踫著了手,萬一被傳出去……」

「不是。」

沈怡慶篤定的搖了搖頭,一雙眼好似要看穿萍兒般的銳利。

「你擔心的不是這個。」

萍兒臉色瞬間大變,以為沈怡慶已經洞悉一切,當場哭了出來。

「夫人……夫人您饒了奴婢……奴婢也不願意這樣啊!」

「你不願意怎麼樣?」

「是孫姨娘命令奴婢把大夫的方子換掉,給您抓了涼藥,讓您天天喝下涼藥。」

聞言,沈怡慶倒抽了一口冷氣,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涼藥……那可是孕婦或是坐月子婦人都踫不得的藥,更遑論是像她這樣一再落胎的婦人。

難怪方才老掌櫃一把她的脈,就是一臉古怪,還要她把大夫開的方子拿去藥行給他們瞅瞅……

沈怡慶神情青慘,不見血色的唇瓣在顫抖,好半晌才有辦法再開口。

「你說……這全是孫姨娘的主意?」

「是啊!」萍兒生怕會遭受懲戒,一古腦兒的把話全吐了出來︰「姑爺也知情,他也沒攔著孫姨娘,是他默許孫姨娘這麼做的。」

听罷,沈怡慶往後一靠,整個人癱在車壁上,眼眶打滾的淚水,伴隨著哽咽聲落下。

原來,白敏澤壓根兒沒昐著她生下兒子,他早已經被孫菁菁蠱惑,只認孫菁菁生的庶子,哪里還管得上她這個沈家大小姐。

「……為什麼?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沈怡慶兩眼空洞的質問起萍兒。

萍兒見她一副心死的模樣,心生不忍,只能又疚又悔的開了口。

「夫人應當知道,孫姨娘一直想取代夫人的位置,而姑爺……他曾經說過,他在沈家底下看沈家人臉色看了太久,只要夫人不在了,他就能揚眉吐氣。」

「所以你的意思是,白敏澤他巴不得我死?」

清楚看見沈怡慶眼中的恨意,萍兒急忙解釋︰「姑爺沒這麼說過!他只是……只是與孫姨娘一樣,不希望夫人生下沈家的繼承人。」

「為什麼?難道我生的孩子,他沒有份嗎?」沈怡慶神情恨透的反問。

「姑爺說……夫人生下的孩子只得姓沈,沒得姓白,既然如此,不如不生。」

沈怡慶閉上熱淚浸濕的雙眼,一顆心已跌入深谷,渾身發寒。

原來,這些年來她的努力只是個笑話。

原來丈夫與側室一鼻孔出氣,處心積慮想著讓她落胎,讓她不間斷的喝下涼藥,甚至巴不得她一輩子無出。

見沈怡慶良久不說話,只是閉著眼默默落淚,萍兒慌了,伸手扯了扯沈怡慶的衣袖。

「夫人,夫人,您千萬別向姑爺說起萍兒向您透露的這些話,夫人……」

沈怡慶睜眼便看見淚流滿面的萍兒,心想,都怪她自個兒無能,明明沈家是她的家,沈家產業理應由她繼承,她卻一心只想著討好夫君,一心想著替丈夫留後,默許了丈夫與側室坐大,才會落得今日這般下場。

與其怪罪這些牆頭草的下人,倒不如怪她自己治家無能。

「夫人?夫人您還好嗎?」萍兒憂心地追問。

沈怡慶慢慢的穩住了心緒,重新挺直了腰桿,拔開了萍兒的手。

「放心吧,我吃了這麼久的涼藥都還沒出事,可見上天還不想收了我,打算讓我好好重振家風,收拾敗壞沈家的幾個壞東西。」

沈怡慶性子溫婉,向來待人和氣,難得口出重話,萍兒大氣也不敢喘上一聲,就怕在這節骨眼兒上,多說多錯。

「等我帶妞兒回去,我便會與白敏澤和離,他與孫菁菁都得滾出沈家,往後沈家由我主持大局,你若是還想在沈家混口飯吃,那你應當知道該怎麼做。」

听完沈怡慶這席話,又看見她一臉寒意,萍兒打了個寒顫,顧不得車廂里狹小,連忙跪了下去。

「夫人請放心,從今往後,奴婢只會忠于夫人,絕對不敢有二心。」

沈怡慶眼底升起一抹悲哀。自古以來,女人都是依附著男人,阿爹生前無子,一直視此為終生遺憾,才會引狼入室,招了白敏澤這只白眼狼當女婿,沒想過白敏澤只是想侵吞沈家產業罷了。

而這些為奴為婢的下人,同樣有著男子為大的觀念,即使明知道白敏澤不過是招贅女婿,卻在阿爹死後把他看作沈家主子在侍奉,反將她這個正牌的沈家人視作無物。

追根究柢,若是阿爹當初把她當作男子教養,讓她學著治理沈家產業,願意讓她在外拋頭露面,當個令人不敢小覷的女當家,興許今日這一切將會不同。

京中也不乏有富裕人家,由于沒有子嗣,只得教養閨女治理家業,但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

阿爹生性敦厚,為人太過老實,而且觀念太過迂腐,在他看來,女兒就該是養在深閨之中,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治理家業這等事理當由男子來做。

因此過去阿爹從不讓她插手沈家布莊的事,就連家中大小帳冊全都交由布莊的帳房管理。

阿爹的態度自然也影響了布莊的下人,布莊的下人知道沈家老爺不讓女人插手沈家事業,當然也不會把沈怡慶當回事。

正是阿爹的態度,造就了今日眾人倒戈相向的局面。

想到此處,沈怡慶不由得埋怨起阿爹,可埋怨又有什麼用?阿爹已不在人世,縱然她再有滿月復怨言,也無從訴起。

再說,即使阿爹仍在人世,依他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觀念來看,肯定也不會讓她插手管理沈家事業。

可是,她是萬不能再依靠白敏澤了,等到接妞兒回沈家後,她就要與白敏澤和離,再把他與孫菁菁一同攆出家門。

往後,她得依靠自己的雙手,好好治理沈家產業,絕對不會讓妞兒重蹈她的覆轍,更不會讓外人瞧不起她們娘兒倆!

「夫人,到了。」

平緩行駛的馬車停住,外頭傳來車夫的稟報聲。

跪在車廂地板上的萍兒,一身狼狽的爬起身,七手八腳的上前攙扶沈怡慶。

這一次沈怡慶沒有躲開,而是任由萍兒攙扶著自己下了馬車,只因她心中明白,萍兒雖然勢利,但還知輕重,經過方才她那番宣示,萍兒當知往後該效忠的人是誰。

馬車外的天色已近黃昏,放眼望去是一片井然有序的農地,大坵是離京城最近的鄉郊,這兒是農耕之地,四季農作收獲全往京城兜售。

最初沈家只是大坵的地主,後來開始養蠶織布,並在京郊興建織坊,便有了沈家布莊。

大坵農莊算是沈家祖產,即使沈家已遷居京中,但還是保留著大坵農地與農莊,並派了幾位年事已高的老僕留守。

「天都快黑了,莊里的燈火怎麼是暗的?」

沈怡慶先是巡視農莊外圍一圈,接著發現農莊里頭竟然是一片昏暗。

萍兒也察覺到了,不覺得有異狀的說︰「也許是為了省燈油吧。」

沈怡慶心下覺得古怪,腳步不由得走得又急又快,將萍兒甩在身後,逕自往莊園里走去。

「妞兒!王嬤嬤!」沈怡慶高聲大喊。

整個莊園靜悄悄的,竟無人回應。

見狀,沈怡慶臉色刷白,一顆心發涼,提起裙擺在園子里奔跑起來。

「夫人,您身子不好,跑不得啊!」萍兒在後方追著。

此時的沈怡慶哪里听得進任何勸,她奔進後院,來到王嬤嬤居住的耳房里。

當她推門而入,迎面而來的情景教她當下雙腳癱軟,尖叫出聲。

只見房里一片凌亂,王嬤嬤倒落在一團砸爛的家具之中,胸口還插著一把短刀,鮮血泌流而出。

「王嬤嬤!」沈怡慶兩腳虛軟,身子亦發軟,根本站不起身,只得用爬的爬到王嬤嬤身邊。

看著倒落在血泊之中的王嬤嬤,沈怡慶伸手輕輕踫了一下,而後崩潰大哭。

還沒來得及哀悼從小照顧她到大,情感已親如家人的王嬤嬤,沈怡慶立即又听見不遠處傳來萍兒的尖叫聲。

妞兒!

沈怡慶心下大驚,不知從哪兒生來的氣力,當下爬起了身,直朝萍兒那頭奔去。

來到後院的花園里,只見到處血跡斑斑,沿途倒臥著好幾名留守的老僕,她趕緊用手掩住了嘴巴,忍下了一陣陣干嘔。

來到花園的池塘邊,只見池塘上漂浮著一道幼小身影,臉朝下,兩條發辮在池水上漂呀漂……

沈怡慶大震,在池塘邊軟倒下來,不敢相信她的妞兒就這樣沒了。

沈怡慶痛哭失聲︰「妞兒!妞兒!我的妞兒……娘親來了,娘親來領你回家了!」

那漂浮在池塘上的小人兒,一動也不動,再也不可能開口回話。

沈怡慶正欲爬進池塘抱起死去的女兒,驀然听見身後傳來一聲慘叫。

沈怡慶轉頭一看,發現萍兒已身中一劍,兩眼瞪大,身子軟倒在地。

她的目光順著劍身往上,看見了一名身穿黑衣,臉上蒙著黑面罩的大漢。

「你是誰?是你殺了我的妞兒?」沈怡慶激動地尖叫質問。

那名蒙面大漢將劍從萍兒胸口抽出來,並且沖著沈怡慶而去,所到之處盡是殷紅血跡。

沈怡慶喘不過氣,只能雙手緊揪著衣襟,臉色死白的瞪住那名大漢。

她知道,她逃不掉了,這兒的人全被這名劫匪殺光了,只怕等在外頭的車夫也是凶多吉少。

「不錯,這里的人全是我殺的。」那名大漢邊說邊舉高手中的劍。

「為什麼?是為了錢財嗎?」將死之前,沈怡慶不忘問個明白。

大漢頓了一下,才悻悻地回道︰「不錯!正是為了錢。」

說罷,大漢不讓沈怡慶再有開口的機會,一把將手中的劍刺入她胸口。

劇痛自胸前莫延開來,沈怡慶痛苦地喘了一口氣,一點一滴失去力氣的身子,緩緩歪倒下來。

她的視線亦跟著傾斜。

她的雙眼開始發黑,然而就在完全失去視力之前,她看見那名大漢蹲身下來,手勢蠻橫地拔下她腦後的那支發釵。

劫匪不是嗎?自然不會放過搜刮她身上值錢物什的機會,只是當沈怡慶在彌留之際,她听見那名大漢開了口——

「別怪我太狠,收人錢財與人消災,本想留你完好無缺的全尸,可買你命的人特別吩咐,得帶你這支金釵回去復命,所以這金釵留不得。」

原來是有人買凶殺人,來謀害她們的命。

臨死之際,沈怡慶總算弄楚了,自己是冤死的,而不是倒霉遇上劫匪。

不過,會是什麼人這麼狠毒,居然連個孩子都不放過?

小姐,你這支發釵好別致啊!當真美極了!

昔日孫菁菁猶是她貼身婢女時,無數次稱贊娘親傳給她的那支金釵。

不知怎地,孫菁菁當初贊美的那些話,在這個時刻竟然在沈怡慶耳畔響起。

特別吩咐大漢要拿走她的發釵回去復命……除了孫菁菁這個成天覬覦她一切的狠毒女子,還會有誰?

除了孫菁菁與白敏澤那對狗男女,世上還會有誰恨毒了她,巴不得她與女兒這兩個沈家後代雙雙死去?

是了,今日大坵農莊滅門血案,肯定是那對狗男女干出來的。

她不甘心……真真不甘心!還沒來得及把那雙奸夫yin婦攆出家門,自己與女兒竟然就慘遭兩人毒手。

她死不瞑目啊!

兩行血淚自沈怡慶的眼角流下,原本該是閉上的雙眼,猛然睜開瞪得大大的,含恨地瞪著蒼天。

她恨上天不給她機會扭轉沈家命運,恨上天不給她與女兒一條活路,她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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