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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撿個王爺 第九章 只身入虎穴

百鳥爭鳴,鳳凰為首!

小巧的爐身精細雕刻著百鳥朝鳳的圖案,細細把玩著那個精致的手爐,皇貴妃的臉色卻很是陰沉,

本是愛不釋手的把玩,但下一刻那個精巧的手爐就被重重扔在了地上,雖然地上鋪看厚厚的毛毯,仍然發出了不小的金屬踫撞聲。

真的是他嗎?

自己十幾年來盤算謀劃,原該精細得無懈可擊的布置,竟在最近這一段時間幾乎被推毀殆盡。

是誰?為何?

連一向對她信任有加的皇上這一個多月都幾乎不再踏足未央宮,連帶她的兒子殷驥霖在朝堂上的處境都相對艱難很多,有時皇上更是在眾位大臣面前大聲斥責他,這是這十幾年來幾乎沒有過的。

而三皇子殷驥書更是把握著這段時間,表現出足智多謀,並為皇上分解勞,頻頻得到皇上與大臣們的贊賞。

此消彼長,一時之間,原本風頭無兩的殷驥霖立刻被邊緣化了,甚至蹭上來的人也明顯少了很多,這點讓皇貴妃和殷驥霖兩人心中都產生很強烈的焦慮。

難道四皇子殷驥驍真的不能再為她所用嗎?

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她對殷驥驍的好有時連親兒子都會吃醋,她怎麼想也不認為他會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可是……他最近卻頻頻針對那些已經投靠霖兒的大小官員,不但對余家出手毫不容情,甚至就連駱家家主都還被關押在牢里,即便她悄悄使力,可這麼久了還都撬不出一個洞來。

她自認了解那個孩子的脾性,也相信殷驥驍不是因為對她起了懷疑,只是因為喜歡上了雲家的姑娘雲淺淺,所以才會這麼排斥自己為他找的皇子妃人選。

雲家嫡麼女?

這樣的聯姻不能為她和霖兒帶來多大的幫肋,所以在剛知道時,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果斷的讓霖兒派出一批暗衛,在光天化日之下闖迸了雲家後院,想要處理掉那個痴心妄想意圖高攀的雲淺淺。

之所以會選在白日,求的就是出其不意,不讓殷驥驍有太多的時間準備,就算真的失敗了,因為行動的地點是在雲家的後院邊角,那浮雲閣的位置十分僻靜,後頭還連著小山坡。

再加上駱景福一向想要攀著自己為她夫君謀出路,想要抹去這件事的痕跡並沒有這麼難,所以她這才大膽行事。

誰知道,這個行動不但折損了二十幾名的暗衛,顯然還惹怒了殷驥驍。

平素那孩子不喜多言,最是听她的話,只要是她說的,那孩子便會想盡法子替她達成,可這幾回召他入宮,他的態度較之平常更為冷淡許多,尤其當他那雙深邃的眸子,直盯著她看的時候,她就沒來由的一陣心驚膽顫。

這孩子到底在籌謀些什麼?,

既然一擊不中,她自然不會蠢得再來一次,畢竟如今的雲淺淺待的可不是雲家的後院,現在她應該是待在普濟寺里頭,那不是她的手能輕易伸進去的地方,所以她自然也不會輕舉妄動。

殺不了雲淺淺,就拉攏她?

既然皇上都已經打算揀個良辰吉日她與小四指婚了,那麼這或許是個可行之計,但雲淺淺與駱景福如今只怕已是水火不容,不過若是她能應承雲淺淺除去駱景福,再讓人多加走動,讓雲淺淺的大哥謀得一個官身,最後再替雲漸生另外指上一門有助于他的親事……

如此全面的好處,她就不信不能打動那個才剛要及笄的小姑娘。

再次盤算好自己打算的計劃,宮門之外已經響起了宮人通稟雲姑娘到來的聲音,皇貴妃驀地坐起身,抬手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物,然後臉上漾起一抹笑容。

低著頭,雲淺淺隨著內侍的腳步進入了未央宮中,行走之間系于腰上的壓裙連動都沒有動一下,所行的禮儀規矩更是一絲不錯。

一進殿,她便恭恭敬敬的與皇貴妃行了一個大禮,縴直的背脊即使連跪下時都挺得直直的。

面對她那宛若行雲流水般的行禮姿態,皇貴妃挑了挑眉頭,雖然不願但仍在心中暗喝了聲好。

小四眼光倒是好,也不知道怎地從幾乎要泯于眾人的雲家中找出了這一個寶貝。

瞧瞧小姑娘雖然身形縴細、家世單薄,可在面對她時卻不慌不忙、底氣十足的模樣,是誰給了她這樣的底氣?

「起來吧。」

沒有多加為難,皇貴妃兀自叫起,然後揚聲賜座,一得令宮人們便快手快腳地端來了一個錦繡小登讓雲淺淺坐下。

雲淺淺大大方方地再朝皇貴妃躬了躬身,然後姿態優雅的側身坐了下來。

接著微微低頭,露出了弧度優美的白皙頸項,無意間便流露出一股端方的氣質。

「雲姑娘不怪本宮匆促之間宣你入宮吧?」

尋常來說,若是皇貴妃今日想見雲淺淺,那麼早幾日便會有旨意下去,好讓雲淺淺有準備的時間,可今日皇貴妃的旨意卻是連同宮里的馬車一起去到普濟寺的,當時的旨意便是即刻入宮。

所以雲淺淺在略略梳洗打扮之後,連通知殷驥驍一聲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坐上了宮里頭派來的馬車,只身入了宮。

「民女惶恐,哪里當得了貴妃娘娘這麼說,貴妃娘娘宣民女入宮,是民女無上的光榮。」

她的回答無懈可擊,雖然態度落落大方,可在小處依然刻意地顯示了自己心里的惶恐不安。

「其實啊,本宮一見你就很喜歡你。」

「謝貴妃娘娘厚愛,民女哪里擔當得起。」

「果真是個有玲瓏心竅的好姑娘,這回小四的眼光倒真是不錯,這孩子啊一向性子瞥扭……」

幾句台面上的寒喧之後,皇貴妃便刻意地說起殷驥驍,宛若慈母一般地講了殷驥驍打小到大的點點滴滴,看起來真像個和藹的母親在和未來的媳婦話著家常。

雲淺淺面上恍若听得仔細,但心思卻早已悄悄地轉開。

其實,這段日子在殷驥驍和花素錦的言談之中,她已經大致了解了如今整個朝廷及後宮的局勢。

以皇上而言,大抵不希望這個兒子位登九五,畢竟殷驥驍並無母族的支持,若是最後登了皇位,只怕會很辛苦,甚至一不小心,就會牽扯出一片腥風血雨。

而後宮之中皇子眾多,但最被看好的,除了皇貴妃所出的二皇子殷驥霖,皇後娘娘所出的三皇子殷驥書之外,其余的不是年紀尚小,就是母妃不得皇上喜愛,不論權力,名聲都也沒有拼上一拼的本錢。

因為殷驥驍從小就養在皇貴妃的身側,所以一向被歸為二皇子派。

這幾年,為著母子情分,殷驥驍也一直在暗中替皇貴妃和殷驥霖掃除他位登九五道路上的荊棘。

向來對皇位沒有任何的興趣,又感念皇貴妃一路護持他成長,費盡心機為他打算,還說動了皇上讓他出宮習得一身的好武藝,這種種慈母的表現,其實殷驥驍都是感念在心的。

若非那年他去替皇貴妃刺殺政敵,結果中了對方的圈套,不但身受重傷又傷了臉,他從來就不曾懷疑過皇貴妃對他懷有惡意。

因為那次刺殺十分絕密,除了幾個心月復知曉之外,就只有皇貴妃一人知情。

既是心月復,自然不可能會出賣他,可若無人出賣,為何對方會清楚知道他的一舉一動?

甚至在對戰之時,發現不能輕易取他性命之後,對方竟連命都不要,只求能毀去他的面容。

傷了身、傷了臉,還死了好幾個心月復,蕭洛里又因內疚而剃度出家,在經歷了這種種之後,殷驥驍終于對皇貴妃起了疑心。

既然起了疑心,以殷驥驍的性子又怎麼可能什麼都不做。

他悄無聲息地建立了自己的人馬,靜靜的打探消息,即便皇貴妃亦是心思縝密之人,但終究讓他發現了蛛絲馬跡,然後順藤模瓜將後頭一串串令人感到惡心的陰謀詭計全都揪了出來。

原來不只是他的遇伏,他臉上的傷,就連他親娘之所以難產而死,也逃月兌不了皇貴妃背後的算計。

知道了真相之後,殷驥驍陷入了永無止境的矛盾之中,在報仇與不報仇之間擺蕩游移,也正因為這樣的矛盾,殷驥驍的心性才會大變,他做盡所有荒唐事,只為消彌心中那為與不為的掙扎。

「瞧我,年紀真的大了,一說起小四就沒完沒了的,你應該听得也覺得無趣吧?」

「怎麼會呢?能听得四皇子兒時的趣事,民女又怎會覺得無趣呢?」

她的回答依舊滴水不漏,面色亦是掛著淺笑,完全讓人找不著半絲的破綻。

「這幾年,本宮也多少听了雲家過得有些艱難,本來雲家對皇上有大功,皇上對于雲愛卿的驟逝也是傷心的很,只是國事如麻,一時間倒有些顧不上了,認真說來,皇上和本宮倒真的欠雲家不少。」

「皇貴妃言重了,先父一直認為能為皇上辦事,是他該盡的本分,又哪來的欠與不欠之說呢?」

雲淺淺心知這是要進入今日的主題了,于是她適時的面露惶恐,還帶著一股不安,話亦說得滴水不漏。

「淺淺姑娘倒是會說話,這話若讓皇上听著,必定也會欣喜的。」眸心劃過一抹厲色,但皇貴婦臉上的笑容不減。

雲淺淺的答案並不是她要的答案,她想要的答案是雲家和雲淺淺都能靠向她的霖兒,甚至還要殷驥驍繼續做自己兒子的馬前卒。

「其實,本宮一見淺淺姑娘就很喜歡,小四親自看中的姑娘就是合我心意,小四與他的兄長一向兄弟情深,你若有空,也上他兄長的府上,找二皇子妃聊聊天吧!」

「謝皇貴妃垂愛,只是民女不過一個白身,又怎敢兀自攀附呢?」

「咦,小四沒有告訴你,皇上已經準備擇日下旨賜了?」

「民女與四皇子僅有數面之緣,四皇子又怎會在民女面前議論皇上的行事呢?」雲淺淺低頭垂眸,有些不安的說道。

進宮後一字一句都得好好斟酌,要不然不小四就要讓人下了套,一如方才,若是她的回答稍有不妥,只怕明日市井就能流傳出她與四皇子關系匪淺之說,到時她名節受損,皇上賜不賜婚都是兩難。

好一個四兩撥千斤啊!這話里話外不但沒有半點親近的意思,更拉出了長長的距離,難道這就代表了小四的心意嗎?

俗話說的好,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或許也該是時候了斷她與小四之間的母子情分了。

皇貴妃心中沉思,但面色不顯,徑自揚聲招呼著宮人們上茶果點心。

就在宮人們穿梭之際,雲淺淺心有所感的一抬頭,就瞧見殷驥驍黑著一張臉,踩著急匆匆的步子進來。

「母妃安好。」很草率的向皇貴妃行禮問安,然後不等她說話,他長手一伸,就將雲淺淺從凳子上給拉了起來,然後又對皇貴妃說道︰「母妃,兒臣有事要同雲姑娘說,兒臣告退。」

望著那匆促離去的身影,皇貴妃抿著唇沒有說話,眼中的陰狠再起。

看來,小四當真已與她離了心,不論為了什麼,既已離心,便不能再留了,只是為免皇上勃然大怒,這事還得再好好策劃一番才是。

面上黑得宛若大雨前那黑黝黝的天際,雲淺淺知道,此時的殷驥驍是生了氣的,而且只怕不只是生氣,還是很氣很氣的那種,或許是他只要一開口就會噴出火來的那種氣。

望著他這側宛若無瑕美玉的臉龐,她皺了皺鼻頭,忽然發覺他似乎很習慣拿沒有疤痕的這一邊來面對她。

這樣的發現讓她心里有點不悅,于是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

她那幾乎皺成一顆包子似的可愛模樣,殷驥驍全都一絲不漏地瞧在眼底。

雖然覺得她可愛,可他卻沒有軟和了臉色,她那完全不知輕重的模樣更讓他氣不打一處來。

這個女人真是膽大包天!

沒有他的陪伴竟然也敢只身進宮,也不想想這宮里是個怎樣的龍潭虎穴。

就算皇貴妃不敢在明面上對她做什麼,可只要暗地里使點絆子也足夠她受的了,更何況皇貴妃也算是位高權重,很多事不用她親自出手,自然有的是人前僕後繼的想要替她辦事。

若是她一個不小心,那麼……

只要想到那一點點的可能性,殷驥驍就覺得自己宛若要陷入瘋狂,幾乎失去了理智。

所以方才在皇貴妃面前,他甚至無法保持自己以往的那種平靜淡然,只想要趕緊帶走她,找個無人處確認她的安好。

「你生氣了!」雲淺淺開口問道,微微使力掙開他緊握的手,她故意快走了幾步,然後站到了殷驥驍的另一側,仰起頭望著他帶著傷疤的臉,白皙無瑕的面容閃現著滿意的笑容。

其實,人人都覺得那道疤痕很恐怖,可她卻覺得即便白玉有瑕,一點也沒有減損他的俊美。

就這麼迎著她帶笑又真誠的目光,殷驥驍心中的火氣竟然在轉瞬間熄得干干淨淨,于是他的怒吼立刻變得蒼白而無力。

「你究竟是怎麼想的?竟然還敢一人進宮,若不是花素錦派人傳話給我,我還不知道你竟然做出這樣的蠢事!」

他吼他的,雲淺淺卻忽爾踮起了腳尖,然後冷不防地朝著那猙獰的傷疤吻了上去。在兩人漸漸心意相通之際,這事她很早以前就想做的了。

「你……你……你干什麼?」

雖然早知道以她的性子不會介意自己臉上的疤,可她這樣親吻那丑陋的疤痕,還是讓他胸臆之中一時五味雜陳,說起話來更是破天荒的結巴。

知道是一回事,如今她用行動宣告著她的不在意,還是讓他的心流竄著一股化不開的甜。

「你不相信我?」雲淺淺眯著眼兒,低聲地朝著殷驥驍問道,語氣里指控的意味濃厚。

「這跟相不相信有什麼關系?我這是擔心你的安全。」他還是吼著,只不過底氣似乎不再那麼十足,尤其在他的臉頰還因為她的吻而發燙的時候。

對皇貴妃那樣沉浸宮斗幾十年的女人來說,雲淺淺說是小白兔也不為過,所以在他知道淺淺只身入宮時,才會那麼心慌意亂。

「你覺得我若進宮會有危險,就是不相信我。」

耐著性子再說一次,但見殷驥驍還是一臉不解,雲淺淺只好開口解釋道︰「你若相信我,就不會認為我進宮會惹下麻煩,難道在你心里,我就是個天真無邪,只能攀附男人的小白兔嗎?」

完全不能理解為何兩人之間的話題會跑偏到這個地步,明明他應該理直氣壯的生氣,可是她卻比自己更加理直氣壯。

他想張口吼人,然而一看到她那張繃著的小臉上寫滿了堅持,就忽然咽回自己的怒吼,然後斜睨著她,用眼神警告她,她最好解釋清楚自己的話。

見他不被怒氣主宰,願意听自己說話,雲淺淺連忙抓緊了時機說道︰「就算你真的沒有意願爭大位,可是你身為皇室的血脈不假,將來我若嫁了你,難不成我還能日日躲在你的府里?」

「這……」是不能。

朝著他再踏一步,雲淺淺再問道︰「就算你真的安心做個逍遙王爺,難道上位者就真的不再疑心于你?」

面對雲淺淺的質問,殷驥驍這次連開口都無法,因為他知道她說的是事實,無可反駁。

「難道以後我次次進宮,你都能寸步不離的守著?或者你想要像皇上一樣,只是努力的掃除你娘身邊的危險,想不讓她學習面對危險,然後終有一日被人覷著了破綻,最後便只能香消玉殞,然後再留下一個可憐的孩子,得不到真心的關懷?」

伴隨著她那清脆的嗓音,雲淺淺的一字一句,皆重重地擊向殷驥驍的心房,讓他無話可反駁,只能愣愣地看著縴細的她,只覺得她彷佛擁有著無比堅毅的氣勢。

然後,他懂了!

原本愕然的眸光漸漸染上了狂熾,她這是在學習怎麼樣做他的妻子,她在努力讓發生在他身上的憾事不再重演啊!

因為明白了她的努力,便也懂得她的心意。

殷驥驍再也顧不得他們還身處皇宮之中,長手一撈就將她緊緊地鎖在了自己的懷里。

得此女子相伴生,夫復何求!

靜靜的依偎在他的懷里,汲取著由他身軀蔓延過來的溫度,說老實話,她哪里是真的不怕呢?

她不過是個將近十五的小姑娘,這輩子哪里見過那麼大的陣仗,從被召入宮那一刻開始,她的心里便惶惶不安,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在皇貴妃的面前有任何的露怯,既然早已認定了他,那她無論如何都要讓自己擁有那個能力和氣度,可以站在他的身邊。

她向來是個很能看清事實的人,就算殷驥驍無心大位,但是以皇上對他的另眼相看,要怎麼保全自己就是很重要的問題了。

仰首,亮晶晶的眼神筆直的望著他,雲淺淺很認真很認真的問道︰「你真的不爭嗎?若是不爭,咱們以後還有安寧嗎?」

這兩個字徹底地取悅了殷驥驍,向來冷漠得宛若冰塊的臉龐漾著滿滿的笑意,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那總顯得有些蒼白的臉龐,滿意的看到她那柔女敕的肌膚泛起了一絲的紅暈。

「讓你說。」

什麼意思?

她怔怔地望著他,有些不能接受他這樣的輕率,就算她再聰明,可終究不曾涉足朝堂,又怎能輕易斷言這樣的事呢?

「你若想要與天比肩、一人之上,那我就去為你爭一個這樣的榮光,你若想要安穩快活一生,我就與你游遍世間山川峻嶺。」

知道他在乎自己,卻沒想到他竟然是如此的在乎,甚至將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給她來決定。

這段時間,她有時都會忍不住地去想,究竟她做了什麼,竟能得他這樣的另眼相看。

「你……認真的?」她忍不住再次確認。

就算明知道這樣的承諾將來會因為種種的事情而改變,但她依然渴望他的承諾,至少現在是真的。

「自然是認真的,現在想想,當日你那奇貨可居的決定的確是對的,畢竟若是早早來索要,又哪能換得這樣高的價碼?」

這是記恨啊!

殷驥驍還是忍不住含笑口戳了戳雲淺淺,換來的卻是她那充滿著萬千風情的一睨,她笑言道︰「想來,我興許還有些做生意的眼光。」

從初時的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到如今的言笑晏晏,在感受到他的在乎後,雲淺淺完全地敞開心房。

瞧著她那自豪得意的小模樣,殷驥驍愛到了心坎里頭,又將雲淺淺給密密實實地摟緊了。

原來傳聞中性格怪異的四皇子也有這一面嗎?

在他們還未出宮,躲在角落窺看到這溫馨畫面的宮人,已經將話傳到了宮中的每個角落,包含在御書房的聖德帝耳中。

雲霧裊裊,普濟寺後山的竹林被籠罩在那片白茫茫的霧氣之中,一抹青綠若隱若現。

輕撥琴弦,清脆的琴音夾雜著蟲鳴鳥叫,竟營造出別有意趣的氛圍。

一曲既罷,殷驥驍習慣性地往自己身側看去,但佳人身影未入眼簾,他這才想起今兒個那個小姑娘被他給騙出普濟寺去了,只因為不願她有絲毫的危險。

在沙沙的竹葉晃動聲中,足履輕點竹梢的聲音響起,雖然那聲音在風聲中微乎其微,但殷驥驍卻知道自己所等的人已經到了。

他依然悠閑坐著,伸手端起眼前的酒杯,豪邁的將杯中酒仰首飲盡。

再定楮一瞧,他身前的石桌上竟擺放了幾道美食佳肴,其中不乏天香樓的幾道名菜,醬肘子、冰品醉雞等等。

「四弟果然好瀟灑,便連在佛寺之中,竟也不避葷腥。」

翩然落地,殷驥書笑言道,並不等殷驥驍招呼便自顧自地在他對面坐下。

斟了酒,殷驥驍並未遞過去,卻是彈指將酒杯疾射而出,而殷驥書也毫不慌張,直接以兩指接住,在兩人較勁的過程中,那一杯滿滿的酒竟然沒有灑落半分。

「三哥也是好身手啊。」

殷驥驍拿起面前酒杯朝著殷驥書的方向舉了舉,然後飲盡杯中美酒,恣意的模樣讓人忍不住心緒浮動。

殷驥書瞪著他,幾乎連眼珠子都要瞪掉了,但殷驥驍卻還是我行我素,顯然他的怒氣殷驥驍完全不放在眼底。

直到他瞪得眼兒都酸了,他這才暗暗嘆息,自小因為皇貴妃和母後的關系,與這個四弟的關系說不上好,但也不曾交惡。

但在殷驥驍那浪蕩紈褲的名聲傳出,並且毀了容之後,他的母後便連他想維持面子上的交情都不允,深怕自己的名聲被他所帶累。

雖說明明是親兄弟卻僅是點頭之交,但他私底一直頗為在意這個弟弟的一舉一動,總覺得那些個恣意張狂的行為,其實全都是他的一張面具。

尤其最近,他的探子隱隱探出了殷驥驍與皇貴妃母子倆的關系生變,他還在努力思索該怎樣運用這樣的矛盾時,竟然就在自己的書案上發現一張署名殷驥驍的請柬。

初時他感到驚嚇,畢竟他的府邸也算稱得上是固若金湯,可殷驥驍卻能隨意將那請柬送至他的桌上。

雖然他猶豫懷疑不信,畢竟平素他們算得上完全沒有交集,在暗地里行事時也是政敵的關系。

拿著那張請柬推敲琢磨了三天,終究還是在最後一刻前來赴約,他至少想弄清楚自己的這個四弟葫蘆里在賣什麼藥。

當他坐定接下酒杯,利眸再一掃石桌上的菜肴,他便知道殷驥驍對他的到來是胸有成竹、絲毫沒有任何懷疑的。

「你知道我會來?」

「三哥來對皇位看重,沒有道理不來。」殷驥驍淡笑著說道,對于自己的胸有成竹毫不掩飾,渾身的精明外露,與平素那種紈褲的模樣大相徑庭。

殷驥驍的話直接得讓人皺眉,像他們這樣出身皇室的人,哪個說話不是雲里霧里彎彎繞繞的,就只有殷驥驍一句廢話都懶得說,句句直指核心。

心中五味雜陳,殷驥書其實分不出自己的心里是羨慕還是嫉妒,只是徑自仰首飲酒。

那完全沒有半點戒心的模樣看得他的暗衛生生捏了一把冷汗,又不能沖上前去押著主子將那口酒給吐出來。

「三哥倒是好膽識,怎麼不怕我下毒?」

「你做不來這種荒唐的蠢事,換成是二皇兄倒是有這個可能。」

「倒是對我有信心,若是你真了解我,應該知道這天下事就沒有我不敢做的。」

「什麼意思?」

「很間單,我今天找你來,是想跟你談一個條件。」

若以殷驥霖和殷驥書來說,其實真正適合為皇的是殷驥書,雖說這個三哥也是野心勃勃之人,可至少有腦不沖動,懂得權衡利害關系。

就算自己真的不想爭大位,可是為了未來的安穩,他自然也寧願選擇一個心胸不那麼狹溢的人。

「嗯,我知道。」對于殷驥驍的話,殷驥書點了點頭,但卻沒再多說,只是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玉盒,那玉盒泛著溫潤的光澤,看得出來是由一塊美玉所打造,可真正讓人好奇的不是這塊玉有多價值連城,而是什麼樣的寶物能配得上這個玉盒。

將玉盒放在桌上,殷驥書將那玉盒推向殷驥驍,以不經意的語氣說道︰「這個給你。」

挑了挑劍眉,殷驥驍抿唇不語地看了殷驥書好一會兒,才伸手探向那個玉盒,掀開。

望著玉盒里的物事,殷驥神色一斂,頓時坐直了身軀,雙眸更是炯炯地瞪著盒子里頭一株呈現翡翠色的靈芝。

一直以為這是傳說中的藥材,雖然他從沒放棄過尋找此物,可是幾年下來也難免灰心,本以為那不過是藥典里面編來騙人的,卻怎麼也沒想到竟會生生的出現在他的眼前。

「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一株是《明皇藥典》里頭記載的翡翠靈芝,對于延年益壽很有功效,尋常萬金難得,皇兄知道你一直在派人尋找這個。」

他自然也有耳聞前幾日四弟與雲家嫡麼女在御花園中旁若無人相擁之事,基于知己知彼的原則,這幾日,關于雲家的一切都堆在了他的書案上頭。

細看了那姑娘的生平,殷驥書也知道那姑娘曾替三妺妺擋禍而被毒壞了身子一事。前幾年,雖然她爹為她求得良藥讓她身體內的毒素盡除,可長久以來的侵害就算毒性去除,身子到底比一般人來得弱些,能不能活到天命之年只怕還很難說。

因為知道那姑娘對于小四的重要性,他這才忍痛拿出這稀世之寶,只為求得小四的不爭。

雖然他心有壯志,想要位登九五,但他本性並不殘佞,更不想手足相殘,他的所求不過是小四能夠在他與殷驥霖之間不偏不倚。

「所以呢?」他目光炯炯地看著那個玉盒,想起了淺淺那蒼白的臉和較之平常人更弱的身子,他知道即便付出所有,他也想得到那珍貴的翡翠靈芝。

「只要小四能在我與二皇兄爭奪之時不出手,那麼這稀世珍寶便屬于你了。」

「三哥倒是好大的手筆!」

僅求一個他不出手,就雙手奉上這樣珍貴之物,他這個三哥也真是個人物。

忽爾,殷驥驍笑了,那笑卻不似以往的浮于表面,顯得發自內心。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三哥竟然會這麼忌憚自己,他還以為自己的哥哥們個個眼高于頂,每個人都有一種皇位舍我其誰的優越感。

「明人面前不說假話,你以為三哥不知道這幾年你看似狂妄不羈,其實私底下心思縝密,幾番言談就成功地替二哥收攏了許多的人手。」

若不是最近小四為護雲家嫡麼女,幾次鋒芒畢露,連他都差點被這個弟弟給唬了過去,這也難怪,明明以殷驥霖那種心思狹隘之輩,怎麼可能這麼成功的收攏不少朝廷重臣替他賣命發聲。

原來一切的運籌帷幄,除了皇貴妃之外,還有殷驥驍的暗中相助。

「所以三皇兄是想要我背叛我的母妃?」

「小四,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從來在皇貴妃的眼中你不過就是個可供利用的棋子,若是有一天你再無可利用之處,他們母子絕對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對你除之而後快。」

對于殷驥書的話,殷驥驍沒有否認,與皇貴妃當了母子多久,他自然也明白皇貴妃那算計的本性。

「三哥,你信不信我可以在三個月內讓父皇立你為儲君?」殷驥驍忽然正色問道。

「代價呢?」沒說信不信,反而直接問出自己應付出的代價,顯然殷驥書對于殷驥驍的手段很是看好。

「除了這翡翠靈芝之外,我還要西川雲滇那塊土地做為我的封地,再來個幾塊丹書鐵券免死金牌,只要我不對皇位起心動念,你必須要保我及我的子孫一個榮華富貴,另外,你得替我搞定雲漸生那個不成器的家伙……」

有些傻眼地瞪著殷驥驍,殷驥書頭一回深切地體認到,什麼叫獅子大開口。

瞧這家伙洋洋灑灑的要地要封號,還要免死金牌,最夸張的是他還得幫他為雲漸生那個自詡文人雅士的沒用公子哥兒謀官位,順便再保證雲家這一世的榮華與富貴,甚至還要他幫雲漸生物色個溫良恭儉的大家閨秀,

愈听他的條件臉色愈鐵青的殷驥書,終于再也忍不住地開口打斷殷驥驍的滔滔不絕,問道︰「你到底有多愛這雲家姑娘,為自己謀算還不夠,還使勁地顧著這雲家?」

「她在,這天下蒼生可保安穩,她若不在,就別怪我出手攪動起這江山風雲。」

殷驥書不會問他有沒有能力攪動這江山風雲,若他能在三個月內讓父皇下定訣心定自己為儲君,那麼他絕對有那能力攪動這江山風雲。

殷驥書瞪著他,心里覺得憋屈,可卻始終說不出個「不」字。

或許從今天開始,他該好好物色朝野的名醫聖手,以備不時之需啊!

為一人而瘋魔,只求佳人長壽天年,也不屑九五至尊之位?

望著這個他不是很了解的四弟,殷驥書相信這種事殷驥驍絕對做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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