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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負惡夫 第十五章

由于永夜,神州早已晝夜不分,余緲緲與余姥姥多是走到體力透支時,方會尋覓借宿之地。

只是,眼下有延維領著她們,她們不必再像先前那般,時時提心吊膽,一路防備著路途上遇見的陌生人。

「延維,你走慢些,姥姥她累了。」余緲緲喊著兀自走在前方的人影。

延維聞聲停步,立于原地等著她們祖孫倆跟上。

只是,當余緲緲扶著余姥姥走近時,延維的眸光冷冷地掃過余姥姥一身,全然不帶一絲同情。

「余姥姥,你真走不動了?」延維毫不客氣地問。

余姥姥喘得上氣不接下氣,連話都沒法回。

此時,不遠處有輛掛滿燈籠的馬車緩緩駛近,經過他們身旁時,刻意緩了速度。

「你們是誰呀?怎會來這兒?」馬夫納悶地來回端詳他們三人。

余緲緲見對方滿臉和善,且衣著整潔,不見一絲凌亂,心下不禁詫異。

延維不著痕跡地挪動身子,將她們一老一少擋在自個兒身後。

馬夫的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延維面上,不由得一愣,眼中升起了一抹驚艷。

「你,你可是神裔?」馬夫大膽提問。

「不是。」延維面色漠然地否認。

聞言,馬夫面上難忍失望,碎念道︰「我還以為又有神裔準備來投靠我們村子……」

余緲緲自延維身後探出了半張臉,睜著一雙水靈大眼,里頭寫滿了好奇。「敢問這位大哥,你說又有神裔來投靠你們村子,這是什麼意思?」

聞言,那名車夫先是略帶忌憚的向余緲緲掃去一眼,又十分困惑地瞅了瞅延維,臉上明顯有著防備。

見馬夫如此,延維揚了揚下巴,不悅地啟嗓,「你在防誰?追殺神裔的燭陰?還是北狄國發狂的神裔?」

听見延維毫不避違的提及天神與神裔,語氣更是滿滿挖苦,馬夫這才對他們一行人卸下防備。

「我不是故意要防著你們,而是眼下局勢太亂,什麼人都得防,凡人,神裔,天神,個個都得防。」

「你們在防什麼?」延維毫不客氣的追問。

「我們村子是少數沒受戰火波及的地方,我們可不想引來紛爭,破壞了我們大伙兒的安樂。」

「大哥,你們的村子在哪兒?」余緲緲就著馬車上的燈火,四下張望。

「我們村子有神裔守著,不是尋常人能進得去的——」

陡地,駭人的一幕在眼前發生。

那名馬夫連同一整輛亮晃晃的馬車,剎那間被一陣風吹起,而後逐漸縮小。

最終,只見幾根蘆葦草與稻草,自空中緩緩飄落,落在方才馬車所在的那條石子路上。

目睹如此詭謐的情景,余緲緲嚇壞了,連忙抱緊余姥姥的手臂東張西望,生怕下一刻會有什麼更駭人的事發生。

延維低垂美眸,嘴角挑著笑,睞了睞地上的蘆葦草與稻草。

「就這麼點小把戲?」

余緲緲正欲開口追問,卻見前方有抹高瘦人影,緩緩自不見五指的濃黑夜色中浮現。

那人是名輕男子,面貌清俊,神情肅然,他一雙光燦的眼,閃爍著顯而易見的敵意,直勾勾地盯著延維。

「你是天神?來這兒做什麼?」男子劈頭便問,神色激憤且充滿仇恨。

「我們只是路過此地,怎麼,這兒幾時成了神裔的管轄之地?」

面對男子的來勢洶洶,延維壓根兒沒把對方放在眼底,這些神州上的神裔,于他這個活了數千年之久的天神而言,不過是一群得了三分神能的熊孩子,絲毫不足為懼。

只是,在這群熊孩子之中,偏偏出了一個執念異常深重的鳳洵,眾神方會對這些上不了天界,只能在神州上對凡子逞逞威風的神裔,心生忌憚,進而欲一並殺之,以絕後患。

燭陰與鳳洵這一戰,誰轍誰贏,恐怕誰也說不準。

見延維沒否認天神身分,男子面色微變,反口辯駁,「這兒地處偏僻,再過去便是沼地,少有天神會來此,這個村子方能躲過這場戰火,對于外人,我們總要多提防一些。」

「你們憑什麼以為,你們躲在這里,便能躲得過燭陰?」延維嘲諷地笑了笑,「你們這群神裔躲在這兒,以為從此天下太平?天真。」

男子被延維這席諷刺惹怒,正欲開口反駁,遠處卻傳來另一道聲嗓——

「宗揚,莫要失禮。」

聞聲,延維微微挑眉,朝名喚宗揚的年輕男子身後望去。

只見一名身穿月牙白長袍,長發束髻,面貌異樣蒼白,甚是俊美的男子,朝他們緩緩走來。

宗揚一見著白袍男子,隨即退至一旁,不敢再吭一聲,望著白袍男子的目光亦相當尊敬。

能讓心高氣傲的神裔如此敬重,可以想見,白袍男子的來歷肯定不簡單。

余緲緲不禁有些擔憂地瞅了瞅延維,卻見他一派淡定,面上噙笑地回望白袍男子。

盡管她們祖孫倆與延維結識不久,可她從未在這個自稱是魔物的天神身上,看見任何一絲不安,他似乎無所畏懼。

那麼,他可有害怕的事?可有什麼事,抑或什麼人能讓他心生恐懼?

不知不覺中,余緲緲的全副心思又落在延維身上。

每當她凝視看他,她的心總會難受得緊,一股近乎絕望的悲傷,將她完全包圍,體內彷佛禁錮著另一抹魂,那抹魂掙扎著想來。

她知道,許多的謎團都系于延維,只是她不明白,如此平凡的自己,怎會與他這樣至高無上的天神扯上關系。

「好久不見了,延維。」

就在余緲緲怔思間,忽聞白袍男子朝著延維微微一笑,並揚嗓招呼。

「你怎會在這里?」延維用著熟稔的語氣反問。

原來他們是舊識?余緲緲驚詫地來回望著那兩名外貌出眾的男子。

唯有上古天神方會有如此完美無缺的人身,神州上的凡人,當初不過是以眾神的三分外貌而造出。

白袍男子淡淡掃向延維身後那一老一少,目光若有所思的道︰「那你又怎會與凡人同行?」

延維嘴角一揚,態度輕浮地回道︰「我下來神州已數百年,與凡人相伴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你是來找贏魚的吧?」白袍男子一語揭穿延維。

霎時,延維面上那抹笑謔一凝,黑眸如結冰一般,進射陣陣森寒。

「狡,許久沒見,你的話倒是變多了。」

在場眾人皆能察覺到,延維渾身散發出懾人的怒意,可他面上猶然端著笑,語氣更似玩鬧。

見此景,名喚「狡」的白袍男子,不,應當說是白袍天神才對,只見他不驚不亂,意味深長的睞了余緲緲一眼,而後露出了然之色。

「這麼久沒見,我也不曉得,你竟然會被贏魚的背叛困了這麼久。」

「狡,你信不信,我滅了你在守的這座村。」延維笑笑地威脅。

看延維眼中的殺氣,狡收回端詳余緲緲的目光,不再惹毛這只能呼風喚雨的惡蛟。

彼時,早在天地初開之時,這只惡蛟掌管著遼闊的滄海,等同于是半個天地,他只消心情不悅,便在滄海掀起滔天巨浪,沖垮天界的神殿,更讓眾神泡在浪濤里,卻又不能拿他怎麼樣。

然而這一切,卻在這只惡蛟身旁出現只小贏魚後徹底變了樣。

狡猶然記得,最後一次在天界見到延維時的情景。

那時,他因執念入魔,渾身纏滿了黑色惡咒的符紋,用一把惡念所生的業火,燒了半座神殿,並將剩下的神殿割下,拋落神州,成了如今的寒荒國。

那當時,狡並不明白,何以一只贏魚的背叛,竟能讓自天地開闢便存在的惡蛟,自甘墮落,下凡入魔。

可在數百年之後,狡卻能明白延維的心情,更甚者,他雖然不若延維這般痴狂,舍下天神之權,甘願入魔,可他卻與延維一樣,在神州大地上流連不走,只為了守住他們愛的或愛恨皆有的那個人。

「你打算去哪兒?」狡沒再繼續挑釁或惹毛延維,只因他很清楚這只惡蛟說到做到,對神對人從不心慈手軟。

「我要帶她們去寒荒國。」延維斂起眼底的殺氣,態度恢復原來的笑謔。

「她們?」狡滿懷質疑的目光,落在余緲緲身旁的余姥姥身上。

「我也想知道是誰做的,就先不拆穿,反正一點小技倆,不礙事。」延維淡淡解釋道,

听延維不願多談的語氣,狡遂也不再追問,他轉向一側的宗揚,吩咐道︰「你先回去吧,幫我轉告芷茵,一會兒我帶幾個朋友回村里,讓她先歇下,別等我。」

宗揚點著頭,沒有異議與懷疑,順從地領命離去。

「你也跟九鳳那些人一樣,閑來無事便來神州管這些神裔,讓這些神裔當你的隨從跟班?」

面對延維那一臉的嘲諷,狡也不怒,他解釋道︰「我在村子的周圍設了咒法,能護這座村不受永夜影響,村民在此仍能過上安平的日子,燭陰下神州後,陸續有神裔來此投靠,我沒阻攔,便讓他們在這兒待下。」

「說穿了,這些神裔是怕死,所以想躲在你這兒,有你這尊天神護著這座村,他們便能躲開燭陰的追捕,在此苟延殘喘。」延維了然地哼笑一聲。

「她們看起來已耗盡體力,不如先到村里歇一宿。」狡美目睞向余緲緲。

見狡的目光時不時便往余緲緲那方挪去,延維心頭一梗,不太高興的撇了撇薄唇。

正當他想拒絕狡的提議,美目一記不經意的斜瞥,看見那張秀麗的臉蛋滿布疲憊,就要月兌口的話霎時又咽回。

延維望著狡,一臉不情願的僵硬,不悅地道︰「帶路。」

見他難得服軟,狡及時忍住了笑,轉身帶路。他看得出來,延維為了他身後的那只贏魚,縱是上天下海,闖遍水里火里,亦在所不惜。

「延維,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見白袍男子兀自往前走,延維亦提步準備跟上,始終被晾在一旁的余緲緲,只能握緊余姥姥的手,不安地扯開嗓子詢問。

延維這才回過身望她,道︰「你也該累了,先到狡的村子歇上一宿再繼續趕路。」

「狡?」余緲緲朝已走遠的那抹白影望上一眼。「那個人……也是天神?他為什麼會在這里?」

「你這麼想知道的話,何不自個兒去找答案。」延維峻眉微擰,語氣冰冷的別開臉,看上去似是動了怒。

余緲緲一臉茫然,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話,竟會惹怒這尊總是態度笑謔的魔物。

望著兀自往前走的黑色背影,余緲緲心一緊,連忙攙扶著余姥姥追上。

「緲緲,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姥姥,我也不曉得……似乎是座有天神保護的村子。」

余緲緲一邊加快腳程,一邊分神回答老人家。

她沒察覺身旁的余姥姥又矮了幾寸,臉上的皺紋又添了幾道,目光越來越混濁,就連語氣亦越來越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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