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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釀酒 第八章 燒毀懿音拒賜婚

廳堂中,一個年過半百仍面白無須的太監端坐正位,喝著進貢的龍井茶,看到段玉聿大步走來,竟未立即起身,而是傲慢的看了他一眼才站起來,慢條斯理地拿起懿旨。

「長樂王還不快跪下接旨,太皇太後……」

周公公話才一開頭,一只腳往他心窩踹,將他整個人踹飛,他撞到廳中的主柱,一口血用噴的。

「一個沒卵蛋的奴才也敢叫本王跪,你可真是好大的派頭呀!要不要把段氏江山也送給你玩玩?」

「這是爺的準王妃,看清楚了沒?爺準備迎娶她為妃,太皇太後的懿旨來遲了一步,真是遺憾。」

「準……準王妃?」

震驚不已的周公公又吐了一口血,讓原本失了血色的老臉更為蒼白,彷佛吐口氣就要斷氣似的,那睜大的眼珠子像死魚眼,眼白多、瞳黑少,怪是嚇人。

先前還把自個兒端得高高的,不可一世地以鼻孔睨人,把別院的下人當他的徒子徒孫使喚,氣勢十足,一副一品官員出巡一般,人人都得好好捧著,不能有一絲怠慢。

他代表的可是太皇太後她老人家,本朝地位最崇高的皇族,誰敢不敬誰就等著抄家滅族,禮法不容人。

誰知段玉聿那一腳讓他去了半條命,他又被段玉聿的粗暴給嚇個半死,這會兒是下山猛虎成一條,風中落葉似的全身顫抖,大氣不敢喘一聲的抱著身子縮著。

在宮里,他的確是橫著走,連後宮嬪妃都不敢給他臉色看,巴著他、哄著他,涎著臉奉承,把他抬得不知天高地厚,樂陶陶地不分東南西北,誰給的孝敬都敢收。

可惜呀!惹上霸氣煞星,總算嘗到什麼是自食惡果,他悔之不及。

「怎麼,質疑爺的話?」段玉聿丹鳳眼一斜睨,邪邪一笑,渾然是混世魔王再世。

「沒……沒有,奴才不敢,爺的話奴才哪敢有半句不是,只是太皇太後懿旨……」明明眼神驚恐,卻仍高舉手上的懿旨。

大半輩子在宮中打滾,他還沒像今日這樣被當面下臉子,毫無自覺身分低賤的他心中有著恨意,還想扳回面子,給長年在外的長樂王一點顏色瞧瞧,他是太皇太後的人,誰都不能得罪。

可他眼中的得意尚未消退,明黃色的懿旨不見了,眼楮再一睜,一把火燒得正熱鬧,劈啪作響。

「懿旨在哪里?本王沒瞧見。」毀尸滅跡。

「您……您把懿旨燒……燒了!」他瞠目結舌。

「本王燒不得嗎?」段玉聿聲一沉,一股煞氣直沖而去。

周公公一下子就聳了,哭喪著臉直呼太皇太後,「老奴對不住您呀!沒能把您的意思傳出去,老奴愧對您老人家,老奴不活了,要去地下侍候武帝……」

「要本王送你一程嗎?」他十分樂意。

見段玉聿又將長腿高高抬起,他當下也不嚎了,兩眼一翻,假死,再來一腳他肯定沒命的。

「長英,潑水。」

「是。」老受周公公窩囊氣的長英樂顛顛地讓人提一桶水來,毫不客氣地整桶往他身上潑。

一身濕的周公公不想醒也得醒,灰溜溜地帶著一行人離開別院,住進沒熱飯熱湯,連被子都有霉味的驛館。

他倒不急著走,連忙給京里寄信,一臉嫌棄地待在什麼都沒有的驛館里,等宮里的回信。

不過他得養傷倒是真的,段玉聿就是個狠人,哪管他背後站的是誰,九節金鞭連皇上都打的,何況是一個不識抬舉的太監。

「你怎麼能信口開河胡審一通,若是太皇太後當真可如何是好?話一出口收不回,會給自己惹麻煩的。」他又在鬧哪一出呀,硬生生拖她下水,唯恐她命太長是吧!

「你在責問本王?」段玉聿眉一挑高,似在不悅。

一見他自稱「本王」而非「我」,夏和若本能地一縮玉頸,語氣沒敢太直接。「我是擔心你受責罰,畢竟是太皇太後的懿旨,見旨如見人,你的作法太輕慢了,為人話病。」

說實在話,他輕率的舉動讓她嚇一大跳,宮里的東西哪能說燒就燒,這是犯大忌諱的,有蔑視太皇太後之意。

宗族子弟一向這般任性,他不怕太皇太後怪罪,我行我素,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可她不行,商家女的身分便是一大錯,又無當官的親眷,她就是油鍋里的死魚任人煎。

「沒事,母後這把戲不知玩過幾回了,她不膩我都煩了,她一年不賜幾次婚就渾身不對勁,也虧得她老人家還有這份氣力。」閑的吧!宮中無歲月,把人悶得無所事事。

段玉聿想著,該不該在屬地再找幾個能言善道的美男子,送到京城給母後解解悶?

人若太閑就會胡思亂想,忙一點也省得給人當槍使。

「可是你把懿旨給燒了……」大不敬。

見她小臉皺成一團,憂心忡忡,他失笑地將人拉近,擁入懷中。「燒就燒了,還能把我給殺了嗎?她是我母後,不是仇人,頂多不快的念上兩句,過陣子又興沖沖的作媒。」

同樣的事周而復始,他一日不成親,不找個皇家認同的王妃,不只母後急,京城那些權貴更急。

「你不想知道賜婚的對象是誰嗎?」夏和若有些忸怩的問著,一點也沒發現自己毫無戒心的和段玉聿靠得很近。

以往的她會把人推開,表示抗拒,但是此時她心事重重,根本未察覺她的心已向身邊的男人靠攏。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笑笑地在她唇上一啄。「不是你就不行。」

她臉一紅,全身熱了起來。「我配不上你……」

「我說行就行,這天下還有我不能做的事嗎?」段玉聿娼狂的宣示,他覺得自己真睿智。

夏和若為之動容,但心里仍有小小的掙扎。「皇家規矩容不下我吧,你太天真了。」

他嘖一聲。「腦子空空的人也敢說我天真,你多吃點豬腦,以形補形。」

「誰腦袋空空了?我是為你著想,你是一方藩王,離京城很遠,若有個什麼動靜,鞭長莫及,別人想算計你,你根本來不及回防。」

她重生前的那一世和長樂王沒有任何交集,卻知幾年後宮闈爭斗劇烈,他在大婚中遭到剌殺。

到底死沒死她不清楚,因為此事與她無關,只是听府里下人閑聊了兩句,說傷得很重,命在旦夕。

不知這次的燒懿旨行徑會不會有所影響?她的重生成了變量,讓一切都變得不確定,她也不知道該發生的事會不會發生,譬如兩年後的蝗災,譬如寸草不生的冬日將有一場嚴重的雪患,凍死無數人和牲畜,成千上萬的百姓無家可歸,屋子都被大雪壓垮了。

這些她都不敢和別人說,太玄幻了,說了也沒人相信,她人微言輕,只會被當成危言聳听,說不定還會被關入牢里。

聞言,段玉聿低聲輕笑。「你才該為自己打算打算。」

「我?」她不解。

「我打了傳旨太監,又直言你是未來的王妃,你認為宮中會無動于衷嗎?」很多人都慌了手腳吧,計劃被打亂了。

「你的意思是?」她突然有些不安。

他面露柔意,撫著她的粉女敕面頰。「我想再過不久會有傳你入宮的懿旨,那時才是真正的考驗。」

「什麼!」她大驚。

為什麼是她!

「放心,有我在,誰也動不了你。」他的聲音中多了一絲冷意,但撫模懷中人兒的手卻異常溫柔。

「我能不能不去?」她小聲地回。

段玉聿憐憫的看著她。「只要和我扯上關系就休想逃過去,我得罪的人挺多的,你得小心應付。」

「你……你不要嚇我。」她臉一白,完全沒意識到她已經和他站在一艘船上,兩人的將來緊緊相連。

他哈哈大笑。「不過在我的婬威下你安穩得很,敢得罪我的人不多,他們都吃過我給的苦頭。」

「段玉聿,你的惡趣味越來越惡劣了。」夏和若心里氣憤,沒好氣地一橫眼,她覺得自己跌入了坑里。

他不以為然地揚起邪肆的笑。「我喜歡你直喊我名字的潑辣,多喊幾回,我全身舒爽。」

被虐體質。

她面一赧紅,有些羞臊。「真的沒事嗎?你把傳旨公公都踢得吐血了,他不會告你一狀?」

「他敢!」告狀?也要看他有幾個膽。

夏和若心有不安的說著。「不防君子防小人,我听說宮里的太監都很陰險,為了在宮中佔有一席之地,不惜害人……」

「你看到了什麼?」他問。

她遲疑了一下,面色為難地看了他一眼。「灰色。」

不是好人。

段玉聿不在意地輕踫她的鼻頭。「善良的人在宮里面是活不下去的,稍有地位的人手上多多少少有幾條人命。」

周公公亦不例外,否則他不會在那場奪位的宮變中幸存,成為太皇太後寵信之人。

「那你還害我。」她不滿的嚷嚷。

「我害你什麼了?」他一臉壞笑的瞅著她,眼底盛滿笑意和揶揄,深意在眼眸間流轉。

「害我……」她忽地臉漲紅,說不出口,憋著一口不上不下的氣。「你不能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你是指長樂王妃這件事?」他一語道破。

夏和若先是一頷首,繼而神色一暗,被退了三次婚的人不敢奢望有一段好姻緣,但也不希望遭到戲弄,他的隨口一言似真似假,讓她的心七上八下,非常煩躁且困擾。

「我這麼做自然有我的盤算,並非隨意一言,太多人想為我的婚事做主,而我卻不想讓人稱心如意。」娶了名門貴女,只怕有人要坐不住了,又要起防備心。

想起多疑的皇上,段玉聿不免苦笑,他都已經退讓到封地了還不能減去皇上的疑心,皇上多次以各種方式試探,想知道他是否有問鼎江山的野心,或是先帝是否真留有遺旨,而他有意取而代之。

這種事一旦生了根,想要根除就十分困難,他說再多也無人相信,即便不婚不生也啟人疑竇。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為他人多做著想,京城那灘死水也該有人出來攪一攪了,渾水模魚,看能便宜誰。

「你要拿我當擋箭牌?」夏和若內心悶悶的抽緊,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有些酸澀。

「你怎麼不說順水推舟,我想要的人是你,何不就此落實了,你我合意,省得京里那些人找我麻煩。」他打的是讓人閉嘴的主意,有了現成的王妃後,耳根子也清靜多了。

不是不娶,一娶驚天動地。

身分不合宜又怎樣,以他此時的身分、地位,還需要顧及門當戶對嗎?身為皇叔,他能考慮的對象並不多,而他能娶的大多是皇室中人,礙于輩分之高,他也拉不下臉面求娶,因此耽擱至今。

小酒娘很好,背後沒有那麼多復雜的盤根錯節,干干淨淨的商戶人家之女,父兄開著一間酒樓,未滲入各方關系。

最重要的是千金難買心頭好,他中意她,看她順眼,想把她留在身邊,許她一個王妃之位又何妨。

「皇上、太皇太後他們會同意嗎?別是你一廂情願,剃頭擔子一頭熱。懿旨都下了,肯定為你備了金枝玉葉,哪由得你拒絕。」她不看好他的順理成章,即使她只是一個沒見過大世面的民女,卻也知曉皇室規矩大如天,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你擔心我始亂終棄?」他取笑著,但目光里有一份堅持,他獨斷獨行,沒有人可以更改。

她面龐染上一層薄紅。「我的名聲已經夠糟了,不希望雪上加霜,你總得讓我體面做人。」

「只怕來不及了。」她只能認命。

「什麼來不及?」她一頭霧水。

「當我親口說出你是我的準王妃時,周公公已當真了,此時他應該已把我們的事傳回京里,不用多久,母後便知情了。」母後對他的婚事相當熱衷,一有風吹草動便會招來欽天監查看最近的良辰吉日。

「什麼!」夏和若驚到僵住。

「還有……」他同情地看了一眼。

「還有?」她幾乎要尖叫了。

「她會召你上京,看看你是何品性,生得如何,是否堪為皇家媳,再安排絕對會讓你叫苦連天的宮廷禮儀,從早到晚一睜開眼便是教養嬤嬤的晚娘面孔,一整天單調而乏味地做著行禮、行走、端坐、敬茶等動作……」

聞言,她眼前一黑,頓覺天地在晃動。「你……你在幸災樂禍。」

「有點。」他承認。

看她身子一晃,左搖右擺站不住,段玉聿直接將人抱起,坐在他的大腿上。

「我可以不去嗎?」她可憐兮兮的說道。

他想說「不去就不去,爺給你頂著」,但是……

「不行,不走這一趟,京里那些人不會死心,他們會暗中派人來除掉你,以確保安排的人能順利接近我,進而掌控我的一舉一動。」

她一听,驚得面色發白。「你說有人會……殺我?」

「有可能。」如果她造成威脅的話。

夏和若急了,語無倫次,慌了手腳。「那你快向太皇太後解釋呀!說你是開玩笑的,不是真的。」

「我會陪你上京。」對他而言,此行也是危險重重。

「這不是上不上京的問題,而是攸關我的生死,你不能坐視不理,快想辦法解決,我還要回酒坊釀酒。」她幾乎是大吼了,兩只手捉著他的前襟。

「你想掐死我?」看到她的手勢,段玉聿差一點笑出聲,他是走過血海戰場的人,她用上吃女乃的力也難動他分毫。

「很想。」她忿忿地一瞪。

「膽肥了,小若兒,在我的嬌慣下越來越膽大妄為了,連堂堂王爺也敢謀害。」他像是數落的話語中滿是縱容,樂見她的敢怒敢言,他的女人就是大無畏,無所懼之。

段玉聿滿意地笑了。

「官逼民反,你陷害我。」她氣悶。

「是。」

他直白的回答令夏和若怔住,她沒見過做了壞事的人會老實承認,還一副「我全是為了你好」的樣子。

見鬼的為了她好,分明是陷她入萬劫不復之地,她怎又胡涂了,相信他不會害她。

果然還是太天真了,由光來判斷此人是好人、壞人太不牢靠,她得多用點心,好人也會做壞事,壞人偶爾也會行善,善惡之間的界線很模糊,她都有些搞不清了。

「置之死地而後生。」非常手段。

「置之死地而後生……」她忽地心驚,雙眼愕然凝望他,他竟下了這麼大的決心……

只為她。

「是不是又想哭了?」看到她眼中的蒙蒙水霧,他忍不住心疼,她懂了他的用心。

「才沒哭,是眼楮飛進了蟲子,我眨掉它。」不敢問是否值得,她只是一個平凡無奇的小酒娘。

「是,好大的蟲子,要不要我幫你弄掉它?」他靠得很近,捧起她的臉,欲將她整個人吸入眼眸深處。

「不要。」她羞臊地垂下臉。

「本王的好心你敢拒絕?」他再次挑起她的下顎,兩人面對面近在咫尺,濃重的男人味混著馨香。

「哼!你分明想佔我便宜。」夏和若嬌聲一哼。

「沒錯,你說對了,乖乖就範。」他擺出一張惡霸的嘴臉想「強搶民女」,她不反抗就能少受一點苦。

「王爺,你……」不講理。

唇被封住。

「叫我聿。」他用沙啞的聲音引誘。

「……聿。」她眼神迷離。

「親王皆娶名門貴女為妃,以你的身分甚至連做側妃都沒資格,可我看上你了,想給你我身邊的位置,所以我們上京去玩一玩,把京里的水攪得更渾,讓他們分身乏術,暈頭轉向,不得不把我們當瘟神送走,到時我們想做什麼,他們只會說好……」

予取予求。

夏和若眉頭攏了攏,她在「肯不肯賭一把」間徘徊,贏了,她的將來會有天翻地覆的變化,不用再擔心嫂子們為了她的嫁妝大費周章,使手段佔為己有,而輸了……

她想了想,好像沒什麼損失,大不了賠上一條命而已。

而且,她似乎動了心,喜歡上老是愛欺負人的長樂王。

「好。」

這一聲「好」,夏和若彷佛放開了重生前的一切,重新擁有了自己,這一次她不會絕望的等待死亡。

周公公一封急信送往京城,誰也沒料到回復來得這麼快,才送出沒幾天,回信已快馬加鞭的送到了驛館。

以往返的腳程而言,最少要一個月才能收到京里的消息,若是路上恰逢大雨或落石擋路,只怕又要遲上數日。

這一回周公公是氣狠了,被段玉聿一腳踹傷顏面,他也不管是不是違法亂紀,直接動用了他在宮里的關系,以軍隊傳訊的信鴿飛回京城,大書特書長樂王的不是,以及他準備娶民間女子一事。

可是周公公這一回失算了,段玉聿做得再不對也是太皇太後十月懷胎生下的親生子,當娘的看兒子是樣樣好,哪有一點不是,他就是貪玩了些,做不來循規蹈矩的事。

燒懿旨?

好,燒得好,這樣才有皇家子孫的氣度,咱們不來虛的,男兒當有真性情。

出身商戶的準王妃?

嗯,再商議商議,不是不行,而是先看看容貌、言行,她那浪子一般的皇兒生性倨傲,傲慢無禮又不喜見人,難得他開了竅看上一名女子,她是歡喜得多,想快快見人。

至于玉妝公主嘛……

此事先擱置,與兒子的終身大事比較,小姑娘那邊只得緩一緩,遠近親疏她還分得清楚。

于是乎,一事不煩二主,新的太皇太後懿旨再次由周公公送到段玉聿手中,這一次他不敢再囂張猖狂,目中無人了,戰戰兢兢,畢恭畢敬地雙手奉上。

「請長樂王即刻啟程。」周公公內心還有恨意,語氣難免帶了些催促之意,他想回京後自有太皇太後為他做主。

「等本王把一些事處理好再說。」

段玉聿所謂的處理叫人動容,讓原本心里還有些動搖的夏和若堅定了本心,決心與他共進退。

首先他先派王府的人進駐酒坊,挑出一人為管事管理酒坊釀酒、出酒的運作,還把周遭十幾畝的土地都買下,擴大經營,蓋了不少房舍,又調了二十多名王府下人幫忙釀酒的活,讓原本只供應東興一帶的私酒產量大增,能賣到更遠的縣城。

酒坊出入貨穩定,釀酒方子沒外泄,人手足了,酒照出,夏和若的心也安了,看著欣欣向榮的景況十分開心。

這些全是她的產業,在她的名下,如次一來,每年光是賣酒的銀子就能有十萬兩,夠她一生花用不完了。

為了抬她的身價和讓她無顧之憂,段玉聿用了心,只因心中所愛。

但這還不是最令夏和若感動的,他做的另一件事才徹底瓦解她的防心,讓她心甘情願接受他。

「若姐兒,你這次到京城要將過去的事放開,不要再想著之前那些事,那事黃了也不是你的過錯,是對方太混賬了,要不是你哥哥嫂嫂攔著,娘早打上門了。」哪能容他們娼狂,說退婚就退婚,連點轉圜的余地也沒有。

想起女兒接連三次婚事艱難,夏夫人忍不住紅了眼眶,明明一樁樁都是好親事,可到頭來都出了變卦,真不知是祖上墳塋沒修好還是少給祖先上香。

她呀,真是愁白了發,求神拜佛希望給女兒賜個好姻緣,好了了她一樁心事,不用日日愁眉苦臉窮操心。

這會兒老天開眼,峰回路轉了,漫天神佛降下好機緣,讓女兒有一條絕處逢生的好出路。

「娘,女兒沒事了,您不用再提,幸好女兒尚未過門,不然還不讓人家欺負死,那一家子壞得很呢!」退得好,一家子豺狼虎豹,明明心有所屬還來提親,存心騙婚。

那戶人家不知打哪听來她嫁妝豐富,銀子用匣子裝得滿出來,那些人打著壞心眼欲先拐人入門,再享齊人之福。

「嗯,是很壞,沒安好心。你到了京里要听舅舅們的話,不要到處亂跑,若是有好對象也不要擔心,娘不在就讓你大舅、二舅做主。」希望這次能結個善緣,把女兒嫁出去。

段玉聿著實神通廣大,他只說了一句話便讓發配邊關守城的洪家人回到京城,不只官復原職,還一門三將軍,包含從三品的雲麾將軍、正四品的忠武將軍,以及從四品宣武將軍。

也就皇家人敢做這種事,只要不造反,沒什麼不敢做的,一紙軍令就將人調走,連皇上也睜一眼、閉一眼由他去。

誰管得住長樂王,他就是個目無法紀的主兒,他不將人的頭踩入泥里就是他的寬厚了,別指望他還有良心這玩意。

只不過百煉鋼化成繞指柔,遇到命里的克星,他也是柔情似水,表面上不屑一顧,語多調戲,可私底下卻為心上人做了不少窩心事,讓人知道他也是有軟肋的人。

「嗯,我听舅舅的。」夏和若面上應得乖順,心里卻想,舅舅們說不定還未到京城呢,她上哪投靠舅舅家。

這是她上京的借口,連舅舅接她上京游玩散心的書信也是偽造的,為的是不讓人知曉她是和長樂王同行,奉太皇太後懿旨進宮晉見。

這事她誰也沒有告知,人多口雜,萬一最終沒成,她還能少些流言,回到她出生的東興縣,重拾釀酒的活,正式從府中分出去,獨立門戶,不再多想婚嫁的事。

「好,行李都裝上車了嗎?丫頭你就帶幽草一個,不帶上香草?她活潑的性子挺討喜的。」有點笑聲才熱鬧。

「不了,她爹娘都在府里,讓人骨肉分離不好,而且她也該說親了,這一去一年半載,豈不耽誤她,娘若有合適的人選就替她說合說合,真的成了就替女兒送她副妝奩和二十兩壓箱銀。」主僕一場,好聚好散不結怨。

「好,娘都依你。」疼女兒的夏夫人萬般舍不得,可是為了女兒好,她還是放了手,任她遠走高飛。

「娘,爹呢?」他不出來送她嗎?

一提到那個冤家,夏夫人刷地臉一沉。「在外頭養了個唱戲的小伶人,伸手跟我要銀子,我沒給,打了他一頓,他氣呼呼地走了,還說我是焊婦,不如外面的女人小意溫柔。」

都幾十年了還死性不改,兒子都娶妻生子了,他不累她都累了,真想把他趕出去,從此再不理會。

夏夫人真的有疲憊的感覺,吵吵鬧鬧一輩子脊什麼意思,她管得越多,人家越嫌棄,苦的還不是自己。

「娘,爹那性子您打也沒用,不如隨他去吧。您過幾年清心的日子,咱們有銀子還跟他賭什麼氣,誰來要都不給,留著當您的養老銀子。」夏和若語帶深意,暗示母親別太早讓嫂嫂們掌權當家,銀子攢在手掌心才是自己的。

「我也想啥事都不理,做我的富貴夫人,可是你一天不出嫁,娘就無法寬心,我……唉!不說了,像是訴苦,你早點出發早點到達,天色不早了,趕趕路還能在入夜前到下一個縣城。」女兒從沒離開過,此番遠行,真是揪心呀!

「好,我走了,娘也回府吧,別在門口送我,風大。」娘的眼角都有細紋了,她一輩子就為兒女操心。

夏和若眼角一瞟,瞧見門後的大嫂、二嫂假意拭淚,似乎不舍她的離去,可是不難看見眼里的妒意和不甘以及一絲欣喜。她們嫉妒她能到京城見識天子腳下的繁華和富裕,不甘心只有她能去而她們去不得,同時歡喜人不在了,那鎖在庫房里的嫁妝是不是能「借用」一下。

百人百樣心思,各個不同,她們的算計夏和若已經不在意了,她有她的路要走,幾人不在同一條路上。

「嗯,小心點,早晚要多穿衣,別著涼了……」

母親的話猶在耳際,被風吹散了,她依依不舍的向母親道別,轉身走向兩匹高頭大馬的馬車。

她剛上車,還沒瞧清車里的情形,一只手朝她一拉,她驚訝的叫出聲。

「怎麼了,若姐兒,發生什麼事?」听到女兒的叫聲,回到門內的夏夫人趕緊回身一問。

「沒……沒事,剛剛踢到腳了。」

你在這里干什麼?這里是我的馬車!夏和若瞪著大眼。

你的就是我的,共乘才有趣味。一雙丹鳳眼透著玩世不恭的邪笑,似在提醒她,他才是馬車的主人。

「你呀!粗心大意的,什麼時候才讓娘安心……」夏夫人叨念著跨過門坎,回頭看了一眼緩緩離去的馬車,她真的認為這是她兄長派來接女兒的車,還想著女兒打一出生就沒見過舅舅,不知認不認得出來。

洪家人都長得十分相似,濃眉大眼,骨架略大,有學武者的身材,但臉型長得秀氣。

「你怎麼跟我坐一輛車,萬一被人發覺,我的名聲全毀了。」她就剩下一點點清白了,再被染污了就真的無路可走。

「那不正好,跟我回王府,當我的管家婆。」他的人、他的王府全交給她打理,她坐享其成。

「京城不去了?」她問。

段玉聿輕哼一聲,捉住了身側女子,往她腿上一躺。「去呀!帶你開開眼界,見見那些蹦的青蛙。」

「你可別給我找麻煩,我不想跟你一樣出風頭。」她還想全須全尾地回東興,釀她的酒。

「我就是麻煩,你不是惹上了嗎?」他失笑,調侃她識人不清,如在疾風閃電下的他還能被忽略嗎?

「所以我悔之已晚……」她一直想不通怎會遇上他,當初也就是去賣壇酒而已,誰知會引來偷酒賊。

「你說什麼?」他聲音一低。

夏和若淘氣地捏住他的鼻子。「我說你太壞了,壞到靈丹妙藥也救不了,我這麼一個好姑娘豈會與壞人同行。」

「因為你上了賊船,只能當個賊婆,日後給我生幾個孩子喊我賊老爹。」他也該當爹了,養幾個霸氣朝天的臭小子,整天胡耍鬧事,再生個嬌滴滴的小女娃,他捧在手心里當寶。

從沒想過有兒有女的段玉聿忽生向往,嘴角不知不覺的上揚,多年來無所事事,如今他也想妻小圍繞。

年歲不高卻開始感慨老了的段玉聿拉著玉白小手,把玩般撫模著,不時在指節上畫圈,又與她十指交握,像是剛得到新玩意的孩子,對這小東西十分滿意,愛不釋手。

「你想的倒美,到時我跳下賊船喊救命,看誰來英雄救美。」戲文上不是到處有行俠仗義的大俠嗎?也許她有幸遇到一個。

「誰敢救?」他一用力,差點捏碎她的手骨。

「你呀!」好疼。

段玉聿被取悅了,眉開眼笑。「下次別激怒我,我醋勁大,我的女人只有我能來疼,誰敢來搶就滅了他。」

「那你也別拿我練手勁,真把我的手捏壞了,看我理不理人。」她使性子的把手抽回,另一手揉按抽疼的痛處。

他訕然。「小若兒別生氣,我一時沒留神,平時身邊全是滿身臭汗的糙漢子,忘了你是水做的。」

「哼!難道你是石頭做的?才會鐵石心腸。」他有時狠起來真是六親不認,全憑自己的喜好。

「對你是柔如細絲,任憑揉捏,來模模硬不硬,試試手感。」女人要寵著、哄著,以後才會對他百依百順。

夏和若面臊的一啐。「不要臉。」

「你有臉就好,我要臉做什麼?」他的意思是,你的顏面爺來給,爺來給你抬轎。

若誰敢給你沒臉,爺打得那人連臉都沒有,在京城,他頂著天,腳下都是他能一腳踩死的蟲子。

「聿,我很怕。」她俯,將頭靠近他胸口。

「怕什麼?」姑娘家總是東怕西怕。

她輕聲低喃。「怕不能跟你在一起。」

他一頓,身子一翻,將她壓在身下,雙瞳幽深地望著她。「這事不會發生,有我在,誰也阻止不了我要你。」

「世事難以預料,誰能料想得到今日以後會如何?」害怕失去的夏和若眼中蒙上一層輕愁。

「要不我現在就要了你,把生米煮成熟飯,讓母後抱個孫子。」母憑子貴,挾孫固寵。

夏和若為他的提議笑出聲。「懷胎十月、懷胎十月,你幾時听過一個月就能蹦出個孩子的?母雞下蛋也沒那麼快。」

他狡猾一笑。「那就抱個農家小子假裝是你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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