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一千多個日子，敬王府沒什麼大改變，竇太嬪照樣逍遙，姜苒照樣掌家，洪側妃還是埋頭研究篆香，有空會過來找姜苒聊聊天，包姨娘膝下依舊無子，宋姨娘也沒再懷孕，最大的改變就是映元長公主兩年前婚配了，是驃驥大將軍的嫡長孫，因為尚了長公主，所以給了個忠武將軍的虛餃。

東瑞國制，公主成親隨夫住，不另外造公主府，不過映元是堂堂公主，就算跟兩層公婆住，妯娌一大堆，也沒人敢給她臉色瞧，而且她一高興就回敬王府看竇太嬪，一不高興也要回敬王府訴苦。驃驥大將軍今年六十多，軍功顯赫，卻是拿這個孫媳婦沒辦法，老實說，可以的話誰都不想娶公主，不過皇上下了令又不能推辭，只能硬著頭皮娶了。

敬王府的長子齊承歡已經六歲，齊萬里出遠門，姜苒請了賀大儒來府上給他啟蒙，姜苒想，反正齊鹿鳴跟齊呦呦閑著也沒事，便讓這兩小娃跟著去。

齊呦呦似懂非懂，齊鹿鳴卻能懂。

賀大儒一開始還以為齊鹿鳴裝懂，畢竟才三歲，但後來幾次對答發現他都能講出道理，字寫得雖然還不好看，卻也沒錯過，覺得此子聰慧非常，可以好好栽培，以後一定成為國家棟梁。

齊萬里回來後當然很樂，誰不喜歡聰慧孩子，覺得齊鹿鳴真給自己長臉。

齊呦呦後來發現自己怎麼都不懂，哭著不去了，齊萬里被女兒哭得心疼，摟著安慰，「不去就不去，父王帶你去喂魚。」

又哄又親的，齊呦呦這才破涕為笑。

姜苒無奈，「就是不會才要學，你這樣哄她，什麼時候學文章，她還是姊姊呢。」

「她也才早半刻鐘出來，這算什麼姊姊，我們呦呦會寫字已經很棒了，過幾歲再來讀書也不遲，反正女孩子家又不考狀元，對不對啊，呦呦。」

齊呦呦不太懂，但知道要附和父王，于是點頭，「對。」

姜苒伸手一戳女兒額頭，「就知道跟母妃作對。」

齊呦呦歪頭一笑，「母妃不要生氣，呦呦喜歡母妃。」

姜苒被女兒嘻住了，這撒嬌精不知道像了誰，明明她跟齊萬里都不是這種個性，齊呦呦卻是嘴甜得很，進宮見到皇後，還會問，母妃母妃，皇後怎麼這樣年輕呀。

皇後那笑得哦……當場就把自己的東珠手串賞給她玩。

然後見了聖明皇太後，又是一句軟軟的，母妃母妃，皇太後好漂釀啊。

女乃聲女乃氣的，又是贊美，聖明皇太後那麼端莊的人也忍不住笑出來，還吩咐她以後多帶呦呦進宮。

姜苒親了女兒額頭一口，「跟你父王去吧。」

「母妃不去嗎？」齊呦呦小臉滿是企盼。

「娘還要等著你哥跟你弟拿功課回來看呢。」

這三年，齊萬里還是在給皇上當欽差，每年有一半的時間在外面視察民情，這時候姜苒就得娘當爹用，功課她看，家里她扛。

不得不說，姜苒日子過得好，除了因為齊萬里一直對她很溫柔外，竇太嬪這婆婆也是原因。

竇太嬪很妙，她喜歡孫子，但不想要自己養孫子，平素不念佛，不吃素，就是喜歡在園子逛逛，看看花草，有空就回娘家——竇太嬪的母親還在，哥哥跟弟弟也都沒分家，她回娘家也是享受天倫之樂，進宮得太早了，此後十幾年沒出過宮，跟母親分別得太久，竇太嬪一直在補償自己。

竇太嬪這個婆婆一直有自己的生活重心，所以她不會挑剔媳婦，也不會去干涉媳婦，姜苒出嫁之前會緊張，會擔憂，但過府後才發現自己想太多，有竇太嬪這種不管媳婦的婆婆，真是媳婦三生修來的福氣。

見齊萬里帶著齊呦呦去花園了，姜苒攤開賬本開始對起帳來。

夏居在一旁服侍，見她要開始讀帳，給她換了茶，「王妃喝點枸杞吧，太醫說這個明目養神。」

姜苒接過杯子，「謝謝你啦。」

「這是奴婢應該的。」

夏居自從那次流產後沒能再懷孕，孔松又收了兩個小妾，陸續都生下兒子，夏居唯一的慶幸是，女兒听話又貼心，自己又在王妃身邊做事，婆婆就算想罵也得替兒子的前程想，說白了，孔松這王府長吏的身分，要換下來也不過就是敬王的一句話，而在敬王府，他們都知道敬王最听王妃的話。

不一會，齊承歡跟齊鹿鳴兩兄弟一前一後進入大屋。

齊鹿鳩撲向姜苒懷中，「見過母妃。」

齊承歡卻規規矩矩行禮，「見過母妃。」

黃嬤嬤很快替兩位少爺接過書包，斟了茶，上了四鮮果。

姜苒伸出手，「功課！」

兩人打開書包，拿出今天在課堂上的作業。

姜苒接過手，仔細看了起來。

賀大儒很仔細，各種批注都有，齊承歡的字很工整，文章還很生澀，但考慮到他不過六歲，已經可以了。齊鹿鳴的字就真的很難看，不過才三歲，筆都拿不好，也不能太強求，兩人今天都沒有錯字，不用罰寫。

姜苒還是滿意的，「吃了點心可以去玩了。」

兩兄弟各撿了一樣水果吃便跑出去，丫頭嬤嬤連忙跟在後面。

羊嬤嬤笑著搖頭，「今年冬天雪太大，兩位小少爺大概悶壞了。」

「小孩子多跑多玩好，整天讀書也沒意思，不過我也矛盾，這書不讀也不行，讀太多又怕他們不消化。」

「等大一點，自然就穩重了。」羊嬤嬤安慰。

「希望是這樣了。」

時序進入夏天，齊萬里又要準備出門了。

姜苒嫁給他已經四年多，雖然知道這是皇恩，是信任，但還是會舍不得，相聚的半年這麼短，分別的半年又好長。

齊萬里見她一副蔫樣，笑著抱住她，「我又不是不回來。」

「總覺得你昨天才回來呢，這就要走了。」

「我總不能辜負皇兄對我的信任。」

又來了，姜苒怒，「我跟皇上，你喜歡誰？」

「這怎麼能比。」

「你是不是比較喜歡皇上？」

齊萬里冤枉，「你入門後，我再沒去過姨娘那里，這樣還不夠，你這個小狼心狗肺的，不知道本王對你多好。」

「我覺得皇上在跟我搶丈夫，他半年，我半年。」

齊萬里哭笑不得，「我是為了天下百姓，你知道嗎，那些地方官知道有個欽差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也不知道會走到哪里，不知道會去認識貧農，菜農，不知道他會不會去管人家的冤屈，因為怕，所以個個都在想辦法當好官，就算是裝出來的，百姓也因此受惠，這是大事。」

姜苒心想，就知道他會拿這個來堵她。

她也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多了不起的人啊，輕車簡從護天下，那些貪官污吏想要做壞事之前難免會怕，不知道欽差會不會就在自己的轄區，這要是被核實了，前程沒了不說，搞不好腦袋都沒了，銀子是很美，可腦袋更美，貪婪之前總要想一想，而只要地方官不貪，百姓的日子就會好過很多。

可是她就是不想分別啊，屋子這麼大，只有一個人，有時候真的覺得好孤單，就算鹿鳴跟呦呦很可愛，也無法補足他不在的空虛。

半年，六個月，一百八十天，這麼長的時間不能見他！

姜苒覺得皇上好奸詐，又要齊萬里出錢，又要他出力，想想實在不甘願，「不行，我一定要你掛念家里。」

齊萬里好笑，他很掛念家里的，他的母親，他的妻子，他的孩子都在這里，他怎麼可能不掛念，可是啊，他不想只當個富貴王爺，像其他幾個哥哥那樣整天假裝附庸風雅，游船，听歌，其實就是浪費生命。

身為大好男兒應該要有一番作為，而不是整天只想著風流，何況那幾個哥哥都不是風流，而是下流。

他之所以被尊敬，是因為百姓知道由于有了這個人，地方官員都會收斂，當不知道欽差什麼時候會到，沒人願意去冒那個險，富貴要經過重重考驗才求得到，但要丟掉，只要做錯一兩件事情就可以。

只見姜苒揪著他的領子說︰「告訴你一件事情，我又懷孕了。」

齊萬里一喜，「真的？」

「真的，太醫院的例行平安脈診出來的，我正在想要什麼時候跟你講，到底是不告訴你，別讓你掛念好，還是告訴你，讓你掛念的好，眼見你這麼重視皇上，我心有不甘，我一定要拼過皇上才行。」

齊萬里又高興又爆笑，姜苒這古怪性子真的很合他胃口，哭哭啼啼還是故作大方他都覺得沒意思，姜苒這樣小任性，但又不太過，真的太可愛了。

拉過姜苒在她額頭印下一吻，「本王現在宣布，你在我心中勝過皇上。」

「勝過有三條街那麼遠嗎？」

齊萬里煞有其事的點頭，「你甩開皇上五條街。」

姜苒滿意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我跟孩子們都會想你的。」

「你也是，母親跟家里就交給你了。」

「嗯。」

「還有，別跟洪側妃太近。」

又來了，每次出門都要交代這個，但洪側妃送來的篆香，他又不疑有他的會點來用，真是奇怪了。

夏天的時候，成王給嫡長子立了世子，也順便給嫡女請了郡主的封號，從此身分便高人一等，整個京城都在說，下一個應該就是敬王立世子了，因為放眼京城九個王府，只有敬王有嫡子，卻還沒立世子——立世子並不是王爺自己說了算，因為要襲爵，是要上報皇上的，皇上命人考核世子人選人品，覺得可以，這才會準。不過皇上也不會故意打弟弟的臉，通常申請上去的幾乎都會過。

姜家也幾次交代姜苒，說的都是這事，姜老太太更明顯，說最好順便把齊鹿鳴跟姜婉甜的親事定下，齊呦呦跟姜新康的親事定下。

姜苒照樣回，她盡量，然後也會提醒姜老太太，她上面還有婆婆呢，萬一婆婆想說給竇家人，她這媳婦怎麼可斗得過婆婆。

竇太嬪是個不管媳婦的婆婆，姜苒樂得常常回娘家，她喜歡母親，看到姜和跟姜蘭也很高興，小弟弟姜杰也長得很快。

當初那個想跟她過門的姜蕊也早早成親，因為姜苒這個敬王妃的關系，姜海原本身子不好，不容易說親的，也講到了門戶差不多的小姐，姜苒心疼這個體弱的弟弟，偷偷給了他不少銀子好讓聘禮體面些，女孩子嫁過來也比較情願，喻姨娘很是高興，每次看到姜苒回來都十分親熱。

除了齊萬里半年不在身邊外，姜苒對現在的日子很滿意——婆婆好相處，姨娘不作妖，孩子也听話。

這日，姜苒看完賬本，在最後一頁簽了字。

賬本這種東西真是越看越有意思，比小黃書還好看，不管再累，看到賬本她就馬上雙目有神，神采奕奕，小黃書都沒這效果。

「王妃吃些點心。」夏居端上茶點來，「今日剛好廚房開出來的是王妃喜歡的蜜腰果，還有一塊八珍糕。」

蜜腰果，她喜歡，香香脆脆的，算是蔚娘的拿手點心了，不會太甜，但十分可口，吃了還會想再吃。

「母妃，我跟哥哥下課啦。」齊鹿鳴從外面跑進來。

齊承歡跟在後頭。

姜苒照樣檢查兩人功課，今日兩人各有錯字，罰寫一百遍後才能出去玩。

兄弟都知道在這點上是沒得商量的，于是乖乖在小桌子上罰寫。

齊承歡錯字少，比較早交，看到桌子上沒動的八珍糕，道︰「母妃，兒子可以吃那個嗎？」

姜苒拍拍繡墩示意他坐上來，把放著八珍糕的小碟子挪到他面前，「慢慢吃，別噎著了。」

羅嬤嬤很快的倒了茶。

齊承歡一小口一小口吃著。

姜苒看著齊鹿鳴罰寫的背影，覺得三歲小孩就要這樣很可憐，但想到賀大儒那期許的眼神，又覺得自己應該狠一點，她知道自己陷入所有母親的思想盲區——「孩子將來長大，會感謝我的」，但就是無法自拔。

忽地，砰一聲巨響。

姜苒轉過頭就見齊承歡倒在地上，手還搗著肚子。

她連忙撲過去，「承歡，噎著了嗎？」

夏居大驚，「奴婢去請太醫！」

「承歡，承歡？」

回答姜苒的，是齊承歡逐漸發黑的臉，他氣息很弱，不像噎著，像中毒。

姜苒覺得腦門一陣發熱，這孩子才六歲，還沒體驗過大好人生，千萬不能在這歲數就去佛祖那邊。

齊鹿鳴尖叫起來，「哥哥怎麼了？」

姜苒扶著齊承歡，「羊嬤嬤，把鹿鳴抱去耳房，別讓他出來。」

羊嬤嬤伸手抱住小人兒，齊鹿鳴卻掙扎著下來，哥哥，哥哥的喊著不停，奈何人小，還是被羊嬤嬤抱開了。

齊承歡氣若游絲，「母妃……我……我不想死……」

「承歡，母妃一定救你，羅嬤嬤，去把我嫁妝中那個大人參拿過來。」

人參可以吊命，那株三百年多年的大人參也只有她生產時切過一段來用，很好用，一定可以讓孩子撐到大夫來。

小少爺中毒是大事，沒人敢隱瞞竇太嬪，老人家比大夫來得快，當然，齊承歡的生母宋姨娘也來了。

見到兒子那樣，宋姨娘又哭又嚎，「兒子，娘的親兒子，怎麼會這樣！」

姜苒正想安慰幾句，宋姨娘卻轉向她——

「王妃，奴婢自問一直對您頗守規矩，您何必害奴婢的兒子！」

姜苒傻眼，倒是黃嬤嬤很快反應過來——

「你這死奴婢胡說八道些什麼，王妃怎麼會害小少爺！」

「可是奴婢兒子是在王妃房里中毒，就是吃了王妃的點心。」宋姨娘哭喊，「求竇太嬪作主，小少爺可是一條命啊。」

竇太嬪皺眉，「承歡還昏迷著，哭什麼，等大夫來了再說。」

竇太嬪發話，宋姨娘只能忍住眼淚，又忍不住爬到床邊模著兒子的頭不斷哭泣。

房中安安靜靜，沒人敢發出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頭傳來嬤嬤的呼聲，大夫到了。

進來的是太醫院的副院判，帶了個小童子，一听說是敬王長子出事，馬上就來了，一路快馬也不敢耽擱。

見個小孩子躺在繡床上，熊副院判跟竇太嬪告了罪，便坐到床沿去診脈。

竇太嬪十分關心，「熊副院判，我孫兒可好？」

宋姨娘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看著熊副院判，深怕少听一個字。

姜苒自然也十分關心，現在有人想陷害她已經是其次，她只希望齊承歡趕緊好起來，這是齊萬里的長子，要是他真的出事，王府上上下下都不會好過。

「是中了毒，老夫先開藥，命王府下人趕緊燒水，小少爺要泡藥澡。」

「那要不要緊啊？」竇太嬪問。

「毒性不深，不會致命，只是需要一兩年恢復。」

眾人都松了口氣，不會致命就好，齊承歡小命保住，什麼都好說。

熊副院判很快開好藥澡、藥飲的方子，又命人月兌了齊承歡的衣服，施以針灸。

王府做事自然十分迅速，不到半時辰都已經辦好，竇太嬪親自給孫子喂了藥，然後讓嬤嬤抱小少爺去泡澡，宋姨娘求著去看，竇太嬪允了。

不得不說中醫真的博大精深，這一番下來，齊承歡眉眼間的黑氣已經淡了不少，呼吸也平穩許多。

竇太嬪還是擔心，「老身不才，想請熊副院判在王府住上幾日。」

敬王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深得皇上信任，能有所結交，熊副院判自然樂意，連忙說︰「是下官的榮幸，還請太嬪賜下紙條，下官好跟太醫院請幾天假。」

兩個半時辰後，又喂了一次藥。

齊承歡雖然迷迷糊糊，卻也能吞得下去，沒怎麼溢出，姜再看在眼中，放心不少。這孩子的復原之路雖然辛苦，但好歹保住性命，以後就算身子比較弱，但身為敬王長子也不愁娶不到妻子。

竇太嬪憐愛的模模齊承歡的臉，這才站起身，「都跟本宮到外頭。」

姜苒知道，大戲要開始了——齊承歡雖然不是她下的毒，卻是在她房里中毒，按照古人的邏輯，她得負責。

不知道是哪個豬頭看她不順眼，又想陷害齊承歡，使出這個一箭雙雕的計謀，說實話也真厲害，一大一小都損了，好毒的計策。

到了花廳，竇太嬪臉色一沉，「說說今天下午發生什麼事情。」

姜苒正想開口，卻見宋姨娘一撲，哭得淒慘——

「太嬪作主，太嬪作主，一定是王妃瞧承歡不順眼，蓄意陷害，讓他損了身子卻又不致命，想罰也沒得罰，但我們承歡怎麼能白白受苦，太嬪公正，求太嬪給承歡出頭！」

黃嬤嬤皺眉，「你這奴婢，胡說八道些什麼，王妃怎是那樣的人！」

「王妃嫁妝豐厚，大把銀子賞下來，對黃嬤嬤來說王妃自然是大好人，奴婢只恨自己的父親是個小官，沒有太多銀子給奴婢，不然今日也叫黃嬤嬤順從我一回。」

黃嬤嬤大怒，「你這小小姨娘，也敢血口噴人！」

宋姨娘卻是不再理她，只跟竇太嬪磕頭，「太嬪作主。」

竇太嬪皺眉，在後宮十幾年，她見過的世面可多了，很多時候結果往往大出意料之外，

于是也不急著說誰錯，只道︰「今天這事感謝菩薩保佑，承歡沒事。再來，媳婦，你跟我說說到底怎麼了，承歡好好的怎麼會中毒？」

姜苒向前，「今日下午，承歡跟鹿鳴一樣拿功課給媳婦看，兩人都有錯字，便去小桌子上罰寫，承歡錯得少，先寫完，問媳婦能不能吃桌上的八珍糕，那糕點送來後媳婦沒踫過，又見孩子喜歡便給他吃了，沒想到糕點還沒吃完，承歡就倒下，媳婦也不知道為什麼，還請太嬪明察。」

竇太嬪只好又把熊副院判叫來，讓他驗驗。

結果八珍糕沒毒，可是叉子上有毒。如果是用手拿糕點來吃，根本沒事，偏偏齊承歡小，用叉子吃食方便，于是就有了這樣的結果。

宋姨娘哭得臉都花了，「太嬪，事實證明就是王妃下的毒，她一定是見承歡年紀漸大又深得太嬪跟王爺歡心，心有不甘，所以想除之而後快。我的兒啊，年紀小小就吃這苦頭，身體可是一輩子的資本，現在受損，將來可要怎麼辦？」

「媳婦，你怎麼說？」

終于輪到她了，姜苒恭恭敬敬道︰「承歡聰明活潑，跟媳婦也親近，媳婦害他做什麼，媳婦膝下有嫡子嫡女，有什麼好嫉妒？退後一步說，害人總得有好處，現在這件事情誰得到好處了？媳婦被當成嫌疑犯，可一點好處都沒拿到。」

「王妃不過想穩固二少爺的地位。」宋姨娘抹著眼淚，「只要大少爺有恙，二少爺的地位就穩固了。」

姜苒都氣笑了，「鹿鳴是嫡子，就算承歡沒事，庶出身分也不可能跟嫡子爭，其實王爺去年就想跟皇上請封鹿鳴跟呦呦，是媳婦見八王爺成王都還沒請，九王越過哥哥不太好，阻止了他。若媳婦想著世子之位，不要阻攔，現在鹿鳴已經是世子了，誰又能跟他爭？」

竇太嬪點點頭，這話在理。

宋姨娘卻是不甘願，眼淚撲簌簌而下，「王爺現在出門了，王妃要怎麼說都可以，奴婢也可以講我們東瑞國傳賢立本，王爺原本是要給承歡當世子的，一定是王妃知道了，心有不甘，這才設計陷害。」

竇太嬪想，萬里確實有說過要立承歡，不過那是在姜苒入門之前，當時兒子不想娶正妃，又只有承歡，當然是立他，宋姨娘這句話雖然不假，不過卻是幾年前的舊事。姜苒這個正妃受寵，又有兒子，這種情況下怎麼可能再立承歡為世子？想想又嘆息，她努力當個好婆婆，王府也算人口簡單，怎麼還會出事？

人是在姜苒房中中的毒，但姜苒害他做什麼？姜苒又不是傻子，做這種沒好處的事情，傷敵三千，自傷五千。

羅嬤嬤匆匆進來，一臉喜氣，「大少爺醒了！」

姜苒松了一口氣。

竇太嬪听得愛孫醒來，一馬當先，宋姨娘更是不管規矩，直沖而入。

床上的小人兒睜著眼楮，看起來很虛弱。

宋姨娘撲了過去，「承歡，認得姨娘嗎？」

齊承歡點點頭，「姨娘。」

宋姨娘喜極而泣，「你醒來就好，姨娘恨不得拿自己的命給你。」

竇太嬪坐到床沿，模模孫子的頭，「認得我是誰嗎？」

「您是祖母。」

「乖。」竇太嬪十分愛憐，「好好喝藥，快點恢復起來。」

「孫兒知道。」

宋姨娘擦擦眼淚，「趁著現在大家都在，大少爺，你當著竇太嬪的面說，到底是誰要害你？」

齊承歡卻是遲疑。

宋姨娘見狀，鼓勵道︰「不用怕，太嬪會作主的。」

小孩子又看看竇太嬪，只見竇太嬪點點頭，「承歡不用怕，祖母會保護你。」

齊承歡猶豫了一下，這才說︰「我……我看見母妃倒了東西在叉子上……」

姜苒睜大眼楮，這死小孩睜眼說瞎話！

「我怕問了，母妃會不喜，所以沒問……」

「我就知道！」宋姨娘不管規矩的尖叫起來，「太嬪，您看，是她！是她要害我兒子，太嬪一定要作主……」

竇太嬪模模孩子的頭，「你看清楚了？」

「孫兒……看得很清楚……」

竇太嬪沒有生氣，反而異樣的平靜，「媳婦，你怎麼說？」

「太嬪明鑒，媳婦是正妃，兒子是嫡子，媳婦害承歡做什麼？」

竇太嬪冷靜的反問︰「承歡才六歲，他又害你做什麼？」

柴房里又悶又熱，姜苒怎麼樣也想不到自己有天會被關到柴房來——媽的，齊承歡那頭養不熟的小白眼狼，枉費自己過去三年對他那麼好，他不用把自己當母親，但也不能這樣害她。

太嬪說家丑不可外揚，所以封鎖了消息把她關到柴房，順便放出風聲，王妃有孕，脈象不穩，得躺床養胎，謝絕所有探訪。

姜苒模模肚子，竇太嬪一定不知道，她還真的有了。

可惡，到底是誰要害她啦！

身體好疲倦，但柴房沒床，她又不知道要躺哪里，鹿鳴跟呦呦不知道睡了沒，想到孩子睡前會找娘，內心就一陣疼。

突然間，門口傳來說話的聲音。

誰來看她？

不一會，門開了，進來一個萬萬想不到的人——洪側妃。

憑借著月光，她看到守門的兩個婆子已經昏過去了。

洪側妃進來，手上還拿著一個包袱，一進來就說︰「王妃跟我走吧。」

姜苒懵了，「去哪？」

「太嬪打算把王妃關到王爺回來，不過王妃有孕，哪能待在這地方？那人一計不成，肯定會有後招，王妃現在可不能冒險。」

「你，你怎知道我懷有身孕？」

「表骨說的，說他不在家，萬一出了什麼事情讓我照顧王妃。」

姜苒真的不懂齊萬里了，又防著洪側妃，又很信任她，但這代表洪側妃是自己人吧？姜苒的直覺告訴她，是。

于是起身，跟著洪側妃走。

柴房位在廚房附近，姜苒沒怎麼到這邊來過，洪側妃卻是熟門熟路，而且還讓她找到了一個小洞。

洪側妃把包袱給了姜苒，「里面有銀子，有衣服，等表哥回來，王妃再寫信給我——我在府中與人無爭，信件不會被攔，到時候再讓表哥去接王妃就好。」

姜苒接了包袱，猶豫了。

洪側妃笑，「鹿鳴跟呦呦已經讓太嬪接回院子住了，那人就算再大膽也不敢到太嬪那邊下手。」

姜苒松了一口氣，自己怎麼樣無所謂，孩子沒事就好，在竇太嬪那邊最安全，祖母照顧孫子，總不會不周到。

「我這樣一走了之，會不會害到你？」

「太嬪是我親姨母，我才不怕。」洪側妃理所當然的回答，「表哥幫我這麼多，能替表哥照顧王妃一二，也好緩解我內心的愧疚。」

姜苒還是不懂。

洪側妃驚訝，「表哥沒跟王妃說？」

「他神秘得很，什麼都不肯講。」

洪側妃微微一笑，「表哥是好人，不願意說我丑事……我不是身子被下藥不孕，我是喜歡女人，我一直喜歡女人。」

姜苒大驚，洪側妃居然是百合！

難怪齊萬里不喜歡自己接近她，卻又對這表妹很信任，原來是這樣。

「我跟母親說，若硬要我出嫁，我定鬧得夫家雞飛狗跳，但我們洪家的門第又怎能容許一個老姑娘在，母親只好來求表哥，表哥也沒為難，同意了，還給了側妃這名分，保全了洪家的面子——但我佔了側妃的位分卻不能傳宗接代，還把喜歡的丫頭弄進府中一起生活，表哥都知道也沒說什麼。我能過得這麼逍遙，多虧了表哥，現在他不在府上，我自然得替表哥照顧王妃。」

洪側妃頓了頓，「馬車已經停在巷子，王妃一出這小洞就能看到，車夫是一對夫妻，都是我的陪嫁，對我很忠心。至于王府更不用煩惱了，你跑了，卻沒有守門婆子見到人出門，對敬王府來說是大大丟臉，王府肯定不會張揚，會一直當做你在養胎，什麼都不會泄露出去。當然，王妃的親娘跟弟弟妹妹也不會受影響的。」

姜苒稍稍心安，如果她跑了，王府把事情掀開，這樣母親在安泰侯府如何自處，姜蘭跟姜和也會被影響，現在听洪側妃這一番話，定心不少，所有人都當做她在養胎，而她也真的懷孕，十個月之後有辦法生出孩子跟大家交代。

姜苒于是爬出那小門，心里舍不得齊鹿鳴跟齊呦呦，但自己現在有身孕，對方又在暗處，不得不防。

馬車轆轆向前，姜苒模著肚子，想起好多事情。

第一次跟齊萬里見面，他被雞逼得爬上樹，當時只覺得好好笑，雞有什麼好怕，怎麼樣也沒想到兩人會成親，還生下一對孩子。

要是呦呦跟鹿鳴小一點就好了，三歲已經懂事，會找人，想到孩子睡前會找娘要親親，她內心就痛。

尤其呦呦那麼愛撒嬌，哭起來可憐兮兮的，找不到她，呦呦大概會哭到睡著。

姜苒一邊心疼，一邊又想，到底哪個王八蛋要害她？她對下人不嚴厲，賞錢又大方，應該不是下人搞的鬼。

女人的話，洪側妃可以剔除了，剩下包姨娘跟宋姨娘。

包姨娘害她？又得不到好處，拉她這王妃下馬，她膝下無子的狀況又不會改變。

宋姨娘害她？自己的親生兒子她舍得？鹿鳴有時候跑快跌倒，一塊瘀青她這親娘都心疼半天，要怎麼給親兒子下毒？

還有齊承歡那小白眼狼，居然說看到她在叉子上抹東西，看到才有鬼。

但他才六歲，沒人給他出計謀，他能這樣想？那毒藥總需要來路，那可不是一個六歲孩子可以弄到手的。

啊啊啊啊，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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