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保安康 第三章 靠廚藝勾起回憶
石亭里,松果在火爐里燒得啪啦作響,將寒冽的風隔絕在亭外。易承雍垂睫坐在桌旁,直到腳步聲漸近,他才微抬眼。
「皇叔。」男子大步行來朝他作揖後,自動自發地在他對面的位子坐下,瞧水滾了,熟門熟路地煮起茶水。
「老八,事情調查得如何?」
「皇叔還是老樣子,咱們這麼久沒見面了,沒聊上幾句就急著想知道結果。」易玦狀似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雙手一攤,「什麼都沒有。」
被喚作老八的男子正是當今皇上的八弟,也是僅剩的胞弟,當年唯一沒有摻和逼宮政變的肅王爺。
「什麼意思?」
「就是沒有進展。」易玦揚了揚眉,斟了茶遞給他。「我還特地讓四個城門的守城兵都看了畫像,要真有出城的話,他們會有印象,可惜半點消息都沒有,而城里都不知道已經搜過幾回了,就連銷金窩也快被掀了,沒有就是沒有,會不會是皇叔這兒給的畫有問題?」
「玉扳指呢?」易承雍淡聲問著。
「一樣沒有著落。」易玦淺啜了口茶,睨著他,那刻意模仿的神情和易承雍有七八分相似。
易承雍眸色和嗓音一樣冷地道︰「這是你的封地,十幾天了,你卻連個人都找不到,難不成真要皇上把趙進的事算在你頭上?」
「皇叔,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那個人真要對付我,多的是由頭,我懶得防了,要真逼急了我……到時候再看著辦。」易玦笑得玩世不恭,彷佛真沒把那些事擱在心上。「何況,我也不認為那個人想對付的只有我。」
「就算是把整座城翻了也要把人給我搜出來,後頭的人要連根拔起,如此一來,我行事才能名正言順。」
易玦听出了些許弦外之音,揚起了眉道︰「難道皇叔是打……」
「辦妥你的事。」他冷聲打斷。
易玦不以為意地笑著,又斟了杯茶,「就不知道皇叔是怎麼想的,五年前我那幾個兄長造反時,皇叔多的是機會,可是您卻把皇位拱手讓人,現在想上位了還得名正言順,是不是太多此一舉了?」
依輩分,皇叔是皇祖父最疼愛的麼子,當年就連父皇都極為忌憚皇叔,只因皇祖父非但將空武衛給了皇叔,還賜了一塊免死金牌,父皇和兄長都不敢輕易動他,就怕皇叔手上說不準有皇祖父的密詔,真動了他,恐怕就丟了皇位,還順帶丟了命。
「我從沒想過那位子。」
「為何?」易玦極為不解,就連他都曾經心動過了,皇叔怎可能一點心思皆無?只要曾掌握過權勢,任誰都會留戀的。
易承雍沒吭聲,易玦也不追問,他算是和皇叔一塊長大,知道他性子就是如此,不肯開口的時候,任誰都撬不開他的嘴。
「將事辦妥就是。」
「皇叔,不是我不肯辦,而是——」輕敲了桌面一會,易玦才斟酌著用字,道︰「皇叔,我不問您這線索是打哪來的,可線索如此明顯偏找不著人,難道皇叔不覺得怪?」
易承雍微眯起眼,自然明白他的話意。
易玦瞧他听進心里了,也就不多說了,瀟灑起身告辭。
易承雍獨自坐在亭內品茗,面無表情地看向亭外的圔林景致,突地听見細碎的歌聲,那歌聲極為細柔,只是隨意哼唱著,並沒有詞,像是地方上的小調,卻教他驀地站起身。
亭外的空濟也听見了,立刻走到小徑上查看,沒多久就回到他面前稟報,「主子,雷姑娘朝這兒來了,要不要我去請她離開?」
真不是他要說,這位姑娘也太纏人了,晚上賴著王爺,現在就連白天也想假裝不期而遇,還唱曲勾人呢。
正是多事之秋,那位姑娘既幫不上忙,還纏著王爺,他只能說王爺這筆買賣虧大了。易承雍忖了下卻說︰「領她過來。」
「咦?」
「去。」
「……是。」
不一會兒,空濟領著雷持音進了石亭。
「爺。」雷持音朝他福了福身,瞧著桌面上兩只茶杯,擱在她這頭的那一杯,茶水還剩一半,不禁想,不會是她打擾了他會客,所以才要空濟帶她過來,打算訓她一頓?
「坐。」易承雍取走了她面前的茶杯,放上新茶杯,替她斟上澄黃色的清透茶湯,瞧她還站著,以眼神示意她坐下。
和外男同席,雷持音心里有點抗拒,又想這十幾天來,她每天晚上像當賊一樣地模進他的寢房,窩在他的床邊睡……她還矯情什麼?
「爺是有什麼事情要說嗎?」一坐下,她毫不拖泥帶水地問。
「依你所畫的畫像尋人,找不著人。」易承雍長指在石桌上輕敲著,深邃的黑眸眨也不眨地盯著她。
雷持音心一跳,他這問法該不會是懷疑她胡亂畫個人充數吧。
「那麼,也許因為他並不是本地人,當晚就離開了。」
「四大城門的守城兵沒見過這人。」
「可這人的面貌並不出眾,也許……」
「通陽城的守城兵是出了名的刁鑽,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是辦不了這差事的。」易承雍解釋著,感覺到亭外空濟的目光,側頭看去,見空濟像是意外自己這般盯著人不放,隨即轉開視線,端茶輕呼。
雷持音不禁苦笑,她還真不知道這兒的守城兵有這般好本事,看來她要是不想個法子替他找到人,他真會認為她是在糊弄他。
「那麼,玉扳指呢?」
「城里幾家玉鋪子都說了,沒見過這種玉扳指。」他不想懷疑她,可事實會說話,一一指向她極可能誆騙他,讓他錯失逮人的機會。
若真是如此……這倒也有趣了,他還沒栽過跟頭呢。
雷持音听完,秀眉緊蹙起,喃喃道︰「不可能,我明明瞧見了……」她像是想到什麼,突地抬眼問︰「可有查過玉匠坊?」
「玉匠坊?」
「是啊,大多數的玉鋪子都是商家和玉匠合作,可也有些玉匠是自個兒接單,就好比京城的端玉閣,當家的有本事,可以直接接單而不跟玉鋪子合作,甚至自營玉匠坊營生,我記得通陽這一帶因為玉礦頗多,所以有不少的玉匠坊,其中最富盛名的是城南的馮學剛馮大師。」
雷家經營玉礦場,通陽一帶有不少玉礦,在她還小時,一家四口偶爾回明州外祖家時,回程會順路繞到通陽城,到馮家玉匠坊作客,那時坊里的大師傅是馮老爺,與父親向來交好,而馮學剛是剛出頭的小師傅。
一想到馮學剛,她不禁猜想玉扳指上的深浮雕說不準是出自他的手筆,畢竟尋常玉匠根本不可能在玉扳指上作深浮雕的,而他向來最愛做些稀奇古怪、顛覆傳統的玉飾。
易承雍微揚濃眉,細細打量她,「所以,你的意思是去問他也許能問出蛛絲馬跡?」要說她是在作戲,這神情也太誠懇了些,他壓根感覺不到她在撒謊。
他對于自己的眼光有幾分自信,也認定她是無害,偏偏現實的狀況總會教人懷疑她是否有其他意圖。
雷持音搖了搖頭,「馮大師這人脾氣有些古怪,尋常人想見他並不容易。」說白點,他就是年少得名,所以脾氣大了點。
「可你識得他。」
雷持音本來要點頭,但想到自己的現狀又急急頓住,「談不上認識,是听家里人提過。」她現在都換了張臉,馮大師怎麼認得出她?她只能這麼說了。
「那麼你提了這法子等于空談?」
「怎會是空談?我有把握能見到他。」她笑得自信滿滿。
易承雍直睇著她的笑臉,不知怎地覺得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教他心神恍惚了下,好半晌才問︰「怎麼做?」
她笑著不答反問︰「爺,這兒有沒有面粉?」
朱嬤嬤和幾名廚娘都站在廚房外張望著,廚房里,除了雷持音正努力地揉著面團,還有個不曾踏進廚房里的主子,竟紆尊降貴地端坐在角落里,嚇得眾人大氣不敢喘上一聲。
待面團揉得差不多了,雷持音先擱在一旁醒面,轉頭準備做餡料。
易承雍瞅著她仔細地洗菜挑菜,又到桌前挑了把刀,利落地切著肉末,忙碌的身影,嘴里輕哼的小調,與他記憶中的重迭在一塊,甚至,當她下鍋翻炒著菜與肉末時,他聞到了似曾相識的香氣。
他有一瞬間的恍惚,像是回到了教他魂縈夢牽的記憶里。
「爺,要不要嘗嘗?」
被女子的聲音喚回神後,只見一雙縴白的手端著盤子,上頭盛放著一塊作法特別的餅。
「這是什麼?」他啞聲問,接過盤子。
「烙餅。」她隨即又回到灶前忙著,一會又取來一份,拉了把椅子就坐在他的旁邊。
「這是我外祖家那里時興的烙餅,和其他地方的作法不同,里頭不管是要放豬肉、牛肉、羊肉都成,配什麼菜都行。我自己偏愛的是用豬肉末搭韭菜,拌上醬料後炒熟再擱進烙得酥脆的餅皮卷起,醬汁會將餅皮軟化,這樣吃起來就覺得外酥內軟,那醬汁裹著肉末,味道真不是普通的好。」
說著,她忍不住咬了口,有點燙口,教她不斷地呼著氣,可還是堅持地咽下肚,暗嘆自己真是了得,竟能做得這般好。
轉頭看他還盯著恪餅不動手,雷持音心想他貴為王爺,吃的都是珍饈玉饌,這種平民小吃也許吃不慣,不禁道︰「爺要是吃不慣也不打緊,重要的是我做這餅,是打算一會送給馮大師的。」
她話才說完,就見易承雍拿起烙餅咬了一口。
別說雷持音驚詫,就連守在外頭的朱嬤嬤都錯愕極了,畢竟主子向來是不食外人備好的膳食的。
驚詫過後,雷持音微揚起眉,欣賞著他的側臉。
倒是挺平易近人的,真這般吃了起來,盡管是以手抓著咬,姿態還是優雅,從他平淡的神情里猜不出他的喜惡,但能夠一口接一口,應該是覺得挺合口味的,是不?
光是瞧著他的吃相,就覺得這烙餅美味極了,充分地滿足了她的虛榮心。
就說了,除了女紅之外,她真的是十八般武藝皆通。
正沾沾自喜,雷持音就見廚房外有人走近,光看身形,她還以為是空濟,仔細再打量,才發現是空澧。
易承雍側眼望去,欲張口又頓了下,目光未動,只是靜靜地打量來者。
一旁的雷持音看得一頭霧水,不知道他盯著門口的人看是為哪樁。
和他相處了一段時日,她知道他是個寡言的人,大概是因為這樣,空濟跟他培養出了默契,有時光是一個眼神,空濟就知道他的心思,也許他現在也是用眼神在交代什麼?不過……
「爺,怎麼不見空濟?」待會就要出門了,就她所知,通常出門時都是由空濟駕馬車的。
易承雍沒吭聲,垂下眼睫像是在思索什麼。
「還是說等一下是空澧要駕馬車載咱們過去?」她說著指向站在廚房門口的空澧。
雖說她不知道他在通陽忙什麼,但相信肯定是不想讓她知道的機密事,想當然耳空濟去哪,又去做了什麼,他自然是不會告知的。
所以也許是空濟上哪忙了才讓空澧代勞,對不?
豈知,他還是不吭聲。
真不好聊的人……雷持音無奈極了,只好繼續啃她的烙餅,邊想著一會兒要馬車走得快一點,否則冷了味道就差了。
「空澧。」
「在。」空澧踏進廚房里,垂首等候命令。
「你的珠穗在哪?」
空澧愣了下,手往腰間一撫,驚覺隨身的紅瑪瑙珠穗不見,忙道︰「主子,空濟外出前差人通知屬下隨侍主子,屬下急急忙忙過來,一時忘了佩戴,還請主子恕罪。」
易承雍臉色平淡,眸光卻冷得足以冰凍一切,只道︰「去戴上。」
「是。」
雷持音嘴里還咬著烙餅,看著空澧離去的背影,再看向易承雍的側臉,月兌口道︰「爺生氣了?」
易承雍懶懶揚眉,斜睨著她。
「……當我沒說。」她還是繼續啃她的烙餅好了。
有時她會忘了這個男人的身分有多尊貴,說起話來沒個分寸,往後她會謹記在心。
不過他倒是很注意細節,連空澧有沒有戴珠穗都看得一清二楚,她不禁懷疑他剛剛都不吭聲,是因為發現空澧沒戴珠穗所以生氣了。
可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還是說,珠穗有什麼意義?
對了,似乎他身邊的護衛都佩戴著珠穗,只是不同玉石罷了。
晌午時分,一輛馬車在城南的一家玉匠坊停下。
正在打盹的守門小廝抬眼打了個哈欠,見有人從馬車下來,便起身揮著手,「咱們師傅不在,還請回。」
「這位小哥可知道馮大師上哪了?」雷持音一下馬車便端著笑臉,姿態萬般柔軟。
小廝見是個秀麗清媚的姑娘,笑意微漾,嬌美可人,儼然像是桃花仙下凡,頓時看直了眼,傻愣愣地道︰「師傅買酒去了。」
「我能否在這兒等?」
「行行行。」小廝像是被迷了魂,連退了兩步讓她進門。「待這兒,可以擋著風。」
「多謝小哥。」雷持音提著食盒,笑容可掬地道謝。
小廝忙搖著手,晃頭晃腦的,不住地偷打量她,正想開口跟她攀談兩句,便見馮學剛從街角走來。
「師傅,這位姑娘找您。」小廝忙喊道。
馮學剛身形如竹挺拔修長,睨了雷持音一眼,便視若無睹地從她身旁走過,話也不說一句。
「小女子雷氏見過馮大師。」雷持音壓根不以為忤,哪怕他背對著自己,還是朝他福了福身,盡到了禮數。
馮學剛腳步一頓,緩緩地回過頭,眯起眼,他目光如刃,毫不客氣地打量她,卻是吭也不吭一聲。
「哪來的雷氏?」半晌,他才問。
「京城雷氏。」她笑答。
「京城里姓雷的不多。」他沉吟著。
「確實,小女子……小女子曾听大伯父多次提及馮大師,還說大師手藝高超,見識廣博,若有玉石方面的問題都能上門請大師解惑,對大師慕名已久,方巧小女子到通陽城,便想著給馮大師送來明州烙餅,讓馮大師解解饞。」她確實有堂妹,也已經出閣,這說法天衣無縫得很。
原本帶著幾分戒備疑惑的馮學剛,一听到明州烙餅,雙眼立刻發亮,「恪餅在哪?」
「在這。」她趕緊將食盒奉上。
「走走走,既然是雷家的人,那就進來吧。」他欣喜喊著,讓下人備茶。
雷持音笑眯眼,回頭朝馬車上的人笑了下︰便跟著馮學剛進了主廳前的一座亭子。
才剛坐下,馮學剛已經取出烙餅,豪氣地咬下一大口,可這一口卻讓他愣怔住,皺著眉嚼了好幾下,問︰「這烙餅是誰做的?」
「小女子做的。」
「是嗎?倒是和持音那丫頭做的味兒很像。」
雷持音心底意外極了,她還不知道他的嘴這般刁,竟還記得她做的味道,畢竟她不過做過一回讓他嘗鮮罷了。雖說那回他嘗到時,還將她大大地夸了一番,但也已經是五六年前的事了,那時的她還是個丫頭片子,而他是個少年,卻已在通州一帶極富盛名。
「是持音姊姊教的好。」
「果真是持音那丫頭教的……」呢喃著,他垂下眼睫突然不語了。
雷持音瞅著他,不禁想,難不成他這是在為她的早逝難過?
「馮大師,持音姊姊生前過得很好,每天都是開心度日的。」他的神情太落寞,教她忍不住出言勸慰。
誰知馮學剛一抬臉,狹長美目滿是怒焰,「她哪里過得很好?她哪里開心度日?我說她就是個傻的,從沒想過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生活,竟蠢得為了照顧表妹嫁進卓家,最後還遭自己的夫君毒殺而死,要不是那混蛋早已燒成灰,我都想進京鞭那混蛋的尸了!」
雷持音被他毫不遮掩的怒焰給嚇得呆住,她從不知道原來他這般關懷自己,畢竟她最後一次到通陽城已經是五六年前的事了,而他待她始終不冷不熱,唯有她拿出珞餅時,他才會漾開笑臉。
「都兩年了,這兩年來我無時無刻不這麼想,要不是雷持言爛著我,我早就——」說到此處,馮學剛驀地察覺自己的語氣不對,一抬眼就見她錯愕地瞠圓眼,心想她恐是察覺了什麼,他也懶得解釋,橫豎人都已經不在了,名聲什麼的還重要嗎?
呼了口氣,趁著下人上茶的當頭,他斂了怒火,狀似平淡地問︰「你特地上門,不會是純粹送烙餅過來的吧?」
雷持音臉色僵硬,本是想追問什麼兩年,她不是才剛離世嗎?可被他一問,想起今天來的目的,棹衡了一下,先壓下自己的困惑,道︰「確實是有件事想麻煩大師。」說著,她從懷里取出一張畫,在他面前攤開,「不知道大師是否瞧過這只玉扳指?」
馮學剛只看了一眼,不答反問,「你作的畫?」
「是。」
「看來持音不只與卓家表妹交好,與你也相當要好,要不怎會連畫技都一並教你。」說著他險些就要輕撫畫作。
雷持音愣愣的,覺得今兒個意外得到許多消息,讓她腦袋里一團亂,只能按捺住情緒,順著話意道︰「持音姊姊人好,我也只學了她的七八成罷了。」事實上,她可沒教過她堂妹,反倒是教了小雅,而小雅是青出于藍更勝于藍。
想起小雅,她不由得想,假設已經過了兩年,馮學剛也知曉一些京城的消息,那麼要是問些小雅的事他許是知情的,是不?
可,要怎麼問?
「人好有什麼用?」他哼了聲,將畫紙遞還給她。「這是我雕的玉扳指,你找這個做什麼?」
雷持音喜出望外地道︰「果真是,一瞧見那玉扳指上的深浮雕,我就知道一定出自你的手藝。」話落,見他微揚眉看著自己,她馬上又接了句,「以往听持音姊姊說過,大師的深淺浮雕技法是一絕。」
「是嗎?她這麼說過?」
「嗯,持音姊姊向來欣賞大師的手藝,之前和表妹開設端玉閣時,還曾打過念頭,想要聘大師進京呢。」
「我才不去。」他 了聲,神色漸有不耐,「說吧,你找這玉扳指做什麼?」
「不是要找玉扳指,而是找這玉扳指的主人,既然這玉扳指是出自大師之手,想必該有紀錄是誰下的單。」凡是接單的生意,必定會留下委托人的姓氏住所等等重要消息。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雷持音傻住,這人非要在這當頭又犯脾氣?她剛剛是說了哪句話招惹他了?這人什麼都好,偏偏就是性情古怪,說風是雨的,教人模不著頭緒。
「大師,這個玉扳指牽扯到一件命案,偏巧被我撞見了,我遭人懷疑,想要自清就得要拿出證據,要是找到訂制這玉扳指的人就能幫我洗清嫌疑。」她低聲下氣地請求著。
「關我什麼事?」馮學剛冷漠地道。
雷持音傻眼,這人是不是要逼她掀開底牌才得以相助?可問題是,她說了他會信嗎?
她終究只能說︰「大師,看在持音姊姊的分上……」
「她已經死了。」
「因為她已經死了,所以你跟她的情分也斷了?也是,這年頭還有誰念舊情,又不是人人都有俠義心腸,是我誤解了,還請包涵。」話落,冷睨了他一眼,她隨即起身。
馮學剛愣怔地看著她的背影。不知怎地,剛剛那一席話讓他感覺就像是持音在拐彎損他一樣,持音那丫頭樣樣好,可偏那張嘴就是長壞了。
「給我站住!」見她頭也不回的走遠,馮學剛喝道。
雷持音停下腳步,懶懶回眸,「惹惱大師了嗎?瞧我傻的,大師早練就金剛不壞之身,刀槍不入之心,三言兩語哪穿得透?」
「你……」
「小女子告辭。」她朱唇輕啟,身姿端正,眸色卻不掩鄙夷。
她要真是洗刷不了冤屈,那也是她的命,但待她死後,遭拘魂之前,肯定夜夜入他的夢,痛快地罵他一頓。
馮學剛一口白牙都快咬碎了,見她真要走,便吼道︰「那是個牙人,姓莊,听說是城里最大的牙行老板。」他是倒了哪門子的楣,天生都怕她們姓雷的姑娘!
雷持音腳步一頓,轉過身,婷婷裊裊福了福身子,「小女子在此謝過馮大師救命之恩,還有,烙餅得要趁熱吃,冷了可就不酥脆了。」
話落,她轉身就走,走得極快,甚至小跑步了起來,而馮學剛瞪著她的背影,神色恍惚,總覺得他看見雷持音了。
雷家的姑娘……性情、動作都這般相似嗎?
他呆站在亭子里好半晌,直到小廝又領了人進來,他都渾然未覺。
「學剛。」
來人喚道,他才回過神瞪著對方月兌口道︰「持言,你們雷家的姑娘性情都是一樣的嗎?」
雷持言被他沒頭沒尾的問話給弄懵了,「你在說什麼?」
「方才有個姑娘說是持音的堂妹……」馮學剛將方才的事說過一遍,而後拿起了已經半冷的洛餅。「這味道可真像極了持音的手藝。」
「學剛,我確實有個堂妹,可是她嫁在京里,不可能來到通陽城,甚至莫名其妙被污蔑成凶手,再者,那個堂妹並未跟著持音學過廚藝或畫技,更正確的說,我們家兩房並不親近。」
他到通州巡視礦場,再順道拜訪馮學剛,這是每年都會做的事,只是打從馮學剛得知持音的死訊後,總是掛著張生人勿近的冷臉,頭一次瞧他這般有精神。
「可是這味道真的和持音的手藝很像,不信你嘗。」他從食盒里再取出一份遞給雷持言。
雷持言本想安慰他不過是遇上無傷大雅的騙子,可還是拗不過他的接過烙餅嘗了口,這一吃,雷持言也愕然,這味道……
「像吧!」馮學剛道。
雷持言徹底無言。持音的廚藝雖是母親手把手教的,可持音做的各種佳肴卻有自個兒的風味,而且皆迎合小雅的口味,那是旁人模仿不來的。
這味道確實是持音的手藝,再加上馮學剛方才提及的畫技……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那姑娘在哪?」
「走了。」
「可知道她住所在何處?」
「誰會問一個陌生姑娘家的住所?」馮學剛才不會說方才自己被那酷似雷持音口吻的話語給震懾住,哪里還會記得該做什麼。
「把她的面貌畫出來。」雖然不知道那位姑娘到底是何來歷,但這事透著古怪,總覺得必須查查。
馮學剛立刻差人備妥紙筆,飛快地在紙上作畫。
雷持言在旁看著,就在畫快完成時,他月兌口道︰「是她?」
「她是誰?真不是你堂妹?」
雷持言眉頭深鎖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