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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娘掌家 第四章 合巹酒被下藥

喜帕覆在臉上,她的天地一片紅彤彤,晚兒被王氏抱在懷里,他小小的手握住瞳瞳,領著她走到廣場中央。

附帶一句,今天的天氣晴朗,沒有成為落湯雞之虞。

瞳瞳站定,結著紅花的喜綢遞進她懷里,另一端被孟殊牽著,比起上一次御賜的婚禮,這次顯然簡陋太多,卻也熱鬧許多,周遭人聲

鼎沸,笑著、恭喜著,鮮花香味鑽進鼻間,這是個鮮活的婚禮,讓參與其中的瞳瞳感覺無比真實。

「老大別緊張,嫂子不會丟的。」

「老大……這是在笑嗎?誰見過老大笑?」

「沒」,「沒有」,「哪見過」各種否定的聲音傳來。

「今兒個老大怎麼笑成這副樣兒,是娶到媳婦兒樂傻了?」

「不是、不是,笑是代表對嫂子很滿意。」

「咱們嫂子長成這副好模樣,誰不滿意?」

周遭的笑聲,說話聲把嚴肅的婚禮弄得熱鬧不已。

孟殊從王氏手里接過兒子,湊近瞳瞳,低聲道,「不要怕,我在這里。」

熟悉的醇厚噪音傳來,瞳瞳一笑,現在她知道他有多流氓了,在那個吻之後,他整天盯著她的唇,明知道她不自在,卻還是流氓著,真是糟糕透了。

昨夜她沒睡好,不曉得是因為今天的婚禮,還是別的什麼。

他的情況沒有比她好,因為即使閉著眼楮裝睡,她也曉得門被來來回回掀開好幾回。幸好天蒙蒙亮起,他就被人拉到別處去更換喜衣,沒有他灼熱眼光盯著,讓婚禮進行前的自己舒坦幾分。

「我不怕。」她回道。

三個略帶急促的字眼,把他給惹笑。

這麼著急解釋,是擔心他在大庭廣眾之下,把她給「安撫」了。

想起她軟軟甜甜的唇瓣,他不由自主地眯起眼楮,再度靠近她,再次壓低聲音,「很好,安撫的事,到晚上再做。」

瞳瞳倒抽口氣,還要安撫?白天的安撫都成那個樣子了,夜里的安撫豈不是更加激動熱烈?怎麼可以!他忘記了嗎?婚禮是用來糊弄外人的呀!她還在攢贖身銀呢!

她想抗議,但紅紅的喜帕提醒了自己,現在不是抗議的好時機。

扶著她行禮、扶她上花轎,紅帕掩住她一方天地,但從喜帕底下,她還是看得出來花轎有多簡陋。

是竹子編的,兩個人一前一後扛起,但確實用了心,喜轎周圍一片花團錦簇,听說每頂喜轎都是新郎親手布置的,只是……真的像辦家家呢。

她坐上花轎,晚兒卻鬧起來,他不想和瞳瞳分開,不想和親爹坐在馬背上。

無論孟殊怎麼哄,晚兒都不買賬,瞳瞳坐在喜轎上輕搖頭,朝父子倆伸手。

見她伸手,晚兒很能理解這個動作,半個身子直往她那邊靠。

見狀,眾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誰說繼母難當,晚兒可喜歡嫂子,連老大都舍得撂下。兒成功坐上她的腿,他面對瞳瞳,把頭伸進她的喜帕里,揚起眉,沖著她笑。

舌忝舌忝嘴唇,想著王嬸嬸教他的字眼,他輕喚一聲,「娘。」

只一個字,他成功逼出瞳瞳的淚水。

她記得的,慎兒第一次喊她娘的時候也像晚兒這樣,帶著兩分小心,再加上兩分試探,深怕被自己推開似的。

瞳瞳笑開,抱緊他,在喜帕底下親上他的額頭。

喜轎被抬起,晚兒驚呼過後,咯咯大笑。

孟殊翻身上馬背時听見晚兒的笑聲,兒子正躲在喜帕底下,與他的新娘對看,他看不見兒子的臉,卻曉得紅帕子底下的兩個人很快樂。

快樂?對啊,童氏來了之後,父子倆的快樂像雨後春筍紛紛冒出頭。真好,他又有了家的感覺。

跨上馬背,他在喜轎旁緩緩前進,周遭歡聲笑語,百無禁忌,但他清楚听見她的聲音。她說,「喜歡叫我娘嗎?」

「喜歡。」

「那要每天每天喊、每天每天叫,每天每天都跟娘說話,好不好?」

「好。」

很清晰的字眼,勾得孟殊眉彎眼彎,誰說他兒子是個傻的?晚兒只是沒有踫到一個好母親。

兒子快樂,新娘子開心,身為新郎的他喜上加喜,一個心花怒放,他揮動馬鞭拉著大黑馬跑往山腳下。

看見老大跑掉了,村民都被嚇得說不出話。

這是怎麼一回事?

可十幾個花轎列排著,正在游村,別人家的相公雖然沒有大黑馬,卻都規規矩矩地在轎旁護著新娘,老大怎會半句話都沒交代就跑掉了?

是高興傻了?還是不喜歡新娘子?天,要是讓嫂子知道自己在婚禮中被拋下,不曉得會有多難過。

老大就是這樣,不懂得哄媳婦、疼媳婦,之前的嫂子才會……慘吶!

大伙兒雖然覺得嫂子很可憐,但那是他們家老大,是帶他們發家致富、從土匪翻身成良民的老大,他再有不對之處,也得幫他掩著、護著。

于是眾人假裝無事領著隊伍繼續往前走。

只是瞳瞳怎麼可能不知情,喜帕就這麼蓋著,雖看不到天上,可腳下瞧得清楚,一匹高大的黑馬突然從視線中消失,她再傻,也曉得他跑了。

有重要的事情發生嗎?

倘若換了旁人,可能要傷心失落,但她……還好,誰讓她經驗豐富,上個新郎也是在迎親的隊伍中接到聖旨,拋下她離開。

所以,無事,一回生、二回熟,沒事的……

心口微微發酸,但她不允許自己難受,她沒事的,真的,她額頭貼著晚兒,對他笑得更加燦爛。

「娘,我想吃布丁。」

「好啊,回家後娘給你做。」話一出口,一愣,才幾日,她就將這里當成家了?

家是讓人放心的地方,不必算計,想怎樣就怎樣的地方,這一刻,她猛然發現,不知不覺間孟殊給了她很多的自由、很多的縱容、很多的舒心暢意、很多的……自在快樂。

「好。」晚兒回答。

這時,馬蹄奔回花轎前,他摘了滿滿一把怒放的野花,「給。」

花塞到兒和瞳瞳之間,瞳瞳一愣,原來他去為她摘花。

有些開心,有點想笑,但晚兒不滿,因為花塞進來,他就被擠出喜帕底下,看不見娘了,他鼓起腮幫子,伸出手,一把扯開喜帕。

風揚起,喜帕自眼前飛掠,孟殊直覺抓住喜帕,所有動作在一瞬間完成,沒人知道喜帕是晚兒扯掉的,反而誤會上當爹的。

「老大,不能這樣的。」王氏急道。

張找笑說,「老大等不及想看新娘。」

兩句話惹出哄堂大笑,但瞳瞳……笑容凝在嘴角,與孟殊對望,她發愣。

原來他長成這個樣子啊!劍眉星目,高挺的鼻梁,紅艷的唇,不是唬人,他果然長得傾國傾城、美艷無雙、難怪需要一把大胡子來遮掩容貌,要不往街上逛一圈,豈不引起暴動?

這麼好看的男人,當土匪……怎麼也不像啊!

孟殊也愣住,瞳瞳笑了呢,本來就美到引人側目,再裝扮起來……他突然有射飛鏢的一一把所以瞠大雙眼盯著新娘看的男人的眼珠子通通射下來。

燦爛的陽光照在瞳瞳臉上,男人的眼光、女人們的眼光,目標不同,但皆落在這對新人身上。

不過最高興的是晚兒,再沒有一條紅蓋頭擋住他的娘,他投入娘的懷抱中,把爹摘來的花給壓下,他抱得很緊,像在宣示所有權。

孟殊以前不懂得何謂嫉妒,但這會兒明白了,嫉妒就是天外飛來一箭,咻地射向心間,把胸口戳個大洞,只是從里頭流出來的不是溫熱的鮮血,而是像醋一般的液體,很酸,會蝕人的。

他喜甜不愛酸,他痛恨被腐蝕,于是眾人一個眼花,一雙長臂將新娘從喜轎上卷走。

是的,連同在她懷里宣示主權的小家伙,下一刻,新娘坐在他身前,呿!揚聲,馬蹄狂奔,泥土四濺。

有大黑馬,他們環村的速度比旁人快上好幾倍。

孟殊臉紅得厲害,不是被哂的,也不是因為被笑話,而是她光坐在他身前,他就全身燥熱。他不是童男,自然理解那種感受來自什麼,所以臉越來越紅,韁繩越拉越緊,他們飛快地回到家里。

他將瞳瞳連同兒抱進房里,看著佔有欲很強的兒子,看他小小的手緊緊環著童氏的脖子,怕被分開似的,他心悶。

「我去燒熱水,你先冼一冼,休息一下。」

「好,謝謝。」她說。

然後孟殊又變得遲鈍笨拙了,他穿著喜袍風風火火跑進廚房,沒想到水剛燒好,他被闖進來的村人簇擁著到外頭吃喜酒。

瞳瞳冼過澡,也幫晚兒洗干淨,吃過王氏送來的餐飯,今兒個村子里外熱鬧非凡,時不時有爆竹聲響起。

晚兒很興奮,怎麼哄都不肯午睡,于是她做布丁,給他進故事,陪他說話,還拿來紙筆教他認字。

意外地,她發現晚兒對認字相當感興趣,小小的孩子,一下午竟然能夠認上二、三十個字,太教人意外,也太讓教的人有成就感。

夜里,王氏又給他們送晚飯,吃過飯,再簡單梳洗一回,瞳瞳抱著晚兒在院子里慢慢走著,輕拍他的背,一首詩,一闋詞,一段樂府,一曲藥頭歌,她把記憶里的東西榨出來,終于他在她懷里慢慢恍神,睡著了。

外頭,這場流水席從午時吃到近子時,王氏說這是村子里的盛典,每個月人人都盼著這一天,能夠大吃大喝、說笑嬉鬧,百無禁忌。

大門從外頭被打開,瞳瞳轉身,發現一堆村民簇擁著孟殊走進來,她下意識把食指放在唇間,比出噤聲。

這個動作真的沒有什麼,可不知道是否是大家都有幾分酒意,這麼簡單的動作,硬是讓他們感到自己被勾引了。

瞬間,雙眼發直,直想自己取代老大,與美女度過房花燭夜。

沒想到眾人念頭剛起,孟殊眼楮像裝了探測雷達似的,立刻探得危險將近,二話不說,把一堆人全趕到外頭去,砰的聲關上門。

他這是好意,免得瞳瞳遭人覬覦,誰想得到這一關門聲把好不容易睡著的兒給驚醒了。

瞳瞳無奈嘆氣,這個興奮家伙好不容易才睡,現在又……她瞪了罪魁禍首一眼。

孟殊知道自己做錯了,揉揉鼻子,丟下一句,「我全身都是酒味兒,去洗洗。」

說著,低頭鑽進廚房里,灶上留著熱水,那是她為他留的。

孟殊笑彎濃眉,這世上又有人會為他留水、留燈,會有個人為他守門,心的一角榻陷,面容越發柔軟。

「……谷日尚早,入舟陽已微。林壑斂暝色,雲霞收夕霏。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披拂趨南徑,愉悅偃東扉……」她又抱起兒在院子里慢慢踱步。

孟殊舀起熱水走灶房進澡間,卻沒想到看到兒揉揉眼楮,不甘願睡去似的,抬著頭向她撒嬌,瞳瞳微微一笑,親親他的額頭,晚兒滿意了,又靠回她的頸窩中,然後嬌軟的聲音再次吟起詩句。

笑眉在看見這一幕時,微凝,她對晚兒好像比對他好很多……腳步一滯,下一刻,失笑,他竟然跟兒子讓較起來?

晚兒終于睡著,放他上床,拉過棉被,她支起頭,側躺在他床邊,輕輕地、一下下地拍著他的胸口。

看著小小起伏的胸月復,想起很久以前被寂寞包圍的自己,也是在一個小小的胸前得到安慰。

他總愛說,「娘,慎兒保護您。」

那時候的她,丈夫和哥哥遠離,她無視肩上負擔沉重,咬著牙,一步步走下去,如果當時她就知道,負擔卸下日,並非人生幸福時,她還肯不肯這樣一路背著?

簾子被拉起,皂角香傳入,瞳瞳轉身,發現孟殊。

他只穿著中衣,寬厚精壯的肌肉透過衣裳,明顯的線條透出來,那張好看到會讓人臉紅心跳的臉,讓她不由自主被深深吸引。

吸氣,她企圖鎮定情緒,只有耳朵掩不住的緋色,泄了她的心思。

瞳瞳忙翻身下床,沒想到太心急,差點兒摔下,幸好他及時過來接住她的身子,這下子爆了,耳朵上的緋色一口氣蔓延到全身。

他看見了,喜歡自己對她的影響力。

把她抱到床沿坐定,他俯身看看兒子,這是再自然不過的動作,她就坐在床沿,看起來兩人像摟在一起似的,她別扭地想轉過身,但床就這麼大,她能轉到哪里去?難不成要把晚兒再吵醒?

他算準她不敢反抗,于是更肆無忌憚,俯身,把她罩在自己身子底下,兩人靠得那樣近,皂角香更濃烈了。

瞳瞳頭有點暈,因為他的靠近、他的氣息,他的吸引力太強烈,他是個讓女人很難拒絕的男人。

比起她,孟殊心神更鎮定些。

他看著兒,才幾日,晚兒睡著時,習慣擰著的眉頭松開了,嘴角微勾,像在笑似的,是因為被人專心疼惜著的緣故?不過是多了一個女人,就會有這麼重大的變化?

于是孟殊的眉毛也松開,嘴角也微勾,認真觀察,會發現父子倆長得同個模樣。

「夜了,睡吧。」他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

她一驚,想縮回來,她和他真的不太熟。「我、我睡在這里就好。」

像過去幾個晚上一樣,雖然床小了點,但可以將就的。

「不行。」他拒絕。

「為什麼不行?」他們的婚事只是某種……安全上的掩護不是嗎?她這麼認為。

當然不行,他打算把掩護變成事實,這樣有點賴皮,有點卑劣,也許她還會非常生氣。

不過……

孟殊自信一笑,幸好他「安撫」人的手段不普通一般。

帶點幾分強迫,拉過她的手往外走,她想反抗,他湊近她的耳邊,低聲道,「想知道為什麼不行嗎?」

她還沒反應過來這話的意思,先感受到他噴在臉上的氣息,這會兒不僅僅耳朵、臉頰紅透,她猜自己全身上下都通紅得像只煮熟的虹子。

垂眉,望住她的臉,孟殊笑了,眯起的眼角透露出無比喜悅。

他帶她走到門邊,對她比出噤聲的動作,突然拉開木門,那里竟有五、六個听壁腳的,他們連長凳都給備下,要是夜戲演得夠長,是不是要連棉被都帶過來?

「老、老大,晚上好。」為首的尷尬地抓抓頭,竟迸出這句話。

噗地,瞳瞳失笑了,連忙背過身。

孟殊不發一語,瞠目瞪人,有反應快的,連忙把抽起長凳,害得坐在上頭的人如骨牌效應似的,砰砰砰接連摔倒在地。

他抽完長凳,沒忘記邀功,道,「這是廚房的,我拿回去放好。」

另一張長凳上的人,也反應過來,幾個人同時起身,同時搶起一把長凳,同時學那人的話說,「這也是廚房的,我拿回去放好。」

孟殊終于開口了,「滾!」

幾個人連滾帶爬,把椅子搬回去放好,走到牆邊,這會兒瞳瞳才發覺,牆邊靠著一架木梯,他們沒直接開門走出去,反而一個催著一個從木梯爬牆出去。

瞳瞳忍不住說,「你這個老大做得……很威風。」

孟殊彎眉,喜歡她的揶揄,這才是一家人,他可不喜歡她保持距離,生疏得像隔壁鄰居,他拉她進屋,桌上紅色喜燭搖曳,一壺酒、兩只杯子,瞳瞳明白那是交杯酒。

是她來不及喝就被請下堂的東西,有點後悔當時沒嘗嘗它的味道,可是……瞳瞳看一眼孟殊,現在肯定不是品嘗它的好契機,如果不想被誤會的話。

他朝她一點頭,卻拿起茶壺走到窗邊,調皮一笑,推開窗,把茶往外倒。

啊、啊、啊,驚呼聲四起,幾顆頭顱從窗後出來。

唉!他們還以為自己扯的地方比較優呢。

張找道,「老大,你們家的菜種得很好。」

瞳瞳低喊一聲,快奔到窗邊,她突如其來的動作,讓眾人急急往後退。

這一退有人摔、有人往後跑,她幾平可以听見枝葉被折斷的聲音,她氣急敗壞,猛跺腳。

「這不是菜,是我從山上挖回來的草藥。」

才剛種,怎禁得起他們折騰?她心疼地看看夭折的草葉,欲哭無淚。

「看你們做的好事!」孟殊怒道。

「嫂子別難過,我們馬上幫你種回去。」張尋搶道,話說完,一雙眼珠子黏在瞳瞳瞼上,唉!後悔啊、懊惱啊,他怎麼就錯過這等絕子?

張尋的眼光讓孟殊異常不爽,他拉過瞳瞳護在懷中,他的女人,誰都別想覬覦!

接收到老大殺人的視線,張尋縮縮脖子,後悔也不行哦,真殘暴!

張找見狀,連忙左手抓一個,右手提一個,急道,「我們滾了,老大早點歇下。」

關上窗,孟殊低聲說,「別難過,明天我陪你上山,再采一些回來種。」

瞳瞳沒回話,卻听見屋瓦摩擦聲,孟殊從床上抓起兩顆桂圓,頭沒抬,徑自往上丟,然後砰砰砰,有肉身滾過屋頂、摔落地面的沉重聲音,再然後,雜沓步聲響起遠離。

瞳瞳是生氣的,但听著聲音,想象屋頂上那群人的狼狽模樣,忍不住笑出聲。「都打發了?」

「都打發了。」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

「你以為腐肉在,蒼蠅趕得完?」不一會,肯定會一波接著一波來。

她不滿,自己什麼時候變成腐肉了?雖然年紀不夠鮮女敕,雖然嫁過人,但分明還是小女敕肉啊!

孟殊清理掉床上的花生桂圓,倒兩杯合巹酒,一杯遞給她。

「一定要喝嗎?」她問。

「帶幾分醉意,好入睡。」

也對,要是心心念念著有人在外偷窺,今晚還睡不睡?

她接過杯子,猝不及防,他的杯子踫過來,清清脆脆的一聲,下一刻,他的手臂勾上,仰頭喝掉酒水。

「快喝。」見她沒動作,他催促一聲。

點點頭,她順從喝下,是很甜的果子酒,只是里面摻了點奇怪的味道。

是釀造技術不好嗎?

當然不是,是藥下得太重,外頭那群人擔心他們老大晾得太久,怕她受不住,才下的猛藥。

「睡吧。」他拉她上床。「你睡里頭。」

不是啊!女人應該睡外頭,夜半若是相公有需要,得起身伺候,當然她更在乎的是,如果臨時有「無法防範」的情況發生,她在外面,可以跑得比較遠。

尚未反駁,她就被打橫送上床。

瞳瞳忙抓過一床喜被折成「鴻溝」,往床中間一擺,再抽出兩條被,一邊放條,擺直妥當後方才躺下。

看著她忙碌的背影,孟殊失笑,她怎會以為一條棉被能夠阻止什麼事情?但他沒出聲,順著她的意思躺在床的這一邊。

瞳瞳躺平,可不明所以地發熱。

推開身上的被子,她不解,今兒個有這麼熱嗎?

兩頰紅紅的,眼底透出一片迷蒙,孟殊知道,藥在她肚子里起了效用,他沒動作,仍然安分躺著。

她熱得更厲害,十指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不知道自己在渴求什麼?莫名的燥熱在身子里頭竄過,她想起他精壯的胸口,想起他砍柴時的雙臂,她……流口水了嗎?

下意識模模自己嘴邊,幸好是干的,但雙頰熱得快要能煎蛋了。

習醫多年,念頭鑽進腦袋中,她急急道,「合巹酒被人下藥。」

「你不知道嗎?合巹酒就是這麼回事。」孟殊訝然反問。

買下她的時候,她梳的是婦人發式,對這個應該有經驗才對呀。

他習武,這點藥對他影響不太,但對她……可就嚴重了,她的心越來越快,呼吸越來越急促,她微張嘴,吐氣如蘭,更吸引人了。

吸、呼、吸、呼……不行,她得分散心思,不能想著他線條完美的身軀,不能想他好看到人驚艷的五官,不能……

「我的家人都叫我瞳瞳。」她想用交談來轉移心情。

童童?不錯,很可愛的小名。

「我會醫術,我可以用這個賺錢還債,相信我,二十兩,我很快就能湊完。」

就這麼急著想離開?他悶了,偏不、偏不,他非要她留下!

「我可以獨立的,我可以一人活得很好,我沒有非要依靠男人,我其實……」她開始語無倫次,聲音越發柔弱嬌軟。

誰要她獨立?誰允許她一個人?他要她依靠,她就得依靠。

在男女關系這方面,他很傳統,很霸道,很不講道理,男人為天,女人為地,天就該壓著地,地就該俯就天。

想著想著,他翻身,封上她的唇,把她的語無倫次壓回她的肚子里。

天曉得,這感覺真好,彷佛渾身的燥熱得到舒解,她忍不住想向他靠近、再靠近……她的忍不住,讓他心情愉悅,本來……

最原先的「本來」,他只想為晚兒找到好保母,之後的「本來」他是想等到她心甘情願委身,現在的「本來」改了,他想把她吞下肚,想造就不可更改的事實,想要留住她的一生一世。

但會不會努力過後仍然留不住?就像……

念頭鑽過,一陣刨心刺痛!

不行、不要、不允許,他不讓同樣的事情發生!想著想著,他施了力,在她唇上、在她身上,她的理智全失,憑著本能行事,回吻他,學著他的動作親吻著他的唇,她是個生手,進步神速。

她勾住他的脖子,不想他離開。

……

直到天蒙蒙亮起,兩人才入眠。

瞳瞳被晚兒的哭聲吵醒,她全身乏力,連抬腳的力氣都沒有,但晚兒哭得那樣淒厲,讓她想撐著下床。

棉被推開,她發現自己一身紅紅紫紫,床單的點點殷紅讓她憶起昨晚做過什麼事,天!她連忙抓過棉被,將自己裹起來。

該死,不該喝合巹酒的,即使頭腦昏沉,她也曉得在那件事情上頭自己並非全然無辜。

「夠了!」一聲低抑聲傳進房里。

天,他哄不了晚兒,要對他發脾氣了嗎?

瞳瞳一驚,更急著下床,沒想到晚兒真被他給吼乖了。

「你想不想讓姨姨變成娘?想不想永遠把她留在身旁?」孟殊睜著眼珠子和兒子對峙,就不信鎮不住這小家伙。

晚兒點頭,他都听得懂,只是不愛講話,是因為姨姨……不對,爹說要把姨姨變成娘。

「你確定想要?確定不要姨姨離開我們家?」

「是。」他小小聲的做出確定回答

「那就不能讓姨姨太累,昨天她哄你睡,可累壞了。」孟殊道。

三道黑線從瞳瞳額頭滑過,這是明晃晃的栽贓啊!讓她累壞的人哪是晚兒,明明是晚兒他爹,有這樣坑兒子的嗎?晚兒真是他親生的嗎?

不過……他待她也沒好到哪里,竟同兒子光明正大地算計她,她幾時說要留下了,她幾時說不離開了?

「姨做、布丁、晚兒、吃。」晚兒抽泣著、很努力地把幾個詞串在一塊兒。

「讓王嬸做,行不?」

「不。」他把頭搖得像潑浪鼓。

「好吧,你堅持吧,那就讓姨姨繼續當姨姨,不當娘,過兩天姨姨回她家後,你哭得再大聲都沒人理。」

嗚……晚兒哭起來,低抑的哭聲,讓瞳瞳心疼,哪有當爹的這樣威脅孩子的?

「停!男子漢哭什麼?有話用說的。」

「姨姨、不回家。」

「這就是重點了,不讓姨姨回家,就得把她變成娘,你說對吧?」

「對。」這話王嬸姌說過,說姨姨變成娘,就可以一直住在他們家。

「那你要乖一點,不要吵姨姨,讓她多睡,多休息,她舒坦了,才會喜歡你、喜歡你爹、喜歡我們這個家。」

「姨姨、喜歡、兒,不喜、爹。」

屁!他直覺想反駁,但沒錯啊!事實就是如此,連兒子都可以輕易看得出來,看來,自己得在她身上多使點力氣才行。

「所以你得把時間讓給爹爹,讓姨姨也喜歡上爹,這樣她才能當你娘,以後再讓她給你生幾個弟弟妺妺,有弟弟姀妺陪著,你就不會孤孤單單,多好啊,你說有沒有道理?」

這次的沉默有點久,半晌,晚兒回答,「有道理。」

然後他被送到張找家里,讓王氏看著。

听著父子倆的盤算,瞳瞳不知該還是該笑。

昨夜,打破了她要自贖,獨立、尋找哥哥的計劃,可是就這樣待下來,她怎能甘心?她還想去嶺南,她不想失去哥哥。

垂著眉,一股強烈的無力感讓她心累。

「醒了?」孟殊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他坐在床邊關心問,「不舒服嗎?」

抬眼,她認為有必要讓他了解情況。「我听到了。」

他眉頭一揚,听到就听到,他本就沒打算陰著來。「所以……」

「我不會留下來的,如果你願意,等我還清銀子,你可以去買更好的人來當晚兒的娘。」

這話令人生氣,但他不能生氣,這幾天大家在他耳畔不斷重復說什麼女人得哄著寵著,要不然她離了心,早晚就要離了人。

所以得把她的心給攏著,他得……

「你想去哪里?」

「我要去嶺南。」

話出口,他捧月復大笑。

「我的話很好笑嗎?」她知道嶺南是窮山惡水之地,生活不易,她知道在那里可能會寸步難行,但再難她都要去,因為她哥哥在那里,她迫切地想要與親人團聚。

「這里就是嶺南啊!」

嶺南?這里竟然是嶺南!怔愣,她竟說不出下一句話。

孟殊抱著她進浴盆泡澡,他收拾亂成一團的屋子,鋪上新被鋪,幫她擦干身子、穿衣服,還喂她吃飯,像照顧嬰孩似的照顧她。

第無數次嘆氣之後,她說,「我可以自己來的。」

「不行,你身子弱。」

「我身子不弱。」只是昨晚被人榨干力氣。

他沒把她的話听進耳里。「吃過飯後,你再睡一下,睡醒後就有力氣。」

「我現在就有力氣。」她不放心晚兒。

「確定?」

「我的身子自己清楚,是的,再確定不過。

「既然還有力氣,那……」

運動是好事,對于強健體魄有良好幫肋,但他迷戀上這個運動,不是因為對身體有益,而是因為……

他早就不是童子雞,他有過妻子也有了兒子,卻從來沒有在女人身上如此沉迷。

他不知道她有什麼地方與旁的女人不同,但他喜歡她,熱愛上與她一起做運動。

這一輪運動下來,天黑了。

瞳瞳從不曉得時間可以過得這麼快,總之在醒醒睡睡之間,暮色游入。

她又被抱著泡過澡,她的力氣又被榨得一分不剩!她連眼楮都睜不開。

打理好兩人之後,孟殊把她抱在懷里,坐在院子里新架的秋千上。

「我以為你成過親。」沒想到她竟是處子。

「我是。」

「所以……是沖喜?」那男人身子不成,放下妻子,魂歸離恨天?真可惜,那個可憐男人不知道自己錯失了什麼。

瞳瞳坐在他身前,靠著他,全身發軟,像團綿花,她只有白眼的力氣,可他看不到,還為自己的推測感到自豪。

她沒反駁,只道︰「重要嗎?」

三個字,他的嘴咧到後腦杓,這該是不好看的夸張動作,但英俊瀟灑風流無邊的他做起來,硬是添入兩分媚惑,如果有女人在此時經過,肯定會為他癲狂。

事實上「已經」是,那些被買回來的大小媳婦,在看到刮掉大胡子的老大之後,心里無比懊惱,為啥當初買回自己的不是老大而是小嘍。

「不重要。」他回答。

重要的是她成為他的妻子,重要的是他不會讓她自贖,重要的是她要一輩子跟在他身旁,不離不棄。

如果她想要離棄呢?

心中一刺,但過不了太久,他揚起自信笑眼,他不會給她這個機會。

「你要去嶺南做什麼?」

「找人。」

「男的女的?」

「男的。」

「他好看嗎?」

這句話很多余,男人重要的是能力,哪是長相,如果長相更重要,那他這些年的努力不就成了個屁?

只是天下女人多膚淺,只看得見皮面相,所以這句話必須得問

「非常好看,他的眉很濃,眼楮很大,他斯文儒雅,卓爾不凡。」哥哥在她心目中,是最好的。

「男人長那麼好看做啥?招蜂引蝶嗎?」

她憋不住,捧月復大笑,要說好看,天底下有幾個人比得過他?

「男人重要的是本事。」他又說。

「我同意,他不只好看,還睿智聰明,他很年輕就考上一甲進士,他有能力、有本事,我認識的男人,他是最厲害的。」

孟殊呼吸一滯,所以她不是被沖喜,而是被丈夫離棄,如今千里迢迢尋夫而來,可惜運氣不好踫上人販子,便宜了自己。

「這麼有本事,到嶺南做什麼?治瘴癘嗎?」

一里進士可不是帶兵的料,何況這里的兵都掌握在霍王手中,想插手?談何容易。

垂下眉睫,她也想問吶,分明前途一片光明,為什麼突然間……哥哥沒有貪瀆、沒有魚肉百姓,不過是辦壞了差事,怎麼就這樣嚴重?

「是上蒼不仁。」瞳瞳說。

呿!這也能怪到老天爺頭上,分明是他自己不好。「老天爺可不白擔這種罪。」

「你知道嶺南押流放犯人之處在哪里嗎?」

流放?眉頭微挑,就知道天下女人皆膚淺,童氏肯定是被那人的相貌迷惑,搞不清楚是要怎樣罪大惡極的人才會被判流放。

他做了什麼?殺人放火?叛國篡位?孟殊兩顆眼珠子亮晶晶的,對于她「丈夫」被流放,快樂到不行。

「我知道,在很遠的地方,離這里騎馬大概要五、六天時間,坐馬車就更慢了,你知道的,嶺南多山。」

所以只攢二十兩不夠,得多賺一點才行。「你知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讓犯人重獲自由?」

她還想把人給帶走?前夫回來,後婿怎麼辦?

他不滿意,卻還是老實回答,「最快的方法一一花錢。」

「需要很多錢嗎?」

當然,被送到嶺南的流犯多是犯下重大罪行,必須登錄在冊,隨時隨地都有人看管,要把人從一大群看官的眼皮子底偷出來不容易,首先要先報死亡,再將名冊一層層往上送,每年匯整過後送往京城大理寺,確定沒有人會親自下來查證之後,他們才會放人。

「在這種情況之下,整群看守官員,從上到下,每個人都得打點到,只要有一個『清廉』的,或者一個口風不牢的,就成不了事。」

「你猜,每年有多少人願意散盡家產買回一條親人性命?數量絕對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少,無數的經驗把那群人養成碩鼠,他們開口,就會讓多數人無法承擔。」

「再說了,光把人帶出來就行了嗎?不行,還得給他辦新戶口、新身分,不能讓他回老家,必須在外頭流浪很長一段時日,這一切都需要花錢。」他刻意把事情往難里說,但願能打消她的念頭。

「所以我需要花多少轉才夠?」

他都講成這樣了,她還不死心。

哀怨浮上,他咬牙問,「他對你就這麼重要?非把他弄出來不可。」

她毫不考慮地點了頭。「是,他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

咻咻咻!流箭飛射,他的心被射成馬蜂窩,什麼那個人可以這麼重要?他很生氣又有點自慚,莫非……那人真的那麼好?

不過孟殊的自信是打娘胎里帶來的,短短數息間的沉默後,自信重新抬頭。

他想,是因為相處得不夠多,自己才不如對方重要,只要相處得夠久,她就會發覺,自已更重要。

念頭一起,桃花眼勾出笑意,他絕對可以辦到!

「三十萬兩,如果那個人真的是一甲進士,曾經在皇帝跟前掛上號的,那麼上下打點,包括大理寺那邊的孝敬,沒有三十萬兩成不了事。」

說三十萬兩,她總會死心了吧,他認為。

沒想到她盤算過後,竟攥起拳頭,發誓道,「我一定會辦到。」

也……也……

一個女人,要賺三十萬兩?就算價格最昂貴的青樓名妓,一輩子也掙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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