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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家先寵妻 第八章 入宮顧夫君

夏蘭桂在清早時入了宮。

宮門處,自然早有收到消息的姑姑在等著。

「奴婢玉溪見過夏大小姐。」

「玉溪姑姑不用多禮。」夏蘭桂連忙讓她起來,「我第一次入宮,許多事情都不清楚,有勞玉溪姑姑了。」

玉溪還是把禮行完,這才起身,「夏大小姐客氣。」

皇上對她願意入宮很高興,允許她帶兩人進來作伴,此刻,妙珠跟高嬤嬤提著箱籠跟在後面。

夏蘭桂內心有一百萬個問題想問玉溪姑姑,但想想,事關平雲郡王,還有皇上,誰敢亂說,便沉著氣跟著。

宮牆很高,兩側的夾道很長,藍天只有一點夾縫,細細長長的,顯得十分珍貴,雖然已經是秋日,但還是有種窒息感就像她的心情。

那玉溪姑姑在宮里品級不低,路上一直有人跟她行禮,這樣一路不知道走了多久,終于到一扇朱紅色大門。

上面黑色纏金絲的牌子寫著︰東宮。

皇上才二十八歲,兒子不過九歲大,還沒立太子,東宮自然沒人住,而且東宮也是距離御書房最近的地方,江瑾瑜受傷,搬來這邊最快。

夏蘭桂穿過垂花門,院中有馥郁香氣,有各種顏色,但是她無心欣嘗,她只想快點看到江瑾瑜。

她並沒有想太多,反正最壞的就是他以後不能走,對她來說,那也沒關系,命保住了就好。

他是傷到身體,又不是傷到腦子,不怕。

玉溪道︰「前頭是書房跟議事處,二進才有床,還請夏大小姐跟著來。」

「有勞姑姑。」

「夏大小姐多禮了。」

進入二進,空氣中的藥味開始濃厚,廊下有幾個甕,並不是小童子看藥,而是個花白頭發的老人家。

玉溪低聲解釋,「那是太醫院的副院判,皇上愛惜郡王,已經下令,藥都由太醫親自煎看,以免錯過火候。」

夏蘭桂停下腳步,朝東方行了個屈膝禮,「多謝皇上聖恩。」

玉溪見她知禮,暗自點頭,太史局丞不過從七品,居然把孫女教得這麼好。

二進中間大房門戶緊閉,門口有兩個宮女守著。

宮女見到人,連忙道︰「玉溪姑姑。」

玉溪道︰「這位是太史丞局家的夏大小姐,也是未來的平雲郡王妃,現下領受皇上命令來照顧郡王,以後都好好听郡王妃的話。」

兩個小宮女慌慌張張又行禮,「奴婢見過夏大小姐。」

高嬤嬤連忙拿出荷包,「買點糖吃。」

兩個宮女見玉溪點頭,這才收下,「謝夏大小姐。」

玉溪打開格扇,夏蘭桂跟著進房,房中都是藥味。

繞過翠鳥屏風,就見大房中間一個大床,天氣還不算冷,所以帳子沒放,旁邊兩個年紀較大的太醫,都是盯著床上的人——古代沒儀器,只能用肉眼盯著。

「張太醫、蕭太醫,這位是未來平雲郡王妃;夏大小姐,這兩位是今日負責照看郡王的張太醫,蕭太醫。」

又是一陣見禮。

夏蘭桂之前沒見到人,還能忍住,現在看到床上人臉色蒼白如紙,胸口起伏快,顯然呼吸急促,這些都不是好事,想到自己的「怦然心動」才一天就變成這樣,眼眶忍不住紅了,想忍住不要在別人面前哭,卻是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了。

她哭了一會,擦擦眼淚,「請問張太醫、蕭太醫,郡王如今是什麼情況,還請二位跟小女子說說。」

太醫是有品級的,她又還沒過懷王府的門,稱自己做小女子最恰當。

張太醫資歷較深,于是開口,「那橫梁共五百余斤,縱然郡王平日有練武,身子比常人強,那也是扛不住,雖然流了不少血,但外傷還是其次,現在怕的是傷到骨頭,我說話直一點,便老實跟夏大小姐說,郡王的命雖然已經保住,但以後能不能站起來,還得看老天爺的意思。」

夏蘭桂卻是抓到重點,「命保住了?」

「依照老夫的經驗,應該是沒問題了。」

昨晚皇上大怒,除了處置皇宮工務處的人,另外就是他們一干太醫了,要是郡王活不了,全部都下大牢去。

因此從方院判開始,誰都不敢睡,一整夜,二十幾雙眼楮都盯著郡王的每個呼吸,以及每一點出血,好不容易在四更時,呼吸沒有再繼續快下去,大伙又盯了半個時辰,方院判宣布結果︰應該穩了。

眾人松了一口氣,郡王穩了,他們的命也保住了。

于是開始分配,兩個副院判,一個負責白天照看,一個負責晚上照看,方院判一日來三次,屋子里隨時有兩個太醫守著。

皇上見他們分配得當,臉色也總算好看點,追加了郡王要是康復如常,全部都往上升一個品級。

有罰,有賞,太醫院自然個個賣力。

「那要什麼時候才能知道郡王能不能走?」

蕭太醫回道︰「再過兩個月,看郡王的床上活動,就能知道端倪,太醫院雖然不能給天意做保證,但絕對是上下齊心,想治好郡王的。」

夏蘭桂含著眼淚,盈盈下拜,「小女子多謝兩位太醫辛勞。」

張太醫跟蕭太醫連忙道︰「夏大小姐不用如此客氣,還請快些起來,郡王需要臥床一段時間,還得夏大小姐照顧,切莫分心在我們這些老頭子身上。」

她起身,心里感觸萬千,知道江瑾瑜性命無虞,自然安心,但想到他那樣一個人,萬一以後連走都不能,一定很不好受……

張太醫跟蕭太醫多精的人哪,未婚妻來了,一下哭,一下拜,一臉心疼,又是一臉千言萬語,自然要給人聚聚,于是一個推說要回太醫院看看脈案,一個說要去看看草藥曬干沒,兩人一前一後退了出去。

玉溪將夏蘭桂拉到床邊,「夏大小姐先跟郡王說說話,奴婢就在門外,等會兒再帶您跟高嬤嬤去房間休息。」

「有勞姑姑了。」

玉溪出了門,輕輕把格扇關上。

夏蘭桂坐在錦床邊,江瑾瑜的臉好白,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

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大,還是那麼干燥,那麼溫暖,只是此刻一點反應也沒有……

可是,他還活著呀。

她想,他還活著,那已經是上天最大的恩賜。

哪對夫妻沒有劫難,就當他們的劫難來得早一點。

伸出手,輕輕梳理他的頭發,她想到秋獵的時候,他那麼神采飛揚,縱馬馳騁山頭,意氣風發,每次先行一步,回來一定是獵到了獵物,太陽下笑得那樣好看……幸好她已經看過了,她知道他騎在馬上的樣子,以後她會好好記住。

江瑾瑜,江瑾瑜,你快點醒過來……

床上的人突然發出低低的聲音。

夏蘭桂睜大眼楮,以為他要醒了,但看了半晌,他卻是一動也不動,甚至讓她懷疑那聲音是自己的錯覺。

人的感情真是奇怪,如果早幾天發生這件意外,她可能會考慮不入宮——既然祖父說無論如何都會保她,那麼不入宮也是可以。

東瑞國雖然重男輕女,但律法上確有一條,如果成親前一方得了重病並且無法恢復,另一方可以退了婚約,不用對方同意,去官衙說明原因即可,這樣就算再娶再嫁,也不會有人說什麼,畢竟成親是為了要一個圓滿的家庭,不願意跟重病之人成親,這是人之常情,沒什麼好說的。

可是她經歷了那個怦然心動的瞬間,那樣甜蜜,那樣喜悅,藍天的顏色,秋風吹拂的感覺,都不一樣了,甚至是只要看著江瑾瑜,內心都會開心起來。

第一次知道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種感覺,不只是高興,甚至可以衍生出勇氣——未來不可知,可是她什麼都不怕。

就算他真的不能走了,她還是想跟他一起過日子,一起看春來秋去,一起聊楊萬里的詩,然後說說李白多瀟灑。

夏蘭桂模模他的臉,雖然沒有血色,但有溫度——他還活著。

對她來說,在知道他遭遇那樣大的重擊後,還能躺在床上呼吸,已經很滿意,以後就看老天爺安排了。

她不怕。

夏蘭桂拉起他的手到嘴邊親了親,心里想︰我吃你豆腐啦,你再不醒來,小心我天天吃你豆腐……想是這樣想,眼淚卻還是流了下來,自己真是貪心,原本想他還活著就好,現在又想他快點醒來。

她擦擦眼淚,想想自己的臉應該花了,等會還要見人,自己是未來的平雲郡王妃,可不能丟人,于是喊宮女進來端水讓她洗過臉,這才站起來,打開格扇。

蕭太醫跟張太醫哪有去看什麼脈案跟草藥,都等在門外呢。

高嬤嬤跟玉溪姑姑也是等著。

夏蘭桂一個屈膝,「小女子先退下了,郡王還勞張太醫跟蕭太醫多多費心,大恩大德,小女子不會忘記。」

雙方又客氣了一會,兩位太醫再次進入房間,夏蘭桂則在玉溪的帶領下,往後頭去了。

東宮是未來的太子居所,自然不小,後面多的是房間,玉溪姑姑替她準備的,是當今皇太後蔡氏在太子妃時期的居所,一間大屋,中間用多寶槁分成三段,最里面是臥室,中間是書房,最靠門的是花廳。

此外,還分配了四個宮女給她,高嬤嬤一一都給了荷包,宮女收下,磕了頭,以後的時間除非宮中再有命令,不然夏蘭桂就是她們的主人。

現在沒什麼事情,就讓她們出去。

高嬤嬤跟妙珠在整理小姐帶來的箱籠,第一天入宮不好帶太多,只帶了幾套衣裳,等天氣變冷,肯定要請二夫人再送一些進來。

夏孝雖然只是個流外二等的御史台書令史,但胡氏嫁妝豐厚,又只有這女兒,當然都是給最好的,這些衣裳就算宮中遇到其他貴人,也不會失禮。

幾人還在整理東西,剛才那個磕過頭的小宮女慌慌張張進來,「夏大小姐快些出來,皇後娘娘過來了。」

夏蘭桂,高嬤嬤,妙珠三人都嚇了一跳,趕緊放下手上整理的衣物,匆匆朝花廳的方向去,才剛剛跨出格扇的坎子,就見到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在宮女的簇擁下走入回廊,一襲正紅色的宮裝,在後宮能穿正紅色的,除了皇後沒有別人。

三人連忙迎上,然後跪下,由夏蘭桂帶頭,「小女子見過王後,不知道娘娘駕到,有失遠迎,尚祈見諒。」

皇後親自扶了她起來,「本宮知道你來了,便想過來看看,皇上跟郡王是兄弟,說來你我是妯娌,不用如此多禮。」

「小女子不敢,小女子惶恐。」還是規規矩矩行了禮,這才起來,「皇後娘娘里面請,只是東西尚未整理好,還請娘娘切莫責怪。」

「是本宮來得匆促,怎好責怪你。」皇後拉起夏蘭桂的手,兩人一起進屋,「本宮十六歲嫁給皇上,便直接進了鳳儀殿,這東宮也是第一次來,原來東宮是這等模樣。」

夏蘭桂也進來才一個時辰不到,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才好,只能恭恭敬敬的把皇後迎進來。

最里面的那間臥室還是很亂的,不過小宮女也算伶俐,趁她們去拜接皇後時,把屏風拉了出來,遮住最里面——只要不看打開的箱籠、還在分類的抽斗,這屋子其實是很整齊明亮的,看,窗邊小幾還插著難得的綠菊花呢。

皇後實在來得太匆促,連燒新茶都來不及,只好請皇後喝桌子上的冷茶水。

夏蘭桂又是百般道歉,皇後笑說沒關系,天氣不冷,涼水也不要緊。

「皇上此番遭劫無事,卻害得平雲郡王受了重傷,本宮也想去看看郡王,可是男女有別,終究不方便,現在夏大小姐進了宮,本宮把心里話跟你講,也是一樣的。」

皇上雖然沒事,但皇後想起來還是後怕——兒子才九歲,什麼也不懂,萬一皇上有個意外,她要怎麼辦?

滿朝十幾個王爺,誰也不知道有沒有下一個智王。

九歲的孩子,太好欺負了,這天下江山又這樣迷人……

懷王雖然忠心,但經過快二十年,那支秘密軍隊不知道還在不在,萬一……萬一……皇上沒事,可是皇後自己嚇自己,一夜都睡不著。

隔天听得郡王熬過危險,松了一口氣,又听說皇上連夜把郡王的未婚妻召入宮,便想著過來看看。

皇上無恙,那是多虧平雲郡王,是故皇後現在看夏蘭桂,連帶著十分好感,「你能入宮,皇上很是高興,本宮是特意過來嘉許你的。」

「小女子已經跟郡王訂親,這是小女子的本分。」

「那是你有心。」

十幾年前,卜大人的嫡子春獵時落馬,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卻是跛了腳,還歪了爵子,賴大人的女兒就不肯嫁了,直接上戶部去注銷婚書,卜家雖然生氣又沒面子,卻也無計可施,律法上同意的事情,哪怕是告到皇上那邊,也沒辦法。

皇上早上跟她說,昨夜讓人傳口信去太史局丞家里,其實也沒把握人家姑娘願不願意繼續這個婚事,畢竟江瑾瑜是重傷,太醫們也沒法保證能康復,沒想到人一大早就來了。

皇後身為妻子,自然懂皇上的心思——這夏大小姐不容易,得來嘉許一番,再者,也順便說說郡王好話,好安夏大小姐的心。

于是笑說︰「皇上這次逃過劫難,多虧平雲郡王,將來郡王康復,皇上一定另外有賞,夏大小姐等著好日子就是。」

「小女子……也沒想那個,只希望郡王能好起來,那就別並無所求了。」

「哎,瞧本宮說的,夏大小姐重情,自然不會重視其他東西,本宮俗氣,想的不多,別往心里去。」

「娘娘言重,小女子知道娘娘是一片好心,小女子承情。」

皇後露出笑容,那就好,這夏蘭桂可比她想得要聰慧得多。

想想,若話題一直繞著平雲郡王的傷勢,難免沉重,自己又不是來打擊她的,何必講那些事情,萬一她哭了,傳到皇上耳朵里,變成皇後訓哭夏蘭桂,那豈不是弄巧成拙,還是說點有趣的,一轉個念頭,有了。

「瑾瑜跟皇上差十一歲,不過因為懷王的關系,很小就入宮陪皇上,皇上是真把他當自己親弟弟,什麼好玩的,都給他留一份,瑾瑜能輕易模仿皇上的字,也是因為從小就看著皇上寫字,尤其常寫的那幾個字,‘知’,‘準’,‘不可’等等,現在他們兄弟自己都分不出來是誰寫的。」

夏蘭桂想起小小的江瑾瑜學著皇上寫字,覺得有點可愛,「皇上怎麼會允許郡王學他寫字?」

「便是因為喜歡瑾瑜,當年因為智王叛變的事情,皇上跟懷王幾個孩子特別親,不過常樂郡王跟安康郡王比較沒得皇上的眼緣,反倒是平雲郡王,他跟皇上很親近,兩人相處起來,倒真像差了十一歲的親兄弟,偷偷跟你說,這要是大臣的奏章一塊進來,講的又都是同一件事情,皇上便會讓瑾瑜去幫忙批奏章。」

原來皇上這樣信任江瑾瑜,那也不枉江瑾瑜不顧自身的替他擋住那橫梁。

夏蘭桂想想有點安慰,江瑾瑜出身這樣好,卻努力讀書,認真辦事,深得皇上信任,而不是長成一個紈褲子弟……

糟糕,又想哭了。

不行,皇後還在呢,哭起來很失禮……

可是,忍不住啊……心里絞緊的疼……

皇後眼見夏蘭桂眼楮紅了,連忙安慰,「本宮不能昧著良心說腿不重要,可是大丈夫,最重要的是腦子跟肩膀,若是有人好手好腳,卻整天拿妻子的嫁妝出去花天酒地,那種丈夫要來何用。」

夏蘭桂點點頭,這些道理她都知道,她只是想起江瑾瑜蒼白的臉色跟急促的呼吸,實在覺得很心疼……

「你我將來便是妯娌,也不怕你見笑,我們林家祖譜上這一代是九個兄弟,六個姊妹,但本宮其實還有一個同房弟弟,因為本宮為後,他便打著皇上妻舅的名義到處賭錢,還到青樓去搶姑娘,屢勸不改,最後跟著妻小一起被出族,現在只能乞討為生,我那弟弟長得如潘安再世,但他的妻子現在每天到林家的角門去拿少爺小姐吃剩的東西,生下的孩子自然沒讀書,飯都吃不飽了,又怎麼可能念書呢。像本宮弟弟這樣的人,就算好手好腳,也會讓妻小吃苦,因為他沒肩膀,就只是一個廢物。」

「小女子明白,謝皇後娘娘開導。」

「你能懂本宮心思,足見聰明,可別鑽牛角尖了。」

「小女子不會的。」皇後欣慰,「你初入宮,有許多不便,要是有人為難,或者想要什麼安排,盡管派人來找本宮,千萬別顧忌,不然就是沒把本宮當自己人,本宮可是要生氣的。」

「小女子多謝皇後娘娘厚愛。」

皇後又正色道︰「瑾瑜這回救的不只是本宮的丈夫,還是這個天下的主人,這個天下的安定,我們東瑞國北邊西邊都有蠻夷虎視眈眈,若是皇上有恙,恐怕對方馬上揮軍進攻,到時候生靈涂炭,死的不只是將士,還有邊關上萬條人命……夏大小姐,雖然外人不會知道太多,但瑾瑜是個英雄,你有一個很了不起的未婚夫婿。」

夏蘭桂就在宮中住下了。

說照顧,其實也只是陪著江瑾瑜而已。

江瑾瑜身受那麼重的傷,她不是太醫,也不是醫女,萬一擅自動他,反而讓他的傷口裂開怎麼辦,所以她只是乖乖在床邊念書給他听,她很想替他按摩按摩,可是又不敢,怕傷口滲血,怕動到他應該在癒合中的骨頭。

他每天喝四次藥,但總是會溢出很多,所以太醫每次煎藥都會煎兩三倍的藥量,好確保他喝進去的確切有一碗。

轉眼兩個月過去,江瑾瑜還是一次都沒醒過。

但她有感覺,他是在恢復沒錯。

藥可以喝下比較多,臉色也恢復了些,不過長期只喝雞湯,米粥,了不少,臉都凹下去了,夏蘭桂看著心疼,可是也無計可施。

有時候會想,她這樣念書給他听,她的抨然心動听得到嗎?

會不會像電影那樣,他其實在一片迷霧中,只听得到她的聲音,然後一直一直朝她的聲音過來?

江瑾瑜梳洗更衣,是由醫女負責,因為他們兩人還沒成親,于禮,她得回避。

可是她有時候會把手伸進被子,模模他的小腿,模模他的大腿,很,都快沒肉了,現在太醫最頭疼的也是這個。

眾人無計可施中,有一天夏蘭桂靈光一現,有個方法好像可以試一試——于是跟太醫形容,把蔬菜跟蒸肉剁碎,用白紗巾絞汁。

膳房自然馬上做出,一碗絞肉湯,一碗蔬菜湯。

江瑾瑜還是會溢出來,便讓膳房再做一樣的東西呈上,她拿著小調羹慢慢喂,把兩碗喂喂完,然後讓醫娘進來把他整理干淨。

托這個方法的福,江瑾瑜可以「吃」的東西種類變多了,雖然沒有恢復,但也沒繼續瘦下去。

太醫們都松了一口氣,又覺得這方法挺妙,副院判問能不能抄錄下來分發給各大醫館,好讓長年臥床中的人可以多吃點東西,夏蘭桂心想,這有什麼不可以,便點頭答應了。

皇上兩三天會來一次,每次來,太醫一定二三十個一起跪在青磚地上回話——郡王今日如何?什麼時候會醒?東西都吃得進去?

太醫們總是由方院判帶頭,一一回答,說實在太醫們也真的很不容易,誰教皇上說了,郡王睜眼前,誰都別想回家。

這兩個月,時節從秋天進入冬天,萬物凋零,連初雪都已經下了,原本還開著的梅花窗早緊緊關起,屋里燒起了金絲炭,夏蘭桂也換上棉襖,天氣太冷,高嬤嬤還每天給她窗上兩條棉褲才準她出房門。

這些上了年紀的太醫們都因為不能回家,在太醫院跟藥童擠通鋪,共用澡間,家人再拿衣服來替換,也實在很辛苦。

懷王自然是每天下朝後就會過來看兒子,對于兒子的進步,顯得欣慰,對于夏蘭桂的照顧,更顯得十分慈愛。

賢妻福運,有個好妻子,丈夫自然就有福氣,有這樣一個未婚妻,瑾瑜一定會慢慢好起來。

中間,夏蘭桂的母親胡氏也進宮過三次——皇上開恩,讓胡氏每旬可以進宮探視女兒一次,胡氏這麼愛女兒的人,自然日子一到就進宮。

知道母親會擔心,所以夏蘭桂每天都吃得飽飽的,一點消瘦都沒有,胡氏看了果然欣慰,能吃得下,就不算大事。

當然,身為一個母親,她也覺得女兒這決定傻,訂親又不是成親,郡王婚前有恙,按照律法,是可以反悔的,可是女兒死心眼,她這母親又能說什麼。

現在只能祈禱老天開眼,讓郡王整個人都好起來,她只是個後宅婦人,不懂天下,不懂忠心,她只知道她想要女兒的婚姻和和美美。

可蘭桂這孩子還是撒嬌,「娘,女兒很好,您別擔心。」

胡氏心想,怎麼可能不擔心?

「女兒想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胡氏又想,可太醫說了,郡王可能不良于行啊……

「女兒不後悔。」夏蘭桂笑嘻嘻的,「郡王已經慢慢在好轉了,他會好起來的,他如果真的……那也不要緊,女兒還是一樣喜歡他。」

胡氏真是又擔心,又心疼,但蘭桂拗起來,牛也拉不回,身為一個母親,只能支持自己的孩子,時間到了,進宮來看她,給她帶衣服,帶點家里廚娘做的點心,天氣變冷,收拾一些冬天的衣裳過來。

說來也是氣人,蘭桂入宮後,整個家里,除了老爺子外,上上下下都來巴結她,說郡王救了皇上,醒來後肯定賞賜無數,要什麼有什麼,蘭桂是未來的郡王妃,我們夏家要跟著發達啦。

大房汪氏說︰「二弟妹,你進宮看到蘭桂,可得給她勸勸,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讓蘭桂給她大伯父求個前程,以後若是郡王敢欺負她,她大伯父才能上門給她討公道,弟妹你說是不是。」

汪氏的媳婦蘇氏表示,「哎喲,婆婆怎麼這樣說,一個怎麼夠,還有她大哥,子寰考試是不行了,前途還得靠蘭桂發話。」

然後離譜的是丈夫夏孝也加入這個討官大軍,「我到現在還只是個流外二等,讓蘭桂去跟平雲郡王求求,一個八品官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以前仗著自己有兒子的湯姨娘,這下也來抱大腿,「二夫人,以前是奴婢沒眼色,您別跟奴婢計較,奴婢尋思著,我們二房還是得團結起來,大小姐幫幫子貳少爺,子貳少爺當了官,也能當大小姐的依靠啊,大小姐總不能一開口就要三個官,這官位啊,奴婢瞧著還是給子貳少爺最恰當了。」

江瑾瑜覺得全身疼痛。

想睜眼,但沒辦法,整個人都痛得不行。

背很僵,腿……腿沒力。

動了動手,卻只能動幾根手指頭。

四周的觸感是柔軟的,被子不知道是絲還是緞,空氣中有炭的味道,藥的味道,隱隱還有女子的香粉味道。

旁邊有人在念詩。

「魚麗于罶,鯊。君子有酒,旨且多。魚麗于罶,魴鱧。君子有酒,多且旨。魚麗于罶,鰋鯉。君子有酒,旨且有。物其多矣……」

是詩經里的「魚麗」,描述美食與賓主盡歡的情景。

說起來,肚子真餓哪……魴魚,鱧魚……想好好大啖一番……

可是一點力氣都沒有。

對了,那橫梁落了下來,皇上不知道有沒有事……

這念詩的聲音……夏蘭桂?

對了,是她的嗓音。

自己在哪,在懷王府嗎?但他房中的被子不是這種觸感,他的房間還會有墨味,但現在卻沒有。

還是在皇宮?

現在全身無法動彈,肯定傷得重,夏蘭桂居然在自己床邊念詩,那麼,她沒取消親事?

真傻……可是,又有點高興。

他到底躺了多久?

「南有嘉魚,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賓式燕以樂。南有嘉魚,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賓式燕以衎……」

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江瑾瑜終于靜開眼楮。

首先進入眼簾的是青草色的帳頂。

床邊繡墩上坐著一個人,捧著一本詩經在念——夏蘭桂,長長的睫毛,小小的嘴巴一動一動的著「南有嘉魚」。

江瑾瑜想說話,但喉嚨很干,他沒發出任何句子,只咳了一聲。

夏蘭桂將眼神移到他身上,江瑾瑜想給她一個笑容,跟她說,別念魚麗跟南有嘉魚了,念得他好餓……

沒想到她睜大眼楮,尖叫起來,「太醫,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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