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皇護月 第九章
第七章
南天闊一離開屋子,白熙月用熱水泡了身子,卻還是軟綿綿地提不起勁,在床上又賴了大半個時辰才恢復精神。
一起身,她便讓藍兒備筆墨,準備定下心來理理帳。
藍兒見主子硬撐著嬌懶身子的模樣,忍不住叨念著︰「夫人就該歇著,這些事不急著今兒個做吧?」
白熙月邊從那堆賬本里揀出幾本來看,邊打趣說︰「躺著身子愈乏,倒不如瞧瞧我家夫君的財產到底有多雄厚。」
「您該抓緊時間歇著,爺若回來……又……」提起主爺,藍兒不禁想起稍早前,那不經意由閨房傳出的春吟嬌啼。
雖然她對閨房之事仍懵懵懂懂,卻也羞齦得一張秀顏燙紅。
沒料到藍兒會提起這事,想起南天闊,白熙月臉紅心熱,心頭泛著股說不出的滋味。「說什麼呢?」
像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不得體的話,藍兒趕忙道︰「奴婢去幫夫人沖一壺茶,再揀些甜點過來。」
白熙月頷了頷首,寧定心神,逼自己別去想南天闊,也別去想那在閨房里讓人臉紅心跳的事。
定下心來,她先是替桌案上的賬本做了簡單的分類,才依照時間一本本翻看。
簡單的分類後,白熙月發現南天闊每次回泉州所帶回的奇珍異寶,以及最早期跟著展耀叔在白家海舶船所領的薪餉,多半存入了一間名喚「珍寶齋」的商號……
白熙月瞧得入神,突然听到熟悉的沉嗓在耳邊響起。
「忙什麼?」
听到那聲音,她抬起頭,眼底映入南天闊柔和的笑臉,心一跳,險些打翻硯台。
這男人的臉部線條稜角分明,不笑時充滿威嚴,瞧來難以親近,但在她面前,那每一筆剛硬的線條都融成最柔軟的柔情,讓她無由來怦動。
她不禁想,這個男人怎麼會這麼喜歡她……
南天闊滿心滿眼都是她,壓根兒沒發現她因為他的突然出現,不經意展露的羞慌,只覺妻子在他眼中,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都讓他神魂顛倒。他情不自禁就俯下頭,餃住那兩瓣讓他心動的嫣紅。
感覺男人粗重的氣息拂上,有力的唇舌輾壓在唇齒間,白熙月很快的又頭昏腦脹的又要被他吻得分不清東南西北。
想起藍兒說的話,她趕忙拉回思緒,多怕這一個恍神又演變成一發不可收拾的激情。
她挪開唇,吐出聲音。「等等……我得看賬本。」
南天闊還沒嘗夠妻子的小嘴,感覺她的閃躲,鄙夷的看著那些礙事的帳本,皺起眉,「那些全都是給你的,還看什麼看。」
白熙月有些錯愕,隨即笑開︰「全都是給我的?」
沒等她說完,南天闊直勾勾地凝視近在咫尺的女子,像是回憶地緩緩開口︰「遇見你之後,我就想著賺來的銀子都要給你,看到好看的珠花、頭飾、繡紋精美的異國布料……只要覺得合用、適合你的,就全買來給你送去,即便不合用也全都置進珍寶齋里,等你將來有一日用得上。」
白熙月突然想起,那些年,他次次回泉州都差人送進府的禮物,想著他是以那樣的心情,帶回那些東西,她的心既暖又甜又感動。
她半開玩笑道︰「喔!若你娶了別的姑娘,這些珍奇異寶沒到我手上,我不虧大了。」
「我南天闊的妻只能是你,這些東西也只屬于你,別的姑娘搶不走。」誰瞧得出這麼個威風凜凜、讓海上盜賊聞風喪膽的海皇,居然也有這般傻氣、這般深情執著的一面?
能成為這樣的他心里最重視在乎的那個人,白熙月內心泛起無限歡愉,卻有更多的懊惱。「說起來,我只是在當年做了那件小事,往後什麼也沒能為你做……」
「對我而言,那事是足以改變我一生的大事。既然我如願將你娶來,你什麼都不用做,只要你在我身邊,讓我愛你就夠了。」
周遭的空氣因為他的話,濃稠得似調了蜜似的。
而她也因此對他又敞開了幾分胸懷,感覺與他又親近了幾分。
白熙月嘴角揚起一抹打從心底蕩開的甜笑,「可什麼都不用做……不悶死了……」
「有我,你不會悶死。」
他說得認真,白熙月卻還是無法不想偏地紅了臉。
她暗暗做了幾個深呼吸才繼續說︰「我听武真說你要開始訓練海師。」這個多嘴的武真!真要再嚴格教教,居然把他還沒想著要對妻子開口的事給泄漏了。
他正擔心不知武真究竟說了多少,便听到她徐徐開口。
「日後你又得出航,這一去短則十天半個月,長則一年半載,我總是得找些事做啊!」
她生在海商家,已然習慣有個經年累月見不著面、得時時掛心他在海上安危的爹親;如今嫁了像爹一樣的男子,她已做足了面臨枕冷衾寒的心理準備。
白熙月說的事實讓他抑郁得胸口發悶。
「岳父大人不在了,你只有我,我不會讓你孤單,不讓你為我擔心受怕……」
他記得當年岳父大人為了女兒也是這麼做的。
有了牽掛家累,他更加確定這一點。
這是夫妻倆遲早得面對的問題,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談及,更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白熙月感動得無以復加,起身便撞進他懷里,一雙縴細的手臂將他的腰身圈勒得緊緊的。
這是妻子頭一次主動投懷送抱,南天闊一怔,內心蕩漾著說不出的歡喜,挑起眉梢,唇畔勾著笑,瞬間又成了傻咧咧的妻奴。
听他傻咧咧的笑聲,白熙月仰起頭,笑嗔了他一眼才說︰「傻子。」她笑著,聲音卻是微哽,那雙染笑的眸底蕩漾的水氣,揪得他心疼。
他摟著她,抵著她的發心承諾︰「有你,我不遠行,舍不得遠行……」
白熙月偎在他寬大溫暖的懷里,不只一次感激上蒼感激早逝的爹親,賜給她這麼個可以托付終身的男人!
在南天闊無法無天的寵妻行徑下,成親已將近兩個月的夫妻仍處在新婚燕爾的濃情密意當中。
白熙月在這樣恬靜、美好的不真實的日子里,卻有一股無由來心慌的感覺。
她總以為是自己多慮,卻在海師聲勢浩蕩的訓練,百姓的議論以及府中下人不經意透露的對話中,漸漸拼湊出令自己莫名焦心難安的端由了。
午膳,南天闊一如往昔,在繁忙的公務中抽空回到他們的院子,陪她一起用飯。
白熙月的飲食一向清淡,但顧慮到丈夫,在素淡的菜色里會添上幾道精致肉食,讓他可以吃飽。
往日小夫妻見著面,有說有笑,氣氛熱絡,南天闊即便扒一碗白飯,配著妻子的笑靨也能飽。
但今日,南天闊一踏進屋子,看著妻子沉著張小臉若有所思坐在飯桌前發愣,他便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
他莫名忐忑,厲眸狠掃過每每他們用飯便退到一隅等著伺候的藍兒,目光相觸,立即見她搖頭擺手。
南天闊所有心思全放在妻子以及公事上頭,此外,其他生活細節全都粗枝大葉、不拘小節,最好能瞧得懂藍兒的暗示。
他正苦惱之際,便听到妻子的聲音緩緩傳來。「先用飯吧。」
听妻子的柔嗓沒有往日的熱切,柔美笑臉沒對他笑得讓他由頭暖到腳,南天闊渾身不對勁到極點,壓根兒沒半點食欲。
揣測不出妻子情緒失常的原因,他心一橫,開門見山就問︰「熙兒……你這是在生氣嗎?」
話一出口,他不自覺否決。
白熙月的性情溫順,嫁他以來,從不對他鬧小脾氣。
即便有數次他因公務不得不與官員宴客應酬,拉關系、通聲氣,喝得酩酊大醉,也不見她發過火。
今日,這因他而起的情緒,顯而易見。
只是他這個當事者壓根兒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麼惹妻子惱氣的滔天大罪。
見他一臉憂心疑惑,白熙月暗嘆了口氣,悶聲道︰「用完飯再說。」
既然知道她心里氣惱自己,南天闊在這當下又怎麼吃得下去?
他態度十分堅定的說︰「你說。沒解你心中悶氣,我還吃得下飯,天理不容。」
白熙月自然明白,她的男人就是見不著她受半點委屈,沒理清,他們應該誰也沒胃口用飯。
若是平常,她或許會被他夸張的語氣給逗笑,但這當下,她實在沒有與他玩笑的心情。
她輕擰著秀眉,咬著女敕唇,遲疑許久才開口︰「你訊練海師是為朝廷辦事?是皇上下的聖旨?」
世上果然沒有不透風的牆哪!
南天闊心一凜,斟酌片刻,不得不硬著頭皮承認。「是。」
「練兵兩萬?是要跨洋開征拓土?或是剿滅海賊?」
雖然不知道目的為何,但如此大陣仗,任何一項任務都足以讓她心驚膽戰。
「是要去斷南海域滅海怪。我是怕你擔心……」
得到這樣一個答案,白熙月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許久才一鼓作氣將內心的擔憂說出。
「我听爹說過,斷南海域是位于中土北境的一片大洋,沿海漁民以捕魚、采珠維生。傳聞,內海產有形如拳頭大小、價值連城的『聖月明珠』,許多人以身試險,搏個可以一夜致富的機會。但或許是上天為防珠源被采竭,產聖月明珠一帶水深浪急,海象驚險,天氣詭譎,除了惡鯊毒魚,更有海怪作怪,船毀人亡、葬生魚月復的人不在少數。除海怪,是皇帝為了珠源利益又或者是……」她沒將話說明,或許南天闊對當今聖上有救命之恩,但功高震主,說不準這會不會是皇帝為削減他勢力的借口?
海上險象環生,又是除海怪的難事,在海上發生了什麼事也只能听天由命,這一趟任務九死一生有去無回的機率極大呀!
「這麼大的事,你居然只字不提,你打算瞞我到幾時?這是你口口聲聲說愛我的方式?」
雖然妻子沒將話給說明,但南天闊卻被她玲瓏敏銳的心思給震懾。
「你擔心這是皇上有意為之?」南天闊將她未說出口的擔憂說出。
「自古以來,一將功成萬骨枯,有多少的開國功臣能有好下場?」
她相信以南天闊的實力,屈屈海怪也許不足為懼,但她怕的是那高高在上的皇權。
見她又氣又怒地變了臉色,南天闊拉著她的手走進書房,抽出海圖,指出她方才說的地理位置。
「這里是你方才說的斷南內海,萬民書上所說的海怪出沒之處是在沿海,雖不知守護聖月明珠的海怪為何會出現在沿海擾民,但比挺進內海少了許多風險。況且武裝船上有舟師識地理,夜觀星,晝觀日,能清楚知曉海上陰晴風雨。我的武裝船設備精良,船上水手經驗豐富,加以訓練的海師輔助,必能完成任務!至于皇上……我們有過命的交情,我信他——」
白熙月紅著眼眶,哽著嗓打斷丈夫滿腔情義熱血的天真。
「但我不信!在海上一旦出了狀況,饒是你武功再高強、經驗再豐富,也是無力回天!你讓我如何不憂心?你又真心為你的妻子考慮過嗎?」
爹親的驟逝帶給她難以言喻的痛楚,讓她領略到人性的殘酷,她再也無法當回那個無憂無慮的白熙月。
或許是前些日子太幸福了,得知南天闊領聖命的任務,她想起爹親的死,以及對未知命運的恐懼,讓她脆弱的不堪一擊。
如果再失去南天闊……她該怎麼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