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夫人 第一章 自焚重生到古代
新月,無風。
在隱隱約約的陰影中,三、五野狗徘徊在偌大的別墅外頭,嗅著高牆外主人家特意放的狗糧,準備飽食一餐。
這是幢私人住宅,里頭就住著一戶人家,四周並無鄰居,整片山都屬于私人土地。
依著山勢蓋的五百多坪的房舍有三層樓高,還有座高塔式的閣樓,中式混搭日式的庭園將近十畝左右,一座池塘種滿蓮花,里面游魚無數。
看得出這家人非常有錢,有錢到種上一大片葡萄園當觀賞園子,自種自摘自釀,每年的葡萄酒從不外賣,一桶一桶放置在深三十公尺的地下酒窖之中,慢慢發酵。
叫人意外的是,這幢別墅的主人如今只剩下一人,主人的聲樂家母親及知名鋼琴師父親在全球巡回演奏時前往德國的途中,飛機空中故障迫降外海,因前艙先踫觸海面解體,坐在頭等艙的他們掉落海中,目前尚未尋獲,被列為失蹤人口。
其實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們只怕有去無回,早就全無生機了,可是他們的女兒卻不放棄,耗費巨資也要繼續尋找雙親,她不願意相信寵她、愛她的父母已不在人世。
誰願狐獨一人呢?她最怕寂寞了。
一晃眼,半年過去了。
航空公司的死亡賠償金已匯入她的賬戶,兩條人命和高額保險金一共三億多元,兩夫妻本身也有好幾個保險,加上巡回演出保的意外險,金額不在少數。
不過當女兒的哪肯用父母用命換來的錢?
她分文未取,全用在尋人上面,即使希望渺茫,她也要搏萬分之一的機會,因為她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錢。
周遭的親友都勸她別傻了,人是不可能生還的,要她為未來的生活多做打算,留一點錢在身邊,不要往水里拋。
只是她夠富有了,也有一技之長,因此根本不把錢當一回事,只要能救回她的爸媽,千金散去亦甘之如飴。
「妳別再犯傻了成不成?都過去半年了,伯父、伯母的尸體早被海中的魚啃食殆盡了,妳想找回他們根本是天方夜譚,別再自欺欺人、作白日夢了。」人去財還在,這才是最重要的。
長相帥氣的男子有張媲美男明星的俊臉,顏值破表、五官立體、偏向韓風,身形高大、肩寬背挺,約一百八十公分左右,是標準的模特兒身材,給人一切操之在我,自信滿滿的感覺。
這樣的他十分受女性的歡迎,也有幾段非常輝煌的情史,是愛情常勝軍,在空難發生前他剛好訂婚,情定眼前容貌清麗的女子,兩人曾是學長學妹,又是世交,相識超過三十年。
「你不用勸我了,你是何居心我會不清楚,需要這般矯揉造作?」女子的聲音很輕很淡,但發音不太自然,有些咬字听來少了一份流暢,似乎喉嚨長了一層薄繭。
男子的眼神閃爍,平日看來意氣風發的神色多了一絲心虛。「妳又在胡思亂想什麼,別因為妳父母的死而疑神疑鬼,我們都認識幾年了,我的人品妳還信不過嗎?」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騙得過我的爸媽卻騙不過我,他們有一顆藝術家的心,太過天真爛漫,凡事想得都是美好的,看不見人性的丑陋。」太單純,太容易相信人,以為從小看到大的孩子沒有私心。
但人是會變的,這不是露出真面目了?
她爸媽出事不到七天,他便上門問她理賠金有多少,慫恿她投資,成立聯合賬戶,口蜜月復劍的承諾她的將來由他負責,還一再保證她的錢交到他手中必能翻倍,讓她有一輩子用不完的財富。
可惜她不缺錢,對他的提議嗤之以鼻,她名下的資產夠她揮霍了,錢對她而言只是個數字而已。
打小她就沒喜歡他過,覺得他心眼太多,太愛鑽營,太看重身外物,有一點虛榮和自以為高人一等,富二代的他常說自己錢多得花不了,沒事買車、買游艇,名牌衣物一大堆,一年砸下上千萬就為了一張高級俱樂部的VIP卡。
兩人會訂婚也是出于無奈,她都三十二歲了,她爸媽擔心他們老了沒能力照顧女兒,便在眾多女婿人選中挑一個看起來順眼的,想先定下來再做打算,了了一樁心事。
兩人都是看臉的,認為長得好看人便不差,兩家的交情又不錯,女兒嫁了人至少不會受到欺負,有他們在,不看僧面看佛面,而且在世人眼中這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姻緣。
她也抱著敷衍的態度打算先拖延一陣子,應付應付父母的愛女心切,訂婚不代表結婚,還有轉圜余地,她若不願又有誰勉強得了?
為了解除婚約,她聘私家偵探做了婚前調查,打算等爸媽逼婚時再拿出來,她想人無完人,總會找出紕漏,以她爸媽對女兒的在意是不會接受品德有缺憾的女婿。
誰知結果令人驚嘆。
「淡雲,伯父伯母的死對妳的打擊太重了,我知道妳很愛他們,可是人死不能復生,妳的精神狀態非常不穩定,都產生偏差了,我建議妳到身心科掛號,好好看一下醫生,我有個朋友是這方面的權威……」
「不必,我很正常,你不用費盡心思把我送進療養院,我所有的財產早交付信托,你一塊錢也拿不到。」他想用她的名義花她的錢,休想,她早給自己留了後路。
什麼!她居然……男子目光閃了一下,微露忿意。「妳把我想得太齷齪了,我要妳的錢干什麼,我自個就有花不完的鈔票,還打算花五億元為妳買下一座歐洲古堡,做為我們結婚的聖堂……」
「你有五億嗎?」她問。
他一滯,神色立即保持平靜,不露半絲異樣。「區區一點小錢而已,我家公司的資本額有上百億。」
「我指的是你個人。」他的私人財產。
他父親有過三段婚姻,共有三子二女,除了他之外皆在自家公司擔任要職,他母親是第三任妻子,手握不少公司的股權,舍不得兒子太辛苦,另外開了間公司由他掛名董事長。
只是他心氣很高,才能平平,要不是有母親不斷地挹注資金,他名下的公司早就關門倒閉,哪輪得到他拿來當幌子唬人。
「我沒錢?」他大聲的掩飾面上的局促,做勢發怒,先聲奪人。「妳看不見我的豪宅名車嗎?」
「那是你媽給的,不是自個賺的。」事實上他負債累累,全靠母親資助才有風光的生活質量。
「那又如何,我媽的錢就是我的錢,我是她唯一的兒子,她以後的一切不都全是要留給我的。」他大言不慚,說得理所當然,一點也不以為恥,彷佛當個媽寶是他的榮幸。
「你的價值觀我不能苟同,請你離開。」她做出送客的姿態,半點情面也不給。
「妳要趕我走?」他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自大的他還以為她會留他,進一步促進感情的交流。畢竟她是孤女了,更需要未婚夫的撫慰。
「難道我表達的還不夠明確?」她面冷如霜,一副盼著他快走的模樣。少來煩她,她很不耐煩。
「淡雲,別忘了我是妳的未婚夫……」
不等他說完,女子冷淡地回答,「婚約隨時可以解除。」
「妳想退婚?」他面色一獰。
「有何不可,這個婚是為我父母訂的,他們不能出席為我主持婚禮,那麼便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這場鬧劇也該結束了。
「喬淡雲,妳太過分了,把我放在哪里,我一片真心真意的待妳,妳卻毫不在意的將我的真心丟在地上踩嗎?」他不可能放過她,大好的機會就在眼前,不把握住才是傻子。
「你覺得自己適合哪里就待在哪里,我這座小廟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你也不必沖著我發脾氣,我眼楮沒瞎,看得出你在作戲。」太假了,假得令人同情他的演技。
「妳……」
「你和她說了沒?東西拿到了嗎?拖拖拉拉干什麼,我都等得腳麻了,你不會想在這里過夜吧!」
一名穿著低胸及膝禮服的艷麗女子大剌剌地走了進來,看得出剛從某個歡樂派對出來,身上有很濃的酒氣,眼神略帶渙散,神情有一些充滿暴力的癲狂,看起來不大正常,似是吸食過大麻。
「陸小喵。」看到她,喬淡雲一點也不意外。
一听到「陸小喵」這個綽號,陸靜月像只貓似的炸毛,張牙舞爪。「不許叫我陸小喵,妳這聾子憑什麼高我一等,要不是妳出身好,有對疼妳的父母,對妳百般呵寵,妳今日的成就便是我的!」
她不甘心,很不甘心!若站在同樣的出發點,她絕對不會輸人。
「我是聾子沒錯,但我能聞出上萬種香氣,制出別人所制不出的香水,妳做得到嗎?」她有驕傲的本錢。
喬淡雲一出生便听不見也沒法說話,她快到一歲時才被發現听力異常,也為他們美好的家庭帶來變量。
當時她的母親得知這消息的時候,哭得兩眼都腫了,十分自責在懷孕期間服用了成藥,造成女兒的不幸。
她父親的心情也相當沉重,不斷安慰妻子不是她的錯,是老天爺要他們停下來,想一想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事情發生了就必須去面對,兩夫妻的心態很健全,冷靜了幾天後決定一生只要一個孩子,不再生第二個。
喬母停下規劃好的聲樂生涯,全心全意照顧女兒,當個全職的家庭主婦。
喬父則繼續他的巡回演出,只不過由全年性改成半年性,留出更多的時間陪伴妻女。
喬淡雲沒上過一日學,打三歲起就有專門的老師上門教她識字、手語、練習喉嚨發出聲音,並看懂唇語。
她花了十五年時間才表現得和常人沒兩樣,若不刻意挑明,沒幾人發現她天生耳聾。
听不見是她這輩子的遺憾,她的世界是安靜的,沒有吵雜聲,盡管她能與人對答如流。
不過上帝在她面前關起一扇門,必定為她開啟一扇窗,在她十九歲那年,她發現自己有聞香的天分,不管任何氣味到了她鼻前都無從隱藏,再微弱的味道都聞得出來。
在父母的鼓勵下她成了史上最年輕的聞香師,因聞香的能力在國際間逐漸打出名號,成為各大化妝品公司和釀酒廠競相聘用的新銳大師。
而後她的父母在自家為她弄了個實驗室,讓她試著去調配香水,幾年下來,她竟也成了香水界的翹楚,她不再為人聞香,專心研發與眾不同的香水,並精心調制個人化香水,僅此一味,絕無重復。
因此聲名大噪的她大受追捧,在香水這一行無人能出其右,不管各大廠商出重金禮聘皆不動搖,堅持自己的做法。
她每年最多推出一千瓶自制香水,由大家競標,所得的一半捐贈世界展望會、重癥醫療中心做慈善。
然而她的這些成就自然也遭人嫉妒和覬覦,尤其在她父母雙亡後。
神情變得難看的陸靜月往前一站,伸手挽住男子臂彎,有點示威意味。「妳會調制香水又怎樣,可妳留不住男人的心,我勾勾手指頭他就來到我身邊,一腳將妳踢開。」
她故意說得很快,讓喬淡雲看不清楚她的唇形,但喬淡雲太了解她了,用猜也能猜出八、九分。
因為陸靜月曾經是她的小助理,剛從鄉下北上謀職的小女生,那時候的她很清純,非常靦腆,見人話不多,十分勤奮,對香水的調配有著超乎尋常的狂熱,這才讓喬淡雲給她一試的機會。
可是一進入五光十色的世界,陸靜月便迷失了本性,自以為學了幾年聞香便能成為制香大師,自立門戶要與昔日恩人分庭抗禮打對台,一心想把喬淡雲給壓下去。
可惜實力說話了,少了喬淡雲的指點和護佑,陸靜月根本闖不出自己的名聲,她聞香不成,屢屢出錯,制出的香水又太尋常,一遇熱便走味,不能持久,還對呼吸道產生若干影響,上不了台面。
但是她不反省自身的能力不足,反而怪罪喬淡雲沒有用心教她,對她藏私,她惱羞成怒,覺得自己被耽擱,為了報復和享受富貴生活的飯來張口、茶來伸手,她不惜出賣自己,以年輕勾引表里不一的男子,與他合謀取得更大的利益。
「靜月……」別把話說絕了,我們還要她的全部家產。
男子使眼色要陸靜月少說兩句。
「那個渣渣我早就不想要了,妳勾去我也少了隨手丟棄的麻煩,一個垃圾配一個回收物相得益彰,你們挺配的。」他們傷不了她,她已百煉成鋼,沒什麼比喪親更痛。
失去父母的喬淡雲已痛到麻木了,再看到眼前張狂的這一對,她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
她這一生依附父母而生,沒了他們她也等于失去一半的生命。
「妳說誰是回收物,我看妳嫉妒到得失心瘋了!把配方拿出來,我可以讓妳少受點苦。」露出真性情的陸靜月面容凶狠,昔日乖巧的模樣已然不見,換上對金錢的追求。
「什麼配方?」她心中一訝。
「還跟我裝傻,你們為沈醉心調配的『醉心』,她用五百萬美金買妳六年的專屬權。」如果把它賣給化妝品公司,絕對獲利更豐,她已經和人商量好,用一千萬美金出售。
喬淡雲恍然大悟,原來是為了這回事。「我不會給妳的,妳死了這條心吧。」
沈醉心是她的朋友,更是亞洲知名的影歌雙棲紅星,每年收入上億,買得起她所制的香水。
「那可由不得妳,妳當我們是來敘舊的嗎?得不到配方我是不會離開的。」她為成名已走火入魔了,不擇手段也要出人頭地。
「靜月,妳想干什麼,快把刀收起來!」看到她取出包包內的折迭刀,男子嚇得臉色發白。
他只是求財,還沒想到要害人命,雖說與喬淡雲不算青梅竹馬,但也是打小認識,他沒狠心到想讓人死。
陸靜月冷笑著拉開刀身。「都扯破臉了還遮遮掩掩什麼,不如各取所需,反正四下無人,我們還怕她高聲呼救嗎?」
因為喬淡雲喜靜,因此入夜後她居住的地方向來不留人,裝了一百多支的監視器直接和保全公司聯機,一有動靜保全人員會立刻趕至,前後不到十分鐘,有著人性化的安全措施,尋常人等難以入內。
可她的未婚夫卻是例外,他是少數允許入內的「自己人」,所以從他出現在門口到進入,監視器雖有錄像但不會觸發保全裝置,他在不設限名單中。
當初保全公司收到喬淡雲父母的知會,允許她未婚夫自由進出,所以今日他帶了人來也只有例行監看,不會把他們當成歹徒,除非喬淡雲啟動緊急救援裝置。
「靜月,我們以不傷人為原則,之前我們說好的。」他也怕惹上官司,有監視器為證,他根本逃不掉。
「那要看她肯不肯合作了,老端著架子一副高傲樣,我看著生氣。」陸靜月豁出去了,她才不管有沒有人會受傷,機會只有一次,她不把握住便是傻子。
「陸小喵,我的心血我寧可毀了它,妳想得到比登天還難。」
她隨手將一只器皿丟在地上,清脆的碎裂聲在夜里更清亮,彷佛在嘲笑陸靜月的白費心思,難以得逞。
他們此時處于調配香水的實驗室中,到處都是瓶瓶罐罐,有半成品的香水和一些配香的甚底原料,以及昂貴的蒸餾儀器,透明的玻璃櫃中放置著各式各樣已出售的香水樣品。
酒精燈里燃著火,蒸餾著雪松香氣,旁邊是十來瓶準備調合的精油,五彩繽紛的顏色很是迷人。
「喬淡雲,住手,不許再破壞了,我要的只是配方,妳乖乖交出來不就得了。」她摔的全是錢呢!那些都價值不菲,很多都是陸靜月親自下單購買的,所以知之甚詳其價格。
「辦不到。」她說著又松手,一只裝有香水的長頸透粉紅色澤的玻璃瓶,筆直落地。
「妳……妳不要再扔了,要不然我真要出手了……」看她毫不在乎的毀損那些東西,陸靜月心里在滴血,她要的是名和利,不是看鈔票從她眼前飛走。
「淡雲,我們絕對不會傷害妳,我知道妳為伯父、伯母的死傷心欲絕,但還不到自暴自棄的地步,有話我們好好講,我介紹的投資獲利極豐,絕對能讓妳大賺一票……」她把錢花在尋人上太不值得了,還不如讓他拿來周轉。
「投資?你當我不知道,你的油田開發案早就失敗了,反而背上將近三十億的債務,你不過想拿我的錢去填補虧空,好繼續過你揮金如土的富少生活。」他不僅沒錢了,還被銀行鎖定名下拍賣物,舉凡豪宅、跑車、名畫、珠寶都不是他的,早被銀行收了去。
「妳……妳調查我?」他大驚。
「我也要保護自己,畢竟我父母不在身邊,我不能引狼入室。」她沒料到他膽大包天,敢盜賣他母親手中的股票,導致經營幾十年的企業幾乎轉手讓人。
「喬淡雲,妳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要不是妳爸媽求我,我會答應和妳訂婚嗎?妳長得好看是好看卻帶不出去,妳知不知道背後有多少人在取笑我?」若非喬家的財力驚人,喬父、喬母的人脈可為他所用,他才不會同意和她訂婚。
聯姻、聯姻,聯的是兩家的利益,感情倒在其次,他們都曉得婚姻是怎麼回事,誰會在乎。
見他越說越難听,把她毀謗得一文不值,喪親之痛再度涌上心頭,因听不見而被嫌棄的喬淡雲從喉嚨深處狂吼一聲,雙手一掃將桌上的酒精燈和一大半精油全掃落在地。
驀地,一片火光燃起……
燃燒了一夜後,焦黑的別墅中抬出三具燒焦的尸體,而做過生前遺囑的喬淡雲將死後遺產悉數捐給慈善機構,遺愛人間。
「……啊!火,好大的火……快跑……要燒到了……痛、好痛,燒焦的氣味……原來死亡是這麼痛……爸、媽……我來找你們了……」
垂落的胭脂紅繡海棠花的床幔內,一名眉似細柳、唇紅齒白的清靈女子正滿頭大汗,夢魘的低聲輕吟,沒人听得清楚她在呢喃什麼,只知她很痛苦,兩道清淚由頰畔滑落,滴濕枕頭。
「小姐、小姐,妳醒醒,夢是假的,妳快睜開眼,別自個嚇自個……」小姐這毛病老是好不了,每隔一段時日便發作,現在更是嚇得臉都白了,叫人看了都心疼。
「暮夏?」
緩緩睜開眼,喬淡雲……不,于香檀看看頭頂古色古香的床帳,她長吁了一口氣,試圖將夢中的情景忘掉。
已經七年了。
她來到這個世界足足七個年頭,時間快得宛如昨日。
原主被囂張至極的庶姊推入水中,庶姊壓著她的頭不讓她爬上岸,直到她停止掙扎,庶姊才驚慌失措的跑開。
那時,原主真的死了,漂浮在水面上,接著初來乍到的她穿越到這個年僅八歲的小姑娘身上,大大喘了口氣又活過來,她用前一世學過的游泳游回岸上,然後被路過的廚娘發現才安心的暈了過去。
再清醒已是三天後,听說她高燒不退也喂不進藥,大夫搖頭要人準備後事,後來請了清涼寺的和尚念經,她的情形才逐漸好轉,燒也退了,能進食了,又養了大半個月,身子骨才徹底好起來。
在這段時日內,她慢慢接收到原主的記憶,這才知曉原主的娘在入門三年內未有子嗣,她的爹以香火為重納了表妹為妾,從此寵妾滅妻,對元配動輒打罵,讓小妾踩在元配頭上。
小妾進門一年有孕,渣爹這才回到元配屋里,但是仍對她不假辭色,只對妾室呵寵有加。
誰也沒料到,不久後元配亦有了身孕,妻妾在同年生下庶長女和嫡次女,兩人生辰相差六個月。
雖然都是女兒,可是看得出渣爹較疼愛小妾生的庶長女,對嫡女不聞不問,三番兩次冷落正妻。
誰知道兩年後反而是妻子先生下兒子,小妾不知因何緣故未再受孕,又隔了三年才有了庶子。
各自有一子一女,原本該相安無事,可是恃寵而驕的小妾處處仗著渣爹的寵愛壓元配一頭,常常無事找事的鬧出不少是非,把府里搞得烏煙瘴氣,連嫡子嫡女都欺壓。
剛穿過來的于香檀原本不想插手後院的一畝三分地,由著妻妾惡斗,她打算置身事外做壁上觀。
可是她娘實在太包子了,任打任罵也不還手,幾乎將中饋拱手讓人,當她吃到無油無味的冷菜冷飯,她覺得該反擊了,誰讓一向好吃好穿供著的她受不得這種委屈。
「是奴婢,小姐要起了嗎?」暮夏微微拉開床幔,頭探進幔里輕聲一問。
「起吧,睡得有點頭疼。」她習慣睡個午覺,秋天氣候涼爽,很適合補個眠,如此才養身。
「小姐,要找個大夫來瞧瞧嗎?」她將巾子浸入水中,浸透了才取出擰干,為小姐淨面、拭汗、擦擦雙手。
她想了一下,搖頭。「不用了,我醒醒神就好了。」
穿越後突然能听見聲音,她嚇了好大一跳,花了好幾個月時間適應她不是聾子這件事,她試著用耳朵去聆听,清清楚楚的接受外界的各種異聲,她又慌又亂,又有一點欣喜若狂。
原來這就是聲音。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發現能听得到真好,不用看別人的唇形讀唇語,她閉著眼楮也能聲聲入耳。
「小姐,清秋剛去熬煮冰糖銀耳蓮子湯,一會兒妳喝一些潤潤喉,秋高氣肅,容易犯咳。」邊城的秋天來得早,風沙又大,一入夜露冷風寒,早到的北風呼呼直吹,忒擾人。
「嗯。」捂嘴打了哈欠,她看了看窗外,黃葉落下。
于香檀討厭人群,穿越到古代也像繭居族似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不超過十根手指頭,可說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典範,誰來找她玩兒都不行,安如泰山。
可這樣清冷的性子居然有朋友,正是家中開武館的梅雙櫻和家中開醫館的林芷娘,而且交情不錯,她們一點也不介意她憊懶的脾性,秉持「山不就我,我來就山」的態度,給于香檀帶來不少樂趣,姊妹淘挺有話聊,常常一聊便是一晌午。
不過她院子里服侍的下人不多,因為她怕吵,除了兩個貼身丫頭暮夏、清秋外,也就幾個粗使的小丫頭打理庭院、洗衣、倒夜香,連個管事嬤嬤也不置,她這個「清凌院」內的下人還不到庶姊于香婕的一半。
但她甘之如飴,人夠用就好,不用講究那個排場,反正整個于府都掌控在她手中,誰想有好日子過就得看她臉色。
「小姐,那邊又鬧起來了。」暮夏小聲地說著。
于香檀的手微頓了一下,又往臉上拍絲瓜水保濕。「鬧什麼?」
「老生常談了,還不是嫁妝問題。」
聞言,她嘴角微揚。「讓她們去鬧吧!反正我爹手里沒銀子,她們越鬧情分越薄。」
「玉真院的大小姐居然異想天開,要拿夫人的嫁妝補貼,還說她也是夫人的女兒,拿個三萬、五萬當壓箱銀也是理所當然。」
想得真美,大小姐平日對夫人連母親也不喊一聲,還想讓夫人讓位給她姨娘,這般的白眼狼誰願意理會。
「三萬、五萬?她們的胃口真大,只可惜也只能窮嚷嚷了,就算我娘肯給,我爹也不會點頭,他缺銀子。」男人沒錢還渣得起來嗎?從根本斷絕後省了不少事。
「夫人也沒有三萬兩。」夫人手頭上有一萬兩銀子就頂天了,夫人的娘家也養了一群吸血水蛭。
「我知道。」因為鋪子里的收入全由她收著,她不說沒人知道賺了多少,只知日進斗金。
「小姐,妳要看看賬冊嗎?掌櫃的剛送來不久。」每三個月查一次帳,半年結一次紅利。
「拿過來我瞧瞧。」正好沒事做,核個帳也好,老是低頭繡花,肩頸都酸痛僵硬了。
「是。」
一迭賬冊往桌上一放,秋水般的眸子明澈干淨,彷佛能臨水照人的湖面,翦翦長睫如舞動的蝶翼,一掀一掀地。
看著翻開的賬冊,于香檀會心一笑,上面用的是寥寥幾人看得懂的阿拉伯數字,依她所教的記賬方式排列,進貨、出貨價格一目了然,她用心算一算馬上算出總賬。
記得她剛穿來的那一年,玉真姨娘鬧得實在不象話,把一向忍功卓越的她鬧得都想搧人一巴掌。
于是她想了個又快又狠、釜底抽薪的方法,讓玉真姨娘想鬧也鬧不起來,沒能從中得利。
身體八歲的于香檀實則有三十二歲的智慧,她寫下二十道大菜的菜譜丟到父親的對手手里,在短短的三個月內,父親的酒樓因為敵對方的客源滾滾關門大吉,賤價出售。
沒多久,父親經營的鋪子也陸續出了問題,不得不一一月兌手,以低于市價的價錢賣出。
不到一年光景,渣爹賺錢的鋪子全賣了,而包子娘的嫁妝鋪子「天仙胭脂坊」卻日漸紅火,東西一日比一日還要熱銷,進進出出的客人從未斷過。
渣爹根本猜不到這一盛一衰的情況是出自女兒的手筆,他還以為自己時運不濟,幸好還有莊子的收入足以應付平日的開銷。
只是他忘了身邊有個只出不進的表妹妾室,她在吃穿用度上從不虧待自己,看到什麼就買什麼,別人有什麼她也要有什麼,這對母女拚命的花錢,買綢緞、買首飾裝點自己,從來沒想過丈夫(親爹)會沒有銀子,只覺得養她們是他的分內之事。
等到有一天發現入不敷出,他們都很傻眼,為什麼沒錢了,府中不是有好幾間鋪子,怎麼囊空如洗了?
相對的,元配夫人那邊的胭脂鋪子卻是生意蒸蒸日上,推出好幾款听都沒听過的妝品,像是眉筆、睫毛膏,腮紅、粉底膏,不是用抿的唇紙,而是用抹的口脂、口膏、口蜜,連眼楮四周也能上色的眼粉。
接著又有好幾樣去斑、美白、潤膚的美顏聖品一一推出,以限量的方式出售,根本供不應求。
難堪的事來了。
渣爹于進福因為手上無銀,只得好聲好氣地向妻子低聲下氣,為了維持他在外面的面子,再不甘心也得低頭,然後從指縫間漏一些給玉真姨娘娘仨,讓他們有點小錢卻做不了妖。
財大氣就粗,于香檀的包子娘從此揚眉吐氣,她看誰不順眼就扣誰月銀,有銀子好辦事。
憋屈的于進福等人在事隔多年後,仍不知曉胭脂鋪子當家做主的正是足不出戶的于香檀,她娘早把鋪子過在女兒名下,當娘的每年能從女兒那收到鋪子收入的三成孝敬,她存著不花,打算日後給一女一兒當嫁妝、聘禮。
「小姐,鋪子又賺了不少吧?」看著小姐眼底的盈盈笑意,暮夏也跟著笑眼一瞇,好不開心。
「還可以。」在她預估的範圍中。
「小姐要不要開分鋪?咱們鋪子里的胭脂水粉太搶手了,一上架就被搶購一空。」好像不要錢似的,能搶多少是多少,還為了一盒胭脂大打出手,誰也不肯放棄。
于香檀輕搖螓首。「人手不足。」
她能用的人不多,而香粉、蜜膏的成分得保密,一旦泄密損失慘重,她花了好大功夫才研制出那些美容產品,不希望開賣尚未多久就被抄襲,導致滿街的山寨品和次等貨。
「人手不足可以買人呀!簽了死契就不發愁了。」暮夏不覺得人口買賣有什麼不對,她自個也是災年被爹娘賣掉的。
「不急。」她都十五了,可能很快就嫁人了,夫唱婦隨,誰知道會去往何處。
只要于香婕的婚事一塵埃落定,她也差不多該備嫁了。
「小姐,喝口冰糖銀耳蓮子湯,奴婢剛煮好的。」笑得臉圓圓的清秋將湯端上,她眉尾處有顆小痣。
「熬煮了很久吧!蓮子都化了。」滾爛了,吃起來有點綿稠感。
「化了才好入口,細細綿綿地。」小姐不喜歡嚼硬的,所以她特意煮得爛爛地,舌頭一抿便滑入咽喉。
「嗯!甜度適中,不膩口。」
「二姊、二姊,姊夫來了!」一聲粗啞的破鑼嗓子由遠而近,匆匆而至的腳步聲啪啪作響。
噗!于香檀一口蓮子湯直接往外噴,噴得滿桌子都是,可見她有多震驚。
「二姊,二姊夫他……」一身儒服的少年氣喘呼呼的出現,臉上似喜似憂,又有一些無所適從。
「先喘口氣再說,別被自己憋死,讀了這些年的書還不穩重自持。」
她將冰糖銀耳蓮子湯端給他,他一口飲盡,這才將來人的消息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