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是良人我非賢妻 第二十三章
不知又睡了多長時間,低掩的烏黑羽睫顫了顫,眸光終于恢復清明的睜開。
「娘娘醒了。」巧嫣的喜嚷登時在耳畔響起。
還未看清眼前景物,一雙強壯的手臂已將她抱起,同時遞來了一碗魚羹,湊至她嘴邊,引領她飲下。
徐明璐訝然揚眸,看見同樣身穿一襲龍袍的尹梓赫,猶然守候在榻旁。
她怔忡片刻,意識逐漸回籠,這才想起病倒之前發生的種種,心下不禁一凜,基于這段日子來的焦灼與擔憂,隨即又恢復了徐明璐該有的神態。
她坐直身子,盈盈淺笑的望向尹梓赫,恭謹地喊道︰「陛下,璐兒能自個兒來,您莫要弄髒了手。」
豈料,她這一揚嗓,尹梓赫面上的溫柔神貌當即撤去,改而蒙上一層寒霜。
見狀,徐明璐不由得一愣,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
尚未問清緣由,只見尹梓赫拿開手中那碗魚羹,往巧嫣手里的烏木托盤一擱,隨後站起了高大身軀。
飽含怒意的一眸,淡淡掃過她怔忡的秀顏一眼,不置一詞的轉身離去。
徐明璐不明所以,一臉茫然,胸中更滿是悵然。
她當真不明白方才說錯了什麼,抑或這幾日病得厲害時,曾經做錯了什麼,否則他怎會如此氣憤?
「娘娘,您已經病了快四天,這幾天里,陛下沒怎麼合眼,都忙著照顧您。」
巧嫣亦是滿臉錯愕,直至尹梓赫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寢殿門外,才開口安慰起主子來。
腦中浮現尹梓赫為她擦拭身子的片段,徐明璐不禁赧紅了頰,低頭不語。
巧嫣將魚羹遞了過來,叮囑道︰「娘娘,您趕緊趁熱將魚羹喝了。太醫說了,您大病初愈,身子虛寒,尚且不適宜進補,喝魚羹能及早恢復體力。」
徐明璐深諳藥理,自是曉得此理,也沒抗拒,接過那碗魚羹喝下。
驀地,一名小太監面色慌亂進來通報。
「啟稟貴妃娘娘,皇後娘娘前來探視……」
通報未竟,徐明璐便見許靖宜領著貼身嬤嬤與宮婢入內。
小太監連忙低下頭,同巧嫣一起退至一旁。
徐明璐正欲起身下榻,許靖宜卻率先揚了揚手,道︰「禮就免了吧。」
語畢,陳嬤嬤已經搬來了個繡墩,讓許靖宜坐到榻旁。
許靖宜的眸光在寢殿內流轉,看似面無表情,眼底那抹幽怨卻泄漏了她的心思。
她雖貴為皇後,卻不曾在永壽宮寢殿留宿,更不曾在眼前這張床拓上侍寢。
如今,一個出身不高的徐明璐,打著能替死者傳遞口信的名義,一躍為貴妃,獨得皇帝寵愛。
眼下這一病,竟然還在永壽宮寢殿里躺了三天三夜。
根據李福安的說詞,這幾日來,皇上若是累了,便在偏殿的暖閣小憩……尹梓赫竟然還把龍榻讓給了徐明璐,這是何等的專寵之至。
許靖宜收起打量四周的目光,轉而端詳起那一臉蒼白憔悴,且明顯消瘦了許多的徐明璐。
「看來你真的病了。」端詳完畢,許靖宜下此定論。
徐明璐怔了怔,這才意會過來,原來許靖宜是懷疑她裝病,藉此博得尹梓赫心疼與寵愛。
「皇後娘娘,璐兒這些天病得迷糊,沒察覺自己是在永壽宮……實在有失體統,還請皇後娘娘饒恕。」
後宮妃嬪都由中宮管束,哪怕徐明璐是位居一品的貴妃亦然。
倘若許靖宜想藉此大作文章,想出各種名目來罰她,她也只能一聲不吭的承受,不得忤逆犯上。
原以為許靖宜特意來此,是為了整肅她,不想許靖宜遲遲沒有接話,只是用著令人費解的憐憫目光,靜靜地凝瞅著她。
徐明璐不禁心生迷惘,問道︰「皇後娘娘為何這般看著璐兒?」
卻見許靖宜微微一笑,笑里沒有半絲暖意,唯有滿滿的諷刺。
「徐明璐,你打著能見著冉守月魂魄的名義,得到陛下的專寵,可你充其是也不過是冉守月的替身。本宮听李福安說過,每回陛下見著你,總會把你當作冉守月,喊著她的名字,而你莫不是真把自己當作冉守月了?」
間言,徐明璐面上無動于衷,全然不為所動。
她內心深處總覺著對不住許靖宜,若不是她借體復生,興許終有一日,許靖宜真能感動尹梓赫,兩人能做一世的恩愛帝後。
許靖宜會想方設法試圖打擊徐明璐,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她並不意外。
只是她沒料想到,許靖宜竟會想出這樣的對策,這當真不像她的性子……只怕是無計可施之下,方會如此吧?
如是思付著,徐明璐對許靖宜的愧意是越發地深了,心下便決定不出聲反駁。
就讓許靖宜把她當作是裝神弄鬼博取帝王歡心的徐明璐吧!否則若是讓她知悉自己真是冉守月,她肯定受不住這個打擊。
于是,面對許靖宜這一番挖苦嘲諷,她只是悶不吭聲,仿佛默認。
見徐明璐沉默不應聲,許靖宜只當自己是戳中她痛處,說起話來氣勢更足了。
「縱然你真能代替死者傳訊,你也絕不會是冉守月,眼下你只是讓陛下覺著心中有份缺憾被補償了,可冉守月終究已經死了,能透過你與陛下相守到何時?至于你,難道你真甘心一輩子讓陛下把你當作冉守月的影子嗎?」
徐明璐微微笑了,道︰「多謝皇後娘娘這番苦口婆心,然而璐兒若是不這麼做,便會讓冉守月的鬼魂晝夜糾纏,縱然璐兒不想,也只能逼自己這麼做。」
許靖宜信了她這席話,神色激昂的道︰「如若你不願意再替冉守月傳訊,那麼本宮能把西荒族大祭司召來皇京,讓他給你作法,興許能把冉守月的魂魄驅離皇宮——」
「沒用的。」徐明璐平靜的打斷她,「冉守月死不瞑目,陰魂不散,無論用上什麼法子,她都不會走的。」
許靖宜先是一愣,原先意氣風發的神貌,霎時宛若蔫枯的花兒,憔悴萎頓。
「皇後娘娘,對不住了。」
見她飽受打擊,徐明璐心中甚是過意不去,發自內心的道了聲歉。
「……冉守月要璐兒代她向皇後娘娘說聲對不住。冉守月還說了,她臨死之前,曾有遺願未了,以至于魂魄流連于皇城,除了待在這兒,她哪里也去不了。」
許靖宜目光冷冷的望著她,語氣忽爾一轉,尖聲斥道︰「徐明璐,你別在本宮面前裝神弄鬼,別人信你,可本宮不信!除非本宮真親眼看見冉守月的魂魄,否則你說的話,本宮一個字也不信!」
徐明璐見她神色狂亂,說話前後矛盾,心下不禁升起一抹同情,深深地為眼前這個脆弱的女子感到幾許悲哀。
許靖宜分明是亂了方寸,只得在她面前強作鎮定的否認一切……
冉守月在世之時,許靖宜贏不過她,如今冉守月已作一縷芳魂,許靖宜仍是贏不了。
徐明璐淡淡回道︰「既然皇後娘娘不信,那麼璐兒便不再多說,還請皇後娘娘恕璐兒,迫于無奈只得繼續留在宮里替死者傳話。」
許靖宜眼中狂色略褪,可面上依然怒意滿罩的瞪著她。
驀然,許靖宜笑了,這笑,透著幾分淒楚,幾分驕傲,幾分絕望。
「你入宮亦有數月了,你肯定在心底暗暗取笑本宮,雖然貴為中宮,卻不得陛下歡心。」末了,嗓音隱約哽咽。
徐明璐輕搖首,道︰「璐兒不敢。皇後娘娘是一國之母,是陛下的正妻,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你莫要在本宮面前演戲,本宮不信你這些鬼話。」許靖宜笑了笑,語氣不似怒,倒是更像自嘲。「既然這個皇後做得如此卑微,本宮寧可不要……」
徐明璐心思靈敏,听聞此言,又見許靖宜神色不對,便覺著似有什麼事情不大對勁。
于是她旁敲側擊的問道︰「皇後娘娘這是怎麼了?莫不是後宮事務太過惹您煩心,您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孰料,許靖宜淡淡睞她一眼,透著悲涼的眼神中,竟閃爍著一抹奇異的得意。
「徐明璐,你且好生看著吧,世上不是只有你一個人能見鬼,也不是只有你一個人能裝神弄鬼,你雖然與冉守月有幾分神似,可你終究不是她,你能迷惑陛下多久?」
語畢,許靖宜站起身,一臉仿佛已能預見她下場似的,露出一抹幸災樂禍的笑。
「專寵的日子想必不會太久,你且好好把握今時此刻,日後陛下若是又讓另一個冉守月給迷住了,只怕後宮里又將多一個獨守空閨的女子。」
另一個冉守月?這是什麼意思?
怔訝間,許靖宜已領著來時的儀仗,離開永壽宮寢殿。
許靖宜前腳方走不久,李福安後腳便進入寢殿,先面有難色地瞅了瞅榻上的徐明璐,隨後才出聲稟報。
「貴妃娘娘,陛下出宮前發了話,說是既然貴妃娘娘身子已好轉,便請貴妃娘娘回青瑤宮好生休養。」
徐明璐看得出李福安肚里還揣著話,便也懶得裝傻,隨即問道︰「陛下為何會突然出宮?」
李福安避重就輕的回道︰「回娘娘,榮親王府出了事,陛下得親自走一遭。」
徐明璐聞言驚詫。「榮親王府出了什麼事?」
李福安猶豫片刻方道︰「榮親王昨夜暴崩,今日王府的人才入宮通報,陛下忙完朝務,又來看過貴妃娘娘之後,連衣袍也沒換下便趕著去榮親王府吊唁。」
榮親王是先帝最看重的人,更是先帝的心月復,作為一個晚輩,尹梓赫確實得親自走一趟榮親王府。
可一思及尹少謙也在榮親王府,她胸口便一陣窒悶,險些喘不過起來。
她又想起病得胡涂之時,反復夢見的那場惡魘……冷不防地,許靖宜方才神神叨叨的異樣,與尹少謙猙獰的笑容相重疊。
莫非,許靖宜動了什麼不該有的念想?
不,這絕無可能。許靖宜對尹梓赫是出自真心實意,況且她貴為皇後之尊,與皇帝在同一條船上,怎可能會對尹梓赫不利。
真要說的話,尹少謙才是最有可能對尹梓赫不利的那個人。
思及此,徐明璐抬眼望向巧嫣,命令道︰「著衣,備馬車。」
巧嫣傻了傻。「娘娘,您的病還沒好全,這是打算上哪兒呢?」
李福安亦大驚,「是啊!娘娘您大病初愈,吹不得風,您讓宮人備馬車這是要去哪兒?」
徐明璐兀自起身下榻,又對巧嫣吩咐道︰「先回青瑤宮梳洗,你即刻讓小泉子準備馬車。」
饒是向來冷靜的李福安也慌了。「娘娘這是——」
「我要上榮親王府。」徐明璐散著發往寢殿外走去。
見此景,巧嫣連忙回過神追出去,留下一臉錯愕莫名的李福安。
「這……榮親王府辦喪事,貴妃娘娘與榮親王府非親非故,為何要急著去吊唁?這實在太不象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