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習貴妃 第九章 公主多珍重
時間飛逝,清月公主快要滿百日了。
康明杓的身體恢復得更好,現在是吃得香,睡得香,早上起來就看女兒,吃完午飯繼續看女兒,晚上直到天黑點亮蠟燭前,都還是看女兒。
前生沒當媽的經驗,真不知道小家伙這麼迷人,有時候她都覺得賀玥是個小狐狸精,迷得她這個親娘暈頭轉向,一刻也離不開。
就在不情願間,公主的百日到來,得開個小宴會,請親戚來熱鬧一番。
想到要讓祖母汪氏還有繼母黃氏入宮,康明杓就覺得郁悶,但她如今在宮中,第一守則就是不能惹眼,別人怎麼樣,她就得怎麼樣,為了不要顯得標新立異,她也只好跟皇後請示後,在星闌宮預備小宴客,包含祖母汪氏,父親康光宗,繼母黃氏,大弟康明魁,大弟媳嚴氏,一歲的幼弟康明斗,以及康明魁跟小妾所生的兒子康洋。
啊啊啊啊啊,怎麼想都不希望這些人踏進她的星闌宮啊。
感覺好討厭,但又不能不做。
就在痛苦中,日子還是來了,星闌宮自然早早布置起來,康明杓在床上滾了半日,這才掙扎著起床梳洗——她一點都不想為了見那些人打扮。
饒是如此,還是梳妝起來。繁復的宮服,華麗的頭面,精致的妝容,她不再是鄉下丫頭康明杓,她是皇帝的女人康昭儀。
近午時,外面一陣喧鬧,她知道是自己的「家人」來了,真是有夠諷刺,那群人多年來沒把她當人看,但自己如今因為宮中規矩還得繼續跟他們往來,誰讓他們東瑞國是該死的孝字立國。
對著銅鏡默念三聲︰我忍,我忍,我忍忍忍。
康明杓緩緩起身,慢慢走了出去。
汪氏一見她,立刻巴結著上來,「哎唷,哎唷,老太婆的好孫女,乖孫女,真給我們康家爭光。」
黃氏也是笑咪咪的,「大姑娘氣色好極了。」
康明杓微一點頭,「祖母,母親。」
汪氏笑得見牙不見眼,「你乖巧。」
汪氏會這麼熱切,當然有原因。杓丫頭懷孕時,她入了宮,雖然沒給兒子討到官位,卻拿了一套首飾,杓丫頭說那值一千兩百兩,後來變賣,當鋪知道是宮中內造,給了一千五百兩。
一千五百兩啊,哎唷,那個白花花的銀子,可真太好用了。
康家買了大宅,買了下人,她也當起了老太太,當然也把里正的傻女兒給休了,現在人人都知道康家是皇親國戚,女兒懷了皇上的孩子。還有個白員外,說女兒十五歲,很是貌美,願意嫁給康明魁,那白氏果然很好的,才四個月就懷上了,明魁總算要有嫡子嫡女了,將來她就算死了,也能跟康家祖先交代。
原本跟杓丫頭說好,一年進宮一次,每回拿一個匣子,沒想到還有多出來的時候,這一次就算是多出來的——杓丫頭已經派人來說了,只要他們規規矩矩,不要亂說話,這次有個匣子,等過些曰子的例行進宮,也還有個匣子。
想到家里那樣舒服,汪氏對康明杓自然十分和藹,「小公主在哪,曾外婆得去瞧瞧我們的小寶貝。」
白氏笑著說︰「是啊,昭儀娘娘,都是自家人,應該認識認識。」
康明杓卻是傻眼了,這誰?
妾室是不能入宮的,所以她不是明魁的妾室,肚子鼓鼓,明顯有孩子?到底是誰?
白氏是千金小姐出身,自然比較有眼力,于是笑著自我介紹,「還沒跟昭儀娘娘說呢,明魁已經休了嚴氏,明魁現在的正妻是民女,民女姓白。」
她下意識就說︰「那嚴氏去了哪里?」
汪氏撇撇嘴,「當然送回她爹那兒去了,不休她,難不成讓明魁一輩子沒嫡子嫡女嗎?那多可憐。」
康明杓心想,汪氏還是汪氏,康家還是康家,那樣無情,那樣冷漠,當初要嫁妝要丫頭就娶了嚴氏,現在丫頭都生了孩子,也不缺錢,就休了嚴氏,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怎麼可以有人這樣壞心?
然後這樣壞心跟貪心的一群人,還是自己的娘家親戚。
幸好淑妃懶得理她,趙充媛招惹不起她,不然光這件事情就足以讓人笑死。
「爹的乖女兒。」康光宗滿面紅光。考了一輩子,沒想到四十幾歲居然靠著女兒進了皇宮一回,「這個,皇上……來不來?」
「皇上日理萬機,不會來的。」
康光宗失望,「可,可這是小公主生日啊……」
「皇上有兒子,也不缺公主,自然不會來的。」
其實賀齊宣也想給她長臉,說如果她需要,他可以出席賀玥的百日,一個皇帝願為她這樣做,康明杓很感動,但還是拒絕了,她不想讓他看到家人這樣貪婪的樣子,她想在他面前維持著小小的尊嚴。
果然,她爹一開口就問皇上會不會來,還不就是幻想著在席上自己大放異彩,皇上驚為天人,然後賜個五品官。
「那爹能去御書房見皇上嗎?」
「爹,那是皇上,只有太後娘娘才能想見就見,其他人要等宣的。」
「哦。」康光宗一臉失望。
白氏卻是不管公公,直接問道︰「昭儀娘娘,我們去看小公主吧。」
汪氏彷佛夢中初醒,「對對對,看老太婆的曾外孫女。」
康明杓不願意,但也不能拒絕,只好說︰「公主八月就出生,身子弱得很,祖母跟弟妹可得輕聲,別吵醒她了。」
汪氏連忙點頭,「我一句話都不說。」
于是帶人進去屋內的耳房,非常巧,賀玥剛好在睡覺,睡得很沉,所以沒什麼好逗的,直接又退了出來。
但房中隔間用的是多寶槁,上面放了不少珍奇古玩,看得汪氏嘖嘖稱奇,不斷的說「這一定很值錢」,康明杓直接拿起一個花瓶給她,「這個花瓶有六百多年,送給祖母。」
汪氏一听這是六百多年的古物,那可值錢了,于是緊緊抱住。托了這個花瓶的福,吸引了汪氏所有的注意力,沒再提其他的事情。
開席了。宮中的宴席自然十分豐盛,為了怕康光宗跟康明魁這對父子借酒裝瘋,連酒都不上,說百日宴是跟孩子相關,所以不上酒。
席中,康明魁一直說「姊,弟弟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康明杓听得感慨萬千。
康明魁愛干淨,天天洗澡,那些水都是自己一擔一擔挑回來的,他也從不感謝,有時天冷雪深,走得慢了,他還會拿藤條抽她,說她一定是跟娘一樣,看著男人就跑了,所以才會耽誤成這樣。有時見汪氏打她,他也跟著打,汪氏有時罵得狠了,康明魁還會在旁邊吐口水。
這些人真奇葩,覺得她忘了嗎?
算了,面子上過得去就好。
那天下午,康家人三催四請才走,康明杓覺得累得不行又很委屈,真的不想理他們,可是自己現在身為昭儀,不能不孝,又不知道該對誰發脾氣。
她在浴池中泡了很久,添了兩次熱水,要起來時才發現一直在後面給自己肩膀澆熱水的居然是賀齊宣。
她張大嘴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賀齊宣拿起大布巾裹住她,把她抱出浴池。
到了穿衣處,康明杓突然不好意思,「皇上怎麼來了也不吭聲。」
「你想靜一靜,朕就讓你一靜一靜。這天下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情,賀玥那麼可愛,多想想她,一切都會值得的。」
皇上這是在勸她?皇上是擔心她心情不好呢。
康明杓的心情好了起來。是啊,皇上對她這麼好,孩子又那樣可愛,她干麼想著那貪婪的一家人啊,反正以後也只會一年見一次,銀兩?就當花錢消災。
三年轉眼過去。
康明杓看著自己寫的字,經過賀齊宣四年親自教導,她的字真的越來越好看,而且很像賀齊宣寫的字。
窗外鳥叫蟲鳴,一派煦然春光。
連下了半個月的雨,今日太陽顯得彌足珍貴。
康明杓放下筆,把紙揉成一團,扔進紙簍里——每天小宮女會拿去外面燒,這是宮里的習慣,主子寫的東西不會流出去。
這三年宮內一如往常,皇後看似佛系人,其實是道系的,淑妃那麼張揚,但最多也只敢嘴巴使壞,不敢真的做什麼事情。
要說什麼大事,就是鄰近西宜國為了求好,把十五歲的小皇子送過來當質子,那質子氣度風雅又允文允武,比京中那些少爺更像個人物,誰也猜不到年方十三歲的賀珍竟然動了心意,這可把淑妃氣壞了。
公主的嫁妝至少二十萬兩,加上東瑞國的駙馬可當官,這多大的好處,皇上都允了定給柳家,沒想到賀珍卻表示非那質子不嫁。
淑妃可以禁賀珍的足,卻無法改變她的心意。
淑妃又氣又惱,舍不得女兒相思,但更舍不得公主能給柳家帶來的榮耀。
康明杓想想賀珍那爽朗大方的樣子,覺得有點可憐,「皇上還是勸勸淑妃姊姊吧,嫁人可是一輩子的事情,柳家富貴已極,何必還要犧牲公主的一生,自己的女兒自己都不心疼嗎?」
賀珍雖然貌似淑妃,個性卻不像,對待幾個弟妹都很親,賀玥年紀小小也知道姊姊中最好的就是大姊姊,小孩子的直覺最敏銳,誰能接近,誰不能接近,都不用人說,會自己判斷。
賀齊宣皺眉,「朕……在你心中到底算什麼?怎麼不趁機落井下石呢?」
康明杓噗嗤一笑,「皇上心煩,臣妾還落井下石,那未免不懂事。」
「可朕想听你吃醋。」
「臣妾知道皇上心里有臣妾,所以不吃醋。」
賀齊宣點點她的鼻子,「朕是對你太好了。」
「去年國師入宮念經,不是說了嘛,臣妾是有福之人。」
這一番說笑,賀齊宣心情也好了不少,「把賀珍嫁給那質子,對安定西宜大有好處,但朕又答應淑妃在前,這倒是不好辦。」
「皇上……不如直接把好處給了柳家,但公主別給。」
賀齊宣聰明,一點就通了,柳家要公主,要的是嫁妝,要的是官位,如果他把銀兩跟官位都給了,那即使把賀珍嫁給西宜皇子,柳家也不會有怨言。
可是他一個堂堂天子,女兒嫁給誰,還要看朝臣色臉色?
壞就壞在他答應過淑妃,君無戲言。
越想越覺得不耐,只能暫時不想,反正賀珍也才十三歲,不急。
這時候,賀玥邁著小短腿跑過來,撲在他身上,女乃聲女乃氣,「父皇。」
賀齊宣看到小女兒的臉蛋,把不高興全忘了,「父皇的小公主午睡醒啦?」
「醒了。」賀玥伸出雙手,腳在地上踏個不停,「父皇抱抱。」
「愛撒嬌。」
說是這麼說,賀齊宣還是滿臉笑容的把賀玥抱起,順勢在她臉上親了一下,賀玥咯咯一笑,連續親了賀齊宣好幾下。
賀玥是康明杓這個現代人教出來的,感情表達十分豐富,見到父皇總是要親好幾下。賀齊宣十分享受被女兒這樣親熱,即使不是第一次當爹,但是當孩子主動靠近,他總是很開心。
「父皇帶賀玥去花園踏踏。」
賀齊宣對賀玥十分寵溺,「好。」
左手抱著女兒,右手牽著康明杓走出屋子。
前庭百花盛放,梨花滿開,宮牆邊幾株粉色桃花,與藍天相映成趣,八角亭垂著紫色的藤蘿,當然也少不了花中之王牡丹,一盆一盆的,每朵都有碗一樣大小,各種顏色都有。
賀齊宣教著女兒,「這是藤蘿。」
「藤挪。」三歲的小女圭女圭,還有點口齒不清。
康明杓好笑,「藤蘿,蘿。」
賀玥不明白,小臉上很懵,「挪?」
賀齊宣大樂,小家伙真是上天給他最好的禮物。
賀玥看到牡丹,馬上說︰「這個我知道,牡丹。」發音倒是十分清楚。
賀齊宣馬上贊美,「賀玥真棒,那這個呢,記得嗎?」
「金魚。」賀玥得意說完,等著表揚。
「金魚草。」
賀班抓住話尾,「草。」賀齊宣覺得孩子真的太可愛了,「金魚草。」
賀玥有模有樣的又學了一次,「金魚草。」
賀齊宣跟康明杓兩人相望,都從彼此眼中看出滿滿笑意。
她心想,這樣真好,他們不是皇帝與昭儀,而像一對普通夫妻——偶爾能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就算是一般人家,男主人也未必有閑情逸致抱著孩子在花園認花,賀齊宣日理萬機卻還是每三四天就過來一趟,她很滿意了。
宮牆雖高,但有了賀玥,每天都過得好充實,即使不能再懷孕,也沒什麼好抱怨,她很感謝老天爺。
夏日到來。
自從有了賀玥,康明杓覺得什麼季節都可愛。
宮中有畫官,皇室每人一年一繪,這屬于宮中收藏之物,但她總讓畫官多畫一幅賀玥的讓她放在書房,古代沒相機,看畫像也一樣,看著女兒從襁褓中那小小一團,到現在能跑能跳,會撒嬌,會耍賴,心里滿足不言可喻。
夏日夜晚把晚飯搬到院子吃,再悠閑不過。
微風,花香,明月,星光。
雖然是在宮中,可康明杓心放空,說不定還比那些隱居深山的詩人更愜意。
看著女兒吃得那麼香,不管看了多少回都還是覺得可愛得很,希望她快點長大,又舍不得她太快長大。
「昭儀娘娘,芳畫公主來了。」
「芳畫?」
「是。」永雋也覺得很奇怪,但又不能不來報。
在後宮,只有皇太後跟皇帝是想去哪就去哪,其他人即使尊貴如公主也不能擅自闖入星闌宮。
康明杓道︰「快請。」
不一會,賀珍就進來了。
公主是一品,昭儀是二品,于是康明杓主動行禮,「見過公主。」
「昭儀不用多禮。」
賀玥很高興,一下撲上去,「大姊姊。」
賀珍模模妹妹的腦袋,微笑,「吃飽沒?」
「嗯。」賀玥用力點頭,「大姊姊呢?」
「自然是吃飽才過來。」
姊妹又親熱一番,康明杓見賀珍的表情,知道有事情,于是讓女乃娘把賀玥抱下去,宮人也走遠些,親自給賀珍斟了新春剛剛曬好的碧雲。
賀珍卻是沒喝,開門見山,「有件事情,想來求昭儀。」
「說求太嚴重了,若是能辦,我盡量替公主辦。」
賀珍見她沒有推托,倒是不知道怎麼開口,過了一會才下定決心,「我想跟昭儀要兩千兩銀子,是給我,我沒辦法還。」
康明杓入星闌宮五年,兩千兩當然有,雖然那不是小數目,但更奇怪的是公主跟她要錢。賀珍的爹是皇帝,母親是淑妃,怎麼會輪到跟她要?
「公主得告訴我銀子要用去哪,不然我沒辦法答應。」後宮關系千絲萬縷,小心一點總不會是壞事。
「我……」賀珍略微猶豫,還是小聲說了,「我母妃想把我嫁給柳家表哥,可柳家表哥又蠢又懶,才十五歲房中就已經有庶子數名,怎能托付終身,我想跟那西宜質子逃離京城……」
康明杓驚訝,私,私奔?賀珍這才十三歲耶。
「他是質子,銀錢不多,母妃自從知道我們彼此有意,就把我的值錢事物都收管起來。」賀珍一臉為情傷神,「我寧願死也不嫁入柳家,我都不知道母妃為何這樣對我……皇後凡事秉公處理,一定不會幫我,趙充媛自身難保更不會伸手,所以我只能來為難昭儀。」
康明杓同情她,但內心還是覺得有些不妥,「可公主才十三歲……」
「我知道,但因為我跟他彼此有情……柳家想把婚事提早,讓我明年就過門。公主備嫁至少一年,如果我現在逃了,可以對外宣稱我死了,可是一旦開始備嫁,那就有關父皇母妃的面子問題……我怎能如此不孝……」
康明杓覺得這孩子可憐,柳家表哥蠢懶色,誰想嫁給這種人,偏偏婚事是從小說定,又不能改,想逃也是人之常情,「公主可都準備好了?」
「他已經準備好了,我的女乃娘也會幫我,今晚等尚衣監的送衣宮女到來,我就換那送衣宮女的衣服出去,然後再換上污室粗使的衣服出宮,他會在西門等我,等天一亮,我們立刻出城,女乃娘會幫我裝病幾日,等母妃發現,我已經出城數日……可是我們都沒有銀子。」
「公主再想想,這一去可沒回頭路了。」
「我已經想清楚了,我連以後日子要怎麼過都想清楚了,我絕不跟柳家表哥成親。」賀珍一臉堅定。
「可公主才十三歲……」
「他說了,會等我十五歲才拜堂,與其相信柳家,我寧願相信他。」賀珍拉住康明杓的手,「父皇跟昭儀走得近,或許也提過我的事情……」
賀齊宣是提過,不想寶貝女兒嫁給柳家,但又不能收回成命,也挺煩惱,每次總只能說「她現在才十二歲,過幾年再說」,然後變成「她現在才十三歲,過兩年再說」,如果公主能出逃,說不定也解決了他的難題。
想到自己居然也能替賀齊宣解難,康明杓突然覺得勇氣百倍,「公主隨我進來。」兩人進得屋子,她取出八張五百兩的銀票,還有一包大金珠子,方便他們在路上換用,又順手寫下康家現在的居地,「公主若日後金盡,可到這地方表明身分,讓他們帶話入宮,我會再送銀子過去。」
一般的高門大戶若遇到公主求助,一定會以為對方腦子有問題,會直接打出來,但康家都不是正常人,想富貴想瘋了,所以公主上門,他們絕對好生款待,還會馬上寫信入宮。
賀珍拿著銀兩,心下高興又感激,「這些銀子已經足以讓我跟他一生富貴悠閑,往後相見無期,多謝昭儀了。」
「公主千萬珍重。」
隔日下午賀齊宣過來,康明杓都還沒開口,他就笑罵,「你膽子可真大。」
「皇上說什麼,臣妾听不懂。」
「居然助公主私逃,好大的膽子,嗯?」
康明杓一凜,皇上怎麼知道?但看他樣子,又挺高興的。
想著這時候還是不說話為妙,她于是給賀齊宣斟了茶,「天氣熱,皇上喝點涼茶,消暑的。」
「還消暑,朕都要被你跟賀珍氣死。」
康明杓一听就曉得皇上知道了,但看他也不生氣,于是笑說︰「臣妾這不是心疼公主嗎?」
「你啊——」
賀齊宣喝了口茶,宮女們自然早就走得遠遠的,皇上跟昭儀說話,誰敢偷听。
她試探,「皇上什麼時候知道的?」
「前幾天就知道了。」
「那公主……」
「自然是放走了。」
康明杓松了一口氣,「那就好,臣妾听賀珍那樣說都替她可憐,柳家少爺又懶又色,賀珍怎能嫁給那樣的人。」
「我知道你是好心,但這種事情以後不許再做第二次。」
「臣妾這不是想著替皇上解決難題嗎,皇上不能食言,但又心疼賀珍,這樣是最好的結果了。」
「你啊,是不知道後宮深淺,看來朕把你護得太好。」
康明杓撒嬌︰「皇上別生臣妾氣了,臣妾也是心疼公主。」
賀齊宣看她這樣,堂堂一個君主也覺得無計可施。沒遇到她之前,真不知道自己居然吃這套,她都這樣軟求,自己也沒辦法教訓下去。
賀珍想逃,皇後自然是知道的。皇後跟淑妃針鋒相對多年,自然在寶芸宮里里外外安插了不少眼線。
皇後前兩日就來請示他,賀珍要私奔,這是要放人,還是不放人?
他想了想道︰「放。」
所以賀珍一切很順利,順利地換上送衣宮女的衣服出寶芸宮,順利換上污室粗使的衣服出皇宮,連京城晚上的禁衛都避開了他們馬車行進的路線——皇宮跟京城禁衛森嚴,若不是刻意放人,沒人能出得去。
只不過有一點是大家都沒想到的,賀珍沒銀子,而且她跑來跟康昭儀要銀子,然後康昭儀還給了!
听得皇後回報,賀齊宣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原本應該是一個簡單的私奔,沒外人知道,唯一知情的是公主的女乃娘,把那女乃娘送去柳家讓柳家處置就可以,結果康明杓混進來了。
但又不能怪她,沒人知道淑妃已經把賀珍的值錢事物都管束起來,那質子在京城,一個月也才拿朝廷給的一百兩,扣掉租屋,下人,飲食,交際,等等各種開支,大概差不多打平,恐怕也是口袋空空,沒銀子能跑哪里去。
萬一那女乃娘口風不緊,康昭儀就會被供出來,柳家不會輕易放過她。
皇後做事一向利落,直接毒死了那女乃娘,死人不會張嘴,最安全。
賀齊宣也覺得這樣做最好,只不過這事情不能讓康明杓知道,這丫頭看人命看得重,她生賀玥難產命危,星闌宮本來人人挨三十棍子,但她死活不肯,說打了三十棍以後會留下後遺癥,絕對不可以。
想到她冒著這麼大的忌諱,很可能是听自己提起過關于賀珍的難處,賀齊宣心里就挺高興的,她雖然琴棋書畫不會,但是真心想替他分憂,想想就覺得,這個小女子真的很可愛。
侍衛今天中午來報,馬車已經出了城門,朝南方去了。
賀齊宣點點頭,想到賀珍出生好像還是昨天的事情,現在已經會替自己打算了,挺好的。賀珍美貌聰明,嫁給柳家那蠢鈍之人是太可惜了,那質子不錯,學問好,才情好,拿著銀子在鄉下安安穩穩過一生,怎麼樣都比嫁入柳家好。
淑妃也真重男輕女過分了,賀卿什麼都好,但對賀珍,賀珠,賀瑤,除了婚事以外,都不上心,而婚事的標準也很簡單——嫁給柳家子佷。
柳家,柳老爺子是一品太尉,幾個兒子分散在三品到七品之間,這樣還不夠,淑妃還想把三個公主都嫁給柳家,然後念茲在茲的就是賀卿一定要娶柳家的女兒,彷佛這天下應該分柳家一半一樣,偏偏他這個皇帝上面有個嫡母柳太後,孝字立國,不能說不要就不要,不然他這個皇帝會被天下詬病……
「皇上,您怎麼了?」
「嗯?」
康明杓伸手,替他把眉心揉開,「皇上事務多,臣妾也沒什麼能幫的,但听听皇上說話卻是可以,皇上別一個人不舒服。」
賀齊宣回過神,不想了。
星闌宮是個多好的地方,有他的昭儀,他的賀玥,他不應該在這里想柳家。
「杓兒,朕知道你是好意,但這是宮廷大忌,只準發生一次,以後一定要請示朕,若來不及見朕,請示皇後也一樣。」但想到她會這麼做,很大的原因是為了幫自己解決賀珍婚事的難題,又覺得有點窩心,沒有太多表情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她裝乖,「知道了。」
內心又酸了起來,想著皇後啊皇後,到底什麼時候自己在他心中能像皇後那樣。
賀齊宣雖然對自己好,但他跟皇後之間那種親密無間,提到就會笑,卻是她永遠到不了的地方,她真的好羨慕皇後,能得到賀齊宣這樣的信任。
想想又覺得自己三八,哪有小妾吃正宮的醋,皇後已經很大度了,自己是在哀怨啥。醒醒,康明杓,你很好命,後宮若不是有皇後鎮著,光淑妃就可以弄死她,更別說還有一個看似無害,但也會挖坑給人跳的趙充媛。
康明杓轉念,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皇上,芳畫公主逃了,那婚是不是就作罷?」
「當然不是。」
康明杓傻眼,「可,已經沒人可以嫁了啊?」
淑妃有三個女兒,賀珍已經嫁了,賀珠的準駙馬因為出言不遜,柳家讓他出家了,所以賀珠又恢復可以挑選夫婿的身分——難不成,淑妃會讓賀珠頂替姊姊嫁給那懶色少爺,那也太倒霉了。
「朕會收個大臣之女當義女,給個公主封號,嫁入柳家,一切不會改變,柳家依然娶了一個公主,朕則是嫁了一個義女。」
「那,那個姑娘豈不是很可憐?」
賀齊宣奇怪,「能成為公主,多大的榮耀,怎麼會可憐?」
「真的嗎?」還是騙她的?
「自然是真的。」
哎唷,賀齊宣對她很好,但有時候還是能感覺到現代人跟古代人的差異,譬如說,她覺得皇室資格沒什麼,但他會覺得那是一種高攀——未婚夫婿那樣,想也知道當事人一定是哭著上花轎啊。
自己幫了賀珍,是不是又害了另一個高門小姐?
康明杓原本還有點小得意,覺得自己幫賀齊宣解決難題,但現在想來她還是改變另一個人的命運,這樣算做好事嗎?她昨晚給出去的不只是銀子,而是掀起另一場蝴蝶效應。
「怎麼了?」
「臣妾在想,那柳家少爺品貌不端,嫁給他的姑娘會很可憐……」
賀齊宣覺得他的杓兒真傻,臣子本來就該替皇帝分憂,女兒代替公主出嫁,是恩典,該謝恩,可是看她心里不好受,自己也覺得不舒服,溫言道︰「朕會給她豐厚的嫁妝,有了嫁妝,自然能在夫家站穩腳跟。」
「嫁妝真能讓一個人甘願入門嗎?」
「當然可以。這天下說來說去,不是為了權,就是為了錢。朕還沒問你,昨晚給了賀珍多少銀子?」
「四千兩,還有一大包金珠子。」
「四千兩是你全部的體己銀了吧?」「還有一點。」
「傻。」賀齊宣戳戳她額頭,但又覺得窩心,康明杓跟賀珍並無多大交情,傾金相贈他當然知道是看在他的分上,「回頭朕讓皇後給你把銀子送過來。」
賀齊宣又說了一會話,然後去看了賀玥午睡,這才離開。
剩下康明杓自己在庭院思考,自己這算給他解了難題,還是給他制造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