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星醫娘 第六章 大出風頭
雞鳴破曉,徐凌瀾緩緩醒來。
他又作同樣一個夢了,這幾日,他天天重復作同一個夢。
夢里,花萸和陸宛飛提微笑的動作重疊,最後合成了一個人,讓他分不清楚誰是花萸,誰是陸宛飛。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對于自己在夢里將花萸與陸宛飛重疊一事,他對花黃感到抱歉,他怎麼可以把另一個女子和花萸相提並論,甚至把他們當成同一人,他的花英是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花輿若知道,該要不高興了……
不說花萸會不高興了,徐凌瀾這個始作俑者都很不高興,他埋怨自己心底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這樣的事和背叛花萸沒有兩樣,向來只住了花萸一人的心房竟溜進了另一個女子,他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厭惡,終日板著臉。
「大人,有您的請帖,是陸姑娘派人送來的。」端硯送信進書房,擱下前又硬著頭皮加了句︰「就是您未婚妻的那位陸姑娘。」
主子這幾日陰陽怪氣的,他也不知道主子有什麼事,他們做下人的只能小心伺候著。
「看看帖上說什麼。」徐凌瀾蹙眉,覺得陸宛飛的請帖有種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感覺。
端硯奉命開了帖,說道︰「陸姑娘邀請您二日後到玲瓏閣看畫展。」
畫展是燕朝很尋常的文人活動,玲瓏閣更是極負盛名的畫廊,閣主歐陽泉是當今名士、京城的文人之首,創辦了「攀雲社」,以文會友、學習經文、詩酒唱和、提倡風雅,但凡文人都想得到他的賞識,只要得到了他的賞識,等于在京城的文人雅士里站穩了腳步。
「要回帖嗎?」端硯小心翼翼的問道。
徐凌瀾此時頗有提到陸宛飛便心煩的情緒,一種對不起花萸的感覺糾結著他,他直覺便要說不去,可話到嘴邊又頓住。
他很清楚,他不能避著她,他應該和她正面接觸,如此他才會清楚的看到她與花萸的差別,才會破解那個老是出現的怪夢。
況且,他要的風流倜儻的名聲也要傳出去,在成親前和陸宛飛相約在玲瓏閣見面,這應該會引起很多人的關注,他高潔的形象肯定會被打破。
徐凌瀾點了頭,「回帖。」
今日的玲瓏閣很熱鬧,不只徐凌瀾和陸宛飛,夏蘭期也來了。
芙兒對主子的行動越來越不解了,主子派人暗中監視陸大姑娘,知道陸大姑娘給徐大人送了帖子,打听出來兩人相約在玲瓏閣見面,她便也來了,她實在不知人家未婚夫妻見面,主子湊什麼熱鬧。
玲瓏閣閣主歐陽泉親自相迎,他也不是什麼人都見,但來人一個是當今狀元郎徐凌瀾,一個是相府千金,一個是禮部尚書府千金,都是有來頭的貴客,他自然要以禮相待。
夏蘭期有備而來,送上自己的六幅作品做為見面禮,她早一步先到,好整以暇的等候她的獵物到來,等到徐凌瀾和陸宛飛都到了,她這才呈上畫作,存心要他們刮目相看。
夏蘭期的自信不是沒道理的,果然,歐陽泉一見便驚艷了。
「夏姑娘的畫作實在出彩,風格前所未見,叫老夫大開眼界。」
夏蘭期露出了含蓄的笑容,這是自然,他們巫族人樣樣出色,幾幅畫作根本不算什麼,她一個時辰便可以完成。
芙兒很是知道主子作畫的速度有多快,只是她不知道那些在她眼里看起來亂七八糟的畫作會得到歐陽閣主的大力贊賞,那些畫真有那麼好嗎?她還以為主子是亂畫一通,看來是她沒眼光,不懂得欣賞主子的畫。
「先生若是喜歡,改日我再送幾幅畫過來,這些都是隨筆之作,蒙先生賞識,實在慚愧,能放在先生的畫室,是小女子的榮幸。」
夏蘭期雖然說著謙虛之言,但陸宛飛看她的神情分明不是如此,陸宛飛也打量了那些話,看出那些畫照現代的說法就是抽象畫,雖不知道歐陽泉這個古人怎麼會欣賞抽象畫,但她是欣賞不來,要她夸獎,她是夸不出口的。
「老夫曾在越國看過類似的畫作。」歐陽泉撫著胡子說道︰「可惜無法購得,一直深以為憾,想不到今日卻一口氣得到六幅,心中的歡喜筆墨難以形容。」
夏蘭期不經意的挑起了眉,在越國看過?那或許是他們巫族的人也不一定,她堅信普通人是畫不出類似的畫的。
不過,她展示這些畫可不是為了博得歐陽老頭子的贊賞,她是為了徐凌瀾而來的,今日主要目的是在徐凌瀾面前將陸宛飛比下去。
說起來都怪那兩人沒用,辦事不力,若是那事成功,此時的陸宛飛根本不會在這里,或許早已羞慚的去跳湖了。
她大費周章辦了品茗賞畫會,廣邀京城閨秀名媛,就為了在陸宛飛遭人侮辱時不讓人懷疑到她頭上,不料那兩個家伙卻拿了她的錢銀不辦事,說什麼有人暗中保護陸宛飛,攻擊他們,他們逃之夭夭,讓陸宛飛毫發無傷,全身而退。
一次失敗恐怕會讓陸宛飛有所警戒,下次要再布局便沒那麼容易,若是陸宛飛心生畏懼,安排了護衛,到時逮到她派去的人,抖出她來,那可就不能收拾。
所以,她暫時打消了綁架陸宛飛的心思,決定從徐凌瀾身上下手,若她以平妻身分進門,那也算與陸宛飛平起平坐,等她進了徐家大門,到時再找機會弄死陸宛飛就可以了,她一樣可以穩坐正妻位置。
「徐大人覺得小女子的畫作如何?」夏蘭期落落大方的看著徐凌瀾,笑吟吟地問道︰「可還入得了徐大人的眼?」
陸宛飛拉長了耳朵,想知道她家大人如何評論夏蘭期的畫,萬一她家大人很欣賞抽象畫,自己卻看不懂,聊不起來,今天看畫約會就有點尷尬了。
「徐某不懂畫,不好評論,但歐陽先生說是好畫,那肯定是好畫。」徐凌瀾不冷不熱的說道。
陸宛飛放心了,原來她家大人也看不懂夏蘭期的畫……等等,這名字怎麼好生耳熟,好像在哪里听過?
她疑惑地悄悄問了清霜,清霜有些無奈,她就知道主子忘了,連忙附耳過去,提醒道︰「雲雀樓!」
陸宛飛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邀請她去雲雀樓的那個夏大小姐啊!
夏大小姐並沒有跟她打招呼,看來並不識得她,那天恐怕純粹因為她是相府千金才邀請她的,想來那日的品茗賞畫會少她一個夏大小姐也沒發現,她根本不重要,且事後她又送了賠禮,也算禮數到了,現在就繼續當不認識吧。
她沒有藉此機會和夏蘭期交朋友的想法,直覺告訴她,夏蘭期不是能交心的人。
「徐大人太客氣了,徐大人怎麼會不懂畫?」夏蘭期不死心,說道︰「不如我送幅畫給徐大人,徐大人掛在書房里,朝看夕看,便能看出畫中之意來了。」
她說的曖昧,好像要藉畫傳情似的,令陸宛飛蹙起了眉。
若夏蘭期送了畫,她家大人豈不是要禮尚往來,然後夏蘭期再回禮,換她家大人回禮,一來一往,沒完沒了……
「咳——」她硬生生的咳了聲引起注意,開口道︰「不如夏姑娘將畫送給我吧!我很欣賞夏姑娘的畫,一定將之掛在書房里,朝看夕看,直到看出畫中之意為止。」
徐凌瀾頓覺頸後寒毛根根豎起,這不正經的說話方式太像花萸了,初時他便是被花萸說話的方式所吸引,與其他女子全然不同……
「原來陸姑娘對我的畫那麼欣賞,我都沒留意到,真是失禮了。」夏蘭期的表情很冷淡,顯然連虛應故事都懶。
她討厭陸宛飛的美貌,他們巫族人的相貌原來個個都是佼佼者,要怪只能怪她寄宿的這副軀體不夠完美,不過這也不妨礙,她每日要喝的保體藥膳有美容的效果,日復一日,她會越來越美,會成為京城第一美人。
听到夏蘭期直接稱呼她為「陸姑娘」,陸宛飛明白了,對方不是不認得她,而是蓄意忽視她,這更顯示出夏蘭期對徐凌瀾的企圖。
確定對方的情敵身分,陸宛飛迅速地調整了心態,隨時備戰。
「既然三位都對畫作有興趣,不如到曉月廊看看老夫新得到的畫作吧!」歐陽泉笑吟吟的說道。
他很敏銳,嗅到了不尋常的火藥味,雖不知這兩位姑娘怎麼會有火藥味,但他先下手為強,打了圓場。
三人從善如流,隨歐陽泉到另一頭的曉月廊賞畫。
陸宛飛有意無意的跟在徐凌瀾左右,夏蘭期也是同樣心思,形成了二女爭一男的畫面,三人的丫鬟小廝看著心里各有想法。
端硯覺得主子真吃香,不只未來的少女乃女乃對主子有意思,夏姑娘也對主子有意思。
清霜則是快昏倒了,主子對準姑爺的這番舉止,一點大家閨秀的教養都沒有,一直黏在徐大人身邊算什麼事啊?
芙兒是暗自吃驚,她知道主子對徐大人有意,可人家的未婚妻在旁邊,還表現得如此露骨,這樣好嗎?
「這是儀朝名家宋十開的畫作,千金不賣,是老夫連贏了他十局棋,他才相贈予老夫的,三位覺得如何?可是氣度恢宏,不同凡響?」歐陽泉得意的問道。
陸宛飛看到畫上磅礡的瀑布,十分壯觀,隨口吟道︰「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這是李白的詩句,在現代她爺爺女乃女乃家的客廳有幅山水畫,旁邊就提了這首詩,她自小看,自然就背起來了。
她爺爺是中文系教授,愛叫他們這些子孫背詩詞,背對了有零用錢,所以她會背的詩詞還滿多的。
此時,她吟的輕巧,歐陽泉和徐凌瀾卻都大大震動了,他們兩人都是才子,自然知道陸宛飛吟的詩有多精妙。
歐陽泉回過神來,忙問︰「這是陸姑娘適才看到畫想出來的詩句嗎?可否再吟一遍?」
其實他听一遍已記起來了,但他驚為天人,想再從她口中听一遍。
陸宛飛從善如流的又吟了一遍,這次歐陽泉忍不住拍案叫絕,贊道︰「妙啊!真是絕妙好詩!老夫已經很久沒听到這麼好的詩句了!」
陸宛飛淺淺笑了笑,「先生過譽了。」謝謝李白大師了,讓她受到夸贊。
「那麼這一幅呢?」歐陽泉興沖沖的指著下面一幅畫。「這幅畫陸姑娘是否有靈感?」陸宛飛見畫上是幾枝梅花,她胸有成竹的笑了笑,「有。」
關于梅花的詩詞,她背的可多了,考不倒她。
歐陽泉急切的問道︰「姑娘可否為這幅畫作一首詩?」
陸宛飛吟道︰「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歐陽泉驚嘆不已,「姑娘實在太有才了,老夫佩服!」
陸宛飛看到下一幅是荷花,巧笑倩兮地道︰「這幅我也有靈感,要不要吟給您听?」
「老夫洗耳恭听!」歐陽泉滿臉的鄭重,彷佛將陸宛飛奉為了大師。
陸宛飛裝模作樣的看著荷花畫,搖頭晃腦的吟道︰「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歐陽泉迫不及待的贊道︰「好啊!真是好詩!」
夏蘭期神色很是糾結,她不信陸宛飛能在那麼短的時間里做出這樣的絕妙好詩,可她又做不出來,她更不信的是他們巫族人竟然沒有七步成詩的本領,這怎麼可能?她身為擁有金手指的穿越女,怎麼可能被陸宛飛搶了風頭?
而徐凌瀾听著,好看的唇緊抿著,心卻是毫無章法的亂跳。
花萸也很擅長做詩,他常會折服在她隨興所做的詩詞之下,而花萸做詩的風格就和眼前的陸宛飛很像,不拘一格,妙在意境。
「老夫今日真是大飽耳福,不知老夫能否將姑娘做的這些詩抄錄下來,也讓其他人欣賞,啊……」
歐陽泉還沒說完,突然臉色發白,倒了下去,小廝連忙扶住了他。「先生!先生!」
突如其來的變故,所有人都嚇到了。
「是胃疾!」陸宛飛看一眼,在金手指的指引下便知是胃痙攣,她取出銀針,手自有意識的起落。
夏蘭期瞪視著陸宛飛手里的銀針,與上次一樣,她仍然看不懂陸宛飛銀針走的穴位,太古怪了,實在太古怪了。
雖然她看不懂,可是歐陽泉慢慢恢復了血色,顯然已緩解了疼痛。
「姑娘居然還懂醫事……」歐陽泉小口小口喘著氣。「多謝姑娘出手相救,老夫實在感激……」
「小事不足掛齒。」陸宛飛嚴肅道︰「先生的胃疾可不輕,平時應是經常打嗝、感覺脹氣,伴隨著月復瀉和胸悶的病癥。」
歐陽泉頻頻點頭,「確實如此。」
陸宛飛叮囑道︰「先生需得少食生冷食物,可多食蔥姜,蔥姜可溫中散寒,亦可用刮痧療法疏通經絡、運行氣血,使胃疼緩解。」
歐陽泉一臉信服。「老夫一定照做!」
夏蘭期很是憋悶,她也會治胃疾,只是她做藥膳需要花點時間,不像針灸可以隨時出手。
「既然先生身體不適,應當好生歇息,我等就不打擾了,告辭。」
徐凌瀾要走,雨個姑娘自然也不想留下來了,紛紛告辭。
陸宛飛在玲瓏閣前廊追上了徐凌瀾,停在他的面前,素白的小手將他攔住,不畏他身上有股凜然難犯的氣勢,她臉上笑意盈然,看起來心無城府。
「徐大人留步!」
徐凌瀾見她竟追了上來,眼瞳幾不可見的縮了縮。
為何她能三番兩次的擾亂他的心?為何她一再讓他想起花萸?
「徐大人。」陸宛飛看著他,很自然的做了個提微笑的動作,說道︰「我準備了一些吃食,想邀請徐大人一塊兒踏青。」
徐凌瀾看著她,心狠狠一震,又來了,那種彷佛看到花萸的感覺又來了。
因為她做的詩詞,他心里很亂,原想回府里沉澱沉澱,但現在他莫名有了一個大膽的假設,那便是花萸或許也與他一樣重生了……
雖然這個時間花萸還沒出世,但有沒有一種可能,花萸重生在了別人身上?
當然,這些都只是他的猜測假設,茲事體大,他得小心求證……
「徐大人,賞臉嗎?」陸宛飛再一次巧笑倩兮地問,美目流光溢彩,心中卻有點疑惑。她看到她家大人適才整個人一震,好像被什麼驚嚇到似的,她有對他怎麼樣嗎?他怎麼那麼震驚?
對了,她做了個提微笑的動作,那是她在現代和前世都習慣做的動作,為自己新的一天加油打氣,鼓勵自己微笑面對挑戰。
照理來說,站在她眼前的大人根本還不識得身為花萸的她,而且真正的花萸這時候也還沒出生,他不可能對她的提微笑動作有反應的。
除非……她家大人也重生了?
這個念頭才冒出,她又自己否決了,唉,一定是她想太多了,她一直渴望他也是重生而來,一直希望他能認出她,所以才會認為他的每個反應都有深意,可能他根本什麼反應都沒有,是她的幻覺,是她眼花……
「這時節正適合踏青,陸姑娘不介意的話,我也一起去吧!」夏蘭期冷不防出聲道,臉上掛著笑容。
陸宛飛回過神來,飛快朝夏蘭期一笑,「我介意!且我準備的吃食也只夠兩人吃,夏姑娘同去,我們可就要餓肚子了。」
這女人拒絕的理由實在不像話,說得像她要去搶食似的。
夏蘭期嘴角抽抽,美麗的臉孔瞬間冰冷,她撇了撇唇,「當我沒說。」
遭拒的夏蘭期懶得說客套話,直接掉頭走人,連跟徐凌瀾道別都沒有,此時的她滿腔怒火,沒出手傷人就不錯了,哪還顧得上禮數?
巫族之人,心高氣傲,哪容得了他人的出言不遜,她很想打掉陸宛飛的笑容,因為在徐凌瀾的面前,她才勉強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