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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賜吉妻 第十一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起火的棚戶區,東邊臨近城牆,前後都是棚戶,幸好大火及時被撲滅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前後兩條街的百姓方才都參與了救火,剛剛到家,就迎來了縣老爺,都是有些吃驚。但听得詢問線索,卻人人搖頭,畢竟是深夜,外邊又冷,誰也不會無事在外邊轉悠。西琳和程諭一連走了十幾家,轉到後街的時候,終于有了眉目。

這是一家特別窮困的人家,只有一個老女乃女乃帶了七八歲的小孫子,據說家里兒子兒媳都病死了。

老女乃女乃眼神兒有些不好,特意點了油燈,仔細看過了程諭,然後認真行禮,說道︰「多謝大人來了丹陽,大伙兒如今都日子好過了,就是我這樣老不死的都能尋個洗衣的差事,賺口吃的,養活孫兒。」

「大娘不要這麼說,身為父母官,為百姓謀福利是應該的。」程諭同樣認真回禮,半點兒沒有因為對面是個半瞎的婆婆就敷衍。

另一邊,西琳正摟了那個孩子說笑,孩子顯見同西琳很是熟悉,小聲問著,「西琳姊姊,熱娜女乃女乃什麼時候還做肉餅啊,我去城門口都聞不到肉餅味兒了。」

「羈貓兒,原來你讒肉餅了。一時半會兒的,肉餅鋪子是不能開了,不過你想吃,哪日女乃女乃做肉餅,我給你送兩個來好不好?」西琳點著孩子的鼻子,惹得孩子癢癢,笑個不停。「好,西琳姊姊給我多拿幾個,我和女乃女乃一起吃。我給銀子,我有銀子!」

「你怎麼有銀子,是不是做壞事了?」西琳聰慧,听出孩子的話不對,她就順著問了一句。

那孩子指了指程諭說道︰「方才縣老爺說了,誰知道放火的人就給銀子。我知道啊,所以我就要有銀子了。」

這般,別說西琳驚喜,程諭和那老女乃女乃也望了過來,孩子生怕眾人不相信,趕緊說道︰「就是方才,我肚子疼怕吵醒女乃女乃,就跑去外邊牆角拉屎。結果看見有人在索拉大叔家外邊點火,那人先點了個火把,然後才扔去索拉大叔家的屋頂,就著起來了。」這倒是同趙悍調查現場的結論差不多,西琳和程諭都歡喜起來,追問道︰「你可認識放火的人?」

「認識,」孩子點頭,「就是紮西,崔家大院兒的。西琳姊姊給我肉餅吃,是好人。紮西是個大壞蛋,前幾天從這里路過,見到我還踢了我!」

前幾日路過可能是為了查探地形,為今日放火做準備。只是老天有眼,這人兩次都踫到了這個孩子,為彰顯公理正義留了一線希望。

「好孩子,」西琳揉著小孩子的頭頂,笑道︰「你說的這些非常有用,明日中午姊姊在城外佃戶窩棚那里,給你留十個肉餅,你記得過去拿回來同女乃女乃吃,別讓誰搶了。另外放火這事兒,不要再跟任何人說,小心給家里惹麻煩,等著大人調查清楚了,一定把銀子給你,好嗎?」

「好。」听得有肉餅吃,孩子早就眉開眼笑了,連連點頭。

老女乃女乃也是被孫兒的話驚到了,她趕緊把孫兒扯到懷里,應道︰「大人,這孩子太淘氣,萬一說錯了,您可別生氣。」

「不會,這孩子聰明。秋末時候,本官要在城里設立免束修的學堂,到時候婆婆送他去學寫算,以後不敢說一定有出息,起碼能安養婆婆到老。」

「當真?」老女乃女乃歡喜壞了,一疊聲的道謝。

西琳和程諭告辭出去,天邊已經隱約透亮了。

兩人回縣衙吃了早飯,程諭重新洗漱後,就帶了精兵和護衛殺去了崔家。說來也巧,那個放火的紮西干完壞事,就去了相好的女子住處胡混了半夜,正腳步飄忽回到崔家,站在門口同小廝吹噓的時候,就被護衛直接按倒,嘴里塞了木球防備他咬舌頭,然後五花大綁直接拖回了縣衙。

紮西含混著大聲叫嚷,一路拖得煙塵四起,惹得路人都看過來,護衛們早有準備,邊走邊高聲喊道︰「有人舉報,就是這人昨晚放火燒了棚戶區,害得七八家人無處容身。都是一個縣城住著的鄉親,毀人家院,實在太惡毒了。」

「什麼,居然是這人放的火?這可是太壞了!」

「就是,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解決,放火就太缺德了。」

「真是可恨,踢他兩腳去!」

有暴脾氣的百姓上前踢打紮西,有商鋪的伙計端了髒水,兜頭潑上去,氣得紮西想罵都罵不出。

崔員外自然很快就接到了消息,畢竟人是在他家門外抓到的,而且也確實是受他的指使,打算給程諭一個教訓。

不想火場的余燼還沒完全消失,紮西居然就被抓了,難道程諭這個新縣令當真有些神奇本事不成?否則他們藏了幾年的金礦,前兩任縣令都沒發現,但他一上任就直接尋了過去……

很快地劉家和王家的家主也被請了過來。三人商量一下,到底心底忿忿不滿,他們盤踞丹陽縣城多年,讓他們自認底氣十足,于是直接找去了縣衙。

程諭剛把紮西關進大牢,後腳三大家主就到了,他在前衙接待了他們,差役上了茶水後就守在門口,偶爾虎視眈眈地掃過三大家主,生怕他們傷了自家大人的架勢,瞧著真是無比的忠心。

三大家主心里憋了氣,特別是崔員外,開口就道︰「听說大人抓了我的家僕,不知所為何事?」

程諭笑得和氣,應道︰「有人舉報他放火燒了棚戶區,本官帶他回來查問,只要同他沒有干系,或者問出背後主謀,過幾日就放他回去。」

崔員外心虛,哪里敢冒險,就道︰「大人真是多慮了,天干物燥,著火很平常,怎麼可能是紮西放火,一定是誣告。」

劉員外卻另外起了一個話題,「大人這縣衙修葺的很是氣派啊?」程諭依舊在笑,應道︰「是啊,多虧了三位員外慷慨解囊,捐獻銀兩。只不過如今本官倒是有些後悔,銀兩都用來修葺縣衙了,城東百姓被火燒了房子,本官倒是拿不出銀子安置接濟了,正打算滿縣城募捐呢,說起來也是慚愧啊。」三大家主對視一眼,都覺得意外,難道他們想錯了,程諭並沒有針對他們,與他們為敵的意思?抓了紮西,也是為了勒索財物?

崔員外就試探說道︰「大人不必為難,不過是建幾間院子罷了,我捐獻五百兩,一會兒就讓人把銀子送來。」

果然,程諭驚喜的起身行禮道謝,「那就多謝崔員外了,您如此慷慨,以後定然會事事如意。」

崔員外好似听明白了這話里隱含的意思,神色輕松下來,劉員外和王員外雖然心有疑慮,但畢竟住在丹陽,能不翻臉最好不翻臉。

于是,三人皮笑肉不笑的閑話幾句才告辭離去。

很快,崔家的五百兩銀子就送來了,程諭立刻讓人把消息放了出去,崔家贈銀子五百兩,資助受災百姓重建家園。

城里百姓知道了,有說崔家仁善的,也有說崔家心虛的,總之吵鬧不絕。崔員外在家里左等右等,直到天黑,居然都不見紮西被放回,而縣衙傳來消息,紮西即將被提審。

他氣得直接砸了茶碗,然後下了命令。

程諭吃了晚飯,正同西琳說話。西琳這幾日眼見城里各家生意紅火,商隊潮水一般涌過來,動心要開烤肉鋪子。

原本肉餅鋪子臨近城門,對面一連三四家客棧,位置極好,若是改一改,早晨買肉餅,中午晚上烤肉,生意肯定不錯。

程諭原本還有些猶豫,生怕西琳有危險,但同三大家的斗爭興許要持續幾年,總不能一直把西琳關在後衙吧。

有千日做賊,卻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所以,他就點了頭,眼見西琳興致勃勃的模樣,他也幫忙改動幾處。

就在這個時候,前衙來報,紮西在牢里服毒自盡了。

程諭當時就扔了毛筆,西琳下意識握了他的手,勸道︰「程大哥別生氣!」

程諭深深呼吸兩口氣,到底平靜下來,吩咐差役,「把紮西服毒自盡的消息傳出去。」差役也是個聰明的,想了想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笑嘻嘻應道︰「大人放心!」然後就興沖沖的出去了。

第二日,整個縣城的話題就被推上了一個新高度。

「我就說崔家不會那麼好心捐銀子吧,你們看,一定是紮西放的火!」

「肯定是,否則他自殺什麼啊?」

「說不定自殺是假的,被人滅口才是真的。」

而縣衙里,程諭抓了獄卒們看守不利的過錯,把人都攆干淨了,重新換上了忠心的差役。

綜合算了算,這一場交手,程諭得了銀子修繕棚戶區,死了放火的惡人,換了有異心的牢頭兒和獄卒,而崔家折損了一個管事,賠了五百兩銀子,收獲了臭大街的名聲。

程諭大勝!

另一頭,朝廷派來的官員終于理清完金礦場的雜事,到了丹陽縣衙同程諭商量在縣城招工的事。

程諭倒是樂見其成,但要縣衙出面,總要問清楚待遇,不能把百姓們救出魔窟,又重新送回去。

幸好,朝廷派來的官員是幾方爭斗的勝利者,雖然前來就任,但無數眼楮在盯著他犯錯,準備把他拉下馬,自然也不敢太過苛刻。

工錢很是豐厚,一日三餐也給飽飯吃,這般一個工人做上一年,輕松可以建個新院子,或者供養一家四五口人過日子。

程諭因此貼出了告示,果然惹得整個縣城的百姓都動心了,很多閑置勞力都報了名。城東棚戶區在重建房子,金礦場在招工,程諭忙得很,而西琳也沒閑著,帶著兩個護衛,整日早出晚歸忙著整理改建自家的鋪子。

原本前邊只有兩間鋪面,賣肉餅是足夠,但開了烤肉鋪子就太狹窄了,因此她決定把羊圈清除干淨,鋪上石頭地面,然後加蓋東西廂房,還有倒座房,天井里也可以種些花草,算是一處小小的景致。

這一晚,西琳把手里的銀子都拿了出來,同女乃女乃商量改建院子。

熱娜女乃女乃沒有什麼意見,反倒很高興,「太好了,以後讓大人尋個人做飯,我就回去看鋪子。早晨賣肉餅,中午晚上收錢賣烤肉,閑著還能同周圍的街坊說說話,那才熱鬧呢。」西琳听得有些愧疚,女乃女乃之所以留在縣衙後院,多半還是為她考量,想要她和程大哥多些相處,也更安全一些。

她是能見到程大哥就高興,住哪里都甘之如飴,但女乃女乃卻是孤單很多,沒有相熟的街坊說笑,不能開鋪子做生意,每日對著空院子,對著灶台,想必很不習慣。

可惜,她只顧自己高興,今日才注意到。「女乃女乃,我……」

西琳剛開口要道歉,熱娜女乃女乃已經擺了手,攔阻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別浪費口水了。你是我孫女,別說這點小事兒,等你有了依靠,女乃女乃就是立刻閉眼楮都願意。更何況,這馬上就要開大鋪子賣烤肉了,熱鬧的時候在後邊呢。」

「好,女乃女乃,我明日就找工匠,不出一個月,肯定讓您回去當掌櫃的!」

「哈哈,這個好,听著就威風,再給我打個大一些的錢匣子,每日賺的銀子把錢匣子裝滿,每晚我都摟著睡覺。」

祖孫倆說的熱鬧,惹得程諭都忍不住參了一腳,在窗外笑道︰「我尋了木匠,打制全套的炕桌兒,算是我的賀禮。」

西琳痛快應了下來,半點沒客套推辭。

丹陽這里,白日還好,夜卻很是寒涼,雖然吃的是烤肉,但考慮到日夜溫差,西琳打算在東西廂房都鋪上大炕。晚上燒火,整個屋子都是暖的,坐在上邊喝酒吃肉,一定舒服。程諭送的這個炕桌兒正合用,不得不說他們兩人也是心有靈犀。

趙悍等人就道︰「我們沒什麼能送的,倒是可以出力。西琳姑娘有什麼需要差遣的,盡管吩咐。」

「好啊,多謝趙大哥。我正打算給三夫人寫信,再琢磨一些新口味的醬料出來,到時候請大哥們幫忙試吃,給我提提意見。」

西琳笑咪咪發出邀請,果然趙悍和侍衛們都笑起來,「這活計好啊,有多少我們吃多少,來者不拒。」

護衛散去後,西琳就隔著半開的窗子同程諭商量,「程大哥,明日幫我捎帶一封信去京都給三夫人啊,還有我親手給她縫的一套衣衫和半箱子藥材,算作我的謝禮。先前平白得了她那麼多好東西,又給我寫了烤肉方子,我怎麼都要回禮,但丹陽這里沒什麼好東西,只盼著她不要嫌棄了。」

「不會的。」程諭喜歡她大方又知道感恩,笑道︰「義妹也是貧寒出身,定然會明白你的心意。」

「那好,我先準備,明日別忘了提醒我拿給你。」

「好,早些睡。」

兩人到底不好隔著窗子說太多,草草兩句就散了。

程諭回房間提筆也寫了一封信,隨信塞了二百兩的銀票,托付義妹一定要記得為他整治聘禮。

西琳則整理好箱子,瞄著女乃女乃上床睡覺了,才偷偷拿出一件衣衫縫了起來,石青色的棉布料子一看就是給程諭準備的。

床上的熱娜女乃女乃翻了個身,想著明日回鋪子就慢慢睡了過去……

忙碌的日子過得飛快,不過半月,西琳家的鋪子就已經有了雛形,只差內里的整理和裝飾了。

熱娜女乃女乃恨不得一日跑三趟,見到街坊們也是笑得眉飛色舞,只說開業那日請街坊們嘗嘗鮮。

偶爾有人詢問,「烤肉不都是一個味道嗎,人人都是自小吃到大,能有生意嗎?」熱娜女乃女乃就不客氣的反駁回去,「炖羊肉你們也是自小吃到大,為什麼我家夾在餅子里,你們就一日不吃不行,第二日早早來排隊啊?東西都一樣,但是看人怎麼做。我家西琳可是求了高人指點,烤出的肉當然味道不一樣,你們到時候可別把舌頭吞下去。」

這話說的可是太驕傲了,自然惹得所有人議論,又因為在門口,于是整個縣城都知道賣肉餅的鋪子以後要改賣烤肉了。

而城東的棚戶區,有了崔家的五百兩銀子,重建經費可是太充足了,毀壞的八家院子原本是草棚或者土坯房,如今都換了磚瓦,建的漂亮又干淨,同先前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也惹得旁邊的街坊們後悔,若晚救一會兒火,是不是自家也能住新院子了,甚至還有人想自己偷偷再放把火,可惜想起縣令大人的「神通」,又都把這想法收了回去。

西琳利用去城外看孜然田的機會,悄悄把五十兩銀子和肉餅的承諾都兌現了。

那老女乃女乃也是個精明的,半點兒不曾露出破綻,帶了小孫子依舊粗茶淡飯,依舊破衣爛衫,依舊住在破棚子里。

這倒是讓西琳和程諭放了心,畢竟三大家還沒被連根拔起,總要顧忌被他們尋仇報復。日子一天天過去,眼見就是夏末了,田里的孜然慢慢變黃,很快就能收獲了。有了人工除草,灌溉,施肥,種植的孜然就是比野外生長的要顆粒飽滿。西琳幾乎是一日走一趟,不厭其煩的叮囑佃戶們,偶爾還給佃戶們帶些吃的,佃戶們也還算盡心盡力。

而熱娜女乃女乃尋了城里的算卦先生,推算了一個開業的好日子,就等三日後驚艷全城了。西琳暫時放下孜然田,忙著炒制腌肉料和蘸料。為了讓香味更足,孜然和花生芝麻一類的炒熟後,用最小號的石磨碾碎,這活計需要耐心,更需要體力。

忙碌了一日,祖孫兩個都累得厲害,連西琳都難得沒有做針線,早早睡下了。偏偏就在這一晚出事了,夜半時候,守著東城門的兵卒飛跑到縣衙報信兒,城門外的孜然田被人放火點燃了。

程諭因為寫奏摺睡的晚,幾乎剛剛躺下就被趙悍喚了起來,听得孜然田著火,他什麼話都沒說就去喊了西琳。

西琳還有些懵,胡亂穿了衣衫,直到被帶到田地邊,才算反應過來。

孜然馬上就要成熟了,同秋日的枯草一般很是容易燃燒,即便今晚的風小很多,但這麼半晌也燒了三四畝了。

西琳瘋了一樣的往前沖,被程諭死死扯了手腕,「冷靜!燒光了再種就好,你沖進去受傷了,熱娜女乃女乃怎麼辦?」

西琳抱了他的胳膊大哭,「嗚嗚,我忙了一年,怎麼同三夫人交代,嗚嗚,說好了過幾日就送去京都!三夫人還等著開鋪子呢!」

「先搶救,過後再說,總有辦法解決。」

這里是城外,水井不多,人也不多,救火就不如棚戶區那次容易,程諭挽了袖子,吩咐差役們,「大家一起幫忙,拔孜然,空出一條空地隔斷火勢。」

西琳也明白他的用意了,趕緊挽了袖子開始拔孜然秧苗,孜然的秧苗像個倒過去的小掃帚,拔起來倒是容易。

差役們同惶恐的佃戶也是趕緊沖進孜然田,就是守城的精兵都分出幾十人趕來幫忙。

眾人一起動手,同火神爭地,終于在一刻鐘後阻斷了火勢,但孜然田也被燒毀了七八畝,足足損失了三分之一。

西琳被黑灰嗆得咳嗽,程諭也不好過,衣衫前襟都被燒了一半,他正要勸慰西琳兩句,西琳已經撲上前檢查他是否受傷了。

程諭嘆氣,這樣的姑娘他怎麼可能不放在心上,他抓了她的手,見她的眼淚在臉上沖出兩道干淨的溝兒,真是好笑又心疼。

結果手下有些滑膩,低頭一看,西琳許是拔了太多的孜然,手心已經被劃得爛了一片,正在滲血。

他剛要說話,佃戶們已經上前跪倒磕頭。

他只能把西琳的手藏在了背後,借著寬大的衣衫遮住了他們的親密。

「大人,我們有罪,今晚值守的人喝了酒,一時睡過頭了才沒有出來查看。」

「大人,我們不是故意的,肯定是有人放火,不是我們不小心。」

「求大人責罰!」

若是這片孜然田是西琳的,佃戶們還不至于如此,大不了明年不種就是了,但先前程諭就說過這孜然田是他的,眾人害怕,這才出來磕頭。

西琳心里冒火,她提醒過無數次,特別是在城東棚戶區著火之後,可這些佃戶依舊疏忽大意了。

想起這幾個月的辛苦,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沒了三分之一,她心疼得簡直說不出話。

程諭同樣沉默,他在琢磨放火之人的來頭,說不得還是三大家,這招數老了一些,但無疑是最好用的。

若是不給予三大家重重的反擊,或者痛快清除他們,這般的事情還會持續發生。佃戶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先前偷懶的時候確實沒想那麼多,這會兒倒是無比後悔。「你們拿了工錢,卻沒替主家做好活計,這一定要懲罰。」程諭黑著臉,干脆俐落說道︰「之後直到孜然收獲,你們的工錢都會罰沒。再出一點兒意外,損失一株孜然,你們都別想在丹陽地界上落腳。听明白了嗎?」

「是,大人,我們再也不敢偷懶了。」

佃戶們心里算了算,再有一個月孜然就能收成,他們損失不大,也能接受罰沒工錢。當真被撞出丹陽,他們新建的房子怎麼帶走?去哪里落腳,又要開始顛沛流離的日子,這才是他們最不願意的。

不說佃戶們如何戰戰兢兢,打定主意要好好守著孜然田,就說眾人一身狼狽的回去縣衙,把守在門口的熱娜女乃女乃嚇得差點兒沒昏倒,「這是怎麼了,又有哪里著火了?」

先前她睡的迷糊,西琳被叫走的時候,她也沒弄懂到底出了什麼事兒。西琳囑咐了程諭一句,「程大哥,你早點兒睡,我扶女乃女乃回去。」程諭點點頭,今夜太過混亂,一切都等天亮再說。

西琳扶了女乃女乃回屋,盡量簡單說了說,但還是把熱娜女乃女乃听得火冒三丈——「哪個天殺的東西,放火燒田,也不怕天打雷劈!哎呦,造孽啊!」無論哪里的百姓,從來最看重的都是土地,不管是誰出人頭地,得了榮華富貴之後,第一件事都是買田地建院子。

而田里的莊稼更是所有百姓的命根子,即便有多深的仇恨,也沒人打過這個主意。就算沒人看到,鬼神知道,因果知道,總有一日會得到最慘烈的報應。

這也是城外佃戶們沒有什麼防備的原因,他們想過有人偷孜然,卻沒想過有人敢放火燒田。

西琳想起燒成灰的孜然也是心疼得不行,但還是低聲安慰女乃女乃,「女乃女乃別擔心,還剩了大半孜然好好的,再有半個多月就能收獲,倒也不怕誰再使壞了。」熱娜女乃女乃忙著給孫女清洗手上的傷口,遲疑得問道︰「程大人沒說什麼嗎,這孜然田也有他一半兒呢。」

西琳也是覺得歉疚,程諭忙著縣衙里的事,孜然田一直是她在負責,出了這樣的事,她怎麼說也難辭其咎。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人敲窗戶,西琳趕緊開了一條縫,卻是程諭遞給她一個白瓷瓶,小聲囑咐著,「把這個藥粉涂在手上,用干淨布條包了。許是要留疤,別擔心,京都有好用的去疤藥,下次讓義妹給捎帶過來。」

西琳心里暖得簡直要爆炸,強忍著眼淚應道︰「好,你趕緊去洗洗,早點兒睡。」窗戶關上,西琳攥了白色的小瓷瓶,眼淚這才滴答落下來。

熱娜女乃女乃扯了她繼續清洗,然後上藥,長長嘆氣,有欣慰也有感慨,「你啊,就是個有傻福的,以後我就是去見了你爹娘和爺爺,也有個好交代了。」

「女乃女乃說什麼呢,孜然田雖然少了一些,但剩下的也足夠用了,而且烤肉鋪子馬上就要開張了,還等著女乃女乃做掌櫃呢。」

「好,好,那我就做幾年掌櫃,看著你成親生子了,再去見你爺爺和爹娘。」祖孫倆說了幾句話,處理好傷口,就重新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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