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動心的那些年 第十二章
傅容予笑了笑,不當回事,他的全副心神與注意力,始終落在前方的縴長人影身上。
只是,當他一個不經意撇眸,對上方銘顯滿懷防備的眼神,他嘴角一揚,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他把梁安惟視作唯一的朋友,可總是圍繞在她身旁的這三個人,他似乎也避不掉。
他生性孤僻,向來懶得與同儕為伍,但為了能留在梁安惟身邊,他不介意收斂一下,勉為其難融入這個小團體。
「顯微鏡。」驀地,傅容予淡淡喊了一聲。
正欲轉向走廊另一頭的方銘顯,聞聲停步,表情明顯不悅的別睞。
傅容予笑問︰「你會打球嗎?」
方銘顯瞪著那抹刺目的挑釁微笑,不假思索回道︰「你想比一場嗎?我怕你輸得太難看。」
「放學後籃球場見。」傅容予雲淡風輕的撂下約定,便轉開身往走廊另一頭走去。
放學時分,偌大籃球場上,兩名身高差距不大,外型一者俊秀、一者陽剛的少年,同樣穿著白衣黑褲的制服,先是面對面交談了一會兒,隨後便動身搶起地上的籃球。
梁安惟與鄧氏龍鳳胎坐在籃球場邊的木頭長椅上,百無聊賴的觀看場中的比賽。
「他們兩個怎麼回事?沒穿體育服還硬要battle?是看對方有多不順眼?」
將書包平擺在腿上,梁安惟左手托腮,一雙燦亮有神的眼眸,隨著籃球場上來回搶球的人影,左右轉動。
「顯微鏡從一開始就看傅容予很不爽,誰教他一天到晚纏著老大。」
鄧吟學與方銘顯站在同一陣線,語氣滿是大大出了口怨氣的爽快。
梁安惟十分無言的瞟去一眼,反問︰「傅容予什麼時候纏著我了?」
鄧之韻難得出聲附和兄長︰「有啊,你好幾次為了傅容予拋下我們,我們早就懷恨在心。」
十六歲的心,小小的,裝不下太多愛恨情仇;有的,只是同儕間的義氣與佔有欲,認定會是一輩子的朋友,便想牢牢抓住,不想與其它人分享。
鄧氏兄妹將梁安惟視作誓死追隨的領頭羊,這樣的心態固然幼稚可笑,卻是青春紀事里至關重要的一頁。
梁安惟這樣一個直率義氣的女孩,懂她的同儕,便成生死至交,不懂她的人,則是忌妒排斥。
許多年後,當梁安惟褪去青澀,再回頭審視這段青春,她方醒悟自己何其幸運,能有鄧氏兄妹與方銘顯這樣的生死至交。
「你們有病啊!我幫過傅容予,就跟先前我幫過你們一樣,他在這里也沒有朋友,當然只能來找我。」
「老大,傅容予那麼受歡迎,真的很難相信他沒朋友。」鄧之韻嚷嚷著。
「就是啊!他這樣的風雲人物,怎可能會沒朋友?我看他八成是別有目的接近我們。」鄧吟學自作聰明的提出陰謀論。
嘰!
籃球場上傳來皮鞋與地板摩擦的刺耳聲,轉移了他們三人的注意力。
「他們打到哪兒了?」梁安惟沒好氣的問起龍鳳胎。
「目前一比二。」認真觀戰的鄧吟學化身裁判高喊。
「誰一誰二?」鄧之韻追問著。
「傅容予二,方銘顯一。」鄧吟學用著恨鐵不成鋼的口氣說道。
望著沐浴于夕陽中,制服被汗水浸濕,臉頰泛紅,雙目專注于操弄手中籃球的傅容予,梁安惟不禁失了神。
刷!一個奇準無比的三分球進了籃,一躍而起的傅容予穩穩落地,轉過身睞向操場邊的梁安惟,嘴角隨之一揚。
兩人的目光隔空交會,梁安惟胸中霍地一悸,雙頰隱約發熱。
「再來!」方銘顯越打越火大,縱身上前搶過籃球。
傅容予收回目光,神情一凜,一個箭步上前便將籃球反抄過來,方銘顯氣不過,直接暴沖將籃球搶回來,甚至抬起手肘狠狠撞了傅容予胸口一記。
瞥見傅容予停下腳步,單手撫上遭受重擊的胸口,梁安惟下意識站起身,沖著籃球場大喊︰「顯微鏡,你犯規了!」
場面頓時火爆起來,傅容予緊蹙一雙劍眉,不悅的揚眸望去,方銘顯卻故意將手中的籃球朝他擲來。
傅容予反射性的別開頭,躲開了迎面砸來的籃球,隨後他冷著臉一把揪住方銘顯的衣領。
方銘顯亦不甘示弱,反手抓住傅容予的衣領,夕霞映照之下,兩張年輕稚女敕的面龐,同樣被怒氣染成赤紅色。
「你跟我們不同國,滾遠一點!」方銘顯暴躁的低斥。
「只要梁安惟願意讓我加入,我就跟你們同一國。要不然,你可以自組一國,看梁安惟是跟你一國,還是跟我一國。」
望著傅容予從容自信的神態,方銘顯咬牙切齒,恨不能當場給他一拳。
由于隔著一段距離,梁安惟听不清楚他們兩人的對話,只能焦灼地快步奔向兩人。
「你們兩個是在干嘛?打球變成打人,你們兩個又沒深仇大恨,是吃飽撐著嗎?」梁安惟試著拉開他們兩人。
「老大,你讓開,我就是看這家伙不順眼——」
方銘顯以手肘頂開了梁安惟,生怕不小心傷著她。
傅容予倒是沒有太多表示,他只是冷著張臉,目光凜冽的直視方銘顯。
梁安惟不死,分別抓住他們兩人的手臂,氣急敗壞地拉扯起來。
驀地,不遠處傳來龍鳳胎的驚嚷︰「不好了,教官來了!大家快跑啊!」
籃球場上拉拉扯扯的三人是愣住,齊同撇首望去,果真看見一身綠色軍服的男教官,正朝他們這方大踏步奔來。
男教官扯著洪亮的嗓門喝斥︰「你們幾個是在做什麼?!還敢跑!你們統統給我站住!」
五人難得動作整齊劃一,拔腿便往學校後門飛奔而去,當下情勢過于混亂,誰也顧不上誰了。
出了學校後門,五人自然而然分散開來,有人轉左,有人轉右,有人選擇直奔而去,各自往不同方向逃竄。
梁安惟鑽入校區附近林立的書局里,當她穿過店內散立的學生,躲進較為隱密的教科書區時,冷不防地遭人一把抓住手腕。
她一窒,瞪目昂首,對上一雙淡定的黑眸。
那人將食指豎在形狀優美的雙唇之間,然後輕輕推了她一把,與她一同擠在由滿牆教科書建構出的狹小空間里。
听見書店外傳來追逐聲與訓斥聲,兩人極有默契的背過身去,順手抽出一本教科書,翻開,拿局,遮去臉龐。
「——那幾個小王八蛋跑去哪里了?!」
外邊傳來教官啐罵的聲響,與安靜的書店內形成強烈對比。
頂上的老舊吊扇項嘎跨作響,涼風呼呼地吹,躲在教科書區的兩人卻是汗流浹背,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同學,借過。」兩名學生欲穿過狹隘的走道,不慎踫撞了梁安惟一下。
傅容予連忙撞住梁安惟的腰,讓她貼近自己身側,兩人擠在小小空間里,空氣中依稀飄散著一抹爽冽香味。
梁安惟揚脖,清楚看見傅容予英挺的側顏,當他淡淡垂眸,朝她微微一笑,俊雅的眉眼舒展開來,好看得無法以言語形容。
她怔了怔,心口咚的一聲,彷佛遭受一記無形重擊。
只是,當她深深嗅聞起來自他身上的香氣,不禁秀眉微擰,納悶問道︰「你擦香水?」
傅容予揚嗓糾正,「女生擦的才叫香水,男生擦的是古龍水。」
梁安惟呆了呆,下意識反問︰「你從哪里弄來的古龍水?」
十六歲的男孩子會擦古龍水?莫非他是……不會吧?!
彷佛能讀透她心中的臆測,傅容予神色有絲無奈的回道︰「是我媽一個朋友送的,那位阿姨是空姐,經常出入免稅商店,家里堆滿了無數的香水,只要是即期品就會無償送給我們。」
傅容予接著問︰「怎麼了?味道很難聞嗎?」
梁安惟臉頰莫名一陣矂熱,強裝鎮定的說︰「也不會難聞,我只是嚇了一跳,我們這個年紀的人,沒人會擦這種東西。」
「如果你不喜歡,我以後就不擦了。」傅容予自然而然的說著,絲毫不覺這席話隱含的意義有多廣。
梁安惟抑下滿腔的尷尬,說︰「關我什麼事?你想擦就擦,我管不著。」
「你是老大,你說了算。」傅容予半開玩笑的回嘴。
梁安惟別開臉,頰畔依稀有抹淡淡潮紅,她佯裝專心讀起手中那本教科書。
老吊扇嘎嘎旋轉,熾亮的日光燈下,兩抹青春的身影比肩而立。
「老大,你到底喜不喜歡我擦古龍水?」傅容予嘴角抿著笑,故意鬧著她。
梁安惟橫了那張俊顏一眼,「啪」的一聲,合上教科書,塞進書架里。
「老實說,比起那些男生惡心的汗臭味,你身上的香味好聞太多了。」
不著痕跡的捕捉她頰邊那朵紅暈,傅容予心下微笑,覺得此時喜愛逞強的她,真的好可愛呀。
梁安惟朝書店外頭親了親,見危機已然解除,不假思索的往外走。
「老大——」
行至書店門口的梁安惟,不悅地瞪了身後尾隨的傅容予一眼。
「你無聊啊!別學他們幾個發神經好嗎?不準再喊我老大。」
傅容予嘴角一挑,收起戲謔語氣,再認真不過的喊上一聲——
「梁安惟——」
無視心頭的騷動,梁安惟佯裝無動于衷的轉過身,循從來時路往回走。
「梁安惟,你要去哪里?」傅容予不疾不徐尾隨在後。
「回操場拿書包。」梁安惟頭也不回的說道。
「我陪你。」傅容予毫不猶豫的跟上。
夕照下,兩人一前一後走著,倒映于身後,偶有重疊的影子,烙印在青春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