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動心的那些年 第十六章
寒假前的模擬考,毫無意外地,傅容予再次包辦了全年級第一,他成了高二全年級中缺課最多,卻是模擬考成績最接近滿分的學生。
「不公平!不公平!我讀得要死要活,為什麼還是只有第二名?!」
放學時分,梁安惟一行人聚在超商外面的老位子上,啃雞排閑嗑牙。
鄧吟學一手緊握雞排,一手捏著模擬考成績單,不甘心的嚷嚷著。
梁安惟白了鄧吟學一眼,「大寶,我只有第三名,你怎麼不問問我的心情?」
「老大,你資質比我好,你放學吃喝玩樂,根本沒在讀書,我咧,我每天讀到十二點,居然還是考不過傅容予……」
懶理自家兄長的無病申吟,鄧之韻岔開了話題︰「傅容予今天又沒來上學,他經常缺課,居然還能考第一名,這家伙根本是怪物嘛!以前在國中,我看過很多資優生,像他這麼恐怖的,我還是第一次認識。」
「老大也是學霸啊,她沒上補習班,回家也沒什麼念書,輕輕松松就能考第三名。」方銘顯不服氣的反駁。
「跟傅容予比,我算什麼學霸?頂多只能算是很會考試。」
梁安惟從不認為自己是學霸,她只是自幼在母親的培訓下,建立起自己的一套讀書方法,懂得如何應付考試,並且按部就班朝著母親安排的求學計劃前進。
「咦?」鄧之韻忽然指著對街,詫異驚呼︰「那是傅容予嗎?」
幾個人順著鄧之韻指引的方向望去,先是看見一輛閃亮亮的黑色奔馳,隨後又見身穿便服的傅容予推門下車。
鄧之韻說︰「真的是他耶!我視力二.0,而且車窗又沒關上,我一看就知道是他。」
「他坐奔馳耶,該不會是被上次那個貴婦抓去罵?!」鄧吟學下意識聯想起幾個月前在傅家撞見的情景。
梁安惟心中一凜,抄起書包便穿越馬路,追至對街人行道上。
「傅容予!」梁安惟邊追邊扯嗓高喊了一聲。
兀自走在前方的傅容予怔了下,隨即停步轉身,迎上一臉擔憂的梁安惟。
「你今天為什麼沒來上課?」
梁安惟這聲詢問方落,方銘顯與龍鳳胎亦已追上,氣喘吁吁的圍住傅容予。
「傅容予,今天公布模擬考成績,你為什麼沒來?」鄧吟學劈頭就問。
傅容予朝他們揚起一貫的淡然笑容,不著痕跡地藏起眼底的酷戾。
「我今天有點事情要辦,所以就托我媽幫我請假……你們放心吧,沒有什麼事。」
「可是,你剛才好像是搭奔馳車回來耶……」鄧之韻是公認的好奇寶寶,她可不是好糊弄的。
傅容予毫無異狀的答道︰「我爸那邊的親戚,找我過去處理一些事情。」
「你爸那邊的面應該滿有錢的吧?」鄧之韻下意識月兌口追問。
「二寶,你說什麼廢話!有錢人才會有錢有閑外遇養小三。」鄧吟學反射性地與妹妹抬杠。
下一刻,氣氛凍結,眾人俱是一呆。
方銘顯冷冷駁斥︰「你們兩兄妹腦袋有洞,什麼樣的人都有可能外遇養小三,錢不是問題。」
梁安惟當下險些吐出一口血,只能黑著張秀顏,臭罵不懂看時機說話的三個人︰「你們不說話,沒人會把你們當啞巴!我跟傅容予約好了,要一起寫理化報告,你們先回家吧。」
語畢,未待另外三人反應,梁安惟已拉過傅容予的手臂,轉身離去。
「哥,你很白目耶!你沒事在傅容予面前提什麼小三啦?!」
「欸,二寶,是你先提起傅容予他爸親戚是有錢人,我才會下意識那樣接話啊……」
冷眼望著龍鳳胎互相卸責,方銘顯一臉無言的轉身折返超商。
「顯微鏡,你來幫忙評評理,到底誰比較白目?」龍鳳胎尾隨追來,纏著方銘顯不放。
方銘顯將書包塞給兩人,冷冷扔下一句「都很白目」後,便往自家方向走去,留下瞬間同仇敵愾的龍鳳胎。
「什麼嘛!你才白目!什麼叫作有錢沒錢都會搞外遇養小三,你說話真不會看場合……」
街道另一頭——
梁安惟拽著傅容予的手臂直往前走,傅容予也沒抗拒,只是凝睞著緊抓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縴手。
如若可能,他多希望能隨這個女孩去任何地方……只要能擺月兌現下的日子,只要能與她在一起,他便心滿意足。
兩人拉拉扯扯走了一段路,隨後梁安惟松開了手,仔細端詳起身旁的修長少年。
傅容予的身形又抽高了不少,整個人看上去益發瘦削且單薄,俊秀的眉眼之間,屬于少年的青澀,亦褪去不少。
「你今天去哪里了?為什麼不回我的簡訊?」端詳完畢,梁安惟不悅地揚嗓質問。
「我去找我爺爺談了一些事。」傅容予沒打算隱瞞梁安惟。
「爺爺?你爺爺還在?」從未听他提及父系親戚,梁安惟不禁一臉茫然。
「快九十歲了,已經有點老人痴呆。」傅容予淡淡解釋。
「原來如此……難怪管不動你大媽。」
「大媽?」傅容予眼底升起一抹寒冽,語氣極為嘲弄。「我只有一個媽媽,那個女人跟我沒有半點關系。」
驚覺失言,梁安惟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該那樣稱呼她的。」
生怕嚇著她,傅容予斂起面上的陰沉,微笑回道︰「不要緊,我沒怪你的意思。」
冬日夕陽將天空渲染成一片絢麗,兩人並肩齊步,走在滿天落霞之下,卻是心思各異。
此時,映照在他們身上的霞光,恰似青春的顏色,美麗卻也短暫……
「下禮拜就要放寒假了?你有什麼計畫?」傅容予貌似不經意的問起。
「還能有什麼計劃,當然是去圖書館報到。我們就快高三了,再不好好沖刺,萬一大考失利,我爸媽應該會把我殺了。」
對于即將到來的寒假,梁安惟毫無一絲興奮,只有認清考生本分的疲憊。
過去一年來,興許是明白傅容予所面對的現實困境,令她深切體會到現實的殘酷,她開始懂得珍惜當下擁有的一切。
盡管她與父母的關系仍是一樣,不冷不熱,談話內容三句不離課業成績,但她內心的怨悶,已不似先前那樣深,叛逆行徑亦收斂不少。
「我能跟你一起去嗎?」傅容予提出請求。
「你?」梁安惟驚詫。「你才不需要上圖書館,我甚至懷疑你回家後有再翻過課本嗎?」
約莫是高一下學期,為了補貼家計,傅容予開始在超市晚班工讀,有時放學後想跟他多聊幾句,他們一行人便上超市消費,只為了能在超市多逗留一會兒。
根據她的觀察,傅容予的記憶力與領悟力,全是超乎常人的優異,他只需听過一次課,便能將上課內容牢牢記起,從沒見過他花太多時間在復習課業上。
總愛把傅容予當作假想敵的大寶,曾經向他請教過讀書秘訣,記得彼時傅容予眉眼未動,淡然回道——
「只要上課仔細听老師講解,理解的當下就順便背起來,何必再浪費時間復習?這就是我的讀書秘訣。」
大寶當時傻了傻,「理解的當下就順便背起來……你的腦袋是計算機主機嗎?說得也太輕松了吧!」
梁安惟明白,傅容予沒有開玩笑,更沒有炫耀之意,他的記性當真好得太嚇人,邏輯思考又好,特別擅長艱澀難懂的數理,每每考試幾乎接近滿分,即使他在數學課上公然睡覺,老師也拿他沒轍。
「我需要加強人文科目,所以想上圖書館看點書。」
望著沐浴在霞光之中的傅容予,梁安惟有一瞬的失神。
不知出于什麼原因,她總覺得今天的傅容予看起來有些不一樣……具體是怎麼個不一樣,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你不用打工嗎?」梁安惟反問。
由于長期工讀的緣故,超市人員會在寒暑假自動幫傅容予的班表排滿。
「我把超市的打工辭了。」傅容予一派平靜的回道。
「辭了?!」梁安惟著實愣了一大下。「發生什麼事了?該不會是那個貴婦跑去鬧?」
「她叫丁鈺華。」傅容予面無表情的陳述著。「她不會在外人面前鬧,因為這樣會丟光她的臉,她頂多就在我們母子面前發瘋。」
梁安惟忿忿不平的說︰「她真的很夸張耶!你們母子的生活都已經這麼困難了,她還想怎麼樣?」
傅容予垂下長睫,掩去眼底的寒意,冰冷吐嗓︰「她希望我們母子最好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
「難道她想殺人嗎?!真是太荒唐了!」梁安惟怒斥。
「你放心,我辭掉打工這件事跟丁鈺華沒有關系。」
「那你為什麼要辭掉?」
「沒什麼,就是有點累,我想休息一陣子。」
見傅容予神色明顯流露著疲倦,梁安惟當下不疑有他。
「嗯,也對。你一邊上課一邊打工,也該有些自己的時間。」
傅容予驀然停住腳步,側過身注視著梁安惟。
梁安惟被他這抹異常濃烈的凝視,盯得渾身安。
「傅容予,你為什麼這樣……」
話音未竟,頎瘦單薄的人影已湊上前,張開雙臂一把將她擁抱。
梁安惟僵立在原地,水眸瞪圓,心跳呼吸霎時全亂了套。
「梁安惟,謝謝你。」
「你——你這是在做什麼——傅容予,你發什麼神經?」
無可名狀的情愫,一瞬間充盈胸口,梁安惟卻感到害怕,只想逃離這種太過陌生的狀態。
她沒談過戀愛,更不想談戀愛,于她而言,十七歲是個別扭的年紀,做什麼都不對,做什麼都好像有罪。
讀書考試是這個年紀唯一被允許的本分,戀愛這個詞對他們這個年紀的學生而言,只是一件自毀前程的蠢事。
但此時此刻,她與傅容予卻好似正在干這件蠢事……
梁安惟尚未掙月兌傅容予的懷抱,傅容予已先行松開雙手,並且主動往後退了一步,退回好朋友的安全距離。
梁安惟飛快眨了眨水眸,仍末回過神,一臉錯愕的瞪著傅容予。
傅容予嘴上揚著一彎淺笑,在昏暗曖昧的光線流映下,面部輪廓更添幾分細膩俊秀。
「我只是想感謝你為我做的這一切,沒有別的意思。」他為自己的突兀之舉作出合適解釋。
「可是,我沒有為你做什麼呀……」她一臉迷茫的喃聲反駁。
「約好了,寒假我們一起上圖書館。」
「啊?!」他話題轉得太快,她完全跟不上他的節奏。
傅容予兀自微笑,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轉身邁步往前走。
梁安惟怔愣在原地,目送著傅容予的背影逐漸遠去。
「……傅容予,我到底為你做了什麼?你根本沒有回答我啊!」
豈料,遠處的傅容予只是舉高手,對空揮了揮,始終沒有回首。
望著那抹孤高的背影消失在路盡頭,梁安惟的思緒仍困在方才的擁抱里,遲遲無法正常運轉……
這時的她,並不曉得,少年給她的這個擁抱,竟然就這麼困擾了她十年之久。
只因他留給她的線索並不多,多年後反復思量,她赫然驚覺,他留在她青春里的痕跡,僅僅只有傅容予這個名字,以及那一棟有著紅色鐵欄門的破舊矮房舍。
除此之外,傅容予等同于一個謎——
一個留在她青春里,怎麼也解不開的謎。
長指緩緩翻動書頁,隨後又合上書本,將之歸回書架上。
一雙深邃漂亮的眼眸,持續在書架前梭巡,渾然不覺他的存在,使得圍書館二樓變得異常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