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食姑娘 第十章 大喜日子迎勝仗
回到了張平鎮,左安陽立刻到軍營里報到,雷厲風行地頒布了許多命令,整飭張平鎮里的治安風氣,那些仗勢欺人的京軍們以往做過的壞事全被揪了出來,該施軍棍的施軍棍,該罰勞役的罰勞役。
七萬大軍和先前敗退的五萬大軍,去除傷者與不適任的,又重新編為十萬大軍,由張平鎮當地守將依軍隊特性分批訓練,提高他們的戰力。
由于是本地軍隊與京軍交雜,且倨傲的京軍佔了大部分,所以左安陽這陣子幾乎都忙著處理調停軍隊的紛爭。
趁著大雪這段時間韃子沒有來攻,張平鎮在左安陽的鐵腕重整下,很快地恢復為過去那純樸平安的祥和之地,軍隊就算有人心里不服他也絲毫不敢擾民,一切都井井有條進行著。
因為戰敗,這個年大家都過得不好,大雪鋪地,人人都躲在家中,鎮上的氣氛有些蕭索冷清,就這樣過了半個月,張平鎮的雪停了。
白露見鎮上的情況恢復正常,終于開始出門忙碌,一方面和眾瓜農結算賣西瓜的銀錢,檢視兩個月前釀下的葡萄酒和制成的果脯,而後討論新一輪的種植。
她還要抽空去官道上看看珍饌點心坊的營運,添了幾樣京師供不應求的新口味甜點,又急急趕到作坊,讓劉達解除了停工的命令,全面復工,順便安排人手把一些乳制品運到京里。
白露一忙起來,徐氏連著好幾日幾乎沒能見到她的面。
她的身體已經大好了,但也習慣了白露在身旁,現在雖然仍有婢女服侍,可是少了那鮮活的丫頭在眼前晃蕩,她居然覺得無聊了起來。
套上白露替她準備的兔毛長襖,再穿了件皮裘,戴上手套,徐氏不顧婢女的阻攔,走出了總兵府,就這麼站在門口。
放眼望去,兩側是整齊的青磚瓦房,不似京城朱門高牆,紅磚黛瓦那般氣派,反而有種質樸的清新。路上的行人沒有京城多,自然也沒有仕女們托紫嫣紅的各種裝扮,人人都是一身棉襖長衣,裹得像顆球,但臉上的笑容卻極富感染力,讓周圍的人自然而然地融入了這種氛圍,不知不覺亦是笑面迎人。
這里……實在是個好地方啊!難怪白露一回到這里,整個人像是活過來一樣,不像在京城那般收斂低調,其實若要長住在這個地方,她似乎也不那麼排斥。
白露一回到總兵府,便看到徐氏帶著兩個婢女站在門口,一臉享受的樣子,不由得興味盎然地問道︰「老夫人要去哪兒呢?」
終于等到你回來了!
徐氏心中一喜,表面上卻是淡淡地道︰「人生地不熟的,我能去哪兒?」
雖然徐氏表現得很平淡,但白露就是覺得自己听到了埋怨的味道,不禁好笑道︰「是我疏忽了,竟讓老夫人如此無聊。眼下白露正要去城郊,不知道老夫人願不願意和白露去逛逛,有些新奇的玩意兒,還得請老夫人替白露掌掌眼。」
這台階是搭得有夠高了,徐氏順理成章地走下來,「好,橫豎老婆子閑來無事,就去幫你看看。」
白露抿唇一笑,先是確認徐氏穿得夠暖和了,便讓府里準備了一輛馬車,和徐氏一起坐了上去,朝城郊的方向移動。
這一路車簾都是掀開的,白露向徐氏介紹著當地的風土人情,例如除了大半的百姓改種西瓜與葡萄,剩下的田地種植的糧食作物主要是蓨麥和果麥,可惜大雪剛過,卻是看不到豐收的景色,張平風大,菜地里大多是些馬鈴薯、甜菜、蘿卜等土里的作物,可惜前陣子被京軍破壞不少,鎮子地勢南高北低中間平坦,南邊的丘陵邊緣還有個大垠,旱季的水源都從那里來……
她說得生動有趣,徐氏也听得津津有味,很快地馬車來到了一座農莊之前停下,白露攙著徐氏下了車,許多農戶已然在外頭等候了,一見到她們,立刻熱情地打起招呼來。
「白露姑娘,我們就等著你呢!這位是……」
白露鄭重地介紹道︰「這位是左大將軍的母親,特地來看看大家的。」
農戶們知道了徐氏的身分,紛紛變得恭敬起來,可是這種恭敬含著親近之意,不像京里那般逢迎諂媚令人惡心,倒讓徐氏有了親切感。
「外頭冷啊!老夫人快請進,先喝杯熱水祛祛寒吧!」
熱水?徐氏有些納悶地接過了茶杯,里頭真是白水,還當是此地獨特地待客之道,她抿了一口便將杯子放下。
白露見狀笑道︰「老夫人莫不是奇怪怎麼不是奉茶?其實大部分人還是喝茶的,只是等會兒我們要試酒,怕嘴里的味道混雜,所以先喝水清清口。」
「試酒?」徐氏來了興趣。她喜歡甜點,也喜歡酒,不過她喜歡的是帶甜味的酒,京里的白酒她一直喝不慣,所以知道她這喜好的人並不多。
白露點了點頭,便讓農戶取出釀好的葡萄酒,向徐氏解釋道︰「我讓鎮上的農戶們改種葡萄,這葡萄的品種不好直接吃,但做成酒風味卻是一絕。我去京城之前早教給他們釀酒的技巧,當時釀的酒,現在也差不多能嘗嘗了。」
她替徐氏倒了一杯,看著杯里深玫紅色的液體,遺憾地嘆道︰「可惜沒有玻璃杯,這酒的顏色,就是要在玻璃杯里看才能觀其澄澈……」
徐氏心頭微動,「玻璃杯?可是說琉璃杯?府里有著呢!是外族進貢的,只不過長得實在奇怪,也不知裝什麼好,便沒有拿出來用了。」
白露听了一喜,「太好了,既然京里有琉璃杯,我對這酒賣到京里又多點信心了。老夫人,來嘗嘗咱們張平鎮第一批釀出的酒,要是能成為張平鎮的特產,那今日這一刻,必要讓他們記載在縣志上,成為歷史啊!」
徐氏被她說得蠢蠢欲動,接過杯來先是一聞,鼻腔中充塞的香甜果子氣息立刻抓住了她的心,她迫不及待地啜了口酒,酸酸甜甜,馥郁芬芳,雖有淡淡的澀味卻不苦,酒水入喉余韻圓潤悠長,讓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好酒!」徐氏十分中肯地說道︰「不過要是再擺得久一點,香氣應可以更濃,澀味也會淡化許多……」
「老夫人真是行家,幸虧今日帶您來了!」白露沒想到徐氏還懂酒,簡直是意外之喜。
「這酒釀的時間不長,只是先開來試試味道。葡萄釀的酒很適合搭配各種含乳酪的甜點一起享用,甚至我們張平的牧場未來也會有肉品出產,牛羊肉與葡萄酒一起享用亦是風味絕佳°
能幫得上忙,徐氏比白露更高興。
而那些農戶見徐氏懂行,對她更是欽佩,一群人不分尊卑地討論起葡萄酒讓如何改善、如何搭配,兩、三壇的葡萄酒,居然就這樣默默的被喝光了。
這時也到了晚膳時分,農戶們索性就做了幾樣牛羊肉為主的菜肴,熱情地邀請徐氏與白露一同用膳。
徐氏興致正濃,白露也不好拂了她的興致,便從善如流留下,結果徐氏又喝了好幾杯葡萄酒方才罷休,等她扶著徐氏走出農莊時,徐氏都快站不穩了。
「大將軍要知道我讓老夫人喝成這樣,還不惱了我?」白露不由得有些後悔。
徐氏卻是豪氣大發,拍了拍白露的背,「陽兒他敢說你一句,我打得他連他娘都認不出來。」
白露噗嘯一笑,「那白露就靠老夫人保護了!」
「你要靠我的地方可多了。」徐氏突然直勾勾地望著她,不知怎麼地,白露被她看得有些毛骨悚然。「你放心吧,老婆子我看你順眼,你那件事我替你搞定。」
「什麼事?」白露總覺得不對勁。
徐氏卻不說話了,神秘兮兮地閉上了眼,靠在馬車上像是閉目養神,白露也不好吵她,馬車便乘著月光,搖搖晃晃地回了總兵府。
白露與徐氏回到了總兵府,意外發現應該在軍營里的左安陽居然回府了,因此徐氏雖然帶著醉意,卻也不想回房,兩女便相攜來到了內署之中。
左安陽見到徐氏走得歪歪扭扭,連忙上去攙扶,與白露一人一邊,小心翼翼地將徐氏扶上了太師椅。
左安陽納悶道︰「娘這是醉了?怎麼會喝成這樣?」
白露心生慚愧,這還真與她月兌不了關系,正想解釋,卻听到徐氏悶著聲喝道——
「怎麼?你老娘我喝幾口酒怎麼了?需要你這兔崽子來問?」
你老娘……左安陽有些傻眼,這話怎麼听都不像嚴肅的徐氏說得出來的。
白露臉色同樣很是古怪,便硬生生岔開了話題,「大將軍今天怎麼回來了?」
既然徐氏堅持坐在這兒,左安陽也只能妥協,不過這氣氛著實尷尬,他便順著白露的話答道︰「今日韃子的使者來喊話,要求五十萬石的糧食來將皇上交換回去。雖然我已經去信京里詢問太子殿下的意思,讓他們稍安勿躁,但想也知道這條件我們無法接受,更不會接受,因為我們根本付不出那麼多糧食。」
為了救一個無能的皇帝,要黎民百姓全餓死?相信若有人真敢支持用五十萬石糧食換回皇帝,就算在金鑾殿上沒被言官的口水給吐死,走上街頭也會被百姓用石頭砸死。
「至少听起來張平鎮外能有好一陣子的寧靜?」白露想的卻是她要不要趁這個機會把葡萄酒也弄到外頭去賣?
「是啊,應該可以拖上一個多月吧……」左安陽也有著自己的打算,時間拖得越久,進入了春日,韃子的威脅性就沒那大了,屆時談判的底氣也足些。
孰料說到這里,原本閉目養神的徐氏突然張開眼,石破天驚地道︰「既然有這空檔,那就盡快把你們兩個的事給辦了吧!」
小倆口同時傻眼。
左安陽壓抑住內心的狂喜,小心翼翼地問道︰「娘,你說我們兩個什麼事要辦?」徐氏順手就給了他一記栗爆,「婚事啊!還能有什麼事?你們兩個也拖得夠久了!」
「娘你同意了?」左安陽興奮得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白露卻是不敢相信,乍然听到這個消息,都讓她分不清自己急促的心跳是因為太過喜悅還是太過驚嚇。
她的確想過與左安陽廝守,但絕沒想到會這麼快,甚至還是徐氏親口提出的,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自己的人生真的要和這個男人完全綁在一起了?她居然開始自我懷疑是不是不要這麼快答應他……
想不到徐氏下一句話,直接堵了她的路,「你不是很想嫁嗎?我答應你了。」
白露心里還在掙扎,情緒都還沒調整過來,听到這句話差點跪了,明明是左安陽迫不及待想娶她,哪里是她急著嫁了?
左安陽卻是听得得意洋洋,就說這小妞的矜持全是裝的,果然早就想撲上來了。
他興致勃勃對著白露問道︰「你是不是趁著我娘酒醉向她逼婚了?快點把這事應下,否則我娘酒醒之後後悔怎麼辦?」
他一席話說得白露有種動手揍人的沖動,不過徐氏已經先出手了,在他頭上又敲一記。「這是你當兒子的說的話?老娘一言九鼎,說了就算數。白露父母不在,又沒錢傍身,嫁妝老娘替她出了……就五百兩吧!」
左安陽一點也不在意被揍,痛並快樂著地說道︰「白露,娘要替你還錢啊……」
啪!徐氏又賞了他腦門上一記,「還不是你這小子太過卑鄙,用銀子綁住人家,名聲都被你搞壞了,花一般的姑娘也只能讓你糟蹋了,不然怎麼辦?」
听听這是什麼話,白露簡直哭笑不得,剛剛浮起的感激之心馬上又變成浮雲了,伯母醉起來說話真是驚人,想什麼就說什麼,情緒變化之快,簡直讓人難以招架。
「我還沒有準備要成親……」
白露想為自己說句話,爭取一點思考的時間,總要讓她想清楚,不過顯然徐氏不想給她這個時間,直接打斷了她。
「還準備個頭,你是成過親了?怎麼知道要用到什麼?這張平鎮窮鄉僻壤的我看也沒什麼好東西,你只要出個人就好,其他我會幫你處理。」說完,她像是氣不順,又伸手在左安陽頭上敲了一下。
左安陽搗著頭,無辜地嚷道︰「娘啊,怎麼又打我,現在是白露說不嫁,又不是我不娶她。」
「連讓個女人嫁你你都搞不定,不揍你揍誰?總之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下個月初你們找一天成親。」
說完,徐氏像是真的乏了,塢著嘴打了個呵欠,便喚來婢女攙著她離開了內署,留下仍處在震驚與狂喜之中的小倆口。
左安陽直視著白露,眼中閃爍著喜悅的光輝,那種無言的期待皎如星月,讓白露原想拖延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最後她只能說道︰「老夫人……不知道是不是在說醉話,說不定她明早起來就後悔了,抑或根本不記得自己今晚說過什麼。」
「我娘一定會記得。」左安陽斷然道。
「為什麼?」白露反問。
「因為我不會讓她忘記。」說完,左安陽一把將她攬了過來,低頭就是一記深吻。
這個吻他十分認真,十分投入,彷佛這一輩子對她的愛都用在這個吻上頭了。
良久,他意猶未盡地離開了她的唇,但雙手仍環著她,用帶著些微胡碴的臉摩挲著她細女敕的頰,一邊喃喃道︰「白露,白露,我好歡喜,我終于等到這一天了……」就算方才心頭有什麼疑慮,听到他這句話,白露也已經願意將自己交給他了。
或許旁人看起來是她將他吃得死死的,但其實仔細觀察,放不下、離不開、舍不得的那個,一直都是她啊!
「傻瓜!」她吃吃地笑了起來,終究也回了他一記甜蜜的親吻。
的確,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左安陽要迎娶白露的消息,在瞬間席卷了整個張平鎮。
徐氏有一句話沒說錯,張平鎮這個窮地方,的確沒有什麼好東西,不過架不住百姓熱情啊!不必徐氏費太多的心,百姓們簡直瘋了似的朝總兵府里送東西,弄了個添妝的名義,送來的雖然都是些毛皮花布、蔬果菜肉等不值錢的,卻看得出當地百姓對左安陽及白露都是真心實意的敬愛,徐氏也覺得自己大大的有面子。
白露聰慧機敏,善于打理中饋,不過對于繡花縫衣這類女紅著實不擅長,于是縫嫁衣的工作便讓鎮子里最善女紅的織衣坊攬了去,用的布料還是今年由京里送來的大紅錦緞。
而大將軍娶妻,那用的自然是八人大轎,軍營里的幾名百戶身強體壯,可是自告奮勇要來抬轎,保證又穩又快,舒適得讓新娘子都舍不得下轎。
娶親的隊伍需要樂手,不過張平鎮里樂隊頂多只會一些噴吶笙簫,四、五個人就湊成一隊,單調得很,大將軍的迎娶隊伍豈可如此寒酸?故而三五家樂隊便湊成了一個大隊,還有不少精通各種樂器,甚至擊鼓敲鑼的百姓自動加入,緊鑼密鼓的練習著,務必讓迎親的隊伍熱鬧滾滾,樂聲響徹張平!
再者成婚的六禮,因為事發突然,且籌備時短,許多程序就省略了,像是納采、問名、納吉就再無必要,橫豎白露沒有娘家,她的八字更是只能托夢問神,所以一概省略。
不過納征的時候,徐氏倒是扎扎實實實實的替左安陽備好了聘禮,也不知道她從哪里生出來這些東西,居然足足有四十八抬,左安陽看到聘禮的大氣時笑得像個呆瓜,心知母親可能在離京前就有讓他與白露成親的打算,才能備得如此齊全,自然他傻乎乎的樣子讓他的腦門又被徐氏敲了一記。
由于屆時白露是要由珍饌點心坊出嫁至總兵府,所以聘禮便抬到了官道上,敲鑼打鼓地讓百姓圍觀。
聘禮中有貢緞綾羅、珍珠寶石,還有各種精奇物件,甚至白露心心念念的琉璃杯都在里頭,足見徐氏下了重本。
白露也感念在心,更在心中下定婚後要好好孝敬老人家的決心。
終于來到了成親日前夕。
張平當地有種特別習俗,婚禮的前一日,新娘的弟弟要到新郎家備好的新房掛門簾,門簾上繡著鴛鴦或並蒂蓮等喜氣的圖案,祈願祝福新人成雙成對白頭偕老。
然而白露孑然一身,沒有弟弟,所以只能找當地未婚的男童代替。
這下張平鎮炸鍋了,家中只要有青年或男童的,紛紛找到了珍饌點心坊來,自願替白露掛簾,白露拗不過眾家好意,本想推拒,但不知誰開的頭,說干脆大伙兒一起去,喜氣更足,于是一大群未婚的老老少少便浩浩蕩蕩的前往總兵府,差點把徐氏給嚇壞了,還以為有人聚眾滋事。
結果左安陽親自出面一問,原來是為了掛簾這麼一回事,弄得徐氏哭笑不得,但也因此更明白自己未來的兒媳在這個地方是多麼的受人愛戴。
其實當日陪白露到農莊試酒,徐氏就心有所感,白露待這些百姓是真的好,以百姓的生計為使命,那些葡萄酒的釀法、如何窖藏,甚至是如何飲用及應用在其他吃食上,白露完全為的是張平鎮每個百姓的喜樂就是左安陽不藏私,這要換個人,早藏起來自己發財了。
她為的是什麼?為的是張平鎮是左安陽的地盤的喜樂。
再瞧瞧京里的珍饌點心坊替國庫帶來多少收益?這些都是白露的功勞,但她從來不居功,也就是這樣無私的胸懷讓徐氏真心接納了她。
成親這一天,幾乎整個鎮的百姓都為了這一天而歡欣喜慶,迎娶的隊伍盛大又熱鬧,那八抬大轎果然抬得平穩又快速,數十人的大樂隊將喜樂奏得震天價響,百姓擠在路上看熱鬧,全乖巧地讓出了一條道,讓喜轎能順利通過,可不能誤了大將軍的吉時。
漫天紙花、鞭炮大響,左安陽一身大紅喜袍,意氣風發地坐在駿馬之上,迎著喜轎抬到了總兵府里。
主位坐的是徐氏,還有她從京里帶來的左安陽父親的靈位,看著一雙人兒在她面前下拜,她突然有種放下心了的感覺,忍不住在心底對著左安陽的父親說道,她終是替兒子找到一個百里挑一的好媳婦,今後左家的繁盛就要交給下一代了。
新人拜堂在歡欣喜慶帶著無邊感動的氣氛下完成,當司儀喊著送入洞房時,外頭突然響起突兀的鐘聲,一聲比一聲急促,彷佛在互相追趕,在場的人一听,臉色全變了。
「是韃子!韃子攻來了!」
「怎麼會選這個時候?」
左安陽一把抓下頭上的喜冠就要往外奔去,但隨即一想,這是他的婚禮,新郎官跑了把新娘子一個人扔在堂里像什麼話?雖說是事出有因,但就怕遇到有心人多嘴,以後白露難免被人小瞧,甚至被說她不得丈夫喜愛。
「白露,我……」左安陽左右為難,想著還是先跟她解釋。
然而這鐘聲白露听過不止一次了,當然分得清楚輕重,遂開口道︰「你先幫我把蓋頭掀了。」
至少,掀蓋頭的儀式得先完成,否則她等他打完仗回來再揭,還不等到天荒地老?
左安陽也顧不得拿什麼秤桿,大手一抓就將她的蓋頭抓了下來。
今日的白露鄭重地施了濃妝,面上因為開臉的緣故顯得更為光滑,紅唇在胭脂的突顯下嬌女敕欲滴,粉腮泛紅,比以往不知艷麗了多少。
左安陽被狠狠地驚艷了一回,卻可望而不可即。
白露看出了他的猶豫,這對即將要上戰場的他可不是好事,他不能在這個時候還惦記著她,甚至不謙虛地說,整個張平鎮的百姓與官兵都知道今日是大將軍喜宴,心里若都擔著這件事去打仗,只怕是整支軍隊氣勢都不對了。
她深吸一口氣,有了決斷,朗聲說道︰「我白露身為鎮北大將軍的妻子,豈會怕那些魑魅魍魎?」
那鐘聲猶如催魂聲仍在響著,但她的聲音,卻仍是清楚地傳入了眾人耳中,眾人都回頭看她,奇異地鎮靜下來。
「韃子破壞了我們的喜事,我一定要親眼看著他們是怎麼戰敗的。娘,夫君,請你們同意讓媳婦此次陪夫君一同上戰場,我將在城頭為我軍助威!」
選擇城頭,可以看得到交戰的情況,而且不會第一時間被敵人攻擊,白露這麼說是很聰明的,除了拿自己激勵所有的官兵,同時也不會成為敵人的目標,成為己方的累贅。
左安陽還沒回答,徐氏已經一拍太師椅的扶手贊道︰「好!不愧是我左家的媳婦!你們夫妻且去殺韃子,喜宴就當慶功宴,我老婆子就坐鎮在張平鎮內,等著你們帶韃子肉回來下酒!」
「帶韃子肉回來下酒!」
「將軍威武、夫人威武!」
氣氛一下熱烈起來,左安陽知道什麼也阻擋不了白露的決心了,她的勇氣與果敢更是讓他熱血澎湃,等會兒他必然要多殺幾個韃子,為擾了他們的人生大事出出氣。
平時白露雖是坐馬車,但不代表她不會騎馬,左安陽與她一人一騎,後面跟著原本來觀禮的眾將領及兵士,火速的朝著城門前進。
兩人並繼而行,紅衣飄揚,風華蓋世,讓跟隨的將領兵士們熱血沸騰,神色堅毅,抓著武器的手不自覺更加用力,想著的都是必定要把韃子趕回去。
這樣威風凜凜的隊伍經過街道,甚至許多百姓不約而同的也跟上來,想親眼見證這一場轟轟烈烈的戰役。
來到了城門,左安陽出城迎敵,白露則是上了城樓,站在了兩個箭垛之間觀看敵情。
韃子會選在左安陽成親這天突襲,代表著他們必然有所準備,白露一眼望去,韃子雖然人數居于劣勢,面對王朝十萬大軍卻毫不畏懼。
或許他們對于王朝敷衍的態度也失去耐性,才會如此拼命,而十萬大軍里多為京軍,韃子抓了皇帝在手,大軍自然投鼠忌器,而且京軍大多對左安陽有些陽奉陰違,反而變成整支軍隊的弱點,若無法在短時間內以多勝少,那麼敗象可以想見,這樣不行,她必須想個鼓舞士氣的方式!
白露有些心慌,眼楮看到了城樓上的鼓,那面鼓光是鼓面就快比她嫁妝的拔步床還大,本來還想著擂鼓鳴威的,但想想以她的力氣大概打兩下就手軟了,又覺得還是別不自量力,免得沒幫到忙還讓軍隊的士氣一泄千里。
白露左思右想,眼角瞥到自己一身喜服,忽而靈機一動,連忙喚來陳參將,讓他去將大將軍迎親時那龐大的鼓樂隊給請上城樓來。
陳參將對這個命令感到莫名其妙,不過左安陽救過他的命,也知道白露建立牧場和作坊等等作為為軍隊帶來多少好處,所以將軍夫人的話他無不听從,便派小兵下了城樓去請人。
不一會兒,那比一般迎親樂隊還要大十倍陣容的樂隊便急匆匆的上了城樓來,人人手里各自抓著自己的樂器。
他們雖不知道白露想要他們干什麼,不過想來應該是對作戰有些幫助,所以每個人都斗志高昂,絲毫不為上了城頭而感到害怕。
待所有人站定,白露大聲問陳參將道︰「陳參將,我軍需要鼓舞士氣,有什麼軍歌是家喻戶曉又朗朗上口,幾乎王朝的每個人都會唱,節奏與旋律又是高亢激昂的?」
陳參將還沒回答,樂隊里便此起彼落的有了回應。
「那一定是破陣曲啊!」
「破陣曲,連小孩子都會唱!」
白露心頭一動,立刻問道︰「那好,破陣曲你們都會演奏吧?」
樂手們的反應更加熱烈了,甚至樂器都已經就定位,只等白露一聲號令就開始吹奏。白露見狀不禁微笑,朗聲吩咐道︰「好了,等我手勢一下,你們就開始演奏,陳參將,麻煩你帶著城頭上的將士們一起唱,為我軍助威!」
光是听白露的話,陳參將就整個人激動起來,他從沒想過還有這種鼓舞士氣的方式,卻覺得一定會成,于是他對著城牆上的將士們吼道——
「夫人的話你們都听到了嗎?等會兒都給我大聲唱,聲音一定要蓋過韃子的叫聲,知道城頭上起了熱情的響應,于是白露站上了箭垛,紅色的大袖在天空中用力一揮,高亢激揚的樂音隨時響起——
「金甲利箭破黃沙,戰鼓齊鳴馬蹄踏……」
將士們用盡了全力唱起這首從小唱到大的歌,希望能將自己期待勝利的意志與對于我軍的信賴傳遞出去,籠罩在整片戰場之上。
城樓下的百姓听到了城樓上的歌聲,也自動自發的跟著唱了起來,不管是垂髫孩童或是鶴發老翁,全賣力的唱,聲聲都是屬于張平鎮的堅,屬于王朝的榮耀,即使是微小的聲音,也加入了這股振奮的洪流,他們要貢獻自己的力量,守護張平鎮,守護王朝!
「夫君,將士們,你們听到了嗎?」白露一身紅衣站在城頭,猶如迎來勝利的女神,即使強風吹拂下仍堅定不搖。
戰場上,屬于王朝的軍隊,不管是京軍還是本地守軍全都听到了這陣歌聲,在這一瞬間,他們彷佛有了無窮的力量,心中的激動令他們充滿了勇氣,更重視起自己保家衛國的責任。
「看!這是將軍夫人帶著我朝的百姓在替大家助威啊!」
「殺!我們不能讓他們失望!殺!」
原本還勝負未明的一場仗,在這一首軍歌的鼓舞之下,每個將士都像是有戰神護持,大殺四方,殺得韃子都膽寒了,節節敗退,敗象已現。
左安陽在最前線殺著敵人,連他離得這麼遠了都還能听到由張平鎮傳來的歌聲,他扭頭一看,城頭上那一抹紅影幾乎讓他紅了眼眶,心中的激越使得他猶如呂布在世,所到之處莫不所向披靡,橫掃六合,蕩平八方。
高亢的樂音也有低潮的時候,張平鎮城頭上的將士,城樓下的百姓,都唱得啞了嗓子,但外頭由左安陽率領的大軍已成功的驅逐了韃子,甚至斬殺了他們數個將領,讓他們元氣大傷,簡直可說是報了上次十五萬大軍敗北之仇。
陳參將見狀,立刻大叫道︰「我們戰勝啦!快開城門迎接大軍!」
樂音停了,張平鎮城門大開,左安陽一馬當先,騎著馬奔回城中,按理說百姓該一涌而上迎接他的歸來,但這次大家都站開了,讓他能直直的奔向人群之後那抹大紅色的倩影。
左安陽在白露身前勒住了馬兒,飛身而下,壓抑住雙手的顫抖,極力讓聲音平穩地問道︰「白露,是你,對嗎?」
知道他在問的是那陣樂聲響起的緣由,白露笑著點點頭,淚水終是由她盈盈如秋水的眼中落下。
她不知這淚水是源于激動或是感動,總之這一刻她無比感恩自己是張平鎮的一員,無比感恩自己的夫君是王朝的英雄左安陽。
左安陽一個箭步上前,摟住了她,身後的歡呼聲也隨之響起。
大伙兒笑著、叫著,甚至是哭著,似乎不管怎麼發泄都無法表達自己心中的狂喜于萬一,而在總兵府里的徐氏早就按捺不住,匆匆趕來城門,正巧看到了兩人相擁的這一幕,心中也只有溫馨及喜悅。
什麼發乎情、止乎禮,去他的吧!
在戰勝的這一日,張平鎮的每個人都永遠不會忘記這對緊緊擁抱的有情人,還有那象征著勝利的大紅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