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嘴小悍妻 第五章 侯爺身亡
一個月後,大理寺非但查清了皇上在北郊秋獼遇襲一事,就連春申侯的謀逆之罪都來了個大翻盤,正是因為凌湛逮著了一個關鍵人物——春申侯府里的一名管事。
當初春申侯被舉發謀逆,是因為侯府位在碼頭邊上的倉庫被人發現藏了不少鐵砂,朝廷嚴禁民間私屯鹽鐵,春申侯自然是百口莫辯。
然而逮著的刺客被凌湛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硬是供出了一條線索,然後凌湛著人暗地緝捕逮著了幕後主使人,卻也得知那人原是春申侯莊子里的一名管事,正是當初凌湛想尋也尋不著的人。
如今兩樁事牽扯在一起,足以證明被押在牢里的春申侯是無法往外遞消息,甚至買凶殺人,那名管事供出了是鎮國公府應家給了筆銀錢,他都還原封不動地存放著。
此事一出,朝堂嘩然。
原以為身為嫡出的三皇子不滿皇上遲不立儲,于是讓舅家屯鐵砂欲私造兵器造反,如今案情大轉彎,謀逆的竟是應貴妃的娘家兄弟,也是不滿皇上遲不立儲,所以準備舉兵造反?
皇上震怒,狠狠將鎮國公府連根拔起,鎮國公府幾房男丁被判斬立決,女眷進教坊司,即便當晚應貴妃哭倒在順干宮前也挽回不了皇上的決定。
而春申侯雖然逃過死劫,但基于有人舉發他苛待莊戶又私自圈地等等罪名,還是罰了薪俸,閉門思過半年。
齊墨幽初知道這消息時震驚得小嘴都合不上,朝堂一夕風雲變色的故事不少,但轉折如此嚇人,且牽連如此廣的還真是少見。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跟夏燁月兌不了關系。
那人……是打算擁護三皇子羅?
她猜想著,也沒在這問題上糾結太久,只因過沒幾天便傳出西戎進犯,皇上下旨由她爹領軍支援。
得知消息時她怔住了,雖說她常听爹提及戰場上的事,但爹領兵出征是她還不記事的時候,如今面臨爹親上戰場,這讓她惶惶不安。
可她那看起來柔弱的母親卻指揮若定,讓嬤嬤和管事們立刻著手給爹親準備御寒的衣物和一應藥材,還能喘口氣編繩。
「娘,難道您一點都不擔心爹?」消息傳回府,可是她爹還在兵部,過兩日就準備領兵出征,能待在府里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柳氏苦笑了下。「我能不擔心嗎?可是擔心有什麼用?我能做的就是讓你爹無後顧之憂,去做他該做的事。」
她自然明白娘親的意思,可心志要這般堅定可不容易,她懶懶地偎在她身邊,看她打著繩結,不禁問︰「娘,這是要給爹的嗎?」
「嗯,這是咱們南方的長命繩,上頭穿的是佛家七寶,戴在手上可以避煞保平安,以往你爹上戰場時我就替他做上一條,給他親手戴上,才能讓我安心。」柳氏嗓音柔軟,帶著幾分撫慰的力量。
齊墨幽得知這長命繩的意味,不禁也想學。「娘,教我。」
柳氏有些意外,難得女兒對女紅類的東西有興趣,她自然肯教,于是讓她挑了幾條線再手把手地教著。
難得齊墨幽用心學,在齊徹回府之前終于編好了一條,雖然樣子不怎麼好看,但至少還有個樣子。
當晚,她把自己編的長命繩綁在爹親手上後就乖乖回自己的院子,因為她知道雙親定有很多話想說。
兩日後,她和母親送走了穿上盔甲的父親,她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府瑞安靜了許多,就連那個愛哭的弟弟也跟著安靜不鬧事。
白日她還是勤練劍術,下午得閑時編編長命繩當練手,心想待她爹回來後她應該就能編得極好,然而,她卻再也沒有機會等到父親歸來。
來年,京城一帶才剛降下一場大雪,就連京郊大營都因為這場雪而提早休息,免了下午的操演。
衛崇盡難得得了空閑,回衙門看兵策,然才翻了兩頁就听到燕奔來稟,說是凌湛到了,他忙要他把人給請進里頭。
「發生什麼事了?」一見凌湛入內,衛崇盡隨即起身急問。
要不是有什麼大事,凌湛犯得著冒著漫天大雪跑到京郊大營?
凌湛連肩上的雪都未揮,神色嚴肅地道︰「與西戎之戰,承謹侯折了。」
「什麼意思?」
「承謹侯戰死了,混戰中,就連尸體都找不著。」
听著凌湛再清楚不過的一字一句,衛崇盡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他想起的是承謹侯待他的好,想起的是承謹侯府和樂融融的一家四口……他不敢想象齊墨幽要是知曉這事會是什麼反應?
「這消息已經傳到齊家了嗎?」
「早上就傳到了,皇上下旨讓禮部官員前去替齊家設了靈堂,承謹侯的爵位也由嫡子襲爵,而夏燁要我跑這一趟是要我轉告你,趕緊點兵,將可用之人列表呈上,他要你去搶戰功,非要將西戎打退不可。」
「怎會這樣?年前明明還傳出捷報的!不是說將西戎逐出跨山以西了嗎?侯爺用兵向來神準,戰略可圈可點,哪可能會在混戰之中把自己給折進去?」他愈想愈覺得不對勁!
「所以夏燁的意思是,你要是去了西北就能查探侯爺的死,究竟是不是有人在後頭推了一把,也算是回報當初他對你的救命之恩。」
「王八蛋!」衛崇盡怒擊了身旁的柱子,硬是將柱身打出個凹痕。「西北存亡之際,要是真有人為了一己之私而折損陣前大將,那簡直是混蛋到不能再混蛋!」
「你冷靜一點,夏燁就是怕你沖動,才會讓我提前過來告知你一聲。」
「凌湛,侯爺是個什麼樣的人你也很清楚,他那麼一個忠君的純臣,從不涉入朝堂斗爭之中,如今要是被人設陷……」他不知道該怎麼把這樣的事告訴齊墨幽,他甚至不敢想象現在的她是不是哭成淚人兒了。
「崇盡,逝者已逝,咱們要做的是替侯爺找出真相。」凌湛拉住他,黑眸如利刃。「只要你有辦法在西北找到半點蛛絲馬跡,我就能想法子給侯爺討個公道。」
「人都死了,公道重要嗎?」他哼笑著。
在承謹侯府里,他才明白原來真正的家是像那個樣子的,那是他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溫暖,可那份溫暖卻被瞬間冰凍了。
「重要,如今皇上認為侯爺是奮戰而死,但要是西戎不退,怕有人會以此大作文章,說不準還會將戰敗算在侯爺身上,這你能忍受嗎?」
衛崇盡聞言,眸色閃過一抹冷戾。
他哪能忍受這種事發生?
縱使不為齊墨幽,就憑爺侯待他的好,他就該為他盡一分心力,不過——
「京營沒有統兵權,就算我現在點兵也沒用。」更何況他不過是個掌號頭官而已,他的頂頭上司沒下令,他什麼也不能動。
「夏燁既然會這麼說,自然已做好準備,你照辦就是。」
衛崇盡輕點著頭,沉靜下來,立刻著手處理,預計在今日之內把事都給處理完畢,然後在前往西北之前,他必須去見齊墨幽一面。
兩日後,衛崇盡接下皇上旨意,隨援軍啟程前往西北。
只剩一夜的空檔,他策馬頂著風雪直朝承謹侯府而去。夜色里,雪虐風饕,襯得府前的白幡分外淒涼,他站在大開的門前發愣,好半晌才踏進里頭,由門房的小廝領至靈堂。
靈堂里不見齊墨幽和其他人,只有下人守著沒有遺體的棺木,他上前點上一炷香,告訴侯爺,定會查清他戰死之事是否有人動了手腳。
好一會,侯府總管趕來,他才問︰「怎麼不見府上主子?」
「侯爺死訊傳來,夫人就病倒了,連二爺也跟著病了,小姐白天就在靈堂里守著,直到入夜才回正院照顧夫人。」總管說著忍不住紅了眼眶。
衛崇盡眉頭緊攏,想了下,道︰「明日我即將隨援軍前往西北,不知能否通報一聲,讓我和小姐見上一面?」
總管聞言,雖認為不妥,但衛崇盡是侯府貴客,他不敢怠慢,讓他稍候片刻,自個兒親自去請示。
不一會,總管回來了,臉色有些古怪。
「怎麼?」衛崇盡問著。
「這……不知道怎地,正院的門全都上閂了,我拍了門也不見婆子開門,實在是古怪得緊。」
衛崇盡听完,瞬間急如星火地朝正院而去。
自家院子在入夜之後上鎖再正常不過,但是每扇門必定都有婆子小廝守著才是,沒人守又封了院子……
他不敢揣測,心里又驚又怕,來到正院拱門前,他輕而易舉一躍而過,卻隱約听見兵器互擊的聲響,他心頭都涼了。
他心急如焚,拔地而起,直朝正屋而去,遠遠就見到屋前有幾位黑衣人正和侯府的護衛廝殺,而齊墨幽也在其中!
「齊家妹妹!」他喊了聲,已經拔出腰間佩劍。
刀光劍影中,齊墨幽冷靜沉著地持劍相對,黑衣人的劍光直朝她門面而去,就見她沉穩地格開,毫不客氣地朝來人腰間劈下,血水濺了她一臉,她的眼卻眨也不眨。
下一刻,有股強悍的力道一把摟住她的腰間,她頭也不回地將劍轉了個方向,正要朝身後刺下——
「是我!」
那帶著喘息的聲響讓齊墨幽急急收了手,回頭一看,竟是衛崇盡,她怔愣間,低聲喚著,「衛家哥哥……」
「沒事,我在,不怕。」他隨即將她放下,護在身後,看了眼戰況,慶幸侯府護衛技高一籌,想拿下幾個黑衣人並非難事。
于是他干脆護在她身邊,回頭見她臉上濺了血,趕忙抽出手巾替她擦拭。
齊墨幽靜靜地由他擦拭著臉,俏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更未再開口說一句話,直到有人喊道——
「小姐,已經全數拿下。」
齊墨幽這才像是回過神,輕拉下衛崇盡的手,往前走了幾步,問︰「其他的呢?」
「小姐,門邊逮著了個人,已經押來。」
「帶過來。」軟綿的嗓音透著一股銳利。
半晌,兩名護衛押了個男人走來,看著幾個黑衣人都被拿下,再見地上的血漬和斷肢,他嚇得魂不附體。
齊墨幽看著那人,手持長劍徐緩走去。
長劍隨著她的走動,劍鋒在青石板地上刮出刺耳聲響,那人看著眼前這個十歲大的小姑娘如此舉措,嚇得幾乎說不出話。
「給我回去告訴她,如果再有下回……地上那些你瞧見的,將會是她的下場。」輕軟的嗓音在雪夜里清晰傳來,帶著幾分壓抑的憤怒。
那人直瞅著她,顫如秋葉,她隨即下令讓護衛把他押到二房去。
剩余的護衛則開始收拾殘局,其中一人詢問著,「小姐,這些人是否要押進知府衙門里?」
「押,就說承謹侯府遭賊了。」
衛崇盡聞言看了她一眼,月兌口道︰「你分明知道幕後主使,為何要放過?」從她剛才說的話,他就知道今晚這事跟齊家二房月兌不了關系,她怎能重重提起,輕輕放下?這不是給人日後再下手的機會?
「不放過又能如何?二叔病倒了,要是再讓他知道二做了這事,是要將他給活活氣死嗎?我剛失去了爹,不想再失去我二叔。」齊墨幽口氣淡淡地道。
衛崇盡抿緊了嘴,知道她顧慮的是什麼,可齊二夫人買凶殺人……這口氣到底要怎麼吞得下?她的反應,怎會如此雲淡風輕?
「對了,衛家哥哥怎會來了?」
「我明日要隨援軍前往西北,所以就來看看你,哪知道竟會撞見這事,你是不是早有察覺?」衛崇盡郁悶得很,惱她竟然不向他求援。
「父親戰死沙場,只要除去我阿弟,二房就能襲爵,所以我一直防備著,故意鎖了院門,就是要將他們一網打盡。」她神色依舊淡淡的,像是自言自語。「爹不在了,我必須保護娘跟阿弟。」
衛崇盡一把將她摟進懷里。「齊家妹妹……」她才多大的孩子,怎能將重擔都壓在她肩上?偏偏他要前往西北了。
齊墨幽伸出手環抱住他。「衛家哥哥,你前往西北一定要小心,千萬別跟我爹一樣……你要好好地回來。」
「當然,我會好好地回來,而且要滅了西戎才回來。」
「對,不能再讓這種憾事發生。」她喃喃說著「像是想起什麼,突地將他推開一些。
「衛家哥哥,如果你去了戰場,能不能幫我……找我爹的遺體?」
「我會,我想辦法去找,只是……」他有些語塞,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要是尸體腐壞了,他根本無法分辨出侯爺。
「我知道,我……衛家哥哥,你跟我過來。」她說著,拉著他朝廊上跑。
直到進了她的房,她從箱籠里取出一只木匣,再從木匣里取出一條藍白相間的長命繩。
「衛家哥哥,我爹手上戴著長命繩,如果你看到有戴著這種長命繩的人,一定就是我爹。」
她說著,便將長命繩往他手上綁。「我娘說,長命繩是南方人的習慣,用絲線穿著佛門七寶,可以保佑配戴之人趨吉避凶,你戴著,一定要好好的。」
衛崇盡不語,看著她顫著手綁著,不一會感覺到一滴溫熱落在他手上。
她的手一直在發抖,怎麼也綁不好。「衛家哥哥,我的手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在抖……我綁不好……」
衛崇盡用力地將她摟進懷里,不住地拍著她的背安撫著。
她太過鎮定,超乎年齡的沉穩會讓人忘了她才十歲大,還是個應該活在父母羽翼之下的孩子,就算她猜得到二房的狼子野心,也不代表她真的可以從容面對,真的無懼殺手,甚至取走人命。
他頭一次砍殺人是他十二歲那年,血噴出來的瞬間,他心里是有恐懼的,更遑論她不過是個十歲大的小姑娘!
原以為她無憂無慮,古怪得老愛舞刀弄槍,可事實上她是早有防備,未雨綢繆罷了。
原以為自己一出生就沒娘疼,還攤上那樣的爹,這樣的人生注定悲慘,誰知道人生的際遇竟是如此折磨人,才多久的光景,原該幸福的她竟要一肩扛起侯府,還得要防備二房,卻又帶著顧慮不敢做絕。
老天怎能這樣待她?
「衛家哥哥,其實我怕……爹爹不在,娘病了,二叔也病了……阿弟還那麼小,我其實很怕……」她壓抑著嗓音,像是怕被人听見她的膽怯不安,會讓周遭的人感染她的惶然恐慌。
「你做得很好,齊家妹妹……你別怕,雖然我不在京里,但在我離京之前,我會讓京里的親人朋友多加照料你,你不會是一個人的。」抱著這顫抖的小小身子,衛崇盡心疼得無以復加。
就知道她在逞強,她的面無表情不過是遮掩恐懼罷了。
齊墨幽在他懷里哭得抽抽噎噎,就連哭泣都很壓抑,他覺得自己的心像是泡在她的淚水里,刺得他發痛。
好半晌,待她發泄夠了,她才難為情地推著他。
衛崇盡放開了她,拿衣袖給她擦淚,瞧她哭得雙眼紅腫,他不禁嘆了口氣,如果可以,他真想留下來,可他不得不走。
「齊家妹妹,你要是得閑,給我寫信吧,什麼事都寫,我一得空就給你回信,要是我在那里得了什麼消息,也會告訴你。」
齊墨幽點了點頭,羞怯地垂著臉。
說過不哭的,可是在他面前,她卻如此失態,真的很難為情。
「記住,一定要寫信給我,你知道沒人會給我寫信的,你得給我寫上幾封,否則別人都有家書,只有我沒有,多可憐。」
「才不可憐,我一定給衛家哥哥寫信。」
「很好,還有,你要等我回來,要是沒半個人等我回來,那我多可憐。」
齊墨幽還浮著霧氣的眸直睇著他,一字一句地道︰「待衛家哥哥回來,我就在城門口迎接你。」
「說好了。」
「當然。」
兩人打了勾勾,相視一笑,看時候真的太晚了,衛崇盡這才依依不舍地告辭,再趕緊策馬到震北大將軍府,找了自家舅母,央求她要是得空就到承謹侯府走動,也給夏燁捎了信息要他派人盯著承謹侯府,以防二房又生出惡心。
等到一切都安排妥當,天色也快亮了,他匆忙趕到京營,隨軍出行。
他告訴自己,定要用最短的時間回京,得到他要的權勢,如此才能保護擱在他心坎上的齊家妹妹。
兩年後。
官道上,快馬急馳,接近城門時,馬上之人高持令牌,守門兵立刻打開城門,快馬隨即進城直朝宮中而去,兩個時辰後,快馬再度從宮中朝承謹侯府而去。
等停在承謹侯府的大門前,飄搖的白幡教馬上之人怔住。
心頭刺了一下,他下了馬,門房認出他來,直接領他入內。
靈堂里三兩個人圍在一塊細談,他就站在靈堂外看著里頭,卻沒發現齊墨幽的身影,直到門房通報後,他踏進靈堂,一抹縴瘦的身影徐徐來到他面前,他才發覺他的齊家妹妹真的成了個小姑娘。
她一身素白,發瓣上只扎了素白的絹花條繩,一身素白無繡樣的襦衫長裙,襯得那張巴掌大的小臉越發蒼白,也襯得那雙眼越發黑亮。
「……衛家哥哥?」她難以置信地低喊著。
這兩年來他們一直有書信往來,聊的不過是雞毛蒜皮的事,他的回信總是避開戰事不談,寫的都是塞外的風情和西北的寒凍,當然也寫了些他外祖父和舅舅、表哥的事。他似乎在西北過得還不錯,這兩年也確實一直有捷報傳回來。
因為有書信往來的關系,對齊墨幽來說,他還是記憶中的衛崇盡,如今猛地一看,她有些認不出他來。
只因他似乎抽高了許多,就連稚氣都褪去不少,整個身形、肩頭都像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很驚訝?」他笑道。
她當然驚訝,因為在書信上他並沒有告訴她,他會回京一趟,誰知道竟會遇見侯府辦喪事。
「是……你是從哪兒知道我母親去世的事?」一問出口她便知道不對,畢竟母親兩天前才去世,再快的急信都不可能讓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回來。
「不,是踫巧。」他看向靈堂,先入內點了香,吊唁完,才從懷里取出一條陳舊的長命繩。「我在跨山西邊找到了這條長命繩,但並沒有看到……」
山里頭猛獸眾多,他不敢說齊徹的尸身是否被猛獸給吞進月復。
齊墨幽顫巍巍地接過長命繩,瞬間紅了眼眶。「是我娘編的……」她止不住哽咽,好半晌才開口道︰「衛家哥哥,真的謝謝你。」
听著她帶著濃濃鼻音的嗓音,他心底微微地疼。
這兩年來,他從舅母那里得知她過得並不好,可是她給他的書信里壓根沒有透露半點,聊的大多是家里的趣事,就連母親病重也絕口不提。
吸了口氣,他佯裝不知她的隱瞞,用輕松的口吻道︰「不用客氣,這是當初答應你的事,還有,我趕回京城面聖,為的是要止住近來在京城里傳得沸沸揚揚的謠言,還侯爺一個清白。」
在他前往西北不久就收到舅母的來信,說京里流傳著因為齊徹判斷失誤才會導致損兵上萬。
為此他和外祖父、舅舅暗地查探這事,一再抽絲剝繭之後,終于查到是另一名將領暗中給了假情報,讓齊徹連夜領軍前往跨山救援,因而中了埋伏幾乎全軍覆沒。
那位將領正是四皇子外祖父家的旁支,當初是四皇子舉薦他到西北的,而自己趕回京復命,為的就是向皇上稟報這事,等候皇上裁決,皇上也立即下了旨意,應該會比他更快送到西北才是。
雖說可能無法讓皇上對四皇子減少太多寵愛,但是多疑是帝王的天性,他埋下種子,總有一天要讓帝王心底的多疑發芽。
「多謝。」她忍著哽咽,垂著眼不讓他看見她眸底的淚。
然而這丁點偽裝哪能逃過他的眼?他的手動了動,正想將她摟進懷瑞安撫時,有人走近教他打住了動作。
「墨幽,這位是——」
齊墨幽吸了吸鼻子,回頭揚笑道︰「舅舅,這位是鎮國將軍府的大公子衛崇盡,是父親的友人之子,也多虧他去了西北才能幫我找回爹的遺物。」她說著,攤開手上陳舊的長命繩。
柳繼元眉目清秀,五官和柳氏有四五成的相似,看向衛崇盡的目帶著幾分審視。「多謝衛公子。」
「柳爺無須多禮。」
「多謝衛家哥哥,如此一來,我就能把這條長命繩放進母親的棺里,就像是父親與母親同葬。」
她笑中帶淚的模樣,倔強中藏著脆弱,教衛崇盡眉頭緊攏。
他直瞅著她轉身將長命繩擱進了未闔上的棺內,心里感慨不已。
初見她時,她是個笑靨如花的小姑娘,那般天真爛漫,好似不知愁滋味,可才過了多久,她已經成了個拿笑意遮掩心思、失怙失恃的小姑娘。
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的狀況,她的二叔打從她父親去世後就徹底病倒,二房由她二嬸打理內外,哪怕兩年前她發狠敲打過她二娘,如今大房只剩一對姊弟,誰能保證她那二嬸不再生出惡心?
爵位的繼承向來能勾動人的貪欲,可那些人卻永遠都不明白,一個爵位是拿血和命換來的,那些人究竟憑什麼平白繼承?
靈堂里,眼見她孤單地站在棺木前,似在對她母親說些什麼,他心頭有著說不出的悶,說不出的恨,恨那些人硬生生地奪走她燦爛的笑。
可他還能為她做什麼?
「衛公子要不先到偏廳歇一下?」柳繼元瞧他風塵僕僕,想必是從西北一路趕回,倒也算是情深義重。
衛崇盡搖了搖頭,他還等著一會和齊墨幽說說話。
正忖著,見外頭走進名少年,面貌依稀可見是當初跟隨在她身邊的薛隱,個子抽長了不少,他走到她身旁,貼得極近,微俯身,不知道在她耳邊說什麼。
這一幕教他眉頭微微攏起,這丫頭……八歲那年跟他說男女大防,現在都幾歲了,全忘了不成!
柳繼元瞧他神色不快,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微揚起眉思忖了下,狀似漫不經心地道︰「這孩子命不好,兩年前才喪父,如今又喪母,要不是我收到她的信,趕緊趕來京城,見了家姊最後一面,也替她擋住了齊二夫人欲強勢介入辦喪事,真不知道她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齊家兩房早已經分家,這是大房的事,她沒有資格介入。」衛崇盡睨了他一眼,目光隨即又盯在薛隱身上。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失去爹娘後,二房成了與她最親的人,齊二爺至今卻還臥病在床,大小事皆不管,豈不是給了齊二夫人大開方便之門?她要把手伸進大房實在是太容易了,尤其是……墨幽的親事。」話落,他意味深遠地打量著衛崇盡,就想看他有什麼反應,證實自己的揣測。
自從他到了侯府這些天以來,听墨幽提起衛崇盡的次數多得不勝枚舉,令他對這個人很有興趣,如今一見,沒想到竟是個如此年輕又霸氣的男人。
衛崇盡微怔,眉目一沉,一股與生俱來的狠戾迸現。
他倒是沒想到這個問題,這次再回西北,也不知到什麼時候才能將難纏的西戎給殲滅,他並沒有底,可是再三年她就及笄,而且也除服了,要是齊二夫人真有心插手她的婚事,她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
幸好,皇上讓他三天後再前往西北,他還有點時間想想這事要怎麼辦。
正忖著,就見侯府的門房領了燕奔走來。
「可有連系上夏大人?」他問。
「夏大人已經在慶豐樓候著。」燕奔一臉苦澀。「就是等得有點久,才會要小的趕緊通知主子一聲。」
其實他更想說的是,他已經被夏大人那張嘴給逼得不得不走這一趟。
衛崇盡輕點著頭,心想這事剛好可以跟夏瘵談談,讓他幫忙拿主意。「柳爺,我還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衛公子不跟墨幽說一聲?」
衛崇盡朝齊墨幽看去,瞧薛隱還在那兒,扯了扯嘴。「不用。」話落,頭也不回帶著燕奔離去。
等到齊墨幽回過神來,才發現不見他的身影,忙找柳繼元詢問。
「他說有要事在身,得走了。」外甥女落寞的神情落在他的眼里,更教他確定外甥女真是對衛崇盡上心。
偏偏衛崇盡目前還守在西北,什麼時候能回京也不知道,他雖是南方的商賈,但因為家大業大,自然有來自四面八方的消息,知道西戎極為難纏,尤其近來又聯合了附近幾個部落更顯得壯大。
更糟的是,坊間有不少西北軍鬧內關的傳聞,甚至有將領與西戎勾結,去年又逢南方數州遇旱,導致糧食短缺,教戰事更加艱難。
問他經商,他十分在行,問他戰事……他再神機妙算也算不出這戰事何時能夠平歇,而他的外甥和外甥女只能留在這侯府里讓人拿捏,他心焦卻也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