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農女當家 第二十一章 謊報年齡
狄中予在年前提前返京,風塵僕僕的進了將軍府才知,狄華天已搬離將軍府。
在狄老夫人仙逝後,狄家二房的日子每況愈下。狄中予對于二房處境並無一絲同情,以前看在兄弟分上,他對二房小奸小惡貪圖府內的財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他們竟逼走狄華天,已越過他的底線,他便不再留情面。
老夫人死後,他放任狄華天處置二房,二房願意自請分家最好,若不願意就隨狄華天折騰。
二房這些年就在狄華天的手里苟且偷安的過日子,狄華天突然搬離,他們只差沒殺雞宰羊謝天謝地,可惜他們開心不了太久,就看到狄中予後腳回府。
二房怕被遷怒,連忙七嘴八舌的解釋,他們如今怕極了這對冷酷的父子。
自己兒子的性子,狄中予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有他趕人的分,別人想趕他?沒門。
狄中予讓人備水,洗去一身疲憊,就帶著狄慶去了狄華天在坊市的宅院,這個院落與將軍府只隔了條巷道,他慶幸至少兒子沒搬離他這個老父太遠。
柳強開門看到門外的狄中予,心中微驚,但面上不顯,連忙將門大開。
狄中予面無表情的踏進門,入眼的是個不大的小院,遠不及狄府寬敞,但勉強稱得上秀麗雅致,青石鋪路,原該滿是花草的地方,因入冬而別有一股蕭瑟的氛圍,三間堂屋,三間東屋,三間西屋,倒是足夠三代人同居一處。
狄中予踏入堂屋,就見狄華天好整以暇的坐在里頭。
他眉頭微皺,親爹到來,他倒好,坐在屋里,連面上相迎的表面功夫都省了。
狄華天沒在意狄中予臉上的糾結,指了指大堂之上的主位,「坐。」
看在兒子沒讓他這個爹居下位,狄中予安慰自己,也不計較了。
柳強已經派了下人呈上熱茶,狄中予拿起輕啜了一口,入口的果香味濃厚。
「柚子茶。」狄華天懶懶在一旁說道,「柚子皮與果肉加蜜熱制而成,喝時加上熱水便成。」
「你倒懂得享受。」
「我阿姊教得好。」
狄中予听到他的話,面上微冷,原以為時間可以令兒子改變,但他依然一口一聲惦記著邊疆孤女,他似錯估了兒子的執著。
他沒問兒子搬離將軍府的原因,只道︰「明日陶家茶會,與我上陶家一趟。」
「不去。」狄華天倒是一點顏面都不給的拒絕。
這個回答早在預料之內,狄中予也稱不上惱怒,他緩緩將手中的杯子放下,耐著性子規勸,「華天,陶家小姐知書達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與你門當戶對。」
「門當戶對?」狄華天給了狄中予一個看呆子的眼神,「爹,你傻了。」
狄中予不悅的皺起眉頭,「你說什麼?」
「難道不是?」狄華天不屑一哼,「你說陶家小姐知書達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我從小最恨讀聖賢書,一手大字如鬼畫符,琴棋書畫更是樣樣不通,這樣的我跟她算哪門子的門當戶對?」
狄中予被程華天不顧顏面的自貶氣得倒抽口氣,「你到底還要胡鬧到什麼時候?」
狄華天冷冷的睨了他一眼,「是你非要亂點鴛鴦譜,胡鬧的是你。」
「混帳!」狄中予斥了一聲,「你別以為我不知你的心思,你就是一心想回去邊疆找程家的丫頭。」
「沒錯,我是想找我阿姊,」狄華天未曾想過隱瞞自己的心意,「不過我答應過你,沒你點頭我不會赴邊疆,我說到做到,畢竟我是個君子。」
君子?幾乎把京中權貴子弟都打了個遍,還厚顏無恥的說自己是君子?他真的快要被這兒子活活氣死。
雖說與陶家的婚事並非他求來,而是陶家主動透露了想要結兒女親家之意,可他當時並未給準話,畢竟他清楚兒子的性子,牛不喝水,強壓頭也是無用。但縱使他不願,面上也得過得去。
「你年紀已經不小,懂事些,明日赴陶家,就當見一見人,娶或不娶另論。」
「陶家是憑什麼讓我上門?」狄華天反問,語調帶著奚落。
狄中予眉頭皺了起來,正要斥責,狄華天卻繼續說道——
「陶分文充其量不過是區區一個副相,朝廷上宰相沒有七、八個,也有五、六個。聖上一開心,隨口一說,找個名目就又多個宰相,更別提低一位階的小小副相。我爹是護國有功的大將軍,若要見,也是陶家人來見,而不是讓狄家自降身分上陶家門。」
狄華天的一番話,令狄中予的怒氣盡散。這麼多年,他從沒指望從狄華天的嘴里听到一句好听話,猛然被變相的夸幾句,他的心著實熨貼得不已。
「我不需要依靠娶妻才能立足京城,以爹在朝中地位,更無須要個幫襯將軍府的兒媳婦。」
狄中予被說得有些飄飄然,竟覺得兒子說的有幾分道理,臉上和顏悅色不少,「好,你說的在理,不去便不去。不過你年紀畢竟也不小了,婚姻大事總要打算。」
「我當然有打算。」狄華天回得理所當然,「我阿姊已進京,我看下個月十六日子挺好,正好你人也在京城,就把親事辦一辦。」
狄中予還在欣喜于兒子對自己的夸贊,不過眨眼間像是被打了個巴掌,醒了過來,「你說什麼?程家那個丫頭進京了?」
「別一口一聲丫頭,」狄華天不悅的看了他一眼,「我阿姊確實已經進京,其實都怪多多不夠勤奮,不然她早該在去年進京與我相逢。好在多多還算爭氣,得了書院的夫子舉薦進了太學上舍,表現算過得去。只要他在上舍表現得好,到時直接授官,成就也還算可以。」
狄華天嘴上似乎有些嫌棄,但臉色清楚寫著驕傲。
狄中予沒好氣的看著兒子。他若沒記錯,程欣月的那個弟弟不過十三、四歲,小小年紀能得舉薦入上舍,將來絕非池中之物。
如今看兒子的神情,狄中予細細品味便看透一切,「你們這是一開始就騙了我。」
兒子不去邊疆,卻沒有說程欣月不進京城,他是被耍了。
「非也。」狄華天一臉正經,臉不紅氣不喘的說道,「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因為多多進京,阿姊不放心所以跟著赴京。兜兜轉轉,終究與我相遇,這是我與她的緣分。」
緣分?真當他是傻子不成。狄中予怒瞪著自己兒子,這臉皮比城牆還厚,說謊都不覺虧心。
想到自己一開始就被算計,狄中予心中一惱,這肯定是程欣月的主意,這丫頭果然不簡單,不單將他兒子穩穩的捏在手中,還趁機拿走了狄家在邊疆大半的產業。
看著桌上的茶和這一室的清幽,不用說了,這個雅致的小院不可能出自兒子的設想,兒子也不會無緣無故離開將軍府。「她人呢?叫她出來。」
狄華天面對他的怒容挑了下眉,「收收氣,虧你還是個大將軍,喜怒形于色,我看你能打勝仗八成是運氣好。」
狄中予指著他的鼻子,氣得連話都說不出口。
狄華天站起身,不太情願的進了內堂將程欣月扶出來。
看著兩人相握的手,狄中予神色不明,目光落到程欣月的臉上,「你倒落了個清閑,在內堂將我們父子的話听得一清二楚。」
「是民女失禮。」程欣月明快認錯,「只是將軍突然來訪,民女自知不討將軍喜愛,沒得將軍叫喚,民女不敢露面,所以才進內堂閃避。」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她的態度恭敬,尋不到一絲錯處,卻讓狄中予更感不痛快。
程欣月也不在意自己不得狄中予的喜歡,畢竟人與人之間本講的是眼緣,喜愛與否,終究強求不來。只是看在他疼愛狄華天的分上,她可以對他多幾分耐性和敬重。
面對如今的局面,狄中予知道無力回天,除非他真要與兒子離心,不然就算再惱怒也得應下這門親事。
只是看著自己兒子怕人累著,急急讓程欣月坐下,還狗腿的斟茶,輕聲輕語的讓她慢點喝,就像伺候祖宗似的,他就氣自己,怎麼生了個沒出息、只會繞著女人轉的家伙。
為了不讓自己被氣暈,他站起身,「與陶家的親事,我自會處理,送本將出去。」
狄華天挑了下眉,又不是自個兒沒腿,怎麼還要人送?正要開口,程欣月卻暗暗拉了拉他的衣角,狄華天只能站起身。
狄中予沒好氣的看他一眼,「不是你。你—— 」他看著程欣月,「送本將軍出去。」
狄華天臉色微變。
程欣月倒是對他一笑,安撫的拍了下他的手,「我送送將軍。」
狄華天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點點頭。
看著狄華天一副怕他吃了程欣月的神情,狄中予心里堵得慌,跨出堂屋,走在通向大門的小徑道︰「你對他可是真心?」
這問話令跟在他身後的程欣月輕笑一聲,「若不是真心,何苦為他離鄉背井?」
狄中予不以為然的掃了她一眼,「笑話。自古本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這是將軍以為,卻非民女所想。」程欣月老實回答,「要不是遇見阿福,民女未必會選擇成親這條路。」
狄中予嗤之以鼻,在他心中,她終究不是良配。
「待你倆成親之後,我便回江南,你好好照料他。」
「將軍大可放心,」程欣月一笑,「民女之前照料了他五年。」
狄中予最不願提及那五年,每每提及,便讓他想起自己終究是個失敗的父親。
程欣月看著他離去的孤傲背影,微微斂下眼。
狄中予嫌棄她的出身,她也對他當初在邊疆逼迫自己讓狄華天返京心中介懷,只不過他最終為狄華天妥協,而她也得為狄華天讓步,說穿了,他們都為同一個人而改變。
她的目光看向站在正堂里看著兩人的狄華天,不由得揚起嘴角,「將軍,時候不早,賞臉留飯可好?」
狄中予听到身後的叫喚,腳步微頓。
在正堂內的狄華天倒是有些驚訝,他走向程欣月,不解的對上她的目光。
「不管他喜不喜歡我,」她輕聲低語,「他是你爹,我喜歡他就成了。」
他心頭一暖,不過臉上還是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若是他講道理,你可以敬他,但不用喜歡他,阿姊是我的,只能喜歡我。」
狄中予離他們並不遠,兩人的交談听得一清二楚,听到狄華天的話,覺得好氣又好笑。
明明是自己的兒子,與程欣月比起來,反而外人貼心。
狄中予眼底閃過一絲光亮,想起他派人打听程欣月來歷時所得到的訊息,開口說道︰「丫頭,若我沒記錯,你是咸平三年冬日生?」
程欣月先是一愣,才點頭道︰「確實是咸平三年冬日生。」
狄華天一听狄中予起的頭,大概知道他想要說什麼,陰惻惻的看著他。
狄中予故意不理會他的目光,逕自看著程欣月說道︰「真是巧了,這個臭小子也是咸平三年生,不過他出生在盛夏。」
程欣月驚訝的抬頭看狄華天,這麼算來,他竟比她年長,他卻還叫了她這麼長時間的阿姊。「你怎麼從來不提?」
「有何好提的?」狄華天不顧狄中予在一旁,將她摟進懷里,「我喜歡被你照料,所以你這一輩子都是我的阿姊。」
看到兒子一臉討好的神情,狄中予感到一陣惡寒,冷哼一聲,大步走回堂屋。
狄華天不客氣的說道︰「你不是要走了嗎?難不成真的留下來吃飯?」
狄中予彷佛沒听見,逕自回到堂屋坐下。
看著兩父子同樣都繃著臉,程欣月覺得好笑。
她親自下廚,備好飯菜,三人圍桌共食。
狄中予雖沉著臉看著兩個小輩在面前濃情密意,但程欣月替他盛上一碗湯,他喝了湯,入口暖了身與心。
雖說彼此之間依然沒有太多的言語,但這份暖意久久在他腦中盤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