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筆小福娘 第二章 相似的容貌
一回到院子,她才知道這兒是有名字的,叫擎天院……有趣,就算她沒設定,每個細節倒是自動補足了。
進入院門可見屋子寬五間,里頭什麼擺設如何安置她還不知道,她就住在後頭的屋里,稍早出門時只來得及看過一遍,贊嘆古代建築之美。
範逸一路往右梢間走去,她就乖乖跟著,走進里頭瞧見整面的書牆,她心道原來是書房,瞧見書案上擺放的紙張時,她不由輕呀了聲。
範逸瞅了她一眼,才在一旁的太師椅坐下。「怎麼了?」
「呃……」她有些懊惱,自己竟忘了要跟姜氏商借文房四寶,目光一定,她干脆的直問道︰「不知道能不能跟你借文房四寶?」
「可以。」
這麼大方?「我可能要不少紙,筆的話要三枝,我要親自挑,如果有未使用過已裝訂好的冊子也要。」既然他都這麼大方了,她也要大氣一點,多借一點,等她賺到銀兩了再還他。
範逸微揚起眉,她實在不像是養在深閨的小姑娘,看來也沒有企圖憑借身為他的妻子多做什麼要求,對他而言,這倒是一樁好事。
盡管他並不喜歡醒來多了個妻子,但就當是多養了個人也無妨,前提是,她必須遵守他的規定。
「你要拿多少都可以,可是我要你與我約法三章。」
「好。」她隔著條案在另一張太師椅坐下。
「你壓根不知道我要說什麼卻應承得這麼快,就不怕後悔?」
毛知佳笑了笑。「橫豎也不可能更糟了。」她也想知道他想跟自己約定什麼,這可關系到她未來要怎麼走下去。
範逸噙著慣性的笑意打量她,心想一個不受重視的庶女面對命運倒是挺豁達的,這點他還滿欣賞的,但就僅止于此。
「雖說我很感激因為你的沖喜讓我得以醒來,但你並不是我想娶的人,所以……咱們暫時做著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你不能過問我任何事,等待適當的時機我會與你和離,屆時會給你一筆讓你後半輩子無虞的銀子,你認為如何?」
一個不受重視的庶女,要說嫁妝有多豐厚那是不可能的,他能做的就是盡其可能地彌補,至于這借由皇上金口賜下的婚,他會想辦法解決。
「好!」很好,她覺得好極了!夠爽快,毫不拖泥帶水,果真像極了惡人的行事作風!
「當真?」
「你要是不信,不如咱們簽一份契約。」他的提議對她而言簡直就像是天下掉下來的禮物,她哪有往外推的道理?「還是說,你直接給我足夠的銀兩,我可以馬上離開這里。」
雖說他是她的男主角,但她畢竟不是女主角,身為炮灰女配自然是快快退場,好讓女主角上位。再者,她也不想跟毫無感情基礎的人過完下半輩子,彼此磋磨難受。
範逸微眯起眼,瞧她的神情再真誠不過,恨不得他立刻給銀兩,她會馬上走得遠遠的。
既是如此,她一開始瞧見他露出的痴迷樣,是他眼花不成?
但現階段他無法讓兩人遂願,除了對平安侯不好交代,更遑論賜婚的皇上。
「再緩段時日吧。既然你身體無恙,明日我帶你回門。」他道。
掩住失望,她輕訝的問︰「回門?」
「你出閣都十日了,至今還沒回門,是我不好,待會我就差人到平安侯府遞個消息。」
毛知佳無聲嘆口氣,如果可以,她並不想去啊。
她不喜歡應付陌生人,但是女主角確實該上場了,不過……
「不知道二爺能不能先給我文房四寶?」太多她無法掌控的事可能發生,她還是先抓緊自己能做好的。
在羅與踏進書房時,瞧見的就是盯著書案出神的範逸。
這情況有些特別,因為二爺的警戒心向來很高,不可能在他踏進書房時還在出神,于是他放輕腳步走到書案前,想知道上頭到底擱了什麼教他出神的物品,一瞧……他攢起了眉,難以參透。
二爺盯著這一桌的筆做什麼?
「……二爺,這筆要不要收?」瞧他依舊回不了神,羅與只能硬著頭皮問。
範逸這才轉頭瞧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問︰「羅與,你寫字時慣用什麼筆?」
這問題太沒頭緒,羅與思索了下便照實道︰「不拘泥,順手便可。」
「那是因為你的字丑。」
「……」為什麼無端端地羞辱起他的字來?他又不走仕途,不過是當個幕僚門客而已,也要要求他的字好嗎?
「常用筆的人會有慣常使用的愛好。」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當今的字畫大師魁乙向來是不拘泥于筆,只要字寫得好,什麼筆都能用。」羅與帶著幾分意氣跟他杠上。
範逸不置可否地輕點著頭。「對了,你今日見過她了,覺得她如何?」
「二夫人真是個好姑娘。」思及她那般夸獎他,羅與心里一陣心花怒放。
「你不是說她該死而未死,覺得古怪才要會一會她?」
羅與這才想起就是為了一解謎團才闖進後院,余光瞥見範逸笑得嘲諷很讓人感到恥辱的臉,他一下覺得羞恥。
「是啊,照理二夫人命該殞于二爺清醒之時,偏偏她就是好好的,這點真教人想不透,但我那樣瞧她也沒瞧出端倪,不過想想,這事不要緊,橫豎只是我覺得古怪罷了。」
二爺的命格奇特,遇劫能重生,前提得要先找到命格能與二爺相輔相成的姑娘,以沖喜之名迎娶,二爺便得以續命。
這法子之前已經用過兩遍,也因而外頭傳言二爺有克妻命。
事實上,要說是克妻也是成立的,畢竟是取彼命代此命之意,不同的是佟熙妍竟只是病了一場就好轉,這點教他參不透。
「還是她並不是佟熙妍?」
「二爺是懷疑她是代嫁?但那是不可能的,當初聖上賜婚,要的只是個小小庶女,平安侯不可能為了個不重視的庶女找人代嫁。」
他是不好意思直說像平安侯那種四處攀關系的牆頭草,為了自己的仕途什麼都能出賣,不過是犧牲一個庶女罷了,有什麼好心疼的,他哪來的膽子敢換人欺君?
範逸沒再說什麼,只是看著一桌面的筆再次出神。
巧合吧,姑娘家在閨閣里總是會練字,不過是挑筆的習慣相似罷了。
從書房離開時,毛知佳的手上捧著一大卷的紙,而采薇則提了個大籃子,里頭裝了一塊硯和幾錠墨、幾本裝訂好的小冊子,至于幾只長木匣里裝的是毛知佳親手挑的筆。
一回到院子,她立刻將紙攤在桌面,動手磨墨。
采薇看得一頭霧水,但沒有讓主子自個兒磨墨的道理,她自動自發地替了手,忍不住問︰「夫人這是要做什麼?」
夫人總算跟二爺踫頭也私下相處了,她為此寬心不少,可誰知道夫人離開書房時竟是拿了這幾樣東西。
「寫字。」
「寫字?」她的聲音忍不住拔尖了些。
毛知佳拿茶杯充當紙鎮的手一頓,疑惑地問︰「不成嗎?」
「沒有不成,奴婢只是不知道原來夫人還會寫字。」
「怎麼說?」她不甚在意地問,從木匣里取出一枝紫毫,先沾了水在紙上輕壓了幾下,確定這紫毫的彈性頗佳。
她挑筆向來不看重多余的贅飾,因為她要的是真材實料,紫毫的毛較剛硬,最適合拿來寫行書或草書,也是她最慣常使用的筆。
采薇偷覷著她,有些欲言又止。她要真說了,那可是不敬主子。「只是以往沒見過夫人寫字罷了。」她更想說的是,夫人出閣前樣樣都短缺,哪可能再給她紙筆練手?講白一點,她懷疑夫人識的字說不準還沒有她多。
「嗯……你以前不在我身邊當差,自然沒機會看到。」她隨口應著,眉心微皺了下又趕緊松開。
不能皺不能皺,眉心要是跑出紋路,好運就跑光光了。她現在最缺的就是運氣和東風,沒時間糾結明日回門的事,她得要先練個幾幅字,再想個法子送到府外兜售才成。
只是,有時光應付采薇都教她覺得頭痛了,更何況府里還有其他姊妹……她要是裝病不回門,不知道會不會被識破?
瞧采薇墨已經磨得差不多了,她便拾筆蘸墨,思索了下,默寫出她最喜歡的一句詩。
她的草書如行雲流水,亦剛亦柔,一行字不過是眨眼功夫就完成,她起身看了下,尚覺得滿意。自己應該找時間到外頭瞧瞧,如今流行的是哪一種字體。
「采薇,你瞧這樣寫得可好?」她知道采薇識字,所以就詢問她的意見當參考。
「……嗄?」
「嗯?」
「這……這是字嗎?」分明就是鬼畫符吧。
毛知佳微揚起眉,思索著是采薇字識得不多,還是沒看過草書。「你等一下。」說著,她拿了兼毫寫了同樣的幾個字,只是換了行書的寫法。
「如何?」
「這……字跡潦草了些,但是看得懂。」采薇自認為委婉了,夫人以往沒啥機會練字,潦草了些也是情有可原,只要多練練也是能寫得好的。
毛知佳掀唇苦笑了下,暗叫不妙。
采薇看她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和鼓勵,說是潦草,分明是不懂行書之美,這下真是大大的不妙,她得要找個機會上街瞧些字畫才行。
只是她最擅長的是草書和行書,如果要寫楷書,恐怕得要再多練練了。
早知道有這麼一天,她就該在大綱里設定這朝代正流行草書。
想著,她也懶得再練手了,讓采薇把東西收好,就又坐在房里發呆,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樂觀,就算她真寫得一手好字,也不代表她能靠賣字畫為生。
任何藝術家成名前,總得要有經紀人打理,總得要有人幫著炒作才有機會成名賺錢,可是她一無錢脈更無人脈,又是個姑娘家,想靠賣字畫為生,好像太異想天開了。
這是她創造的世界,如今卻困住她。
要是能修改大綱,不知道該有多好……
忖著,她驀地從架上取了本從範逸那兒拿來的小冊子,翻開空白頁,拿來枕邊的鋼筆在上頭寫出之前沒有完成的大綱,給自己添了個疼愛自己的表哥,給他取了個名字,並給他一個富商的身分,旗下產業林林總總寫了一大堆,彷佛寫得愈詳細,財富累積得愈多,對她的幫助就更大。
寫好了,她從頭再看過一遍,確定有無遺漏之處。
這做法看似有些荒唐可笑,可誰知道呢?
大綱是她擬的,而她現在身處在這世界里,她要是修改了大綱,也許就能改變她現在的命運。
至于成不成……找個時間上街瞧瞧就知道了。
一整晚,毛知佳翻來覆去,滿腦子都想著這種可能性,以至于到天快亮時才有了睡意,可是才剛睡著,采薇就來喚她。
她哀怨地坐起身,任由采薇給她梳洗。
「夫人,二爺剛剛派人說了今日要帶您回門。」采薇替她梳發髻時邊說著。
「嗯。」她有氣無力地應著,只想再躺回床上好好睡一覺,等真正听進采薇的話——回門,那就是她能出這武定侯府的大門,她雙眼突地亮起,抓著采薇問︰「采薇,咱們城里有沒有一條街叫東坊大街?」
這是她昨晚設定的地點,如果采薇說有,那就是設定成功了。
「有啊,就在距離平安侯府兩條街遠的那條大街。」
「真的?」毛知佳雙眼亮晶晶,激動得都快要掉淚了。
采薇不懂她為何激動起來,只能照實道︰「真的,東坊大街是京城最熱鬧的一條街,听說牙行當鋪酒樓茶肆什麼的都在那條街上,雖然奴婢沒去過,但以往還在咱們府里時,听灶房的嬤嬤說過。」
「牙行?老板是不是姓周?」她急聲問。
「奴婢不知道,奴婢賣身為奴後就沒上過街了。」
「這樣啊……」毛知佳瞬間像是蔫掉的花兒,可一會又恢復生氣,勸自己不要得失心太重,反正就算她什麼都做不了,至少還有跟範逸的那筆交易保全她,不可能再更糟了。
采薇看不懂她的患得患失是為哪樁,謹守著做奴婢的分寸,不該她問的就不開口。
然而替夫人挽好了發後卻苦惱了起來。
「怎麼了?」從鏡子里瞧見采薇皺眉的模樣,毛知佳不由得問著。
「就……覺得夫人的裝扮樸素了些。」
毛知佳瞧了眼鏡里的自己,大概明白樸素指的是什麼意思。她的發上只有一根金釵,看起來並不新穎,至于她這身衣裳,雖然她不懂如今的品味,但也看得出來衣服並不是新的。
她身邊的陪嫁就只有采薇一個,連個嬤嬤或是其他二等三等丫頭都沒有,就知道她嫁得有多寒傖。
如今想來,她本就是炮灰命的庶女,別說嫁妝了,連幾件新衣都沒有,也更別說多余的首飾。
不過,她還真的不在意,要她把自己的頭發當成針山,她是打死也不要。
「好了,去拿早膳吧。」
「還是不要加點葷嗎?」
「不用。」說起吃早齋,隱約記得是二哥考上警校那年發了宏願,所以她就陪二哥一起,這一吃也已經有十幾個年頭,現在要她在每天第一頓飯吃葷食,她還不習慣呢。
采薇沒轍,打了簾子出去,端膳回來時剛好遇見範逸,忙朝他福了福身。
範逸擺了擺手,逕自進了屋內,就見佟熙妍坐在榻上發呆。
「夫人,二爺來了。」采薇一進屋就見她不知道在想什麼,連二爺站在面前都沒發覺,趕忙出聲提醒。
毛知佳一回神就看見範逸那張帶著疏離的笑臉,有一瞬間的恍惚,等正了正臉色,起身問他,「二爺,要出門了嗎?」
「不急,待你用完膳再出門。」
毛知佳輕點著頭,也就不招呼他了,逕自在桌前落坐,看著采薇將食盒擱好。
「夫人不問二爺用膳了沒?」采薇靠近她時,用氣音說著。
毛知佳剛拿起筷子,听她這麼一說,整個人更沒勁了。「二爺用過膳了沒?」
「用過了。」範逸目光落在食盒里,里頭只有三道菜,不見半點肉末。「怎麼吃得如此清淡?」敢情是大廚房的人克扣她?
「我大病初愈,吃清淡一點較好。」毛知佳挑了最能說服人的說詞。
她吃早齋是她的事,沒必要跟不相干的人多做解釋。
範逸微揚眉也沒再多問,而是從身後隨從手里取了木匣遞給采薇,道︰「一會給你主子戴上。」
「是。」采薇接過手便打開一瞧,雙眼不禁微瞠著——
是一整套的紅寶石頭面,連耳鐺都有。
采薇開心極了,她正愁夫人沒件像樣的首飾,二爺就送了一整套過來,由此可見二爺前些日子冷落夫人,真的是因為公事繁忙所致,往後,兩人定會和和美美的。
采薇逕自想得美美的,可是一回頭就發覺主子要真是戴上這套頭面,衣裳反倒顯得更樸素了,心里不禁糾結起來。
毛知佳哪里知道采薇在糾結什麼,只想趕緊加快速度吃完早膳,倒不是想趕緊去平安侯府,而是覺得有點尷尬。
就她一個人吃著飯多不自在,害得她不禁想起隔壁的惡人總是喜歡在她吃飯時坐在她對面看著,故意鬧她氣她,現在回想起來,一點也不覺得生氣了,反倒有點懷念。
近來她想起惡人的次數似乎比想起父母還要多,她真是太不孝了。
忖著,她吃得更快,沒發現在她另一頭坐下的範逸正不著痕跡地打量她。
采薇才剛想好一會怎麼替她打扮,回頭就見她狼吞虎咽的模樣,整個人都傻住了。
這些天,夫人用膳時都姿態端正,舉措優雅,為什麼如今在二爺面前卻故意吃得這般難看?
無人能給她解答,她只能等到夫人用完膳,將她帶進內室重新打扮時才對她叨絮了一番,要她注意言行舉止,不能讓人挑出錯處,念到她沒有半點反擊能力,只能像個小媳婦似的一再點頭求饒。
幸好,範逸在外頭等著,采薇哪怕有滿肚子牢騷也不敢一鼓作氣說盡,妝扮好了就趕忙把人推到外間。
範逸抬眼,未置一詞起身就往外走。
毛知佳像個小媳婦般地跟在他身後,繞過一座湖泊、兩座園子時,差些因為賞景太過忘我,是采薇在身後咳了好幾聲才回神。
然而,更難熬的是上了馬車之後。
馬車極為寬敞,可是只有她和範逸,兩人相見無語偏同處一處,要說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不過在馬車駛動之後,她的尷尬便丟到一旁,她掀了車簾子一角,想著瞧瞧外頭的街景。
人潮如流水移動,她靜靜地注視這一幕,心里是說不出的百感交集。
是她的筆創造這個世界,可是這個世界自己有血有肉有秩序地行進著,無論她有沒有編排到的細節,或是每個無名的角色都各自運作著。
可是她並不眷戀這個世界,一點都不想待在這里,她卻不知道要怎麼回去那個自己生活的世界。
她是真的想家了。
想著,莫名地感到悲傷,神色悵然。
範逸不動聲色的觀察她,見她神情鮮活,從一開始的喜笑顏開到令人難以理解的惘然,和昨日與他談判的模樣大相逕庭,這也許是因為她己身的際遇,才教她多愁善感了起來。
對她,他能做的就是多點彌補,除了感情之外,能給的,他會盡量給予。
打從昨日範逸讓人捎了信息,告知今日要帶妻子回門,平安侯府便動了起來。
侯府里外早因先前的賜婚煥然一新,這會就連佟熙妍出閣前的小院子也特地差人重新裝設了一番,以防範逸在席上多喝了酒後能小歇一會。
算著時候,平安侯領著府里大小在廳里等著,一听門房來稟人已經到了,他趕忙踏出廳外迎接。
雖說兩方都是勛爵之家,但平安侯空有餃卻無實權,而範逸雖無爵位,卻是皇上面前的紅人,是皇上破例拔擢,一路升到從三品指揮同知這個位置,他自然要親自迎接這位貴客,替兒子鋪路。
而且他家中女兒多嬌美,他要是能看上其他的,自然是娥皇女英,親上加親。
「賢婿。」
毛知佳讓采薇扶著下馬車,就見一個四十歲開外的男人走來,熱情地張開雙臂狀似要拍拍範逸的肩膀。
豈料範逸的動作更快,腳步往旁一步朝他作揖道︰「侯爺,遲了多日才陪同熙妍回門,還請見諒。」
平安侯的雙臂還熱情地抬在半空中,心里有點難堪,可經他這麼一解釋,那丁點的難堪瞬間消失無蹤,忙道︰「你有公務在身,遲了幾日又何妨?里頭請,廳里已經備了筵席。」
「是。」
毛知佳看著那男人就這樣領著範逸走了,心里只覺得好笑。男人表現得很想拉攏範逸,可是範逸很巧妙地避開,連聲岳丈都不肯喊,一嘴好說詞還能讓對方心里覺得舒坦……真的是像極了隔壁的惡人。
「侯爺真的是……」
耳邊听見采薇刻意壓低的聲響,她不由得看過去。「怎麼了?」
采薇欲言又止,瞧見範逸停下腳步回頭,忙提醒道︰「夫人,二爺等著呢。」
「嗯。」她不在意原主的父親把她忘到天涯海角去,但有人會停下腳步等著自己的感覺還不錯。
采薇也很可愛,惱在心里也不敢在她面前數落那位平安侯的不是,像是怕她心里難受,她不禁慶幸有她,否則真不知道自己會有多難捱。
範逸瞧她嘴角揚著笑意,不禁挑了下眉。敢情她在馬車上顯露的惘然並不是因為父親,而是另有隱情?原本是怕她遭冷落而心傷,如今看來,她根本就不在意。
「怎麼了?」瞧他直盯著自己,她不禁懷疑自己的臉髒了。
「沒事,走吧,只要我在場時,盡量站近一點。」
她乖巧地點著頭,不用他吩咐,她今天一定會緊緊地黏著他。
走在前的平安侯對這一幕很滿意,這六女兒還不是自己女兒中長得最好的,他的成算希望頗大。
進了廳里,里頭男男女女皆有,毛知佳的眉頭不自覺地蹙緊。
怪了,是她搞錯民俗風情不成?通常這時候在廳里的不是應該只有男子,而她一會就該隨嫡母回後院休憩等開席嗎?
眼前這陣仗……應該是府里還未出閣的姑娘都來了,而且……就在她目光觸及一人,驀地瞠圓了眼,懷疑自己出現幻覺。
幾乎同時,範逸也看見了同一人,目光閃動了下。
「來來來,你們都來跟範大人見禮。」平安侯手一招,讓嫡子領著幾個妹妹走向前,好讓他一一介紹,當是認親戚,省得往後走在街上不知道彼此關系,笑掉旁人的大牙。
平安侯到底還有幾個庶女庶子,毛知佳沒興趣知道,她的目光只定在她那位嫡姊佟熙嫻臉上。
太詭異了……佟熙嫻為什麼會跟她長得這麼像?
這個她,指的是毛知佳原本的面貌,更教她渾身爆開雞皮疙瘩的是,佟熙嫻笑起來的樣子簡直跟她一模一樣。
她是這樣設定的嗎?
不,她設定的頂多是個性,面容再怎麼樣也不會跟自己長得那麼像。
就好比她設定範逸時,把範姜逸的個性帶進去,但五官則是隨她所想,再退一萬步說,就算她真設定了五官,也不可能寫得這麼精準。
她突然覺得有點毛,有種怪怪的感覺。
「六妹。」佟熙嫻來到她面前,輕拉起她的手。
毛知佳直瞅著她,說不出這是什麼恐怖的感覺,下意識就抽開了手,然而這動作卻教佟熙嫻不解地蹙起眉。
「六妹身子還不適嗎?」她擔憂的問著,甚至以眼神詢問站在她身後的采薇。
「我已經沒事了。」毛知佳勉為其難地噙笑應對著。
「我原本是要到武定侯府探視你,可又想太過貿然,于禮不合。」她的嗓音輕軟悅耳,棉花般柔軟,光是听聲音就讓人想親近。
毛知佳笑了笑沒說什麼,余光瞥見範逸的目光落在佟熙嫻臉上,再見佟熙嫻落落大方地喊了聲範大人,他便漾開笑意。
看著範逸溫煦柔和的笑臉,她內心五味雜陳。
其實,她有點想念隔壁的惡人了,透過範逸總是能看到他的影子,可是範逸終究不是他,只是她創造的一個酷似他的角色。
看他端著無害的笑容和佟熙嫻交談,她心里真的很復雜。
不知道是她從未發現,還是她早就發現但潛意識地藏在心底,但不管怎樣,她現在倒是把自己的心思看得很清楚。
雖然她嘴上老嫌棄他,但其實心里明白,他對她很好,她對他也不是沒有過那份情愫,只是他太容易招蜂引蝶,她干脆地把他拋到腦後。
表面上,她像是把心情收拾干淨,實際上還是將他放在某個角落里,才會寫進書里頭,才會有著酷似他倆的男女主角,範逸和佟熙嫻。
看著這兩人,覺得自己內心不為人知的那部分被揭了開來,讓她想起深埋的記憶。
那年,剛升上高中的她,目睹了他與警大女同學的互動,女同學大方開朗,兩人談笑風生,而後他離開了一下子,那位女同學對她說,她配不上他。
那瞬間她的愛戀被點破,讓她覺得很羞恥,從此以後,她將情意深深地掩埋起來。
可是在故事里,她給了範逸和範姜逸一樣的個性,卻給不了一樣的五官;她給了佟熙嫻八面玲瓏的性子,完美極致的手段,卻給了與自己一樣的五官……佟熙嫻詮釋著她心目中最適合範姜逸的女人,而她在潛意識里想成為佟熙嫻這樣的人,才會將內心世界投射在這個角色上。
她不敢在現實世界表白心意,怯懦地把心思藏在故事里,彷佛借此就能滿足內心的渴望。
這份丑陋的心思教她越發討厭起自己,也越發地想念範姜逸,但她無法找到他,愈是思念只會讓她越發陷入痛苦的回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