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孕小王妃 第四章 診出意外之喜
「姑娘。」收拾碗盤出去的個兒又折了回來。「奴婢在門口踫見大娘子身邊的如霜,她說大娘子請您過去花廳,鳳嫣小娘子來了,指名要見您。」
鳳嫣是誰?鳳皇貴妃親兄弟鳳斌的女兒,因為有個飛上枝頭做鳳凰的姑母,身分貴重得很,氣焰也頗為跋扈,所到之處沒有人不買帳的。
這鳳斌除了有個好姊妹做靠山,自己也挺爭氣的,他曾當過兩淮鹽運使,又待過蘇州織造,如今是江南河道總督,底氣十足,鳳家人的氣勢如日中天。
只因為有個入宮得寵的姑母,鳳嫣就被捧上了天,沈瑯嬛上輩子見多了公主貴人,她並沒有把鳳嫣放在眼里,不過今生卻不能輕易的撕破臉。
她倒想看看這鳳嫣是來做什麼?她前腳給鳳氏下了臉子,後腳這位就來了,要是其中沒有貓膩,沈瑯嬛還真不信。
她整理了衣衫,看見沒有出錯的地方,滿意的點頭,便朝著花廳去了。
沈家的花廳蓋在湖中心的玫瑰花水榭中,沿著棧橋蜿蜒可到,水榭三面是玫瑰花藤盤繞的天然棚頂,粉白相間,十分美麗,一面環水,可以看見湖面拱橋和悠游的魚群,湖面上滿室荷葉,客人來在這里看景煮茶,都是意趣。
鳳嫣穿了一件繡滿鳳陽花的白色雪袍,半臂用金線織就,環佩叮當,眼眉描了濃濃的螺子黛,她和沈仙面對面坐著,不知在說些什麼,神態很是親密,至于坐在一旁的沈綰和沈素心除了擺弄茶憲等各色茶具,便是替兩人斟茶,完全插不上話題。
對于沈綰她還會好聲好氣的回答,沈素心卻整個被晾在一邊,就當空氣似的,讓她坐也不是,離開也不是,神情尷尬得不得了。
她一見到沈瑯嬛來,露出欣喜的笑臉,「二娘,在這邊。」
沈瑯嬛差點氣絕,她這姊姊明明有副好長相,偏要把自己往妖艷里收拾,瞧瞧沈仙和沈綰,同樣是打扮恰如其分,三人隨便一比較,俗艷和清新,前者就落了下乘。
鳳嫣抬眼轉了過來,下巴抬得高高的,睥睨著沈瑯嬛。「也不過區區一般,你就是沈三娘?」
「你是鳳娘子。」沈瑯嬛臉上掛著得體的笑,腰桿挺直,也不見禮。
她是沈相的女兒,鳳嫣的父親是江南河道總督,雖說是封疆大吏,可她爹是一品大員,要談規矩,鳳嫣還得向她見禮才是。
「果然像我听說的那般無禮,也難怪,巴陵鄉下出身,又能知書達禮到哪里去?」鳳嫣冷哼了一聲,紅唇蹶了起來,斜眼看著沈瑯嬛。
看了看鳳嫣和沈仙,沈瑯嬛心中想笑,這小娘子的手段幼稚得很,以為搬來救兵就能替她出氣,壓自己一頭?
「我告訴你,沈仙、沈綰都是我的好姊妹,你別欺負了她們,你要是敢動她們一根指頭就是跟我過不去!」鳳嫣拉了拉沈仙的手,遞給沈綰一個「安啦,萬事有我」的眼神。
「鳳娘子說笑了,四娘是我的庶妹,二娘是我的庶姊,庶姊我會敬著,庶妹自然會好好的照顧她,還真不勞你費心。」沈瑯嬛沖著沈仙姊妹掃過一眼,意味深長。
沈仙和沈綰臉上青白交加,沈仙的眼里幾乎要噴出火來,沈綰的年紀小些,被噎得說不出話。
鳳嫣顯然是頭一遭听到這說詞,「你們四個不都是一母同胞的姊妹?」
瞧瞧沈府里也只有一個主母,沒有污糟的妾室通房,對于鳳氏能得到沈瑛的獨寵,羨慕忌妒的人都有,畢竟夫妻間能一口氣生下七個子女,這感情能不好嗎?
世家中與相府有交情的人家,誰不認為鳳氏是沈相的正頭妻子,就連沈家庶出子女在外交際也從來不提自己的身分,又因為謝氏去得太早,當時的沈瑛還只是個外放的芝麻官,京里這些貴人哪可能對他前頭的妻子有什麼印象?
鳳氏便鑽了這個空子,一直以沈府的當家主母自居,也不曾有人懷疑過,只是這會兒……
鳳嫣懷疑的眼光在兩姊妹身上徘徊,沈綰可受不了這個,她脾性本來就沒有沈仙好,尤其沈瑯嬛簡直把她的面子踩在地上,她以前經營的那些形象因為她一句話就化為烏有,這叫她怎麼甘心?
不說她在相交的姊妹面前向來高高在上,身為相府的女兒,說出去有多威風就多威風,只要她站出去就能收獲許多忌妒羨慕的眼神,不會有人知道她真實的身分只是個庶女。
鳳嫣是什麼人?她是鳳皇貴妃的親佷女。
鳳皇貴妃是什麼人?是官家諸多疼寵的妃嬪,因著這層關系,沈仙告訴沈綰和鳳嫣交好不會有錯,也因為母親和鳳皇貴妃的姊妹關系,三人處得極好,京里的宴請有鳳嫣就絕對少不了沈綰和沈仙。
偏偏沈瑯嬛這可惡的賤蹄子居然揭破了她和姊姊的遮羞布,現在就毫不留情面了,將來……沈綰不敢想,她不要被一個莫名其妙冒出來、賤人的女兒給踩在腳下,這股氣她非出不可!
她沖過去想推搡沈瑯嬛叫她閉嘴,可是沈瑯嬛離她有些遠,她隨手想把礙眼的沈素心撥開,只是這一撥,力氣沒控制好,嬌弱的沈素心往後退了幾步,這一退,就往湖里去了。
沈素心基于求生本能憑空亂抓,想說隨便抓點什麼也好,幸運的是還真讓她抓到了「什麼」——
眾目睽睽下,沈素心和沈綰就這樣落水了。
在水里撲騰的沈素心放聲大叫救命,她怕,這水冷得刺骨,她一落水就直打哆嗦。
沈綰也沒有比她好到哪去,一掉進水里,片刻就喝了不少水,嗆得喉頭火辣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瀕臨窒息的死亡感覺叫她恐懼得幾乎要後悔起自己的沖動。
不同于其他姑娘的放聲尖叫和哭泣無措,反應過來的沈瑯嬛不假思索的縱身跳進湖里。
然而,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撲通兩聲,又有連著兩道男人的身影也躍進水中。
沈仙哪里還保持得住淑女風度,她失聲朝丫鬟們大聲咆哮,「你們都是死人吶,快些找那些會泅水的人來,四娘落水了!」
她的心里只有四娘,她的妹妹,同父異母生的沈素心對她來說什麼都不是。
人在危難的時候最能看出真心。
陪同友人而來的沈雲驤只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看著水花四濺的湖面也想下水救人,畢竟兩個都是他的妹妹,奈何他不識水性,一只旱鴨子。
沈雲驤抬起頭沉著臉望向沈仙,以沈仙從來沒見過的神情問道︰「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他帶著幾個友人往家里來,走到小徑深處就听見湖亭這邊的喧鬧,等他們趕到,只看見三娘跳下水里救人,更出人意料的是忠懿侯府世子和那清朗如明月的雍王也下了水。
這一切,發生在彈指間。
他咬牙,這世道,人是可以隨便救的嗎?
管他是歪瓜裂棗還是清秀動人,救命之恩動不動就要以身相許多可怕,一個不好就賠上終身……咳,他偷偷搧自己一巴掌,現在他們要救的是他的妹子,救人要緊,胡思亂想些什麼呢?
「就……」沈仙捏著拳頭,不知道要怎麼措辭,她方才看見了,但是她不能當著這些公子面前把妹妹招出來,那妹妹以後還能做人嗎?
只是她閉口不言,鳳嫣卻沒這層顧慮,她看著沈雲驤那張干干淨淨如月般清華、氣度非凡的臉,一顆心怦怦直跳。
以前她到相府游玩,鮮少見到沈家大郎,偶爾錯身過去,他總一副荒誕不羈的丑陋模樣,在外頭,他的評語風聲也不佳,身上哪里還看得到她年幼時听聞的沈家郎君美如珠玉、才華貫絕古今的影子?
可如今,她莫名的心動,眼里哪還有沈仙這對姊妹,反正她也不是多喜歡她們,不過是姑母讓她交好才這麼做的,于是她毫不慚愧的把沈綰賣了。
「沈四娘子推了沈大娘子下水,我親眼看見的。」
她以為這是不爭的事實,事後若是追究起來,這麼多雙眼楮看著,沈綰還是得擔干系的,與其等到事後,不如先賣沈大郎一個好。
她哪里知道她還真冤枉沈綰了,沈綰想推下水的不是沈素心,而是沈瑯嬛,沈素心不過是個倒霉鬼。
沈仙的臉色頓時五彩繽紛,好看得不得了,差點月兌口罵鳳嫣豬腦袋了!
等識水的婆子趕到湖邊,雍瀾已經將沈瑯嬛和她手里撈著的沈素心交給僕婦,自己也濕淋淋的上了岸。
慢了半拍的忠懿侯世子也露出水面,手里攬著的是沈綰的腰。
沈雲驤果斷的指揮,「快去請大夫,啊,老胡,你神醫名號可不是拿雞去換來的,別杵在那,快點過來看看我妹子!」
被點名的胡一真,綽號胡一針,一針能活命,一針能要命。他的醫術妙手回春,只是脾性怪異,救人十分隨興,不高興不救,天氣不佳不救,看不順眼不救,而且居無定所,沒有人知道他和沈雲驤竟是過命好友。
「你是知道我規矩的……」小鼻子小眼楮斷眉的胡神醫還想擺譜。
「你叨念許久的《神農百草經》,送給你了。」
胡一真有些訥訥,兄弟,你要不要這麼了解我?就好像我肚子里的蛔蟲?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喔,到時候黃牛,那可沒門!
沈仙看著沈雲驤,有些恍惚,這是被父親視為廢物、她眼中只會吃喝玩樂的敗家大哥嗎?沈瑯嬛回來才幾天?怎麼她身邊的人都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這里亂成一團,遠遠站著的雍瀾不在乎自己,只把沈瑯嬛的模樣看在眼底,她那出水芙蓉、曲線畢露的模樣就暴露在眾人面前,他也沒想過自己這身濕衣會不會雪上加霜,就直接月兌下,蓋住離開水面就睜眼的她。
相較昏迷的沈素心,沈瑯嬛的水性極好,她翻身起來沒顧上自己身上披了誰的外衣,果斷撲到沈素心身旁,清除口鼻內的異物,保持呼吸暢通,本來想解開她的衣領,卻也思及場所不對,看了眾人一眼,感覺背上的沉重,她反手一抓,把雍瀾替她披上的衣物蓋在沈素心胸前,她喊來個兒,抱起沈素心的腰,使她背部朝上,頭部朝下,按壓她的胸月復進行搶救。
因為搶救及時,原本昏迷的沈素心咳出不少的髒水,徐徐的張開了眼楮,只是看得出來她的神智還不是很清楚。
胡一真看沈瑯嬛一連串的救人動作看得眼光閃動,這丫頭臨危不亂,是個有見識和膽氣的。
「三娘,讓老胡來吧!」沈雲驤見沈瑯嬛把身上的衣服給了大娘,難得開了一回的竅,月兌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總算稍稍遮掩她近乎透明的衣服及狼狽的形容。
沈瑯嬛感激的瞅了自家大哥一眼。
只是她這一眼可讓雍瀾黑了臉,他也知道事急從權,計較誰的衣服披在她身上一點意義都沒有,況且那人還是她親大哥,可他心底就是有那麼一些不舒坦。
沈雲驤對雍瀾也有意見,這可是我妹子,你這麼殷勤做什麼?
沈瑯嬛喚來沈素心的婢女如霜,讓她就近找個干淨的院落把自家主子先抬過去,讓大夫診治。
至于沈綰,人家的親姊姊就在那,還有里三層外三層的下人,她就不去湊那個熱鬧了!
沒听過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嗎?
並非她沒有憐憫之心,是沈綰不該存著害人的心。
女孩子家家的有點小心思,無可厚非,但是想害人就不應該了,受點教訓,看能不能學乖!
丫鬟們七手八腳的把兩個落水的姑娘都抬走了,沈仙恨恨的剜了她一眼,恨她厚此薄彼。
沈瑯嬛知道自己的眼楮不會比她小,不過她可沒那閑情陪小丫頭置氣,只當作沒看見。
這沈仙看著溫婉,其實有一顆精于算計的心,往後她還是得多留個心眼才行。
兩人的眉眼交鋒都看在雍瀾眼底。
沈瑯嬛想,這倒春寒的天氣,湖里還凍著,就算下水的時間就那麼小片刻,這兩個落水的人可沒給她半點熱身時間,害得她小腿差點抽筋,她也得回去洗洗、煮碗熱熱的姜茶祛寒才是。
沈雲驤如今的心思全在沈素心身上,朝著幾個友人抱拳,讓大家到別處休息,他去去就來,並且叮囑幾人今日之事純屬下人疏忽造成的失誤,切莫外傳。
幾人或是勛貴家族不得寵的子弟,或是憤世嫉俗的子弟,哪個家里沒這些見不得人的事,對沈雲驤的說法十分理解。
「我們又不是市井婦人嚼人是非過日子,改日沈兄請咱們到會香樓去喝一盅,什麼事都不會有。」
大家都是知情識趣的,自然是該怎麼著就怎麼著,能附帶敲一筆胡吃海喝,自是好的。
沈雲驤又豈是小氣的人,自然爽快允諾,隨即招呼雍瀾和救了沈綰的忠懿侯世子,「王爺,世子,先到寒舍廂房換身干淨的衣服吧?」
轉頭又吩咐人去大廚房抬熱水,好在府里一整日都是燒著熱水供各房主子取用的,很是方便。
兩人淡淡頷首。
忠懿侯世子崔繼善瞧了沈瑯嬛一瞥,眼中閃過一抹驚艷。
沈瑯嬛直覺她不喜歡這個人,人雖長得俊俏,眼神的輕浮卻赤果果的毫不掩飾,除了不住往她的臉蛋瞟,她的身子也沒放過,好像她是豬肉攤子上任人挑選的肉塊,如果可以,她想把這貨的眼珠子嫗下來當球踢。
雍瀾看似不經意的擋住崔繼善的目光,見沈瑯嬛凍得臉都白了,便溫聲道︰「身子可還撐得住?」
畢竟是關心,沈瑯嬛雖打算疏離,可也不好都不回應,況且人家剛還跳下水拉了她們姊妹倆一把。
微微一笑,她道︰「多謝雍王爺關心,回去喝點姜湯就無礙了。」
她的客氣明明白白寫在臉上,雍瀾也不生氣,「那沈三娘子還是趕緊進屋去,要是染了風寒就不好了。」
沈瑯嬛毫無猶豫,轉身就走。
她覺得吧,王爺這種做大事的人氣度非同小可,大家都不欲再提及往事,見了面,點點頭,笑一笑,你好我好大家好,那些個不堪回憶的往事如同昨日雲煙,大家就著這層遮羞布好好過日子吧。
雍瀾見她全無留戀的走人,眸底卻盛滿笑意,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是誰給他甩冷臉,他肯定要宰了那人,偏偏這沈三娘子卻讓他覺得不過是小妮子的孩子氣,挺可愛的。
大抵是因為……兩人的交情畢竟不一般,雖說城門那一回他就知道她肯定想撇清,可回府細思後,他倒是不想放手,不說他自覺是個負責任的人,再者他就是覺得她有意思、想跟她處處,這才借著沈家大郎套近乎。
她想走遠不要緊,他走近不就結了。
這邊,崔繼善見沈瑯嬛走了,心底滿是失望,這美麗的小娘子看起來和雍王是認識的,加上他剛那一跳都沒抱對人,這下沒自己什麼事了吧……
沈瑯嬛才不管崔繼善心里打什麼主意,她回到院子,逕自去了淨房。
個兒不用吩咐,喚來個二等丫鬟,讓她去切大量的生姜,生姜能暖身驅寒,是很好的祛寒物品。
小片刻後個兒把大量的生姜片送進淨房的大浴桶,沈瑯嬛泡在其中,喟嘆著泡了一炷香才起身。
她翹著腿在燻籠旁擦頭發,個兒又端來一盅濃濃的姜湯,「姑娘,趕緊喝了吧,喝完上床焙一焙,別真著了風寒就劃不來了。」
「好個兒,我要是沒有了你怎麼辦?」沈瑯嬛捏著鼻子將姜湯大口大口往嘴里灌,一下就喝光了,喝完直吐舌頭,真是嗆辣啊!
「姑娘就會哄奴婢,沒有了奴婢您還有拾兒、百兒和千兒。」
沈瑯嬛搖頭。「擱在眼前的最是實惠。」
主僕倆正在說笑,外頭卻來了人。
「三娘,四娘那邊已經無事,我也讓老胡給你瞧瞧,著了涼可不好。」
因為個兒不在,外頭的二等丫鬟們沒敢阻攔沈雲驤,聲音隨著一串人進來了。
沈瑯嬛翻了翻白眼,大哥是可以進女孩子閨房沒錯,可你後面那一串,是可以說進來就進來的嗎?
瞄了眼自己還算可以的穿著,只是這頭發……算了,披頭散發就披頭散發,在自己家里又是剛沐浴起身,能要求多整齊呢?
「三娘,你在水里泡了半天,也讓老胡給你診診,免得留下什麼後遺癥就不好了。」
沈雲驤第一次進三娘的閨房,看似簡樸的擺設卻處處透露出匠心獨具,一瓶素花,一壺清水,都是意境,人待著就覺得舒坦。
沈瑯嬛沒等他說完就截了他的話尾。「我水性好得很,也就喝了幾口髒水,已經吐掉、不必再勞煩胡神醫了。」
「听話。」已然換了一身衣服跟著進來的雍瀾很不合時宜的湊了聲。
听話?親愛的雍王爺,您怎麼還沒走?方才他們不是告別了?你往左,我往右,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往後井水不犯河水,一輩子不相往來,您這副模樣是把這里當家了嗎?也太不客氣了!何況他跟著進她閨房是怎麼回事?
一二三,三個大男人,只有她一個小女子,她弱勢得很,診治過後大家安心是吧?那就診吧!于是沈瑯嬛遞出了左手腕。
胡一真在她的手腕上覆上綢布,隨即搭上脈,只是這一搭上,他停頓了好半晌,「請娘子換手再讓我瞧瞧。」
這一換又是半晌,連沈瑯嬛都覺得奇怪了,莫非她得了什麼不治之癥?還是這胡神醫的名號就是蒙來的?
幾個人大眼瞪小眼,胡一真終于放下搭脈的手。「……三娘子有喜了。」
「胡一針,你昨天的酒喝過頭啦?三娘可是黃花大閨女,哪來的喜脈?」沈雲驤差點一掌拍死胡一真。
「沈大郎,我警告你別亂來啊,要是疑難雜癥,或許我還可能出錯,喜脈要能號錯,我還能吃這碗飯嗎?只是三娘子的滑脈還很淺,不足一月,不是我胡一真,旁的郎中還診不出這脈的!」
人家拿信譽保證了,何況沈雲驤不是今天才認識胡一真,他平常愛胡說八道,沒一句正經,可是攸關人命從不妄言。
本來站得遠的雍瀾只覺得呼吸和心跳一塊兒停止了,自己接下來做了什麼都有些不清楚,他大步流星的來到沈瑯嬛面前,眼神復雜,卻也不敢躁進,帶著一股子小心問道︰「你月復中是我的孩兒。」
不是疑問,是肯定到不行的句子。
她不可能跟別的男人有染,只能是他的。
沈瑯嬛模著什麼都還看不出來的小月復,心里百味雜陳,看了雍瀾一眼——呸,冤孽,你趕著上來做什麼?只是……孩子,她真的沒想過一次就中了大獎。
三娘什麼都沒說,這是表示承認嗎?
沈雲驤如遭雷擊,他有些搖搖欲墜,可憐巴巴的把目光投向親愛的妹妹,哪里知道她把手指卷成麻花,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結合方才的對話,沈雲驤忽然大吼一聲,跳到雍瀾面前,手指差點戳到他臉上,「我就覺得奇怪,你我素無交情,近來卻連連套近乎,原來與我交好是有目的的!雍瀾,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你敢玷污我妹妹,還留下你的種,我跟你拼了!」
雍瀾卻不驚不乍。「隨便沈兄怎麼打罵我都行,我做的事情,我會擔下所有責任的。」
沈雲驤沒說錯,他的確是帶著目的而交好,原來只是想多接觸沈瑯嬛,萬萬沒想到她的月復中會有了他的孩子,這倒更加深他想娶她的意念。
「我們出去好好談談。」沈雲驤恨不得把雍瀾捶死,加重語氣說道,一雙胳臂挾持了對方。
接下來似乎沒有沈瑯嬛什麼事了,男人「勾肩搭背」的去了院子,再回來,只余嘴角青紫的雍瀾和仍未氣消的沈雲驤。
他一個文人要揍人實在太費力氣了,何況雍瀾這家伙還皮粗肉厚得很,他的拳頭都打淤青了,他卻連吭也不吭一聲。
還有他的身分那麼敏感,皇子,這哪是女子婚配的好對象?妹妹嫁給這廝會是個什麼樣的情況?他不敢想。
沈雲驤的心情錯綜復雜極了。
雍瀾抹了抹嘴角,走過來在沈瑯嬛身邊蹲下。
沈瑯嬛瞧了他一眼,看起來他這張臉是半毀容了,大哥,你下手也未免太狠了,這是嚴重破壞賞心悅目的風景,只是這位王爺,什麼叫適可而止的閃躲,不會嗎?
使苦肉計,雍王爺你以為人家的眼是瞎的,這點心思瞧不出來嗎?
「我不會說好听的話,姑娘家喜歡的浪漫我也不會,但是我願意學,只要你給我機會。那一夜,我不是故意要唐突娘子的,我說過我會負責,給我彌補的機會,嫁給我好嗎?」
沈瑯嬛仍舊沒有抬頭。
「你嫁給我,我沒辦法許諾你什麼,因為我不會說空話,但是只要是我有的,便是你的,陪著我,一直到天荒到老,可以嗎?」
沈瑯嬛第一次正視他的眼,發現一個男人的眼里居然可以盛著滿天星光。
「我並不需要你為了負責任娶我,何況天荒地老,誰能活那麼長?太不切實際了。」她雙眸一黯,這輩子她務實多了,靠著別人的負責壓抑過日子,不如靠自己實際點。雍瀾就怕她這麼說,急道︰「好,你不需要我負責,那麼我呢,你睡了我,是不是要為了我的清白負責任?」
一旁的沈雲驤和胡一真差點被口水嗆到,兩人掩住臉簡直沒眼看。
沈雲驤的拳頭又硬了起來,ぞ 道︰「我已經夠不要臉的了,沒想到他比我還更不要臉!」
「夠了,你該打的也打了,咱們到外頭去,你不是說那《神農百草經》要給我?走走走,一塊拿去。」他們兩個大男人杵在這,小倆口能說什麼體己話?
「就說了你自己去取。」沈雲驤沒想走。
「你在這緊迫盯人有什麼用,他們忌諱著,能談出個所以然來才有鬼,走走走……」胡一真推操著自覺有責任盯場的沈雲驤出去了。
「她是我妹子,我不盯著那廝,三娘要是吃了虧怎麼辦?」沈雲驤頻頻回頭嚷嚷。
胡一真差點噎著,肚子里都有了人家的種了還能吃什麼虧,人家都準備要買一送一了,你還想要怎個不吃虧法?趕盡殺絕?不會吧!
兩道雜音漸去漸遠,屋子里完全靜了下來。
沈瑯嬛瞪大眼看著一臉誠摯的雍瀾,沉默好一會兒,才垂下眼嘆道︰「其實你真用不著逼自己負責,我先前的態度不是作假,我往後也絕對不會拿孩子要脅你什麼。」
「我想負責,我也是說真的。」頂著張年輕的面容,不動聲色就能壓人一等的氣勢,這個內斂到透著嚴肅的青年,卻在一個小姑娘面前毫不猶豫的說出心里話。
沈瑯嬛只覺得他結實又高大的身影攏住她,他的氣息跟山一樣的圍攏著她,她開始動搖了°
「我只問你一個問題。」
「你想知道的,只要我能說,絕對言無不盡,沒有半個虛字。」
沈瑯嬛看著他宛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直問︰「那天你為什麼會在海天盛筵?」
雍瀾起身坐到她身邊的小杌子,雖然看著有些可笑,可這要與她促膝長談的姿勢卻讓沈瑯嬛看見了他的誠意。
無論如何,他可是個王爺啊!
「當時刑部有一樁復核死刑的案子出了細漏,對方居然翻了供,商議之下,大理寺便派了我去取證,地方在巴陵。世人都傳我得了離魂癥,這的確是真的,那日我與同僚小酌後發現體內的氣血涌動不正常,便向小二要了間房,不想我發病最劇烈的時候,卻有人送來軟馥嬌女敕的胴體……是我控制不住要了你,至于你的身分,我是後來讓人去查才知道你是沈相的女兒。」
他一直不錯眼的看著沈瑯嬛的反應,精致的面容,嫣紅的小嘴,生怕一個眨眼就少看見了什麼,這一來,出塵的神情便有些凝滯。
沈瑯嬛發現雍瀾與她交談,從來不擺譜以本王自稱,總是隨和的用「我」這個自稱,就算和她大哥說話也一樣。
他這樣看著她,令她有種被籠罩在暖陽下的感覺,讓她有些心動。
在她出神的當頭,雍瀾卻勾起唇,朝她溫聲的喊——
「嬛嬛。」
耳邊听著男子清潤的聲音,眨眼間,幻境和現實重合,迷離的目光霎時轉為清明。
「……又或者你擔心我的病?不想跟我這樣的人……一起?」雍瀾干淨明亮的眼楮有了不確定,搜尋起她表情上任何的蛛絲馬跡。
「這我真沒想過。」她笑了下,捏著自己的拳頭。「我也不是吃素的,不是誰想欺負我都行的。」
雍瀾慢慢露出明麗到叫人無法直視的笑容,心頭有驚也有喜,他忍不住想去握沈瑯嬛的手,但是又死死忍住。「那就這麼說定了。」話語里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激越。
沈瑯嬛沒有出聲,卻也點了點頭。
她本來就打算好了,既然壞了清白,又不想忍氣吞聲過日子,這輩子怕是不會嫁人了,說實話要靠自己養活自己她沒在怕,可有了孩子就不一樣,她兩世親緣薄,總算有個跟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讓她打掉她做不到,若要留下,孩子的身分就不能不明不白,不能苦了孩子。
原先她不想雍瀾負責,雖然麻煩點還是能自己想法子,可她到底被雍瀾的俊美給迷惑了一把,也被他的誠意說服了一把。
試試,就試試,怎麼說有上輩子的經驗她這輩子還能被射成篩子?想到這,沈瑯嬛自己都笑了。
見她明媚的笑了,雍瀾著實松了口氣,這是真答應了吧!
他的聲音溫柔成了一汪的水。「我讓欽天監尋了最近的吉日就來,你有什麼要求?」
這時才感覺自己活過來的雍瀾才听見不遠處那一小片竹林沙沙作響的聲音,彷佛在為他們伴奏一樣,也就是說他和沈瑯嬛說話的那會兒,周遭的一切都不曾入他的耳和心。她搖了搖頭,「宮里頭辦事能出什麼錯?」
「那倒是。」話落,他頓了一下,又自顧自解釋起來,「我先前跟你說的什麼離魂癥的事你可別放心上,要是以前我不敢說,早先在廂房的時候胡神醫替我診斷過,他說我那離魂癥不是病,是中毒,只要解了毒就沒事了。」
「胡神醫能解你身上的毒?」
「他說要是他沒把握,這天下就無人能解我的毒,不過有兩味草藥他手上沒有,讓我進宮去要,若是宮里的太醫署也沒有,那麼他就要去尋,尋回來還要制藥,解毒時間怕就沒那麼快了。」
「你得罪了誰,誰心眼這麼壞給你下毒?」她也不問上山下海找兩味藥需要多久時間。
「我的身分這麼敏感,想我活的人很多,想我死的人也不少,這些我總有天會一一討回來的。」
及冠的青年眼中有著不為人知的滄桑,瞳孔里是如同暗夜般的深色,幽暗而深邃,將他襯托得隱晦又高深莫測。
「我看著那胡神醫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你用什麼去交換,讓他為你祛毒?」她剛剛听見了,為了讓那胡一真給她們看診,大哥可是交出了一本他珍藏許久的醫書,雍瀾這毒想解,應該少不了交換條件。
「他讓我替他找一個人,他失散的妹妹。」他雖然是個閑散王爺,這等能耐還是有的。
不過這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要知道人海茫茫,找人和大海撈針沒什麼差別。
「是說你是個皇子,你的婚事可以這麼隨便嗎?」皇子肩上的責任沉甸甸,婚姻向來都不是他們能作主的,至于她,重蹈覆轍啊,上輩子嫁的是太子,這輩子沒想到又踫到雍瀾,這算天命不可違抗嗎?
嫁入皇室中容易嗎?復雜得要人命!
她本以為這一世嫁個平頭百姓也就罷了,不料還是攤上個王爺,不過既然踫上了,她也不是怕事的人,走著瞧就是了。
「這個你不用擔心,交給我就是了,我上有兄長,沒那麼多眼楮盯著我的婚事,我能自主不說,我母後向來順著我,想必也不為難。再說了,你也是堂堂相府嫡千金,我們倆多相配啊。」他對著她如春水般清澈柔軟的眼眸擠眉弄眼,模樣有些好笑。
「是是是,是小女子小看王爺了。」她都被他逗得有些想笑了。
他喜歡這樣神采奕奕的她,這樣的她彷佛能陪著他度過將來的風雨,無所畏懼。「你記著啊,以後可要多信我。」
「知道了。」既然他都打包票了,沈瑯嬛就不去擔那個心,男人要是連這些都搞不定,那先有後婚這事也就不用提了。
「對了,你得記著,你現在有身子了,那些個跑跑跳跳、下水的事就由著下人去做,小心自己的身子,知道嗎?」臨走,他到底說了那麼幾句。
沈瑯嬛一怔,她都還未過門,這廝竟開始管起她來了?
不過月復誹歸月復誹,她心里還是覺得暖暖的。
點點頭,她目送著人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