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別來無恙 第四章 嘴硬心卻軟
艙房內,安靜無聲,不,仔細點听的話,可以听見嗚嗚嗚的聲音。
朱晴雨的嘴巴被一塊破布塞住了,雙手被反剪在身後給捆了,剛開始她還不斷的試圖掙扎,可當船不再晃動,窗外連一點風聲都听不見時,她便安靜了下來,只是怔怔地望著窗外。
鳳二就躺在她身邊,自始至終都閉著眼楮睡覺,不管她是在奮力想取出嘴里的破布還是企圖解開手上的繩索,抑或是像現在努力的想說些什麼,他都一概不理不听不問也不看。
她,令他煩悶透頂。
因為一個女子而搞得自己像個火藥彈似的模樣,這絕對是他出生以來的頭一遭,這樣的他,連他自己都快要不認識了。
所以,他得安靜下來,他想安靜,她自然也得安靜。
艙房的門被用力敲了幾下,鳳二本不想理,可對方像是吃了秤陀鐵了心,非得敲到他開門不可似的。
鳳二起身走到門邊打開門,高大的身子很自然地將整扇本就不大的門給擋住,不讓來人
有任何窺探的空間,就算此刻來到他門前的人是這艘船的老大龍七也不例外。
龍七見他像門神一樣的守在門口,忍不住嘲弄了他一番,「怎麼?連我也防?本大爺又不會跟你搶——」
「說重點。」鳳二一臉的不耐。
「重點就是……」龍七正要說,眼角卻看見他衣服上一大片血跡,「你這是怎麼搞的?你的手臂怎麼流了這麼多血?你是嫌自己命太長嗎?傷口裂開了也不趕快找張哥過來看看!」
「死不了。你到底要干什麼?我很累。」
「你當然累,都快死了!」
「去你的!」鳳二直接把門甩在他臉上。
龍七卻伸手擋住了,硬是不給他關門,「那姑娘呢?她不在里面嗎?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你的血都流成這樣了,她難道不知情?」
「我的傷關她什麼事!」講到她,鳳二就一肚子火,說著又想把門關上。
「等一下,我就不能見那姑娘一面?我有事要問她!」
「她沒空!」
「喂,你這是干什麼?再怎麼對姑娘家有佔有欲,也不該像你這個樣子吧?你還是不是男人啊?」
真是個胡攪蠻纏的家伙!
「她睡著了還沒醒,你別吵了。」
「睡著了?外頭又亂又吵的,她能睡著嗎?你唬我呢?」龍七還當真沒被唬,憑著自己比鳳二高壯有力又沒受傷,硬是靠著巧勁給擠了半身進去,這一瞧,眼楮都直了,吃驚得嘴巴都快闔不起來,「鳳二,你這究竟是……姑娘哪里得罪你了?你這樣綁犯人似的綁著人家像話嗎?」
鳳二不打算看她一眼,所以並沒有回頭。
「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想對人家用強,人家不願意,你才把人家這樣又捆又綁的?還把自己的傷口給弄裂了?」
鳳二還是不說話。
「喂,大爺我以為你一向憐香惜玉,你卻把人家弄成這個模樣……嘖嘖嘖,果真人不可貌相……」
「說夠了沒有?說夠了就可以滾了!」
「這不行,這姑娘可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我是特地來謝謝人家的,既然看見她被人綁了,我身為老大豈能見苦不救?」
「既然你這麼愛救,就把她帶到你房里去,我不想再看見她!」
龍七挑了挑眉,不知是驚喜還驚嚇,「真的假的?我真的可以嗎?把她帶進我房里?」
「你當然……」
鳳二還沒說完,龍七已經不管不顧地擠開鳳二走進房,長手一探便把臥榻里頭的朱晴雨整個人抱過來,伸手便把她嘴里的破布給拿下,她開始狂咳了起來。
「姑娘,你還好吧?」龍七不住地給她拍背理氣。
她會好才有鬼呢!朱晴雨咳到淚不斷的掉,灑滿了整個臉龐。
這模樣,連一向粗手粗腳的龍七見了都心疼得緊,等她咳得緩些,忙又替她解開了手上的繩子。
姑娘家細皮女敕肉的,被這樣的粗繩綁著又耗盡氣力的想掙開,縴細的手腕上早已被粗繩磨去一層皮,又是瘀青又是血的,看起來觸目驚心的可怖。
朱晴雨一見到自己的雙手變成這樣,更是委屈,這一哭便一發不可收拾。
那哭聲,細細碎碎地,幽幽怨怨地,怎麼听就怎麼磨人的心……
終究,鳳二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瞧向朱晴雨,瞧上她那哭得可憐兮兮的一張小臉,瞧上她那雙被他捆綁而血跡斑斑的手,心突然像是被刀割了一下,胸口隱隱地覺得又悶又疼。
明明是她自找的!
要不是她動不動就要跑去跳海,他需要把她綁起來嗎?要不是她那張嘴一直對他說那些不知所雲的話,他需要把她的嘴巴用布塞住嗎?既然一切都是她自找的,一切都是她活該,此刻的他究竟在郁悶個什麼勁?
「姑娘,你別哭了,我叫張哥來幫你上個藥吧?好嗎?你一定疼死了吧?都怪這個鳳二,我帶你離開這里可好?」龍七問著,卻久久沒听到回應。
鳳二的耳朵豎得高高的,屏著息,想說什麼終究還是沒說,悶悶的把到嘴邊的話給憋進肚子里去。
過了好一會兒,朱晴雨終于開了口——
「不用了,我留在這里就好。」朱晴雨頭低低地,「龍老大,你幫我請張哥過來吧,可以嗎?」
龍七咧嘴笑了,對鳳二眨眨眼,嘴里答著朱晴雨,「當然可以!不過,姑娘確定要留在這里不跟我走?我可以把我的艙房讓出來給姑娘睡,我龍七皮糙肉厚的,找個兄弟的房擠幾晚就行了,如何?」
真是個很具吸引力的提議呵。朱晴雨差一點就想點頭了。
她微微抬起頭來望向大胡子,在還沒看見他那張臉前,先映入眼簾的是他衣服上那一整片觸目驚心的血,她的心微凝,心知肚明那是他為了救她而硬把她扛進房,她又死命的在他懷中掙扎不休的「成果」。
他因為救她而受傷,因為救她而又撕裂了傷口,他應該是被她氣得快吐血了吧?所以連自己的傷口一直流著血都放任不理,無知無覺?
大胡子其實是個大好人,舍身救她又用自己的性命相護,在這艘大船上,如果說她能信任誰,大胡子鐵定是唯一的一位,如此,她自然該選擇留在他身邊,這答案根本無庸置疑。
何況,他還受了傷流著血,她又豈能棄他不顧?
朱晴雨再次低下頭道︰「不麻煩龍老大了,我留在這里就好。」
「好吧,那我去請張哥過來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謝謝龍老大。」
龍七朝她揮揮手,正欲踏出艙房的腿又頓了一下,回過頭來再次看著她,「我過來其實是要告訴姑娘一聲,一切如姑娘所言,真的都恢復正常了,我的羅盤,這艘大船,天空和這大海。」
「我知曉。」朱晴雨點點頭。
當外頭變得安靜無聲,船也不再晃動時,她就已經知曉,同時,她更知曉一件事,那就是她這輩子看來是別想回到現代了。
因此,她的心情是極其復雜的,對大胡子數次的救命之恩很感激,也很幽怨,這樣的心情絕對沒有人可以懂。
龍七很難掩飾他的激動與迷惑,「姑娘是如何辦到的?姑娘怎麼會知道只要離開那一處地方,混亂的一切就都會恢復過來?」
不知情者,就算在大海中航行老練如他,遇到那種可怕的狀況,第一個會做的事鐵定是先穩住船,不讓它因為劇烈的晃動及亂轉而翻船,而在還搞不清楚東西南北時也萬不可能隨便離開原處,免得偏離本來的航道,總之,無論如何絕不會是用她那種方法,不管不顧的隨便找個方向沖出去再說,因為沒有人知道這樣莽撞行事後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
「我只是猜的,因為我曾經在某本書上看過類似這情況的故事,所以便讓龍老大試試看罷了,死馬當活馬醫,總比坐以待斃來得好。」
龍七听了點頭笑了笑,「倒是托姑娘的福了,我這就去找人過來。」
朱晴雨也笑笑,沒再說什麼,看著龍七走出去關上門。
房內一瞬間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大胡子和她眼對著眼。
朱晴雨沒說話,安靜又難得乖巧的坐在榻上,鳳二的黑眸卻是自始至終直勾勾地看著她。
「為什麼不走?」在他捆了她又用破布塞住她的嘴,這麼惡劣的對待她之後,他實在想不出這女人選擇留下來的理由。
「你忘了嗎?我當時說了,你若再不松手,就要對我的後半輩子負責,我一輩子都賴著
你纏著你不放,你將永遠都擺月兌不了我。」
這話,明明是威脅,是警告,此刻從她的小嘴里說出來,卻像是在撒嬌。
她想賴著他,是真的嗎?
如果是真的……
「所以,現在你是在落實你所說的話?」
「嗯,後悔了吧?」朱晴雨壞壞地看他一眼。嚇嚇他也好,誰叫他剛剛對她這麼壞,不管她怎麼嗚嗚嗚地叫他都不理。
鳳二挑了挑眉,「你確定?」
「嗯……」她圓圓的眼楮閃閃爍爍地。
「既然你確定了,好,那今晚我們就成親洞房吧,我現在就去叫龍七讓兄弟們準備準備——」
見這大胡子當真要開門走出去喚人,朱晴雨牙一咬,忙道︰「等一下!我……我說笑的!你干麼當真?」
「婚姻大事豈能兒戲,既然當初我沒放開姑娘你的手,自然應該要為姑娘負責……」說著,腳步沒打算停。
朱晴雨真快被他氣死,慌忙的從榻上跳下來,跑到他面前,伸長著手臂擋住他的去路——
「我說不必了!我朱晴雨要什麼男人沒有?干什麼要你負責?何況我又不喜歡你這種大胡子,賴上你,我還委屈了呢。」
瞧瞧她那雙瞪著的杏眼意志堅定的模樣,果真是沒打算要賴上他,所以當時的她是真心的想要跳海,而不是為了想賴上他而作戲?
鳳二想著,心有片刻的凝滯。
究竟是誰傷了這女人的心傷得這麼深,讓她傷心到三番兩次的不想活下去?又是誰想害她,竟狠心的把她給丟進海底不聞不問?若哪天被他知道這些人是誰,鐵定先將他們一頓好打解解氣再說!
朱晴雨被大胡子那深不見底的黑眸看得有些心慌慌地,不禁有些臉熱,「干麼這樣看著我?你不會不信我吧?難不成你這個大胡子以為自己是潘安再世?我就這麼想巴著你不可?」
「你剛剛說你叫朱晴雨?你姓朱?」
哇咧,朱晴雨的嘴巴張張闔闔半天,她怎麼可以笨得把名字報出來?她剛剛是腦袋秀斗了嗎?
「我……你听錯了!我姓封,不是瘋子的瘋,是開封的封……但,不管我姓什麼,你都不準對外說去,听見沒有?」古代女子的閨譽是很重要的,她被一群海盜頭子給救起來的事要是被傳出去,那她的日子恐怕就真的很難過了。
「我不會說出去。」
「那就好。」
正說著話,未料,她身後的門板被人敲了兩下後便直接從門外被推開。
她人剛好就站在門板後頭,正前方又杵著高大的鳳二,根本來不及閃躲,幸而鳳二眼捷手快,長手往前一探便把她撈進懷里還順勢往後退了一步。
「啊!」她一個沒站穩的被拉往前,鳳二又往後一退,這一撲一抱一退,兩個人都沒站穩,雙雙倒上了臥榻。
張宙推門進來,剛好就撞見兩人在床上抱在一塊的樣子,他啊了一聲,人便想退出去,鳳二和朱晴雨不約而同的叫住了他——
「回來,張哥。」
「不要走,張哥。」朱晴雨忙從鳳二身上爬下來,臉紅心跳,忍著困窘道︰「你快幫大胡子處理傷口吧!他的傷口又裂開了!流了好多血!」
張宙看著她又看著他,嘴巴忍不住咕噥了一句,「你們老這個樣子,傷口不裂開不流很多血才奇怪呢。」
「不是你看見的那樣,張哥。」朱晴雨的臉更紅了,「我剛剛是不小心摔在他身上,沒跟他怎樣。」
張宙搖搖頭,擺明著不信,低頭把傷藥從醫箱里拿出來,「把衣服月兌了吧,我好上藥。」
「你先幫她看看吧。」鳳二動也不動地繼續躺在臥榻上頭。
「我不需要!」朱晴雨頭搖得跟博浪鼓似的,「張哥,你先幫大胡子處理傷口吧,他流那麼多血,不知道會不會……怎麼樣?」
「我不會怎麼樣。」
「我不信。」
「把你的手伸出來。」
「我這點小傷根本不礙事……」
聞言,鳳二坐起身,整個胸膛都快貼上她的背,「你再不听話地把你的手伸出來給張哥瞧,我也不會讓張哥處理我的傷,這樣有沒有很公平?」
這樣也行?他這根本是威脅!哪里公平來著?
可此刻她的背被一股男性身上的熱氣所籠罩,大胡子靠她靠得那麼近,近到她根本無法忽視他在她身後的龐大存在,近到她覺得天氣有點太熱了,讓人口干舌燥。
為了轉移自己的心思與焦點,朱晴雨索性牙一咬,乖乖地將兩邊的衣袖給拉上去,又乖乖地把兩只細白的手腕一起伸到張宙面前——
柔女敕的腕上,皮破了,拉扯著肉,滲出的血凝著塊,怎麼看都是慘不忍睹。
張宙一個凝眉,鳳二也一個凝眉,朱晴雨是看了一眼便別開眼不敢看,伸出的手輕輕地顫著。
她怕痛啊!如果可以,她真的一點都不想上藥!她寧可讓它自然好。
「怎麼搞成這樣?」張宙看了鳳二一眼,鳳二的眉頭蹙得更緊,半句不吭,再瞧瞧朱晴雨,也是咬緊牙關,像是待宰羔羊,「會有點痛,姑娘你忍著點。」
「知道了,張哥你要弄就快點吧。」早死早超生啊。
她的手一直抖,張宙的藥很難上,鳳二見了,從她身後探出自己的手各抓住她一只手臂,這才讓張宙好處理些。
把烈酒噴灑在一塊干淨的布上,張宙輕柔地輕拭上她的手腕——
痛嘶了幾聲,朱晴雨想忍住淚可沒忍住,一行淚便滑下了臉頰。
鳳二靠她很近,就算她沒哭出聲,那淚珠串串死命咬住唇的模樣卻瞧得一清二楚,一顆心也跟著撐得死緊。
就是個愛哭鬼……
他輕罵著,可抓住她的手臂卻不自覺地把她給擁緊些。
身後這男人的舉動,朱晴雨不是沒感覺到,而是假裝不知道,她的臉更紅了,可能是這男人的舉動轉移了她注意力的緣故,手腕上的皮肉傷雖然對她來說還是很痛,卻似乎沒那麼痛了。
兩只手腕都被絲帕包好了,絲帕還是鳳二主動貢獻出來的,說她姑娘家細皮女敕肉的,一般的布怕磨痛了她,怕她之後更怨恨他。
他對她的好,赤果果地,就算是冷嘲熱諷,她還是覺得一絲暖意沁入心頭,雖然,她依然不太搭理他,他也不太搭理她。
這一晚,朱晴雨睡得極沉,沉到第二天竟然沒醒過來。
鳳二本來以為她只是需要好好睡上一覺便沒事了,卻發現她在發高燒。
她昏昏沉沉地,每當有點氣力睜開眼來,看見的都是大胡子鳳二的那張臉,不,與其說她看見的是他那張臉,還不如說是他那雙眼,畢竟他的胡子太多了,還真是看不清楚臉,那雙眼卻是很誘人的,常常閃亮亮的發著光,很是靠近的看著她。
還有他那雙手,軟軟涼涼地,每次當它們貼上她的額頭,就會讓她舒服得忍不住從嘴邊逸出一抹嘆息,然後將臉主動地貼上那只手蹭啊蹭地。
這些小舉動對她而言都是無意識地,生病的她迷迷糊糊地根本不知曉,可鳳二好幾次見到她似貓兒般的模樣,讓他不禁好氣又好笑。
龍七親自端來一碗姜湯,「還沒退燒?」
「嗯,不過沒那麼燙了。」
「後天一早應該就到黔州港了。」
「嗯,知道了。」
「姑娘是說她住在黔州吧?」龍七看了鳳二一眼,「你舍得把這姑娘送回黔州?」
鳳二眉一挑,扯唇,「什麼意思?」
「我是在想,這姑娘都跟你同床共枕了幾天,你卻沒開口說要娶人家……這姑娘回到家中,恐怕會很不被待見啊。」
「我沒對她怎麼樣。」
嗄?龍七瞪大了眼,張大了嘴,「你開玩笑吧?」
「我有必要開這種玩笑嗎?姑娘家的貞節很重要,我讓她待在我房里是為了方便保護她,不是要欺負她。」
「可是你們都睡了好幾天……」
鳳二沉了眼,「注意你的措詞,龍七。」
「我的措詞怎麼了?這船上哪一個兄弟不知道你們兩個同床共枕好幾天了啊?就算你當真沒對她怎麼樣,可在別人眼中你就是已經對人家怎麼樣了啊,這話要是傳出去,就算她是清白的,也不可能是清白的……懂嗎?」這小子,不會連這一點人情世故都弄不明白吧?
「所以我才要你閉嘴。不只你,你得負責讓所有人閉嘴。」
「就算大家都閉嘴,可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無端失蹤這麼久,你當她能沒事?整個黔州的人恐怕都不會信她還是清白的!」
「所以?」
「所以,你當真不娶人家?我知道你還沒娶妻,我也猜得出來你可能家世很好,也許這姑娘配不上你的家世,但當個妾總行吧?」
鳳二的黑眸一沉,「她已經有未婚夫,你就不要亂點鴛鴛譜了!何況,她說過她不喜歡我這種大胡子叔叔,你不是親耳听見了?」
好吧,他是親耳听見了沒錯。
龍七皺了皺眉,「你確定她未婚夫還會要她?」
鳳二端過他手上的姜湯在唇邊吹了吹,不打算回答他的問題,因為,他不確定。但,他真的不覺得自己有必要為別人的未來而擔憂,他一再出手救這姑娘是因為他本性如此,跟男女之情無關。
何況,人家姑娘又不喜歡他……
「喂,你不會是嫌棄人家吧?人家姑娘雖說不上國色天香,但也是清雅秀麗。是,她個性是烈了點,和那些老端著的名門閨秀是有點差距,但本大爺就愛這味,你若不想要她,那我龍七要了。我可以馬上娶她為妻,只要她願意。」
「我不願意。」虛弱的嗓音幽幽地從他們身後傳了過來。
一听到聲音,龍七開心的咧了咧嘴,朝她走去,「姑娘你終于醒啦?怎麼樣?身子有沒有舒服些?」
朱晴雨扯扯唇,覺得全身上下都冒著一股熱氣,「我怎麼了?」
「發燒了,張哥說可能是你的手傷感染了,再加上你之前待在海里挺久的,身子骨本就不太好,便發起熱來,熱散了就好,你既然醒了,多喝點熱姜湯驅驅寒氣,應該就沒事了。」
朱晴雨點點頭,「謝謝龍老大。」
龍七被她這麼溫柔的道謝,竟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頭,「那個,你听見了吧?我剛剛對鳳二說的話是當真的——」
「龍老大,我已經訂親了。」朱晴雨很快地開口打斷他,「也許這一次回去這親事就黃了,但,無論如何,在範哥哥沒有開口先說不要我之前,我是不會背棄他的。」
還真是個懂事又重情重義的好姑娘。
若他是她的未婚夫,是斷然不會因此退婚的,可這世間事豈能盡如人意呢?看來這姑娘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爺懂了,姑娘好好休息吧,後日一早姑娘就可以回家了。」
「謝龍老大,龍老大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感激不盡。」
「姑娘這麼說,我龍七倒真不好意思了,沒管理好下屬,還讓姑娘受驚又受傷,姑娘真要謝就謝鳳二吧!」說著,龍七便揮揮手走出艙房。
龍七一走,鳳二看了她一眼,把方才龍七端來的姜湯遞到她面前,「喝完它。」
朱晴雨接過來,一口一口慢慢喝下肚。
方才面對龍七,她一張口就可以把話說得一串一串的,此刻房里只有他們兩人,她倒是詞窮了,不知該說什麼,事實上,打從听見他說他沒對她怎麼樣開始,她就說不出心口上的那股窒悶代表什麼,明明他說的都是實情,可不知為何他的反應卻讓她有股被嫌棄的感覺……
是了,嫌棄。
剛剛龍七說的沒錯,這男人雖然好心地一再救了她,卻壓根兒沒有想納她的心思,那日說要讓龍老大準備婚事洞房也是說笑罷了,這本來也沒什麼錯,在現代,沒有一個女人會因為和一個男人在同一張床上睡了幾天就會賴著人家娶她。
這里雖是古代,但她不是什麼大家世族的千金,他也不是什麼有頭有臉的官家少爺,什麼毀姑娘清譽這樣的詞用在她和這個海盜身上好像也不適當,但……他竟然嫌棄她?好吧,她覺得自尊心有點受傷了,就是這樣而已。
明明該是她嫌棄他的,沒想到他也壓根兒瞧不起她,是因為這樣的認知讓她不太舒服吧?所以她的胸口老悶著?
「你姓朱,不會是黔州第一錢莊,福德錢莊老板朱光的女兒吧?」
聞言,朱晴雨一怔,呆呆的抬起頭來看著他,這男人是巫師嗎?難不成他除了會觀星象還會算命?「你……怎麼知道?我作夢時說夢話了嗎?」
她非常確定自己沒有提過家世,畢竟這批人是海盜,她怎麼可能會對這些人泄露自己的家世及身分?怕被綁架勒贖是一回事,怕這些人知道她是誰上岸後到處亂說亂傳這件事倒比較讓她忌憚。
鳳二扯唇笑了,「不,你剛剛說的。」
「我剛剛哪有說……」朱晴雨一呆,努力回想方才自己可有說了什麼話,明明就沒有,她只是回答他的話罷了,該死!她中計了!「你……你卑鄙無恥!竟然趁我生病了套我話?」
鳳二也不否認,還不住地點點頭,「果真發著燒時,人的腦袋瓜會變笨。」
「就跟你說我姓封,不姓朱!」
「是,瘋子的瘋……」
「就跟你說不是瘋子的瘋……」
她惱羞成怒的要伸手打他,縴細的手才剛剛揚起便讓他抬手給輕輕按住。
「不要亂動你的手,你忘記你兩只手都受傷了?」他皺眉,黑眸直勾勾地盯著她,「痛嗎?」
這男人,有必要問句話都那麼溫柔嗎?
「不……痛。」就算會痛,被他兩只大手溫柔地抓著,也不會覺得太痛了吧?她微紅著臉把手給抽回來。
鳳二又看了一眼她縴細的手腕,「我再幫你涂點藥吧,留疤了可不好。」
「不用了,留疤也沒什麼。」她把雙手背在身後,就是沒打算再讓他瞧。
「怎麼就沒什麼了?就不怕你未來的夫婿嫌棄你?」鳳二沒好氣地道︰「還是你故意要讓我感到內疚不安?留著疤好氣我?」
朱晴雨連連點頭,「嗯,你怎麼知道?是啊,我就是要留著疤,永永遠遠記住,曾經有個男人對我這麼壞。」
鳳二好笑又好氣的挑高了眉,「值得嗎?為了記住我,還故意要在手上留塊丑丑的疤?你這姑娘算術不太好吧,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你也干?」
朱晴雨努努小鼻子,「我其他可能不行,但算術可精得很。」
尤其來到這個連九九表都沒人會的古代世界,她光算術這一門技藝就足夠打遍天下無敵手了吧?何況她本來就是學管理的,會計學、成本會計的成績也是一等一的好,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如此,老天爺才讓她穿來古代就是個錢莊千金,這職業根本是為她量身訂做來著。
聞言,鳳二的黑眸微閃,「是嗎?倒沒听說過朱家的千金有這項才能……」
「你們這些海……海上成員都是混海上的,哪能听說過那些商家小姐的小事?」朱晴雨說完,又覺得不太對的看他一眼,「為什麼你好像對黔州很熟?一個朱姓就可以讓你猜到我的父親是朱光……你不會剛好也是黔州人吧?」
越說,朱晴雨越覺得可疑。
難不成黔州姓朱的就只有她爹這一家?不可能吧?
「那倒不是。」鳳二淡笑,「只不過本人見多識廣而已。」
「我不信。」
「不信又如何?」
「整個黔州,又不只有我爹姓朱,你究竟是怎麼猜到的?」
鳳二看了她一眼,走到一旁的櫃前拿出她先前落海時穿的衣服遞給她,衣服上頭還放著一個粉色的繡花荷包,上頭繡了一個「福」字,「這是那天你換下的衣服及和衣服一起落下的荷包,我已經清理好了,回家前你可以換上。」
朱晴雨接過衣服,瞄了擺在最上頭的那粉色荷包一眼,應該是原主平日在用的沒錯,雖然她印象不深。
「你想說什麼?」不過就是個繡著福字的荷包,能看出什麼端倪來嗎?
「見了這個,你還是不明白我是如何猜到你身分的?」
完了!他現在是在考她嗎?身為朱家大小姐,她究竟遺忘了什麼?朱晴雨努力瞪著那個荷包,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需要知道什麼嗎?」她故作鎮靜地眨眨眼。
或許是原主當真太宅了,宅在家里不聞天下事也就罷了,還不聞家中事?否則,她又沒失去原主的記憶,怎地被大胡子一問還一頭霧水起來?
鳳二淡淡一笑,「這個繡著福字的荷包是今年新年時福德錢莊請城里最好的繡娘繡制而成,專門送給錢莊大客戶們家中女眷的新年賀禮,為表誠意,每個荷包除了福字,背面還分別繡上各家的姓氏,收到的眾女眷都歡喜得很……你這荷包的背面繡的是個朱字,我就隨口
就一個荷包而已,一個海盜竟然可以把她的家世猜出來,也不知是她太蠢還是這男人太精明?他不會是把這港口沿岸大戶人家的戶口全都給查得清清楚楚吧?
古代的戶籍制度有這麼厲害?
就算有,這男人為什麼可以拿得到這麼詳細的名單?
「你真的是干海盜的?」朱晴雨狐疑的問。
鳳二的黑眸閃了閃,「不然呢?」
「我以為你是黔州某城縣太爺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呢。」朱晴雨模模鼻子,假笑兩聲,「竟連我家錢莊送大戶女眷荷包這種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你都知曉。」
「我知道的,可遠比你以為的還要多更多,就算當海盜,也可以當一個稱職專業的海盜。」
朱晴雨點點頭,不跟他在這話題上繞,免得到時穿幫的是她自己。
不過這事,怎麼想都覺得詭異!就算身為海盜得模清那些官員大戶人家的底細及來頭,可連原主家的錢莊過年送給大戶人家女眷的荷包樣子都知曉?這未免也太夸張了!
可,人家不說,她也不能拿刀架在人家脖子上逼人家說不是?
何況,她可連刀怎麼拿都不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