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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子吹簫逐鳳凰(下) 第十六章

第十八章

密室的厚重牆門驀然被轟然破開了!

趙玉不顧胡橫和月令及戴嬤嬤的阻攔,率先沖進了幽暗密室中,盡管只有瓖嵌在牆上的螢石隱隱散發出微光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蜷縮在地上那個嬌小狼狽的身影——

「眠娘!」他目眥欲裂,心髒狂痛得幾乎裂胸而出,大鵬般撲向她,顫抖著雙臂輕輕抱起,生怕稍一用力就會弄碎踫疼了她。

「別過來……我不是你娘子……」他懷里的小女人渾身冰冷,濕得像從湖里打撈出來的一樣,唇瓣血肉模糊,臉色蒼白如即將斷氣之人,不斷囈語低喚。「玉郎……殿下……我想回家……」

趙玉熱淚奪眶,雙手抖得幾乎抱不起她,而後臂膀牢牢地摟緊了懷里心愛的妻子,俯在她耳邊溫柔地道︰「眠娘,別怕,玉郎來接你回家了。」

錢晉塘自牆門炸開的剎那就飛快起身閃開,僵硬地貼靠在密室角落,目光低垂掩住內心驚駭與一絲不願承認的恐懼,面上卻依然恭謹。

「稟太子,太子妃被賊人所擄,卑職雙拳難敵,只得匆忙間將太子妃藏匿此處——」

錢晉塘話還未說完,胸腑間猛然被一記巨大重擊,氣血翻騰間張口就吐出了一口血來!

他痛得跪倒在地,感覓到胸骨仿佛斷折了……

「孤本想留你一條狗命,」趙玉打橫抱起李眠,高貴清冷從容淡漠,仿佛方才狠狠出腿踹斷錢晉塘肋骨的人不是自己,但他的眼神已經是在看著個死人了。「可跳梁小丑也敢在孤面前作戲,還妄圖孤的太子妃,錢晉塘,究竟是誰給你的膽子?」

「不是我……」錢晉塘屈辱又憤恨得幾乎嘔出第二口血來,還是拼死吞咽回去那滿口腥咸苦澀,喘咳道︰「殿下……就是這麼對待救了太子妃的……有功之臣嗎?」

「放屁!」戴嬤嬤痛斥,一雙老眼燃燒著怒火。「即便人不是你擄來的,你若沒有心存邪心,在見到太子妃的第一時間就該秘密送回東宮,或是通知東宮前來接駕,可你竟敢將娘娘藏在密室,眼見娘娘發病卻未施援手,其中不軌之意溢于言表,還想瞞騙誰?」

錢晉塘強忍驚懼,極力冷靜地苦笑道︰「如若卑職對娘娘心懷不軌,你們現在看到的就不會是一個衣衫完好的太子妃娘娘了。」

趙玉懶得與他再多費唇舌打口頭官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憐惜萬分地抱著已經暈厥過去的李眠往外急奔而去。

戴嬤嬤急急跟了上去,心疼愧疚得不得了。

錢晉塘捂著每呼吸一口就痛徹心扉的斷折胸骨,看著唯一留下來的侍衛月令,自嘲地道︰「怎麼,閣下是留下來殺人滅口的?」

月令挑眉。

「閣下在動手前別忘了,這里是四皇子別院,我是四皇子的人。」錢晉塘微微一笑。「況且太子妃被擄劫至此,話若傳出去,更是一筆算不清的爛帳,對如今丑事纏身的太子而言,還真是『錦上添花』了。」

月令平靜開口,「想讓你消失在這世間且無人懷疑聞問,易如彈指,只不過你像只暗巷鼠蜚般潛伏攛掇上下鬧騰這麼久,想看見的不就是眾皇子廝殺,你所扶持之人傀儡上位,你錢某大權在握嗎?」

錢晉塘的臉色至此終于變色了。

「想問東宮是怎麼知道你在玩什麼把戲的嗎?」月令露出了一抹氣死人的笑意來。「你猜?」

「太子究竟想做什麼?」錢晉塘竭力壓抑內心深處逐漸擴大的恐懼,喑啞地道︰「況且你們沒有證據,說穿了我縱然是四皇子的謀臣,也是各為其主,太子還越不過四皇子拿住我錢晉塘……太子的手伸得那麼長,過府誅殺異己,陛下難道會無動于衷,不會引以為警?」

「錢大公子果然生得一張巧舌利口,也無怪乎四皇子會將你奉為上謀士。」月令還有心情稱贊了一句。

錢晉塘卻絲毫沒有放松戒備,月令笑得越悠然,他心底不祥意味越發濃厚了。

「放心,我們主子又豈是越權之人?」月令慢條斯理地,宛若慢刀子割肉地道︰「浩浩青天,上頭還有聖上在呢!」

錢晉塘不敢置信地瞠目。

——事關太子妃貞節清白,太子竟然敢稟告給皇上知曉?

下一瞬,錢晉塘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暢快和惡意的興奮。「果然……果然……太子等著今日之事發生很久了吧?他安了三年的棋子,終于在這一刻派上用揚了,一個太子妃就能除掉兩個皇子,太子果然老謀深算心機,錢某佩服,佩服!」

月令眼神霎時陰沉了下來。

錢晉塘還在笑,仿佛前世今生的郁郁濁氣在這一剎終于有了缺口,迫不及待爭先恐後涌而出。

「李眠啊李眠,這就是你甘願為他死也要護著的『仁厚太子』,是你心心念念信任有加的『情深夫君』……你比我更可笑,哈哈哈哈……」

月令再忍不住了,就算主子言明只留這瘋子半條狗命就好,自己還是很想一掌把他腦袋劈下來!

錢晉塘狂笑著,笑得嘴角鮮血直溢,眼淚直流……

也不知是在為今生這個白瞎了一雙眼看上太子趙玉的李眠,還是那個前世拼著被亂棍打死在錢府後院小門,也要逃出去向天子趙玉示警的錢門李氏。

……抑或是為他自己。

他不明白,上輩子他明明待她那麼好,千般萬般的好,可自己也不過是迫不得已听從母命納貴妾,將庶子記于她名下,這滿京師有哪家名門貴冑不是這麼行事的,偏偏她就對他眼露失望傷心之色?

母親說她不識大體,身子骨弱,兼又小門小戶之態,不是能管教好兒女的嫡母,這才讓出身江南四品官員之女的貴妾親自教養孩子……

她不是本就不喜庶子嗎?他為了她著想,不讓孩子鬧她,不教中饋之事擾了她調理身子,讓貴妾把一切都接了過去操心,可為何她就因此待他日漸疏離冷淡,好似他對她做下了什麼天大的傷害。

宮里的小妹為他不平,幾次三番傳她進宮教諭申斥,可沒想到她居然屢教不改,最後……最後甚至也不知怎麼入了天子的眼,封了她一品誥命夫人。

可恨他居然還為她歡喜,慶幸著有一品誥命在,母親也不至于處處看她不合眼了。

沒想到……沒想到這個賤人就是在那時攀上了天子,和趙玉不清不楚了吧?

錢晉塘回想著三年來殘破不堪卻幾經拼拼湊湊得來的「事實」,越發怒火沸騰狂暴躁亂,恍若瘋獸,喃喃著誰也听不懂的話。

「錢大公子裝神弄鬼也沒有用,」月令看著他,目光冰冷,嘴角忽地又往上揚。「既然你是四皇子的人,自然該交由四皇子來處置。四皇子是何種心性,會做出什麼樣的抉擇,身為第一謀士心月復的錢大公子,想必比我等還一、清、二、楚?」

最後那句話拉長了音又是意味悠長,錢晉塘驀然自混亂狀態中醒神過來,目光灼灼地瞪視著他,徹骨寒意彌漫四肢百骸。

傾顏之死固然是他示意的,四皇子雖悲傷卻也無不可,對于此時此刻的四皇子來說,為著大位,連心中摯愛、親母兄長都能舍棄,更何況是區區一個「謀士心月復」?

錢晉塘不斷說服自己,四皇子如今大多數的人馬與籌劃都掌握在他手里,為著這種種利害干系,四皇子也絕不可能輕易將他拋出去。

回到東宮寢殿榻上,趙玉輕抖著手一下又一下撫模著李眠白得駭人的頰,溫柔地哄慰道︰「沒事了……咱們回家了,眠兒別怕,玉郎在呢!」

看著昏迷不醒的心愛妻子,他喉頭發緊,眼眶灼熱濕疼,忍不住對著外頭想大吼,又強自壓抑住了。

「葛老院使還沒到嗎?」

「主子,來了來了……葛老到了!」

完全是被挾持飛進來的葛老院使差點驚得魂飛魄散,好不容易被拎到太子妃榻前時,他老人家臉色簡直比不省人事的太子妃還難看了。

「殿、殿下莫急,且待老臣一觀。」葛老院使深深吸了一口氣,控制著老手不抖了,這才沉下心來搭脈。

趙玉緊緊挨著妻子,眸光急切憂懼地直勾勾盯著葛老院使,想追問,卻又擔心擾了他號脈。

但見葛老院使臉色凝重,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對他道︰「稟太子,這三年來凝阻在娘娘腦中的血團松動了……」

趙玉呼吸一窒,好半晌才勉強找回嗓音,嘶啞艱難地問︰「有得治嗎?會危及她的性命嗎?」

——並且,會令她記起錢晉塘嗎?

葛老院使神情還是很嚴肅緊繃。「老臣當年就說過,頭顱乃人最精妙細密不可探究之處,以老臣的醫術,只能勉強防止娘娘當年頭顱摔傷後,教腦血不再擴大,可血團何時能消除,抑或能否消除,老臣確實無能……」

「可你說她現在血團松動……」他頓了頓,閉上眼強抑心頭狂跳的惶亂無措,啞聲問,「對她的身子是好還是……」

「老臣會全力以赴,讓娘娘化危為安。」葛老院使謹慎地道,額上隱有汗,疾聲交代了下去。「請容老臣先為娘娘施針,另外老臣祖上有三帖金湯上方,方子在老臣藥箱內,得速速抓藥備齊,一帖內服,一帖外用,一帖浸泡藥浴。」

「百福!」

「喏,奴才馬上就去辦。」

始終默默焦慮關懷地佐立在一旁的戴嬤嬤想了想,「老奴也趕緊回鸞凰宮向皇後娘娘稟告,另外鸞凰宮有無數天才地寶的好藥材,老奴也讓人備妥送來,如今太子妃娘娘身子要緊。」

「多謝嬤嬤,」趙玉忍著焚心之痛,感激道,「還有父皇那邊——」

「太子放心,陛下那兒有皇後娘娘在,」戴嬤嬤有些忌諱地瞥了葛老院使一眼,壓低聲音道︰「鬧騰不出什麼的。」

「有勞母後,又讓她老人家費心了。」趙玉真摯道,鳳眸紅了。

「太子好好照料太子妃便是,前朝後宮,有皇後娘娘和老奴暫且彈壓著,再大的事兒,都等太子妃醒來安然無恙了,再說。」

戴嬤嬤含笑話語里霸氣流露無遺。

趙玉也知道今日這一遭,不知是多少只幕後黑手共同興風作浪下而來的,自然還有無數後著等著他。

只不過,東宮也不是白白杵在這兒當箭靶的,他布下的局,牽動的線,也該扯上一扯了。

沒收割個幾十條人命,砸了幾十處暗點,還真當他趙玉是死的嗎?

他動作輕柔地在李眠額上落下一吻,「眠兒,你要撐過去,咱們還有白首百歲之盟要守,一大堆大胖女圭女圭要生……玉郎在這兒等著你醒來,別讓我失望,別叫我害怕,好嗎?」

我答應你,往後絕不會再讓任何人能傷害你,且但凡你想知道什麼,我全都告訴你,再不瞞著你、教你惴惴不安。

我還會告訴你,關于前世那個沒來得及向你坦露心跡的趙玉,還有今生這個用盡心機厚顏無恥也要搶回你的趙玉……

……等你醒來,只求你醒來。

李眠昏昏沉沉飄飄渺渺,有無數光怪陸離的景象和聲音在她腦中穿梭,在她眼前閃過。

……幼時的小李眠蹲在牆角對友善親切的少年仰頭笑,下一瞬卻是另一個清俊如仙的少年殺氣騰騰地盯視著自己……周身凶狠煞氣在踏進假山的那一剎倒下……

友善親切的少年每隔三五個月就會來偷偷探看她,背著人給她帶點好吃的,一次又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敬佩德勝侯的英雄氣概,一回又一回勸她好好服軟,切莫因父母輩的愛恨情仇傷了已僅剩不多的親緣。

那個在假山里藏了七日的清俊如仙的少年,卻是每每冷漠懷疑地看著她努力省儉下來的食物,寧可喝井水也不願吃她想盡辦法塞進他口里的「餿食」。

他還嘲笑她人小個兒矮又短腿,像這種東西也就只有她吞得下去,他半點都不稀罕,要她帶著餿食滾得遠遠的。

小小的李眠常常被他氣到哭,把硬邦邦的饅頭往他頭上一扔,就抹著眼淚撒著小短腿兒跑了。

可她不爭氣啊,夜里還是偷偷趁著女乃嬤嬤和百茶姊姊熟睡的時候,又邁著小短腿蹭呀蹭到了假山外,探頭探腦……

這個漂亮的大哥哥嘴巴太氣人了,若不是、若不是他長得比仙子還好看,她才不想搭理他呢!

還是阿塘哥哥和氣太多啦,總會捏捏她的小臉要她多吃點,關心著她是不是又瘦了……雖然、雖然阿塘哥哥每次都勸她跟那個討厭的李湉和好,說她們畢竟是親姊妹……

小李眠總耷拉著腦袋,悶悶地想跟阿塘哥哥說,她就是不喜歡李湉,李湉就是會裝乖賣好,其實李湉可壞可壞了。

只是有一天深夜,當她又偷偷模模攀在假山口探看,見他仿佛入睡了,在他腳邊放了一個小帕子包起來的糕點——

那糕點還是女乃嬤嬤的繡件去換回了點碎銀子,特意買了新鮮米麥還有茯苓,給她做的茯苓糕,可好吃了。

她藏了一塊想給阿塘哥哥,只可惜阿塘哥哥很久很久很久才能翻牆過來看她一回,也不知茯苓糕藏到那時候還能吃不能吃呀!

另外一塊,她本來已經拿到嘴邊,小女乃牙啊地張開要咬下去了,可想了想還是勉強忍下饞勁兒,偷偷放進袖子里,拿來給這個漂亮的、凶巴巴的大哥哥吃。

雖然他嘴巴不饒人,說出來的話都像冰做的刀子那般,劃在身上叫人打哆嗦地凍得難受。

可是他那日流了很多很多血啊……臉色又越來越白,小李眠好怕他會跟阿娘一樣「血崩」而死……她,她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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