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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勺玩家 第一章 穿越加重生,這劇本太折騰

樓台高設,彩帶飄搖,此處是安萊縣內最富庶的廣城妓館越花樓。

原該日夜笙歌不斷、春色無邊的樓閣之間,如今卻傳來了摔杯破碗與嘶啞尖嚷混成一團的叫囂聲。

被爹娘賣來此地已有十來天的紀嵐此刻一身凌亂,發絲披散一肩,眼神里有著宛若壯士斷腕的決絕。

她一手握著敲碎一角、露出銳利缺口的酒壺,一邊憤恨地指著眼前涂滿厚厚胭脂的鴇母,咬牙切齒地吐出不容否決的要挾。

「滾!都給我滾出去!我死都不接客!要不我死要不你們放人!」她的嗓音粗啞,顯然嗓子已干了許久。

自私的爹娘將她推入火坑,不代表她就要接受這個命運,她知道剛被送進越花樓的小姑娘們,多半不是什麼家境好的,個個瘦弱無比,會先被養得白女敕些才開始學習如何接客,所以她忍耐了好些天,如今鴇母見她一直挺听話的,身子也養得圓潤了些,不再骨瘦如柴,便有意訓練她開始接客。

她本想著自己身子養得健康了點,再找機會開溜,所以初時裝得相當乖巧,無奈鴇母卻沒有因此對她放松戒心,照舊找人跟前跟後把她看牢,當今天被送到樓上刻意布置過的雅閣,宣布她今後就住這兒後,紀嵐知道,再不走就完了!

「妳這死丫頭!之前都在跟我裝乖是嗎?我告訴妳!要不妳死要不接客!沒有別的!」鴇母沒想到紀嵐居然一反剛來時的乖巧,瘋了似地攻擊自己,驚魂未定的她指著紀嵐破口大罵,要不是還圖著她的清秀臉皮能賣錢,不想虧了自己的銀子,早叫身邊的護院撲上去把她痛打一頓。

「我死?可以呀?妳當我怕了?怕的人該是妳吧?我只要這麼一割,妳花出去的銀子就打水漂了!」紀嵐作勢把破酒壺抵上自己的頸子。

瞧她一臉毫無畏懼,連破口在白女敕頸項上刺出了血珠都不以為意,鴇母那一整個心疼啊。

「死丫頭還不住手!妳那身皮囊可是我花錢買下來好不容易養出來的!」鴇母氣得揉緊手中絲帕。

「來呀,只要你們再靠近我半步,我就這樣戳進去,來個玉石俱焚!」紀嵐邊要挾,一邊挪動腳步往房門走去。

「這該怎麼辦?真放她走?」護院們擰眉問道。

「怎麼能放她走!」鴇母氣憤地跳腳,「給我跟上去!無論如何都不準放她走!」

幾個護院與紀嵐一邊僵持一邊走向門口,敞開的房門外擠了不少顆好奇打探的腦袋瓜子,原本來看戲的姑娘們都因為紀嵐抵在頸子上的破酒壺而嚇白了臉色。

「別擋路!走開!」紀嵐冷冷地喝斥擋路的姑娘們。

「愣著干什麼!都給我散了!該做什麼就去做!」鴇母只能慶幸此刻是大白天,不是夜里生意正火熱的時刻,否則這事傳了出去,她還保得住自己的鐵腕地位嗎?

她緊盯著紀嵐領著護院踱出房門,一手指著她要挾道︰「我警告妳,紀嵐,妳的賣身契還捏在我手里,沒拿契約去衙門解合同之前,妳都是逃奴!」

鴇母精明得很,人是她透過人牙子買來的,完全沒有違法之處,所以她有權處置紀嵐,若紀嵐真逃了,她也能將她視為逃奴派人去抓。

「妳不說我都忘了。」紀嵐冷眼瞪著鴇母,朝她伸手,「拿來。」

沒了那張紙,她逃走後才真是自由了。

「休想!」鴇母揮手駁斥。

「妳想賠錢?」紀嵐晃了下手里的酒壺,又扎出幾滴血珠,「我拿得太久,手酸了,干脆戳進去一了百了……」

「妳!」鴇母氣得幾乎要跳起來咬人,「好個死丫頭,我當初真是看走眼了!」

本以為買到一只乖順小白兔,哪曉得是披了兔皮的狼崽!

「妳眼力還是不錯的,就是我演技太好了點。」紀嵐皮笑肉不笑地再次重申目的,「賣身契拿來!」

鴇母那一整個心疼啊!要放人,她舍不得銀子飛了,讓她死,那就是直接把銀子丟水里了。

所以無論如何得先保住紀嵐的命,再找機會將死丫頭逮住。

「賣身契在我房里。」鴇母試著交涉。

「去拿,我可以等。」紀嵐勾唇,「只是等不了太久。」

見她不時地扭動手腕,試圖在脖子上劃出更深的傷口,鴇母只得邊罵邊回房里去取賣身契。

不一會兒,鴇母揚著手中那張契約回來了。

「交出來。」紀嵐伸手。

鴇母這回倒沒掙扎,手一揚便遞了過去,但就在紀嵐抓過賣身契想納入懷中,因而低頭的那一瞬間,鴇母跟兩名護院突然就朝她撲了過去!

「死丫頭給我松手!」鴇母高叫著去搶她手里的破酒壺。

紀嵐沒防備,整個人因而往後倒下,撞上了身後二樓廊道的欄桿。

原本若只有她一人,欄桿倒還能撐住她,可加上鴇母跟護院的沖力跟重量後,欄桿竟應聲裂開,于是紀嵐就這麼整個人從二樓高的地方重重地摔了下去!

頓時,周圍尖叫聲此起彼落,一陣陣驚嚷與重物落地的聲響過後,紀嵐直接撞上了裝飾在一樓的山水石與石柱,登時鮮血肆流。

駭人情景把一些膽子小的姑娘直接嚇暈,因為摔在紀嵐身上而稍稍有了緩沖的鴇母連聲哀叫要人去扶她,一名護院摔落時撞上石柱腿斷了,種種哀號叫嚷充斥著越花樓,但卻全然進不了紀嵐的耳里。

牢牢握著賣身契的手掌頹然垂落,殷紅的血液染透了薄紙,令紙上的文字越來越模糊,再不復見……

指尖微震,紀嵐動了動僵硬的十指,眼眸眨了又眨,在看清了眼前不同于越花樓華貴裝飾的破舊屋頂後,她抱著猶如萬針在刺的腦袋緩緩從木板床上坐了起來。

這個房間除了一張破舊木板床跟一個舊衣箱以外,還堆滿各式大小箱籠、板材等雜物,不像睡房倒像個倉庫。

紀家是座小土胚屋,全家就三間房,正房自是爹娘居住,采光最好的廂房則是給了紀家唯一的兒子紀希當書房,而涼爽的第三間廂房則是紀希的睡房。

至于紀嵐,她睡的正是角落的一個雜物間。

原本她與姊姊睡的是紀希現在的睡房,後來紀希年紀稍長,爹娘指望唯一的兒子能功成名就考個狀元回來光宗耀祖,便將剛滿十五的姊姊嫁到外地去,換了十兩銀子聘金回來,然後花錢送紀希去上村里的學堂,還將他的睡房改成書房,至于紀嵐與姊姊的小閨房就被騰出來當成了紀希的睡房,她則被趕到這個不見天日又沒半扇窗戶的地方睡。

「就說了妳那招不好吧?」

冷音飄出,緊跟著一縷黑煙在紀嵐身邊飄過,一名面龐清秀卻透著慘白色調的男子憑空冒了出來。

仔細瞧可以發現,他的身軀大半都是呈現半透明的狀態,就好像有人在白煙上添了色彩,畫出了一個人形似的。

「楊禁,你少在那邊放馬後炮。」紀嵐沒好氣地朝那個幽魂似的男子扔過去一記白眼。

「我知道妳被反復的重生困得太久,心急了,但故意待在花樓再尋機偷賣身契跟珠寶逃離,本就是成功率不高的方法。」楊禁聳聳肩,泰然自若地在灰撲撲的床板上坐下。

「你還記得我被反反復覆的重生經歷困著啊?」紀嵐啐了聲,「穿越加重生,我這人生也真夠折騰了。」

是的,她是穿越過來的現代人,這個據說叫天華朝的地方,正好就有這麼個與她同名同姓的十三歲小姑娘,在荒年歉收時被爹娘賣進妓館,要拿她換銀子養兒子。

原主死不同意,在被押進妓館後,她冒著生命危險將舊衣撕了綁成布條,垂降窗外欲逃,沒想到卻給護院發現,拉扯之下,原主摔斷了腿,高燒不退,人就這麼走了,跟著,來自現代的紀嵐便接手了這具身軀。

原本她大學剛畢業,正與桌游社的同好要去常造訪的桌游店同樂,沒想到路上卻給車子撞了,再醒來人卻不是在醫院,而是被困在原主的身體里。

厘清原主的記憶後,紀嵐簡直要瘋了,沒想到自己居然穿越到一個被家里虐待的小姑娘身上?

而且最扯的是,不僅穿越,她還重生了!

因為原主明明死于妓館的意外,但她醒來卻是在原主被賣進妓館之前!

由于原主是在荒年來臨時被賣掉的,所以紀嵐接手身軀,弄清情況後,便千方百計地想逃離紀家,又或是改變自己被賣進妓館的悲慘命運,但不管她想感化家人抑或暗地里收拾行李逃家,還是悄悄在山上找了個洞穴藏起食物想避風頭,又或者在失敗後選擇不同的逃離路線,最後總是死于非命。

然後每當她逃走失敗死掉後,再睜開眼便是相同的一天,她又會回到荒年之前。

反復多次後,紀嵐幾乎要瘋了,沒想到某天她的面前卻憑空冒出了楊禁這家伙來。

根據楊禁的說法他是來自地府的陰吏,由于原主對于自己十幾年來盡心盡力在家當苦力,下田挑水洗衣喂雞無事不包,卻從沒吃過一頓飽飯,最後甚至還被賣去妓館然後死掉的人生經歷感到相當憤恨,因此成了一個怨靈,不見紀家人嘗到苦果、不見人生獲得幸福,她怨恨不消。

就這麼一個飄散不去的念頭,死死地硬把紀嵐的魂魄扣在原主的身軀里進退不得,即使紀嵐死過無數次,但沒得償所願前,原主的怨念都消失不了,這也是紀嵐反復重生的主因。

「說真的,地府真的不能放她一馬,讓她自己來糾纏紀家人親自報仇嗎?」紀嵐重重嘆了口氣。

「我說過很多次了,陰陽兩隔……」

「好好好,我知道,即使紀家人有負于她,但她身為一個幽魂,若真對活人糾纏至死,反倒違反了戒律,從此無法再投胎,會永墮苦楚之中。」紀嵐沒轍的擺擺手,示意楊禁閉上嘴,「听那麼多次我都會背了。」

「那就不要再問了。」楊禁聳聳肩,「閻王爺都酌情讓我來妳身邊告知實情,在不違反原則的情況下幫妳了,其他的妳就莫要妄想了,快快想辦法了卻原主的心願,獲得屬于妳的幸福人生,才是最重要的事。」

「說的容易。」紀嵐嘖了一聲,「事關我的將來,我比你更緊張好不好?」

「等會兒樊氏應該就要闖進來了,妳有什麼打算?」楊禁對她的吐槽完全不以為意。

「大部分想得到的方法我都試過了,不過……」紀嵐靈機一動,「今天咱們去鬼屋探險。」

楊禁不禁挑眉,「鬼屋?」

他正欲往下問,房門便被人用力推開,一名神情凶惡的婦人手拿細柳條闖了進來,一進房便大呼小叫。

「妳這討債鬼!既然起來了還不去干活?非得我三催四請啊?」

婦人顯然是看不見楊禁,盡管這個陰吏在她身旁走過,她也絲毫不覺。

「這就來了。」紀嵐露出習以為常的表情,迅速穿鞋下地,為免身上被柳條多抽兩下,她飛也似地沖出了房門,邊跑邊喊,「我去山上撿柴火!」

這情景已在她的記憶中重復了許多次,所以紀嵐很清楚接下來的流程。

如果她直接反抗,就會被打到皮開肉綻,如果她乖順工作,再過不久荒年來到,水源干涸、農作歉收,家中生活無以為繼,她就會被賣掉,反正沒一個好下場。

匆匆趕到後院拎起小柴刀跟背簍往肩上一甩,紀嵐快步奔出家門,但卻沒往山上去,而是直奔小泥路徑自往村外去。

「妳想去哪?」楊禁的身影閃出,不著地的雙腳像一團煙霧,他在她的身邊纏繞,跟著她一同往村外飄去。

「鬼屋。」紀嵐出了村口,往右邊小路走去。

「妳是說人人都不太敢接近,那座荒廢許久的田莊?」楊禁想了想,記得在小涼村外確實有這麼處地方。

「嗯啊,我想過了,既然你是陰吏,那邊就算有鬼也會被你嚇跑吧?」紀嵐賊兮兮地迸笑,「若那邊真的是空屋,我就藏到那邊去,包準沒人會去那邊找人。」

「妳還真懂得怎麼利用我。」楊禁扯動唇角,露出一抹不明所以的冷笑。

「我這叫絕處求生、堅忍不拔,你要贊美我。」紀嵐輕哼一聲。

一人一鬼走了約莫兩刻鐘後,紀嵐發現這小泥路越擴越大,雖然道路兩旁有點雜草叢生的現象,但看得出來是有人往來的,路還不窄。

這是有人住在那田莊里的意思?所以鬧鬼是謠言嗎?

紀嵐加快腳步想去一探究竟,沒想到前方卻見有個婦人跌坐在地。

那人四十多歲,穿著一身暗紅棉衣,髻上插著一支看來有點年代的陳舊木簪,面上飽經風霜,個頭不高。

這婦人彎身在地,正一邊撫著腳踝叫痛,一邊撿拾著因為籃子破了個洞所以四散滾落的蔬果。

「大娘,妳還好吧?」紀嵐上前幫忙拾起,瞧那婦人的籃子已無法再裝東西,索性將蔬果放到自己的簍子里,替她背了起來,「大娘住哪兒呢?我送妳一程吧。」

「我就住前面那座田莊呢,好心的姑娘,謝謝妳了。」婦人一拐一拐地站了起來,一手指向前邊。

「我叫紀嵐,大娘叫我小嵐就好,不知大娘如何稱呼?」听這婦人說法,看來鬧鬼田莊其實是有人住的,紀嵐覺得有些泄氣。

她偷瞄身旁一眼,發現楊禁不知何時已消失了身影。

「我叫方蘭。」婦人瞧紀嵐身板瘦小,衣服破舊,明明是個小姑娘卻被養得面黃饑瘦,可以想見家里條件應該不好,忍不住開口道︰「到家後我請妳喝杯茶,嘗些點心,妳可別跟我客氣。」

「好,謝謝方大娘。」有點心吃自然是好事,紀嵐舌忝舌忝唇,跟著方蘭走了一段路,只見眼前出現了一座看來陳舊的房舍。

怪不得村民謠傳它鬧鬼呢!

一來這田莊距離大路有點遠,不常有人來此,二來莊子的門前感覺鮮少打理,也是雜草叢生,有些屋瓦還裂開了沒補,外牆有許多剝落的痕跡,看著就是個沒在維修的地方,說是鬼屋也有那麼點像。

不過遠遠瞧去,田莊旁有一大片的田地,稀稀落落落的幾個人正彎腰在田里工作,而這房舍舊歸舊,地方倒是挺大,看著約莫是座二進院落,佔地頗廣,撇開前門太破舊的問題不提,怎麼瞧都像大戶人家的別莊。

莫非這是哪兒來的沒落權貴住的地方?紀嵐滿腦子胡思亂想地跟著方蘭進了門,幫忙將那一簍子蔬果都搬到了廚房去。

不同于自家的土胚屋,這座莊子建房用的都是木料跟青磚,屋頂鋪的是烏黑瓦片,整體風格相當沉穩,雖然陳舊卻不掩其當年的風華。

就在紀嵐幫著將蔬果分門別類地放到甕中儲存的時候,方蘭已經倒來熱茶、取出一碟糕點,招呼著紀嵐到桌邊坐下一起享用。

點心是不包餡的綠豆糕,還有一小碟的涼果,紀嵐穿來後還真沒嘗過這麼正常的食物,不由得有些狼吞虎咽起來。

因著紀家爹娘只給她粗黑饅頭、稀米湯,或是少少的咸菜,所以她都快要不知道什麼是正常食物的味道了!

「欸,慢點吃,這些都給妳。」方蘭瞧紀嵐身上衣物皆是滿滿補丁,明明就是個女兒家,卻養得面黃肌瘦,活像個在外野的小猴崽似的,再瞧她吃得急,心里知道這肯定是個窮人家女兒,不由得興起幾分心疼。

「謝謝妳,我好久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了。」紀嵐說著真心話。

要知道她多想念追劇時嗑過的每樣零食啊!什麼洋芋片啊、小雞塊呀,還有各式果汁汽水……嘖嘖,原本走到巷口就能買的點心,現在卻離她好遙遠。

「妳喜歡就好,說實在話,要不是見妳吃得歡快,我還當自己手藝退步了。」方蘭若有所思地迸聲。

「退步?怎麼說?」紀嵐大口地喝了半杯茶,這清爽的口感令她再度在心里贊嘆一番。

「我說了妳可別嫌棄,這些點心原是我給家里的三公子親手做的,他近來胃口奇差無比,我想說這些都是他兒時喜愛的點心,便給他做了點,無奈他連嘗都不嘗了……唉!」

三公子?所以這兒果然是大戶人家的田莊了,原來方大娘是給人幫佣的啊!大概是廚娘來著?

「方大娘別擔心,孩子幼時愛吃甜食,年紀大點了不愛吃,這是常理,絕不是因為妳手藝退步了,妳瞧我不是吃得很開心嗎?」紀嵐見方蘭臉上有著淡淡愁容,連忙將手邊最後一口綠豆糕扔進嘴里,還津津有味地咂了幾下嘴巴。

方蘭被紀嵐刻意表現出來的夸張討好逗笑了。

「還有啊,如果胃口真的太差,也許該找大夫來瞧瞧,興許是身體有恙也說不定。」紀嵐提醒著。

「妳這丫頭倒是聰明。」方蘭苦笑,「我家三公子確實是身子有恙,才會連飯都不肯吃。」

根據方蘭所言,這座田莊是廣城相家的產業,前兩個月相家三公子相宇之為了養傷而住到這邊來,所以小小修葺了下,在那之前確實莊子是有些破敗的,大概也是被稱為鬧鬼田莊的由來。

而那位挑嘴挑食的相宇之,原本據說是個經商奇才,做事踏實,雖是庶子卻頗受器重,有承繼家業的可能性,沒想到如今卻落到得在田莊養傷的地步,因此脾氣也變得格外不好。

「欸——那真是辛苦妳了,在這種時候,照顧人的有時候比受傷的人更累呢。」紀嵐誠心地安慰著方蘭。

沒想到紀嵐會反過來安慰自己,方蘭失笑,隨即開口問道︰「多謝妳了,要不妳留下來吃頓飯吧,飯菜雖普通但管飽,好嗎?」

方蘭也是心疼這麼個可親的女娃兒居然餓得一副皮包骨的模樣,忍不住出聲挽留。

畢竟剛才就見紀嵐背著空空的背簍,想來是要出門拾柴或摘野菜,既如此倒不如留她吃點東西,好歹少餓一頓。

有飯可吃,紀嵐自是高興,但就在她正要點頭之際,卻有個神情焦慮的老伯匆忙踏進廚房。

他個頭不高,看著年歲約莫五十上下,或許是因為勞心勞力,所以兩側鬢發已滿是灰白色調。

「方娘子,三公子他還是不肯吃……咦?這位是?」老伯一進門便吐出憂慮音調,但在看見廚房里多了個陌生小姑娘時,到口的話突地一頓。

「她是紀嵐,方才我在路上摔傷腳,是她替我把東西背回來的。」方蘭笑盈盈地替兩人介紹,「小嵐啊,他是桂永良,這莊子里的管事,妳喊他一聲良叔就行了。」

「良叔好,打擾了。」紀嵐有禮地打了個招呼。

「好好,謝謝妳照顧方娘子了。」桂永良點點頭,又對方蘭嘆道︰「三公子依然沒什麼胃口,再這樣下去對身子可不好啊。」

「這……要不,我再試著做點別的菜色?」方蘭听著也憂慮起來。

紀嵐听著兩人的對話,知道他們談的應該就是不肯吃綠豆糕的三公子,心里忍不住浮現出一個傲氣小少爺撇著臉生悶氣的形象來。

在她的印象里,古人成年都挺早的,雖說那三公子是什麼奇才,但說不準才十三、四歲呢!

她正胡亂想著,冷不防地楊禁的身影又飄了出來。

紀嵐正喝著茶,差點兒沒嗆著。

只見楊禁泰然自若地站在廚房里,東探探、西看看,也沒理會她,然後慢條斯理地走到了角落去,那兒放著幾個籮筐,有一個筐里堆著不少花花草草,有些花朵折損不少,明明還鮮活著卻折了瓣,看起來像是被什麼摧殘過似的,八成是打算扔掉的。

楊禁站在那兒翻翻瞧瞧的,時不時朝紀嵐瞄一眼。

紀嵐狐疑地擱了杯子往籮筐走去,發現那都是些可食用的花草。

瞧楊禁微勾唇角,她心領神會地回身對方蘭與桂永良問道︰「方大娘,不嫌棄的話,讓我替那位三公子做點新菜色嘗嘗?興許他瞧著新鮮便多吃兩口。」

雖然不是什麼五星級廚師的手藝,但紀嵐前世除了桌游社外,也參加過不少戶外活動,有幾個同學可是標準吃貨,大家時常一塊兒去野營,就地野炊的本事不能說堪比大廚,創意倒有一點。

重生數回,她也習慣了楊禁的無聲提醒,雖然他言明礙于陰陽鐵則,不能直白地告訴她該怎麼做才能逃離苦海,但遇上機會時,卻總會不著痕跡地提點一番。

「紀姑娘會下廚啊?」桂永良有些訝異。

「還過得去,雖不曉得合不合他胃口,但就權充感謝方大娘剛才給我吃的綠豆糕。」紀嵐笑瞇了眼兒,一手指著身邊的籮筐,「還有就是,這筐里的花草若是要扔了,能給我用嗎?」

灶上咕嚕咕嚕地煮著熱粥,紀嵐調好味後撒進大把洗淨的白花鬼針草,小心翼翼地攪動。

「欸,這還真香啊,雖然妳說過這小白花的幼睫女敕葉能煮湯熬野菜粥,不過還沒機會試哪,沒想到煮起來滋味似乎還不錯。」方蘭嗅著空氣中的芳香,忍不住擱下手里的活兒往灶火湊近。

「這熬一會兒就能起鍋了,我再炒個蛋。」將勺子交給方蘭看顧後,紀嵐熱鍋熱油,將金雀花跟蛋液一塊兒入鍋快炒,滑溜溜的蛋沒兩下子便起鍋進了盤子,看來黃中添綠,顏色相當漂亮。

「沒想到妳個頭小、年歲小,煮起飯來一點都不含糊啊。」幫著煮熱水的桂永良訝異地看著那盤炒蛋,明明就只是簡單調個味兒,怎麼聞起來就這麼好吃的感覺?而且紀嵐用的花草都不是什麼稀罕物,只是方蘭想讓三公子心情好些,才摘了些來裝飾家里頭,都是略有折損便換下的常見之物。

「呵呵。」紀嵐干笑兩聲,打著哈哈混過去,總不能說是她在現代時常露營野炊,所以才練出這手廚藝吧?

利落地盛起炒蛋,紀嵐另起一鍋熱水,拿了剛才請方蘭用蒲公英葉的汁液揉進面粉里做出來的綠色面條,以及加了紅蘿卜汁制成的淺橘面條,大把地往鍋里撒,瞬間色調不同的面條在熱水里浮浮沉沉,霎時就吸引了方蘭他們的目光。

「不是我要說,妳這小腦袋瓜子怎能動得這樣快?居然想得到拿這些東西代替水來揉面!」方蘭剛剛做得半信半疑,沒料到成品卻如此漂亮,瞧著紀嵐將面條一一撈起,用筷子卷成巴掌不到的小團,再一卷卷地盛盤、淋上炒好的湯汁,旁邊綴上一圈金雀花炒蛋,那色澤跟香氣,說有多誘人就有多誘人。

「是呀!光是這盛盤工夫,就像是城里酒樓才會有的了。」桂永良瞧著竹托盤上的面條,頻頻點頭稱贊。

「你們說他吃得不多,我也不多煮,就這盤面、蛋,再添碗粥,吃一頓應該挺剛好,若他還想添,粥還有不少,我想一定夠了。」看著自己煮出來的美食,紀嵐松了口氣。

幸好、幸好,露營野炊時的功力派上用場了,經過西式盛盤的裝點後,樣子看來還不壞啊!

「剛好湯藥也能盛起來了,我給三公子一並送過去試試合不合他胃口。」桂永良頭一次見到賣相這麼好的菜肴,心想著相宇之總該會多吃幾口了吧。

盛了湯藥,與飯菜一同放上托盤,桂永良迫不及待的離開廚房,卻沒注意到紀嵐悄悄跟在他身後。

沒辦法,畢竟菜是她煮的嘛,所以她再三拜托方蘭,讓她在外頭偷瞄一眼,她想看看那些飯菜合不合那任性小少爺的胃口。

原本方蘭是很猶豫的,最後不斷交代她絕不能給相宇之發現後才讓她跟著桂永良過來。

而桂永良一心想著早點把飯菜送去給自家三公子,也沒注意到後頭跟著紀嵐,他繞過抄手游廊來到正房,只見相宇之正一如以往地拿著書本坐在桌邊發愣。

唉!還是這副模樣啊……桂永良內心悄悄嘆了聲。「三公子,老奴給您送湯藥來了,另外這些飯菜……」

「我說了不——」回絕的話語未出口,飯菜的香氣便引去了相宇之的注意力。

那色澤、那盛盤,他真沒見過這般花樣的面點。

「我們知道您胃口不好,所以給您換了點花樣,吃得下的話就多吃點吧,也好補補身子啊。尤其這面條是剛才老奴在廚房幫著揉面,現做現煮的,請三公子多吃點。」桂永良見相宇之沒進一步回絕,簡直喜出望外,連忙遞上筷子。

相宇之一筷筷地挾起面條跟炒蛋送入口,對于那滿嘴的新鮮味兒,算是開了眼界,也因此筷子幾乎沒停過,這情況讓躲在外邊偷瞄的紀嵐在感到松口氣的同時,還有更多的是訝異。

因為她萬萬沒想到,他們口中的三公子可不是什麼任性小少爺,竟是個大男人了!

他的五官出色,輪廓立體,宛如刀鑿的臉龐線條很是搶眼,墨黑瞳眸如黑玉,散發著莫名的憂郁氣息,雙眉修長,眉型雖顯銳利卻也加深了利落感,一雙薄薄菱唇襯著他連用飯時都冷若冰霜的神情,讓他像極了冰塑的雕像。

烏青軟綢窄袖衫貼合著他的身型,收束的袖口還瓖著銀線刺繡,足下一雙雲紋烏皮皂靴,皮革腰帶瓖青玉,還系上一枚雕成祥雲的鏤空青墨玉佩,漆黑發絲如瀑,閑散地披落頸後,打扮十足十的貴氣。

嘖嘖,是個型男酷哥耶,長得不錯,就是表情太冷了點。

不過反正跟她無關,他肯吃,她就算報答了方蘭那碟綠豆糕的恩情。

就在紀嵐打量這位三公子的同時,相宇之已經喝完了那碗粥,表情還有些意猶未盡。

「良叔,粥可還有?」許是久未好好進食,易吞食的粥便成了好入喉的食物。

「有!有的,老奴這就給三公子端來。」沒想到相宇之還肯再添一碗,桂永良喜出望外地連聲應是,連忙端了空碗,急匆匆地奔出正房往廚房去了。

由于走得匆忙,因此桂永良壓根沒注意到躲在柱子後的紀嵐。

她瞧相宇之慢條斯理的繼續品味那盤炒蛋,心里升起得意感,忍不住輕笑了幾聲。

可她沒料到,就這麼一點笑音,竟引得相宇之突然回頭,冷冽的視線就這麼跟她對上了。

瞬間,紀嵐覺得有點頭皮發麻。媽呀,這男人耳朵也太尖,她反射性地退了一步就想閃人。

「站住!」相宇之迸出喝止聲,「妳是誰?」

莊子里就幾個人而已,他很肯定絕對沒有這麼個丫鬟,而且衣服還這麼破,行為如此鬼祟,這只有一個可能性。

「呃,我在路上見方大娘跌倒受了傷,所以送她回來……」明明沒做什麼虧心事,可面對相宇之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威壓氣勢,紀嵐卻不由得縮了縮肩膀,覺得有些駭人。

「蘭嬸受傷?」相宇之挑了下眉,上下打量了回紀嵐後,他迸出冷笑聲,「哪來的小賊,這般仔細,居然還打听過我莊子里的人叫什麼名字。」

「什麼?你說誰是賊?」紀嵐這輩子……不對,上輩子最恨人冤枉她,听見這話自是不能容忍。

「正是妳,小賊,給我听好,不管妳偷了什麼都給我交出來,不然休怪我送妳進官府!」也許這田莊是破落了些,但不少古玩擺飾還是值些錢的,而今這里又歸他所管,所以相宇之也不容許有這些不長眼的小偷小盜來光顧。

「你欺人太甚!」紀嵐氣到發抖,覺得自己真瞎了眼,怎會好心替這男人煮飯。

她一身舊衣服哪藏得住東西,這男人分明是在污辱自己。伸手往腰間一扯,紀嵐將一個破了洞的舊荷包拉出來往地上甩去。

「我身上能裝東西的就這玩意兒,不然你來搜呀!不怕你查!就怕你查不到半點東西丟了你自己的臉!」

印象中那荷包是原主去世相當久的女乃女乃留下的東西,還是舊了破了要扔掉時才給原主撿了去,所以扔了她也不心疼。

相宇之瞪著離自己有三步遠的荷包,一手緊緊掐住左腳膝蓋,冰山似的臉龐上滲入了一絲暴怒。

「拿過來!」相宇之沉著臉命令道。

「笑話!你不是說我是賊嗎,賊會自己把偷來的東西拿給被偷的人檢查?」紀嵐對相宇之扮了個大鬼臉,「那麼愛冤枉好人,自己拿去搜啊!」

橫豎她也不怕他查,但她無法容許自己被誣賴。

可她沒料到,就這幾句話卻惹得相宇之大動肝火,甚至直接抄起桌上瓷杯往她身上擲去。

「我叫妳拿過來!」

粗暴的吼叫聲在房里爆開,還伴隨著瓷杯碎裂聲,雖然沒直接砸在紀嵐身上,但撞上石子地而破碎四散的碎片卻割傷了她的手背。

「好痛!」紀嵐下意識地摀住了自己的手,只覺得掌心有一絲濕滑感,雖不多但表示她流血了。

相宇之見狀,眉心微蹙,繃緊的菱唇似要開口,卻又倔強地緊閉著。

就在此時,方蘭跟桂永良的聲音傳了過來。

「三公子!」桂永良詫異地瞧著一地的瓷杯碎片,小心翼翼地將第二碗粥放到桌上。

怎麼他才去端個粥就出事了?還有紀嵐是哪時過來的?

「良叔,這里有個小賊!把她綁了送官!」相宇之的語氣里有著掩不住的氣憤,彷佛想將紀嵐殺了滅口。

「三、三公子……這一定有什麼誤會,小嵐她好心送跌傷的奴婢回來,還替奴婢變著花樣煮了飯菜給您吃,就算她不慎惹了您生氣,也請您原諒她一次吧。」方蘭瞧紀嵐久久未歸,擔心她是迷了路,便跟著桂永良一路找過來,哪曉得居然看見相宇之跟紀嵐劍拔弩張的在對峙。

這話一出口,相宇之的表情瞬間變得尷尬,火氣也跟著消弱下來。

「妳跌傷了?嚴不嚴重?」那語氣跟質問紀嵐時的態度根本判若兩人。

「不嚴重,就是扭了腳,揉一揉也沒大礙的。」方蘭還算清楚相宇之的個性,雖然近來因為受傷使他脾氣變得暴躁,但他本質上是個很公正的人。

「那就好。」相宇之安下心來,眼神又轉回紀嵐身上。

剛才听方蘭所言,顯然他是誤會這丫頭了,而且……雖然這樣有些輕視意味,不過他還真看不出來這個瘦得不象樣的小姑娘居然有這手好廚藝。

不過他的誤會跟火氣十成十是惹火紀嵐了,因而此刻紀嵐正用嘲弄的眼神回瞪著他。

「方才多有得罪,還請見諒,也多謝妳送蘭嬸回來。」雖然相宇之心里的火苗還沒完全熄滅,不過一碼歸一碼,他誤會紀嵐在先,是該道歉。

「哼——有誠意的話就替我把荷包撿起來。」紀嵐毫不客氣地朝相宇之伸手。道歉要有誠心啊!

瞬間,相宇之臉色又變了。

「這……這這這……紀姑娘,妳別為難我家三公子。」桂永良見苗頭不對,連忙出聲打圓場。

方蘭湊到紀嵐身邊,用著氣音說道︰「小嵐,我家三公子他受傷了,如今……腿腳不便。」

相宇之不愛他們提這事,畢竟這等于是在變相提醒從前風光的他如今成了廢人。

不良于行,代表無法出門遠行、談生意,連去巡個鋪子都難,這對相宇之來說可是嚴重打擊,正因理解他的難過心情,所以方蘭他們才都順著他的火氣對這事不多言半句,就是想等他自己放寬心。

紀嵐完全沒料到這背後竟有這般理由。怪不得啊……難怪剛才她挑釁他要他自己撿,他氣成那樣……她踩到他痛處了。

想想也是,一個大男人腿腳不便,在現代也許能藉助醫學治療、輔具輔助,依然能闖出一片天,可換成古代,一來沒醫療技術,二來沒那麼多方便的輔具,相宇之肯定做什麼都變得不方便了。

而且就方蘭的描述听來,他本來真的很風光,這前後落差之大無論是誰都會感到心情郁悶,難怪他脾氣不好還不吃東西。

嘖嘖,這算什麼?天妒英才?雖然在她看來,寧可少點才華也好過變成瘸子……

搔搔臉頰,紀嵐突然覺得有點同情起相宇之了。

想了想,她往前走了兩步,撿起荷包塞回腰帶里,然後對著相宇之彎身行了個禮。「抱歉,戳人痛處是我不好,但不知者無罪,看在我替你煮了飯菜的分上,咱們就和解吧?」

紀嵐說得大方,卻又字句不提腳傷,只是說得極為隱晦,讓相宇之不由得對她高看幾分。

挺會說話的小丫頭,從她外表還真看不出來。

下意識地撫過自己如今不良于行的腿,相宇之蹙了蹙眉心。事情來得猝不及防,原有的大好人生就這麼斷送在一雙腿上,他自是無法輕易釋懷。

說來可笑,正因為他對人生還懷有一絲冀望,並沒有真正絕望,兩相沖突之下,才會變得如此煩躁易怒,卻又消極厭世。

「不,是我得罪在先,欠紀姑娘一個道歉。」相宇之也不是咄咄逼人的那種傲慢性子,紀嵐都先退一步了,他耐著性子斂了火氣,跟著表露誠意,「若有我能相助之處,請紀姑娘盡管開口。」

瞧著就知道紀嵐家境不好,若她真的餓到不行,盡管他現在是被家里丟出來的沒用庶子,但多她一口飯還養得起。

紀嵐听著一愣,她原本也只是想著和氣生財,沒想到相宇之竟甩了這麼塊大餅給她。雖然天上不會掉餡餅,但真要掉下來了,不撿就是傻子。

相宇之畢竟見多識廣,瞧紀嵐那發呆表情,約略也猜到了點。

「紀姑娘有什麼需要,直說無妨。」只要不是太過分的索求,他還是能幫襯的,再說,他對于她的那手好廚藝算是折服了,畢竟這是個把月來他吃得最多的一頓飯,給點謝禮權充回報也是應該,當然如果她能教會蘭嬸常煮那樣的美食更好……

「你說真的?」紀嵐的腦袋瓜子靈光乍現,突然閃出了一道曙光。盡管冒險了點,但她想到了一個驚人的主意。

「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絕無二話。」

「那……」紀嵐舌忝了舌忝唇,眼神燦亮地朗聲問道︰「你介不介意家里再多個廚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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