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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寵圓圓 第十三章 驚險回京路

痛快地哭過一場後,湯圓激蕩的情緒終于慢慢平復下來,邢暉帶她回到兩人房里,讓她梳洗過後,摟著她坐上榻邊。

湯圓眼楮哭得紅腫,愣愣地瞧著他,他又好氣又好笑,伸手點了點她眼皮。

「這下可真成了兩顆紅湯圓了。」

她听出他在打趣自己,亦是頗覺羞慚,靦腆地扯了扯唇角。

「還笑!」

他用手指彈她一個栗爆,她微微吃痛,卻不敢躲,只是略顯委屈地看著他,好片刻,才喃喃地開口,「為什麼要這樣騙我?我還以為你真的走了……」

「你說呢?」他沒好氣。

她眨了眨眼。「你是想……試探我嗎?」他給了她一個「你才知道」的白眼。

「為什麼?」她傻乎乎地問。

居然還有臉問?他更惱了。「因為我生氣!」

「啊?」

他瞪她,雙手掌住她軟女敕的臉蛋用力揉著。「你知道我最氣的是什麼嗎?我氣你即便受了嘉魚的蠱惑,非得勸著我回京城,為何不與我一同回去?」

她愣住。

他更用力地揉她的臉。「為何要說自己一個人留下來也可以?你不需要我了嗎?就這麼想甩開我嗎?」

「不是的!不是這樣……」她好好的臉蛋被他搓圓弄扁,卻是連抗議也不敢,由著他肆意拿捏。「我是擔心自己配不上,我是怕連累了你。」

「你我是夫妻,談何連累!」他氣惱地又彈她一個栗爆,總算饒過她的臉。

她輕輕撫著被他掐痛之處,垂斂著羽睫,黯然低語,「你留在這里,我還能騙自己你只是個普通人家的少爺,雖說與我門第不匹配,睜只眼閉只眼也勉強過得去,但你回了京城,就是……就是……」

「就是什麼?」

她深吸口氣,揚起水潤的雙眸,那麼哀傷又那麼淒楚地瞧著他。「你是邢九思,是名門邢氏的嫡子,就我這樣出身的,怎麼當得起做邢氏的宗婦?我只會讓你變成所有人的笑柄。」

他討厭看她如此自憐,語氣不覺嚴厲起來。「你是我邢九思明媒正娶的娘子,誰敢笑你!」

「我們連婚書都沒有……」

「那就去弄一份!嘉魚不是將那雲縣縣令給治住了嗎?讓他去弄來一份官府蓋印的婚書又有何難!」

見他面色鐵青,語帶憤慨,她不免有些慌張。

「你這不僅僅是看輕你自己,也是看輕我這個夫婿,明白嗎?」他對她厲聲吼著。

她能感覺到他其實並非生氣,而是受傷了,被她刺痛了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對不起。」她吶吶地道歉。

她越是手足無措,他神情越冷。「你無須道歉,圓圓,我要的從來不是這三個字。」

她一愣,茫然地揚眸看他,他見她這宛如跌進陷阱里的小兔子模樣,胸口頓時更疼了。

「我是你的夫君,我要什麼,難道你還想不出來嗎?」

她惘然,怔忡地望著他,驀地想起那日在葡萄藤架下,溫霖曾對她說過的話——

「九思需要的絕不是一個端茶送水的丫鬟,你若不能擺正自己的位置,不如放手吧!京城里多的是愛慕九思的名門貴女,她們的父兄官場得力,絕對比你更能有辦法提攜九思,助他建功立業,成就一代名臣。」

所以他要的是……

你真的覺得我會丟下你一個人不管嗎?你是真心將我當成夫君了嗎?夫妻之間難道不是應該同甘共苦,攜手同行?

痛心的質問彷佛在耳畔回響,湯圓悚然回神,震顫地望向眼前正深深凝視自己的男人,他墨眸如海,蕩漾著溫柔的波浪。

「是我錯了……」她忽然悲痛地領悟,忽然覺得心口緊緊揪著,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對不起、對不起……」她又哭了。

邢暉無奈地嘆息,將面前這哭得梨花帶雨的傻娘子擁入懷里,憐惜地撫模著她如雲的秀發。

「你現在懂了嗎?」他纏綿地在她耳畔低語。「我最需要的,是一個能與我風雨同行的伴侶,是在我軟弱退卻的時候,能讓我變得堅強的力量。」

她心怦怦地跳,雙手抓緊他衣襟。「可我……能做到嗎?」

「你若不能做到,我今日也許早就不在這世上了。」

她一凜,惶然抬頭看他,他澀澀一笑。「傻瓜,你以為我在碼頭遇到你的時候,不吃不喝,是為了什麼?我就是不想活了啊!是你,讓我重新對人間有了盼望,有了留戀。」

他低下唇,珍重地親了親她額頭。

她心悸不已。

原來自己在他心目中不是可有可無的,原來她也可以是這個男人的依歸,是幫助他重新站起來的支柱。

湯圓激動難抑,想哭,又想笑,滿滿的情緒在胸膛撞擊著,教她不由得緊握男人的手,沖口而出。

「你帶我一起走吧!無論去哪里,我都與你同行。」

他將她的手貼上自己心口,讓她感受到那急遽躍動的心律,眼眸閃爍星芒,似笑非笑。

「即使我是要去造反的?」

她點點頭,也跟著含淚而笑。「如果成了,我就跟著你快快樂樂地過好日子,不成,那我們就同生共死,永遠、永遠都不分開。」

「好,就這麼說定了,你可不能反悔。」

她輕輕印上他的唇,以一個最熱情也最深情的吻,為永恆的誓言封緘。

☆☆☆

「她說要與你同行?」

月華如水,晚風吹來有些清涼,邢暉關了書房的窗,回過身來,望向那坐在桌邊,端著一盞酒正怔愣瞧著自己的好友。

他俊唇一扯,似笑非笑。「很訝異嗎?」

溫霖一凜,看出邢暉眼里淡淡的不滿與嘲諷意味,頓時有幾分尷尬。「我只是想不到她那般溫軟柔弱的女子,竟有這樣的勇氣。」

「圓圓並不柔弱,她很堅強。」見好友眼中透出疑問,邢暉搖頭,自嘲地笑笑。「反倒是我的心性,還不如她。」

溫霖震住,不以為然地放下酒杯。「邢九思,你可莫因為她是你的娘子,就如此自賣自夸。」

「那是因為你不了解她。」

邢暉倚在牆邊,從多寶桶上取下一個銀嵌八寶的擺件,這是一只披著百寶彩衣的大象,背上馱著一個白玉瓶,正是俗稱的『太平有象』,寓意著四海昇平。

他擱在手上,若有所思地把玩著,俊眸微斂。「你若知曉圓圓從小是如何一路走到如今的,就會明白她那樣清澈純善的笑容有多麼可貴,她看這世間萬物,總是能見到最光明、最美好的一面……」

溫霖蹙了蹙眉,認真地問。「你不覺得她傻嗎?」

邢暉驀地笑了,將擺件放回架上,笑意明朗,又蘊著些許難以言喻的溫柔。「是有點傻,但她的傻,給了我力量。」

溫霖愣愣地看著邢暉,他何曾看過知交好友向來冷淡從容的眉宇如許深情款款,笑意宛如春泉一般從眼里蕩漾開來,這就是夫妻之間相濡以沫的情感嗎?他自詡見慣了風月,卻從沒這般去念想過一個女人,在這一刻,他竟然感到莫名的羨慕。

如果有那麼一個女人,明知他要造反也義無反顧地跟著他,那他或許也會愛上她的,或許這輩子就能嘗到了心動的滋味……

溫霖正悵惘著,一幅卷軸驀地被邢暉擱到桌上,他一愣。

「這是什麼?」

「你打開來瞧瞧。」

溫霖打開卷軸,是一幅手繪圖,看清是什麼後,他剎時驚駭,霍然起身。「這是火槍圖?」

相對于他的震驚,邢暉顯得冷靜。

「是。」

「你從哪兒弄來的?」溫霖簡直難以置信。

數年前,曾有個從西洋那邊過來的傳教士被發現持有火槍,先皇有感于此種兵器強大的威力,當即宣布成立火器營,由時任工部左侍郎的邢暉負責掌管。

豈料火藥的研制才剛有了進展,邢暉便由于與太子過于親近,遭到先皇猜忌,火器營也就逐漸成了朝廷的冷衙門。

「這是那年我還在工部的時候,一個西域的行商秘密呈獻上來的,只是當時先皇對太子已生疑忌……」

「所以你就先自己把這幅圖暗藏起來了?」

「什麼暗藏?」邢暉白了溫霖一眼,嫌他說得難听。「我這是為了觀察情勢。」

觀察也好,暗藏也罷,總之有了這火槍圖,若是能順利制出火槍,他們想造反,也多了幾分勝算的把握。

溫霖笑咪咪地尋思,轉念一想,又忍不住嘆氣。「只可惜大齊唯有西北邊境才產鐵礦,要制出這火槍來,恐怕還得先跟西北那幾位大將軍拉上關系。」

又一幅圖送到溫霖面前,他愣了愣,連忙也打開看,卻是一幅山區地形圖。

「這又是什麼?」

「桃花村後山,一座杳無人煙的深山。」

「什麼意思?」

邢暉指著地圖上幾個標注的點。「子勤他們在這幾處地方,發現了鐵礦。」

「你說什麼?」溫霖整個傻了。這個鳥不生蛋的鄉下地方,深山里竟然蘊藏了鐵礦?他不可置信地瞪著邢暉。「你唬我吧?」

邢暉又翻白眼,直接從懷里揣出了之前子勤交給他的東西,溫霖迫不及待地接過,反覆觀看著這顆夾雜著鐵灰色與棕色的原石。

邢暉解釋。「子勤送去讓專門的師傅分析過了,里頭的含鐵量起碼十有七成。」

「這麼多?」溫霖更驚訝了。如此富礦,還怕煉不出鐵來打造火槍與其他兵器嗎?

邢暉頷首,又自嘲地勾了勾唇。「其實我曾吩咐子勤等人于民間探訪值得信任的民夫與工匠,如今也該是這些人派上用場的時候了,子勤會安排他們秘密進行開采。」

溫霖聞言,神情振奮,墨眸熠熠生輝。「我就知道你定然早有籌謀,你可總算想通了,這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他最是清楚這家伙有大能耐的,除非他不肯動,一旦動起來,那絕對是風起雲涌,誰還能擋得住!

溫霖樂得合不攏嘴,握拳用力往邢暉肩頭捶了一記,邢暉沒好氣,也不客氣地踢他一腳,兩個男人反正都動了手腳,索性就來回過招起來。

「令尊當了十幾年的天下兵馬大元帥,又曾任九門提督,執掌京城內城銳健營,如今交出了兵符,里頭的人馬還能掌握幾成?」邢暉邊打邊問,氣息絲毫不見急促紊亂。

溫霖可就沒他功夫厲害了,勉強招架著,氣喘吁吁地回應,「我爹半生戎馬倭偲,手下自是養出了不少親信,即便退下了,我瞧銳健營里頭將近半數人馬怕還是能听我爹幾句話的,便是城外的衛武營也有我爹的追隨者。」

「若是再抬出二皇孫呢?」

「有太子血脈出面,約莫能動搖七、八成的軍心吧。」

「那也夠了。」

「你的意思是……」

「有兵器、有人馬、有正統的號召,此戰,我們不會輸。」

「不會輸,那也不見得就能贏啊!」

「所以,還得再拴一層保險。」

「什麼保險?」溫霖停手,好奇地望著邢暉。

邢暉淡淡一笑。「你想想看,靈鈞當時是如何逃出來的?」溫霖聞言,心念一動,驀地恍然大悟。

怎麼出來,自然就能怎麼進去……

☆☆☆

時光匆匆,轉眼來到數個月後。

炎炎盛夏,京城的皇宮內苑,日正當中,曬得人頭腦暈暈,宮人們走在毫無遮蔽的宮道,一個個汗流浹背,卻不得不振作起精神,畢竟他們服侍的是這大齊最尊貴的皇帝及皇室親眷,稍有不慎,便可能落得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只是屋外雖是艷陽高照,皇帝專用的御書房內卻是一派清涼,牆邊一個闊達三尺的海水龍紋青花瓷缸里,立著一座碩大的冰塊,雕著仙女向王母娘娘獻壽桃的花樣,既可以送來陣陣涼意,又兼賞玩之用。

菱格窗扇邊,倚著一張鋪著明黃色墊褥的羅漢榻,床尾的炕桌上頭擺著一盞青白玉團花紋薰爐,正幽幽地吐著龍涎香,一只翡翠荷葉盤上,幾串紅艷艷的荔枝掛著晶瑩剔透的水珠子,再有幾個宮女在一旁翩翩搖著芭蕉扇,送來清風徐徐,皇帝慵懶地躺在榻上,一邊吃著美人縴縴素手親喂的荔枝,一邊將那嬌柔胴體摟在懷里親香,好不快活!

懷里這小美人雖只有十七、八歲,倒是十分豪放,當著一干宮女太監的面就和已年逾知天命的皇帝親昵笑鬧,羅衫半解,一對渾圓椒乳呼之欲出,晃得老皇帝月復間越發欲火難耐,龍爪邪佞地抓上那兩團,正欲與小美人來一場激烈的酣斗時,驀地傳來一句不識時務的通報。

「皇上,右相大人求見!」

皇帝頓時蹙眉,有心拒絕這位朝中第一重臣的求見,但他了解王玉端的秉性,這廝向來最知趣的,若不是有極重要的事情,絕不會在自己享受歡樂的時刻前來打擾。

「宣!」

皇帝一聲令下,不過須臾,右相王玉端便進了殿內,對眼前這幅活色生香的景象,他似

是早有心理準備,眼不抬、眉不挑,不動聲色地行禮拜見,請皇帝屏退其他人後,便低聲道出了一個令皇帝震驚不已的消息。

「……你說什麼!靈鈞那小子還活著?」皇帝猛然直起腰桿,一臉不可置信。

「臣接獲密報,江南幾處縣城動亂,雖已壓制住,卻有先帝的二皇孫仍在世的流言傳出,據說就連那邢暉也尚且苟活。」

「你的意思是,邢暉與我那皇佷孫搭上了?」皇帝臉色鐵青。

「臣早就懷疑邢暉之死有蹊蹺,只是一直尋不著他的下落,如今看來,怕是他早有籌謀,借著金蟬月兌殼之計逃遁,藏身于江南——」

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響打斷了王玉端,原來是皇帝氣不過,當場砸了那只翡翠荷葉盤。

「欺君之罪,理當滿門抄斬,且瞧朕如何治他!」

皇帝恨得咬牙切齒,其實王玉端也恨,若論這朝中誰最厭惡邢暉,他肯定排在首位,自從皇上登基,邢暉由于從龍有功,一直以左相之尊壓他這個右相一頭,好不容易等到邢暉惹得聖心不悅,遭到貶官敗退,讓他得以正式坐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位,卻不料那該死的家伙竟有卷土重來之勢。

「皇上,臣以為江南民間會傳出此等流言,必是那邢暉趁此局勢動蕩之際,欲動搖民心,也是借著前太子遺留的血脈,拉攏江南官場與其結盟。」

皇帝一凜,駭然變色。「你是說,他想叛變,將靈鈞那小子推上皇位?」

「皇上不可不防。」

「朕可是手握二十萬大軍,光這京城內外所駐紮的兵馬就不下兩萬,他邢暉就是想造反,也得有兵力與糧草,區區一介亂臣賊子,朕何嘗需要懼怕!」皇帝不屑地冷哼,越想越是火大,雖然他自恃兵強馬壯,但邢暉向來足智多謀,若他手上還有前太子血脈做籌碼,再加上南方有流民作亂,萬一真讓他拉起一隊人馬,倒也不能小覷。

王玉端見皇帝臉上略有遲疑之色,想了想,提醒道︰「皇上,不如先處置邢暉的族人。」

邢暉因治水遇難,皇帝不僅將其遺體迎回,風光下葬,對他的族人亦相當禮遇,他的一位族叔在翰林院擔任侍講學士,還有兩個仍在讀書的庶弟,也特別獲準進入國子監。

王玉端的意思是必須立即監禁邢氏族人,以便隨時有風吹草動,拿來要脅邢暉就範。

「不可!」皇帝不同意。「如此不僅打草驚蛇,也等于坐實了邢暉與前太子血脈仍存活在世的流言,反而更會引起朝中百官不安。」

能夠謀朝竄位成功,皇帝自不是個膽小鼠輩,他深知這些年來自己能坐穩龍椅,除了雷厲風行地血洗了朝廷上下一番,也是因為有邢暉寫了那份傳位詔書,用這塊遮羞布輔佐自己穩住了江山,所以無論私底下他對邢暉如何權衡猜忌,明面上總是得做出君臣相得的假象。

要是他如今對邢暉的族人發難,不就意味著自己當初能夠坐上皇位確實是用屠戮血親換來的?這時若再讓天下百姓知曉前太子尚有血脈遺留,那豈不是更讓民心動蕩,也給了邢暉起兵叛變的借口!

「先讓人暗中監視著,若有誰與邢暉聯系,或有什麼異樣的,再行處置。」

皇帝深思熟慮過後,做出決斷,喊來自己最信任的龍禁衛首領,吩咐他召集數十位最優秀的人手前往江南搜索邢暉與趙靈鈞,必要時可用御賜的令牌調派當地兵馬,一旦發現兩人的行蹤,格殺勿論。

「陛下英明!」王玉端很上道地拍著馬屁。

皇帝冷笑,鬢邊已是垂暮的蒼白,臉色也因這幾年縱情酒色,顯得有些氣血不足,只是他雄心未滅,眸中仍有銳利的光芒閃爍。

☆☆☆

正當皇帝派出龍禁衛密探南下搜尋時,邢暉早已帶著湯圓一行人坐上一艘進京的貨船,沿著河道一路北上,再過兩日就將在京城鄰近城鎮的碼頭靠岸,接著轉陸路,若是快馬加鞭,一日之內便可抵達京城。

靠近船舷的艙房,支摘窗半敞著,邢暉與溫霖坐在窗邊對弈,兩人為了掩飾真實身分,各自都易了容,扮成兩個商家的副管事。

這艘船隸屬于百味齋周成的東家名下,原本邢暉只是為了偷渡上京,找上周成商議,欲趁其東家送貨北上時搭個順風船,而周成這人果然聰穎,察覺邢暉與陽城知府暗中有往來,看出了些許眉目,認定邢暉絕非池中之物,竟主動表示要投靠。

雙方一拍即合,邢暉與溫霖便帶了一群心月復護衛偽裝成船工上船,由周成這個大管事出面,兩人扮成他的屬下。

至于湯圓,在與村民道別後,將自家宅院交給丁大娘看顧,村里的作坊也全權托付給丁大叔管理,便帶著趙靈鈞與可兒兩個孩子也換了個身分,扮作邢暉這個副管事的家眷,因有個親厚的表姊遠嫁京城,此次陪同丈夫上京做生意,也順道去探望親戚。

表面上這艘船裝了滿滿的綢緞及做糕點的食材等貨物,其實船艙底部還暗藏著一小批火槍,因掩藏得宜,再加上周成善于周旋打點,一路上經過重重關卡,倒也未曾引起注目。

不只這艘貨船夾帶了私貨,這段時日,邢暉利用桃花村後山鐵礦所打造出來的火槍,已陸陸續續經由隱密的陸路與水路潛運至位于京城近郊威武侯的別苑山莊,如今萬事具備,就等著趙靈鈞這道東風能順利吹到京城了。

這日傍晚,貨船來到一座小鎮的碼頭暫停靠岸,溫霖就收到飛鴿傳書,將系在鴿子腳爪的信卷打開,看似是一封尋常的道平安家書,解碼過後卻是要緊的密訊。

看完這封「家書」,溫霖就用燭火燒了,對邢暉說道︰「皇上果然派人南下了。」

邢暉微微一笑,沒說什麼,只是在棋盤上落下一枚白子,順便俐落地提起數枚黑子。

溫霖苦心經營的盤面剎時就被破了一半,不由懊惱。「你趁人之危!」

「我哪里趁人之危了?」

「還說沒有!」不就是趁著他專心解碼、無暇分神的時候,想出這步精妙的棋路嗎?

「你當我是現下才想到的?」邢暉看出溫霖的思緒,眉峰淡淡一挑。「早在一刻鐘前,我就已經布好局了,如今不過是驗收成果而已。」

溫霖一窒,頓時無話可說。

也是,邢暉這廝善于謀略,下一步棋,之後的十數步變化怕都早就在心里過一遍了,也就是他傻,明知自己會輸,還老是陪著他這般消磨時間。

「呿,不玩了!」溫霖索性推倒棋盤,他別的長處沒有,耍賴這點可絕對發揮得淋灕盡致。

「你又來了。」邢暉拿他沒轍,明明是下棋下不過人,偏偏溫霖每一回都賴得理直氣壯。

溫霖沒好氣地白好友一眼。「你啊,也莫太過得意,我棋藝不及你,輸棋不意外,但京城那位可不是省油的燈,未必會入你的棋局。」

邢暉淡定一笑。「他派龍禁衛南下,就已經是應了我第一步棋了。」

說實在,溫霖很看不慣這廝總是一派從容的神態,但也不得不承認,他刻意在江南放出尋得前太子血脈的風聲,確實達到了聲東擊西的效果,也促使因天災人禍有所埋怨的民心越發思變,期盼著能有一位仁心聖主來救世。

趙靈鈞,正是那救世的象征,他不僅是正統的皇脈,更是先皇所立的太子後嗣,比此時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更有上位的資格。

借此風聲造勢,在京城那些將士及世家貴冑心中紮下懷疑的根,待趙靈鈞正式現身于他們面前,就是令他們心生動搖的時候了。

「不過,還是不能大意。」邢暉緩緩將棋子收攏于棋盅里,語重心長。

再如何布局績密的棋局,也不能保證不會有意外發生,上天總是愛開玩笑的,凡夫俗子能做的,也只是步步為營。

溫霖見邢暉眉目凜然,正欲開口,窗外忽然傳來一陣輕快的足音,接著一張可愛的小臉蛋笑盈盈地探進窗內。

「義父、叔叔,你們兩個餓不餓啊?」

兩個大男人一見到這甜美的小姑娘,頓時都笑了,邢暉伸手揉揉可兒的小頭顱。

「是不是你干娘又做了什麼好吃的?」

「周叔叔跟岸邊的漁民買了好幾窶魚蝦,還活跳跳的喔!」可兒走進艙房內,興奮地比劃著。「干娘說晚上我們在甲板燒烤來吃,要我來問問義父和叔叔可不可以呀?」

溫霖出手捏了捏可兒的小鼻子。「可兒這幾日不是吃不下飯嗎?這就好了?」

夏日炎熱,又一路在水面上搖搖晃晃的,兩個孩子都有些暈船,整日病懨懨的,脾胃不和,這也是為何邢暉會決定今夜讓船暫且靠岸,好讓孩子們稍做休整,能恢復元氣。

如今見可兒重新恢復了精神,看來他是做對了。

「干娘說,就是因為我和哥哥這幾日都沒吃好,趁今天船靠岸,好好地打打牙祭。」可兒一手拉住一個大男人,撒嬌地搖著。「我們晚上吃燒烤魚蝦,好不好嘛?」

在湯圓溫柔的照護之下,再加上邢暉與溫霖都對她極為寵溺,可兒小姑娘不再羞怯,性子變得越來越活潑,撒嬌的功力也越發精進,她軟呼呼地說幾句,兩個男人便只能宣告投降。

于是在金烏西墜,滿天彩霞絢爛的時候,貨船後方的甲板上點起了一盞盞燈籠,幾個大人與孩子坐在矮凳上,圍著炭爐燒烤起來,不過片刻便香氣四溢。

溫霖等不及了,第一個就搶著剝烤蝦吃,其他人也不落後,紛紛大啖起炭烤魚蝦,或灑上椒鹽,或擠幾滴檸檬汁,美味得教人恨不得連手指都吞下去。

因船上都是自己人,邢暉也就不避忌,坐在湯圓身邊,親手烤了魚蝦給她,兩人你喂我、我喂你,濃情蜜意的模樣令溫霖看了眼皮直跳,心中大大不爽。

這對夫妻分明是有意當著他這個孤家寡人面前秀恩愛的,可惡啊!

因某人吃味,說話的腔調就怪聲怪氣起來,「我說嫂子,你可知道九思在京城可是桃花朵朵開,不知有多少名門貴女私下偷偷愛慕著他呢!」

湯圓聞言一愣,邢暉則是瞪了好友一眼,不悅地皺眉,「你說這些做什麼!」

「我這可是好心啊,就想提醒嫂子一聲,這男人表面上對你百般體貼,伏低做小,實際上還不曉得心里想什麼呢,不可不防。」

湯圓傻眼,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邢暉冷笑。「我瞧你是嫉妒了吧?」

「我嫉妒什麼?」

「嫉妒我有娘子,有人真心相待,而你號稱風流倜儻,偏偏得到的都是些虛情假意,到如今都還娶不上老婆,委實可憐又可悲!」

「誰可憐了?」溫霖驀地跳腳。「你才可悲!」

「哼。」

邢暉不哼則已,這一哼可讓溫霖一張清俊的臉皮更加拉不下來,嚷嚷著要與邢暉決斗,邢暉懶得理他,示意周成陪這孤單沒人愛的家伙喝幾杯酒,自己拉著娘子來到船尾。

明月如霜,映在水面上,蕩漾出波光激濫,夫妻倆並肩坐著賞月,享受這片刻寧馨,歲月靜好。

江風徐徐吹過,調皮地撩起湯圓鬢邊一縉發絲,邢暉轉頭看見了,替她收攏在瑩白的耳朵後。

湯圓下意識地側頭躲開,耳尖有些發熱。「你莫這樣,甲板上還有別人呢。」

邢暉轉頭一看,只見溫霖與周成正對坐喝酒,趙靈鈞則帶著可兒正努力剝著一只螃蟹,其他扮成船工的護衛吃過飯後,也回到崗位上,各自盡忠職守。

「沒人在看。」邢暉貼在湯圓耳畔低語,溫熱的氣息撩撥得她耳窩發癢。

湯圓微微一震,眸光低回,嬌嗔地睨他一眼,倒把他看得心頭火熱起來,索性由她身後環住,將軟玉溫香整個圈攏在自己懷里。

湯圓明眸氤氤一轉,見果真沒人注意這邊,也放松了身子,往後軟軟地偎著男人堅實的。

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你莫听嘉魚胡說八道,他就是想離間我們的感情。」

「可他說的應該不是假話吧?」她扳著他的手指頭玩。「你在京城,一定有很多姑娘家仰慕。」

想起來她就有點小吃醋,其實不必溫霖提醒她,從前在邢府當丫鬟的時候,她就听過很多姊妹們的竊竊私語,說大少爺可是那些千金貴女們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個個都想嫁進來當邢氏的媳婦兒。

「若果真有姑娘家仰慕我,我的娘子當如何?」邢暉彷佛看出湯圓的醋意,故意逗問著她。

湯圓嘟起嘴,手指往邢暉掌心上戳著。「別人怎麼樣我管不著,可我的夫君要是三心二意的,我不會輕饒。」

邢暉捉住她藕白的手指,扳住她軟軟的臉蛋轉過來,凝視她的星眸熠熠生輝。「那你意欲如何?」

湯圓一愣。是啊,她該如何做,該怎麼才能不饒過他?這個世道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態,更別說她的夫君還是個出類拔萃的。

一念及此,湯圓頓時有些失落了,眸光黯淡下來,邢暉見她這副模樣,猜到她的思緒,皺了皺眉,正欲開口,碼頭邊忽然起了一陣騷動。

邢暉一凜,起身察看,只見岸邊火光幢幢,似乎來了不少兵丁,不一會兒,裝扮成普通船工的子勤匆匆來報。

「爺,是津城府衙的人馬在追捕殺人嫌犯,听說逃到這碼頭附近,官兵準備一艘艘搜船!」

「怎麼會遇上這種事!」溫霖也湊過來听子勤稟報,頓時變了臉。

果然,任何棋局都會有變數,誰知道他們就這麼剛巧在靠岸時踫上官府追捕殺人犯?

邢暉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定下心神,見湯圓正惶惑地看著自己,淡然一笑。「莫怕,你先帶著靈鈞與可兒到船艙後頭的廂房躲好,我和嘉魚自會想辦法應付。」

湯圓抓住邢暉的手。「你千萬要小心。」

「嗯,我會的。」邢暉捏了捏湯圓的手。

一股暖流透過手心沁入湯圓的心扉,她能感覺到這是自家夫君對自己的安慰,胸臆暖融融的,只覺全身上下都充滿了勇氣,抬眸對男人堅毅地笑笑,便轉身向趙靈鈞與可兒招手,帶著兩個孩子躲入後船艙。

邢暉目送她身影淡去,這才轉身望向溫霖與子勤,以及神情略顯慌張的周成,周成見邢暉朝自己看過來,急急上前一步。

「邢爺,萬一官兵真的上船來搜索,那我們藏在船艙底部的那些東西……」

邢暉遠遠眺望著岸邊搖曳的燈火,沉吟不語,其他人見他神情凝肅,不免也跟著心一沉,一時都有了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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