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神醫 第四章
第三章
夏芸跟著自稱是紫竹神醫徒弟的男孩走在通往裴奕書房的曲廊上,她的眉間是喜悅的,因為總算沒有白等,這下可以見到神醫了。
「前面就是我師父的書房。」
夏芸依言繼續往前走,愈接近愈覺惴惴不安,走到男孩說的書房門前,看見門是開的,她納悶心中這股熟悉的感覺就像昨晚在瀑布邊遇到那男子的感覺。
她到底在亂想什麼呀!別再想了!
壓住內心不降反升的緊張感,夏芸深吸一口氣,提起裙擺跨入書房內,一進門卻是——
「這位姑娘,我們正等候您的大駕光臨。」
一個身穿華服的俊朗男子笑著歡迎她。
大駕光臨?她走錯地方了嗎?那位男孩低著頭指這個方向,難道指錯了嗎?
「對不起,我走錯了。」夏芸心念一轉,急忙退出屋內,差點被門檻絆倒,幸好方才說話的男子及時伸手扶了她一把,免得當眾出糗。
這個聲音——是她?裴奕眯眼盯著他們的方向。
「姑娘,你還好吧?」李瑞麒眼捷手快扶住快要親到地板的姑娘,卻被眼前的嬌顏震住,面善的感覺油然而生,這張容顏好像在哪里看過……
「唔……我沒事,謝謝你。」熟悉的痛楚因男子的扶助而襲身,夏芸站穩後,不著痕跡地擺月兌他的踫觸。
以前每當有人好意幫她,都會被她推開,她為此常過意不去,所以學著在不傷害到別人的好意下拒絕別人,以免引起誤會。
「不要緊嗎?有沒有扭到哪里?」李瑞麒不確定地問,他的力道拿捏剛好,不至于踫疼姑娘家,怎麼她的表情好像很痛?
「真的沒事,我很好。」疼痛漸漸退去,夏芸扯開一個微笑,表示她真的不要緊。
「為什麼……我好像在哪兒見過姑娘……我們見過面嗎?」這位有著嫻雅氣質的姑娘好眼熟,而他卻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小女子沒見過公子,公子認錯人了。」夏芸輕蹙柳眉。怎麼回事?她也對他有股熟悉感,親切的熟悉感,但第一次見面就和人馬上熱絡起來總不太恰當。
「在下李瑞麒,抱歉唐突了姑娘,姑娘貴姓芳名?」既然人家否認,只好抱拳道歉,免得嚇著人家,只是……那種感覺不會憑空而來吧!
「我姓夏,單名芸。我是來求醫的。」紫竹神醫應該姓裴、不姓李呀!她真的走錯地方了嗎?
夏芸……他認識的人中沒有叫做夏芸的……他們不認識呀!掩起失望的心情,李瑞麒想起,他可沒忘記今天偉大的任務。「夏姑娘沒走錯,那位——」
「你要找的人是我。」裴奕打斷好友將要開始的冗長介紹詞。
裴奕淡淡掃了一眼李瑞麒。「把」女人「把」到他家里來,還用這種爛招!
一直被李瑞麒擋住視線的嬌小夏芸,這才朝裴奕出聲的方向探頭看去,這一看,她不禁花容失色,又把頭縮回李瑞麒身前。
是他!昨晚的男子。她要找的人是他?那他不就是紫竹神醫?應該是了,昨晚他為她把脈,可是她卻把沙子灑到他身上,他說不定會很生氣,因為他昨晚朝她吼了好幾次,剛剛瞄到他面無表情,是在生她的氣吧!怎麼辦……
很好,認出他了!在丟了他一把沙子後,看她如何開口求他。裴奕揚起一抹戲謔的笑容。
「夏姑娘,怎麼了?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紫竹神醫』裴奕。」奇怪?一般人見到裴奕不是會滿心感激嗎?怎麼她好像很驚愕?李瑞麒轉頭看向裴奕,拿起茶杯邊喝茶邊思考,咦……俊逸卓然、一張酷臉迷死人不償命,理應不會讓人嚇成這樣吧!
是該讓裴奕專心診療了。夏姑娘憂慮的眼神讓他心生不舍,是什麼緣故,讓他像想保護家人一樣想保護素未謀面的她?
「夏姑娘,很榮幸認識你,我先告退。」李瑞麒向夏芸作揖,投以放心的微笑。
「哪里。」他的笑容很親切,就像一位哥哥。夏芸也回以溫馨的微笑。
她竟然對瑞麒笑!那笑容仿佛不受塵世污染的空谷幽蘭,清新高雅,一如她潔白的身子般迷人。她求救的人是他裴奕,那笑容合該是對他綻放的。
去!他又在想什麼!為什麼她總是一再擾亂他冷靜的頭腦,她對瑞麒笑干他何事,瑞麒是個彬彬有禮又幽默風趣的王爺,任何女人都會趨之若鶩!
夏芸怯怯地觀察裴奕復雜的神色。「昨天……很抱歉。」看樣子他還在生氣。雖然他輕薄了她,該生氣的是她,但她目前立場薄弱,先道歉應該比較不會吃虧。
「抱歉?夏姑娘是抱歉擅闖非霧潭?還是抱歉拿沙子丟我?亦或是抱歉你體內的病不能讓我盡興?」裴奕邪惡地說。
「你——」
「我,昨晚是下流,今天是卑鄙、還是無恥?」他昨晚回山莊後又沖了幾大桶冷水讓腦袋冷靜,她卻像沒事一樣一早來求醫,這算什麼!
「我都已經道歉了。」
「你以為我裴奕那麼好耍,單單道歉就能一筆勾消?」雖然知道她出現在非霧潭並無其他企圖,他還是咽不下那股平靜生活被戳了一個洞的失序感。
「就因為我的處境是必須求你,你才肆無忌憚地羞辱我?」夏芸無奈地說。
「老實告訴你,對于我不想看的診,求我也沒用。」他轉開頭,不想看到她受傷的表情。
她昨晚也並不好過,他無情的逼近讓她擔心害怕,他的踫觸讓她痛苦萬分,回到何家後,連許久都未曾夢見的惡夢又在夜里纏身,一身冷汗醒來,她試著回想夢中的片段,卻又頭疼欲裂。在夢中她只感覺到一大片一大片鮮紅的血液漸漸透濕她的衣服、她的雙手,她想看卻看不清楚是誰的血,是她自己的血嗎?她頭好疼……閉上眼,不要再想……她好累……
「你不舒服?」裴奕讓搖搖欲墜的夏芸靠在躺椅上,拉起她的衣袖為她把脈,動作輕盈地以不踫痛她為原則。果不其然,他的猜測是對的,扶她靠在躺椅也牽動她的痛楚。
「不用把脈了,沒有結果的,我休息一下就好,已經不疼了。」夏芸睜開微紅的水眸,她記起昨晚他也是因為她突如其來的疼痛而替她把脈。
「你不想治療你的病?」她不在乎嗎?
「換作是任何人患了這怪病,都會想治好。我娘帶我看過許多大夫,結果都如同神醫你昨晚所言,我沒病,沒病就談不上治療。」
「難道你不想用你的手撫模男人的胸膛,像我昨晚在水中撫模你一樣?那銷魂的滋味是語言無法比擬的,你真的不想試嗎?」
「你……誰想和你一樣……」這回她沒罵出來,臉卻紅了。
「不敢罵了?」他笑道。說說也害羞,清純的小花!
「我的意思是……我不用……模別人,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可以活得很好。」她習慣了。
「你也到婚配的年紀了吧!不想擁有自己的婚姻、自己的小孩?你不會無知到不知道小孩是怎麼來的吧!」
「我當然明白——」他們難得心平氣和地談話,卻在聊懷孕生子?她今天是為了元安村民來的呀!「何必跟我談這個,我早已接受事實,不勞神醫費心提醒。夏芸今天來此的目的是希望神醫能醫治江陵身染重病的朋友。」
「放棄自己也不忘別人是吧!很偉大!」
「他們不是『別人』。」元安村不過五六十人,他們就像感情融治的家人。
「很好,為了他們,你甘願大老遠找我,誰陪你來?」她的家人不可能讓一個女子只身遠赴他鄉,他忽然很想知道是誰陪她到洛陽。
「沒有人,是我自己來的。村里的人病的病,其他人要工作、又要照顧病人,根本走不開。」
「所以就派你?」她就健康嗎?
「是我自願的。看他們痛苦,我真的希望能為他們做點什麼,請神醫——」
「我也走不開。」他拋下一句令夏芸模不著頭的話。
「咦?」什麼意思?
「我不去江陵。」有了前車之鑒,他不會再輕言離開。
「你不去?」夏芸急了。
裴奕看著夏芸的芳唇在他不到咫尺的距離一開一合,昨夜甜美的回憶再度侵蝕他的神智,他們兩人現下並坐在躺椅上,他卻踫也踫不得,因為他的接觸勢必會令她痛苦。美人在前,他只能欣賞,而這個美人卻引發他從未有過的強烈想望。當下,他決定——
「听說過我要求治病的代價吧?」
夏芸點頭,那些代價都很不尋常。
「要我醫治你家鄉的人,可以,代價是——」
是什麼?夏芸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
日暮時分,山嵐漸沉,歸雁點點,炊煙冉冉。
「我回來了。」山羊胡男人推開木門,將一擔李子放在牆邊,轉身又回門邊把門關上。
「太陽都下山了,山上開始轉涼了吧?」婦人問丈夫。
「有一點。」男人回答。
「山上比較冷,我看該把冬衣拿出來了,你上山的時候穿。」婦人盤算著。
「也好。」
何氏夫婦的感情看在夏芸眼里,就像和煦的暖陽,不同于烈日,暖陽雖然平淡無奇,卻能溫暖人心,何氏夫婦對彼此的情,就是他們攜手一輩子的動力,夏芸覺得感動。
婚姻可以是這樣子動人,然而她無緣擁有。
你也到婚配的年紀了吧!不想擁有自己的婚姻、自己的小孩?裴奕今早說過的話出現在夏芸的腦海里。
她喜歡小孩。每當看到鄰居抱著嬰兒,或稚齡的兒童在村莊里跑跑跳跳時,她都會想抱抱他們的小身體、牽牽他們的小手,但是一旦她強迫自己這麼做,所得到的感覺只有疼痛,其他的,什麼也沒有。
她曾問過玉娘抱著嬰兒的感覺是什麼?玉娘說嬰兒的身體很軟、很脆弱,他們若被抱得舒服,會開心地笑,而抱嬰兒的人也會覺得很滿足。
真心的牽手與擁抱也是,都能借由身體的接觸讓對方感到安心,是注入力量、心靈交流的途徑。
注入力量?心靈交流?她不懂,她大概一輩子都不能懂。
她覺得小孩子能被抱在懷中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治療村莊的人,裴奕所要求的代價是她的身體。
「為什麼?我的身體值那麼多人命嗎?」夏芸不解。
「不為什麼,這就是我要的代價,況且我還得先評估值不值得。」
「值不值得,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我要治你的『病』。若是你的『病』在我手上沒有起色,相對的你這個代價一點用處也沒有。你應該要慶幸,你可以救人,也能救己,重要的是,我可以帶領你領略肌膚相親的快感,你沒有損失。」他又邪惡地補充。
也許這項交易她真的沒有損失。就如裴奕所說,她的病若有起色,她能救己也能救人;失敗,他們各自回歸原本的生活。元安村的病人有沒有希望,都看她了。
裴奕是人稱的神醫不是嗎?她就是抱著希望來找他的不是嗎?
秋天了,山上冷得快,蕭瑟的涼風逐漸透人心骨。她想,該為何氏夫婦做點什麼,以感謝他們這段日子對她的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