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妻 第九章
第六章
剛醒來的墨玉萌還有些迷迷糊糊,看著窗外透亮的天色,發出氣惱的咕噥聲。「啊!天都亮了!」
凜瀾听她的聲音嬌懶,一副不想起床的模樣,柔聲開口︰「乏了就多睡一會兒。」
墨玉萌未出閣前雖是無拘無束慣了,但既然嫁進了靖遠侯府成了侯爺夫人,就該操持起府中中饋。
才新婚第一天,她如果真的睡到日上三竿……唔,雖然有一大部分是因為凜瀾的關系,她還是覺得不能讓府里的奴僕看笑話。
「不成,今日還得祭祖。」墨玉萌回道。
靖遠侯府人丁單薄,家中長輩都已仙逝,無翁婆舅姑,便也少了許多禮儀規矩。
她記得娘親說起這些時語氣里有心疼有感嘆,卻也禁不住笑話她,說她應該是當朝最無負累的新嫁娘。
否則一入侯門深似海,像她這麼個單純無拘束的性子,怎麼想都讓人提心吊膽。
「這些管家都會事先準備,時辰到了我們再去祠堂祭告祖先。」
她點了點頭,看著凜瀾,發現他在昨夜因為而朦朧柔軟的輪廓褪去,又恢復原有的冷峻,情難自禁的半起身摟住他的脖子。
「我會對你好的。」
雖然早就知道他的小娘子個性古靈精怪,不比一般閨女溫順靜婉,總能做出讓人意想不到的事來。但突然被她抱住的瞬間,凜瀾身子一僵,感覺心口像被誰注入一股暖流,暖得連嘴角揚起笑弧都不自知。
因為要祭告祖先,府中管事早就備好一切,等著兩人。
凜瀾原想著昨夜的折騰,讓墨玉萌多睡一會兒,她卻喊了丫鬟進門伺候。
凜瀾長年在軍中,習慣親力親為,就算回到府中,也不喜歡安排丫鬟伺候,見丫鬟送了水進來,吩咐送一盆進套間便讓人退下去。
墨玉萌梳洗後,換了一襲緋色百褶裙,裙襯用銀線繡著牡丹花紋,頭上斜插了一支蝴蝶雲釵。
春直還替她上了點淡妝,襯得她渾身透著股新婦的嬌麗喜氣。
墨玉萌迅速打理完畢,見凜瀾獨自轉進套間,匆匆跟了上去,一走近便看見他正拿下面具準備梳洗。
見他身邊沒有人服侍,她猜想,也許是因為他臉上的疤痕,也或許長年待在軍中的習慣。墨玉萌未出嫁前,見慣了爹親回府的大小事不假他人之手,全由自己的娘親親自伺候。
看著爹娘鶼鰈情深的模樣,她耳濡目染,也覺得自己應該親自伺候自己的夫君。她在他洗完臉後殷勤的遞上干淨的帕子讓他擦臉。
似是沒料到她會跟進來,一副準備伺候他梳洗的殷勤樣,凜瀾不自在地開口︰「你不用為我做這些。」
「要不侯爺娶妻做什麼?」說完,墨玉萌忍不住抿嘴自嘲一笑。「雖然萌兒什麼都不會。」
她說這話時的模樣俏皮,笑意像是融進眼底,彎彎的眼眸讓凜瀾不自覺跟著舒展了眉宇。
「本侯的妻子不需要當丫鬟……」
他要說的是,他的妻子有更重要的用處以及位置,除了傳宗接代,還有權衡朝堂勢力。
墨玉萌心思單純,听他這一說,心甜滋滋的彎了彎嘴角。「那我也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吧?」
凜瀾一時間居然不知該怎麼回了,這時墨玉萌已經轉身走出套間,幫他選了套藏青色袍衫,準備幫他更衣。
墨玉萌從未做過這樣的事,一靠近他,她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的身高竟只到他的胸口。
即便他沉默地看著她替他更衣,沒有發表任何言詞,也沒有指正她有沒有哪里做得不好,她卻感到前所未有的緊張。
她暗暗吸了口氣,替他穿上袍衫,再半彎身替他系上綢緞腰封、皮質革帶,卻因為靠得他極近,一直聞到他身上屬于他的氣息。
那味道讓她的心微顫,莫名慌張,手指顫得都快要不听使喚,她暗暗屏住呼吸想盡快完成,結果愈發手忙腳亂。
終是完成,她站起身舒了口氣,微抬高臉蛋,朝他扯出像是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的燦爛微笑。
「侯爺可滿意?」
她身上是一襲緋紅色衣衫,那笑容襯得她面若桃花,再次讓凜瀾被她臉上的表情吸引,失了神。
他模了模她的頭,用行動表示贊許,墨玉萌卻抓著他的手問︰「侯爺,你不夸夸我嗎?」
這個小女人,是真的完全不怕他,又甜又真的性情,一再攪得他波瀾不興的心湖泛起顫顫漣漪。
他淡淡扯唇,還是只模了模她的頭,引來墨玉萌努起唇不滿的嬌嗔。
凜瀾忍不住輕笑出聲,「別鬧。時辰差不多了。」
話落,他轉身走出套間,墨玉萌不得不跟上,雙手親密的挽住他的手臂,走了出去。
凜瀾從沒讓哪個女子這麼親密的觸踫他,一感覺墨玉萌的手貼上,身上屬于女子嬌甜的氣息傳柬,讓他木自右一怔。
他下意識想甩開,卻想到她已是他的妻……
沒發現他的異樣,墨玉萌開口問︰「侯爺,明日回府,我能讓人帶幾甕釀梅回來嗎?」
「釀梅?」
「嗯,每年娘家都會把梅園的青梅給摘下,釀酒釀梅,用途可多著。」走出寢房,她掃視了一下又說︰「侯爺,我瞧府里的園子挺冷清的,全是松竹、大樹,我能不能添些會開花的花樹,添點生氣?」
自從父母去世後,府中少了人聲?淒淒惶惶,漫著說不盡的孤單冷寂,侯府之于他與驛館無異,就算有下人打理,只有不知春色為誰妍的淒涼惆悵。
時間久了,整座只見陽剛綠意的府邸便沒再隨四季添花草,就這麼放著、寂寥著。
如今他娶了妻,沒想到她有這份心思,他也沒理由阻攔,再說府中能添點生氣和色,似乎不是件壞事。
「你是當家主母,這些小事就由你作主吧!」凜瀾眼角瞥見朔風,開口吩咐,「讓管家準備祭拜。」
墨玉萌沒料到他會答應得如此爽快,喜孜孜笑得更燦爛。
朔風領命而去,凜瀾領著他的夫人,腳步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這一路他淡定寡言如昔,但身邊心情大好的墨玉萌一下子像只不安分的蝴蝶似的,在他身邊繞轉;一下子又像只雀鳥,在他耳邊吱吱喳喳說個不停、笑個不停。
凜瀾不懂,她的世界怎麼會有那麼多值得開懷的事,明明他們看的是一樣的風景。
他的世界沉冷安靜,他以為自己會覺得擾人,卻沒想到,他出乎意料之外的喜歡這打破身邊靜謐的聒噪。
他好奇的望著身邊浸婬在日光中的女人,看著她彷佛可以擊碎陽光的笑容,卻眼尖的發現,廊院外有一抹手持利劍的黑色身影突地竄,朝著墨玉萌的後背刺來——
「小心!」
他使勁將墨玉萌扯到另一邊,順手抄起不知哪個下人擺在廊柱旁的竹掃帚應敵。始料未及的被凜瀾使勁甩到一旁,墨玉萌直接撞上一旁的牆面,險些暈了過去。
她甩了甩頭,把痛感及暈眩感甩去,定楮一看,一顆心慌得懸在心口。
凜瀾正與一個蒙面黑衣裝扮的刺客打了起來。
刺客手中是一柄長劍,利刃薄如柳葉,陽光一照射,發出寒光閃閃的刺眼光芒,但凜瀾手中只是一把竹掃帚,孰優孰劣,立見分明。
「來人啊!有刺客!」
她心一慌,張聲吶喊,一雙眼卻是死死瞅著凜瀾,深怕他在她一個眨眼瞬間,就會落居下風負了傷。
墨玉萌卻沒想到,凜瀾手中雖是一把看似無啥殺傷力的竹掃帚,在他手中卻有如一把威力無窮的鋼刀,橫掃直劈的抵擋,沒讓刺客討得半分甜頭。
刺客即便身手不凡,卻在過招間知曉自己不敵眼前強大的對手,瞬間轉移了目標,朝掩身在廊柱後的墨玉萌擲出一枚暗器。
不料刺客的盤算被凜瀾識破,他手中竹掃帚運勁一揮,暗器被半路攔截打回,「嗤」的一聲沒入刺客的左手臂。
刺客微不可聞的抽了口氣,凜瀾趁勢躍回墨玉萌身邊,抓著她的手,想將她帶至安全的地方。
刺客見凜瀾護了個人分心之際,出手招式更是狠辣的朝凜瀾攻了過去。
對方的攻勢雖凌厲,凜瀾還是頗有余力的一一化解,卻納悶地意識到,刺客的目標似乎是墨玉萌。
為何?
刺客沒給他思考的空間,再度纏上,為了怕墨玉萌受傷,他只得將她護在懷里,單手與刺客過招。
墨玉萌被凜瀾護在懷里,從開始的害怕、震驚到徹徹底底的傾慕。
她知道靖遠侯的爵位是靠軍功從馬背上掙來的,凜瀾承祖業父志也是武將,武功必定不差。
但她沒想到,他的武力修為竟然高到信手捻來的一支掃帚都可以成為他的武器,且是致命的武器。
而他,此刻將自己護在懷里,那感覺讓她的心甜甜的。
昨日他雖拋下她跑到另一個女人身邊,讓她心里難受,但他沒讓她難受太久,最終還是回到她身邊,守護著她。
劍氣橫蕩間,墨玉萌緊抱著他,盡量不讓自己成為他的負擔,但他手中畢竟只有一把竹掃帚,加上顧忌著她,數度落了下風。
當她感覺刺客的長劍掃過她的肩頭、刺進他左胸的同時,劇痛以及害凜瀾受傷的愧疚驚恐瞬間涌上她胡心頭。
血色映入眸底,他感覺劍尖入胸,墨玉萌痛呼了一聲後,環住他身軀的手差一點松落,他一雙墨眸瞬間成寒冰,將她攬得更緊。
「沒事吧?」
她忍著痛搖頭,還來不及開口,便听到遠處傳來雜沓的腳步聲,不由松了口氣。
如果不是凜瀾武功夠好,她這條小命恐怕要丟了。
等到府中侍衛紛紛趕至,凜瀾這才驚覺,今非昔別,如今的侯府多了個女主人,日後他又回軍營,府邸的護衛勢必得再加強。
「留活口。」他厲聲下令,眼眉、嘴角刻劃出前所未見的嚴峻之色,話一說完,完全不戀戰的攬著她往後退。
刺客見狀,知曉自己絕對不敵眼前陣仗,一個縱躍翻上屋檐,消失在眾人面前。
凜瀾護著墨玉萌回寢院,朔風則急忙到隱院去請白微到主寢院看兩人的傷勢。
行進間,墨玉萌沒撐回主院便已暈在他的懷里。
他低頭一看,攬著她肩頭的手滿是黏濡的濕意,他攤掌一看,手心滿是觸目驚心的血色。
若按理說,墨玉萌的傷口不算嚴重,這等血量瞧來嚇人卻不至于暈厥。
他輕輕撥開她被利刃劃破的衣衫,看到那一道刺穿她白皙細女敕肌膚的傷口,心狠狠一揪。
被刀劃破翻開的皮肉血淋淋的,周旁的肌膚微紅、泛著淡淡的青黑。
凜瀾的心一窒,難道是刺客劍上有毒?
他的思緒在腦中翻騰,當機立斷替她也替自己封住身上幾個大穴,減緩毒氣隨著血液擴散游走全身,才加速腳步回到主院。
春直、夏內兩個丫頭原本留守在院子里,但想著主子回來可能會想用些點心,于是夏內便去膳房幫忙備些茶點。
春直听見動靜,以為是夏內回來了,卻沒料想竟是凜瀾腳步如風的沉著張臉抱著墨玉萌回來。
春直心里正納悶,卻被凜瀾走過留下的血跡嚇了一大跳。
墨玉萌還在娘家時性子雖活潑,但還沒受過適麼重的傷,春直猛拉回神思,忘了禮節,跟在凜瀾的身後急聲問︰「夫、夫人……受傷了?怎、怎麼會受傷呢?喊大夫了嗎?」
朔風剛領著白微過來,見春直因為心急而踰矩的反應,冷臉一黑,伸手便拽住她的手,皺眉輕喝︰「慌什麼?」
春直突然被拽住,再被他一喝才稍定了心神,意識到自己已經跟著主子嫁到靖遠侯府。
侯府畢竟不是一般人家,對于下人的管束嚴苛,哪容得她一個小小的丫鬟如此放縱。
她處事一向謹小慎微生怕出半點差錯,連忙定下神才問︰「發生什麼事了?找大夫了嗎?」
朔風還沒回答,卻听到一抹清冷的淡嗓傳來。「多送幾盆溫水進來吧。」
春直疑惑的看向說話的女子,只覺得她面生,輪廓深邃、面容清艷,態度十分冷傲,卻又不知是什麼身分。
似是看清她的疑惑,朔風開口︰「她是隱院的白微大夫。」
春直這才想起,昨夜他們與主子一同去隱院「尋新郎」,卻沒見著隱院的主人,如今一見才知她不一僉啊!
她畢竟是墨玉萌的丫鬟,心是偏幫著主子的,加上白微給人的感覺,她直覺的不喜歡這個女子,但見也只能抑下肉心命感覺,福身去備水。
白微一進屋里,聞到屋里濃濃的血腥味,面色淡然,再見到一向高高在上的凜瀾一臉擔憂的坐在榻邊,心頭涌上一股難言的苦澀酸楚。
她猶記得在凜瀾決定成親前,她問過他是否心儀未過門的妻子,他只是淡淡地回她一句,那是一門利多于弊的結親。
她以為沒有人可以走進凜瀾冰冷的心,但才剛將這女人娶進門,他對她關切的程度、看她的眼神就不一樣了……
她滿心不甘,握緊拳,尖尖的指甲陷入掌心,開口說出的話卻淺淡如幽蘭。「侯爺自己也是受傷的人,不宜動氣。」
一听到她的聲音,凜瀾回過神開口︰「兵器上有毒。」
白微由藥箱中拿出丹瓶,倒出一顆解百毒的藥丸放到他手中,沒想到他卻沒吃,而是將藥丸塞進墨玉萌口中。
「夫人傷得重,你先看她。」
刺客的劍是先傷她的肩再刺入他的胸口,劍尖入不到半寸,對他來說是極淺微的小傷。
淬了毒的兵器,幾乎穿透了她,大部分的毒都留在了她身上,墨玉萌雖會點拳腳功夫,但想也知道是花拳繡腿,沒內力傍身,讓他無法不擔心。
雖然都是要治的,但白微見他將丹藥送入墨玉萌口中的舉動,心頭冒出的苦澀酸楚全成了濃濃的妒嫉與怒意。
偏偏她只是一相情願,只能隱忍的將那些情緒壓下。
她僅是面色一沉,冷冷的看著他眉間淡淡的青氣,「侯爺也中毒了。但萬不可因為底子好,有內力依傍便大意。」
突然竄出的刺客已經叫凜瀾夠煩心的,听她這另有含意的一番話,察覺出隱在其中的醋意,他面色陰沉地抓住她的手臂。
「白微,做好你身為醫者的本分。」
他冰冷的語氣,讓她瑟縮了一下,加上沒料到他會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她皺眉痛吟了一聲便狠抽出自己的手。
「白微明白了,侯爺無須動怒。」
白微當然知道凜瀾厭惡什麼。
他的府邸之所以會如此單純、冷寂,便是因為他淡情寡欲,不願將時間花在安撫女人身上。
凜瀾在意她,卻不代表她有與嫡妻爭風吃醋的資格。
愛上這樣一個嚴酷冷情的男人,她不管是自己的心或地位,都已經注定陷入萬劫不復之境。
她沒再開口說話,轉身去替墨玉萌處理肩上的傷口。
背後,凜瀾瞧她痛得臉色一白的模樣,眉心成巒地陷入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