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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妻招財 第八章 車廂里談情

「你說什麼?」

震耳欲聲的吼聲從馬車中傳出,差點要掀了車頂。

皇甫天絕知道單九淨很聰明,而且還有點膽肥,仗著有他在背後撐腰,大大小小的事不知做過多少,便宜她佔,得罪人的地方由他擺平。

但他真料想不到她膽子那麼大,竟然敢打雪花鹽的主意,連皇上都知道西北的雪花鹽,她二話不說就動了手腳,還弄出這麼大的事兒,他怕自己也兜不住啊。

「皇甫哥哥也別一臉驚嚇的模樣,若我事先跟你提了,恐怕你也會大笑說真是好主意!然後弄更多的人跟我搶銀子,讓我一夕暴富的美夢瞬間腰斬。」

「我看起來像這種人?」跟她搶銀子?他是得多傻才干吃力不討好的事,他真敢擋她的財路,她就敢找三、五千名血狼軍喬裝土匪,攔路打劫再搶回去,半點不吃虧。

單九淨水眸一轉,靈氣乍現,「俗語有雲︰「知人知面不知心』、『財帛動人心』,滄海都可能化做桑田,何況是人?若被自己人坑了才更痛徹心腑,失去的不只是信任,還有朋友。」

人的一生不知和多少人錯過,唯有那幾個停下腳步,歡喜也好、悲傷也罷,曾經共同經歷過,她很珍惜這樣的情誼。

「我是自己人?」皇甫天絕輕輕挑眉,眼中星光跳躍。

她肯定,「當然是,你可是我的靠山。」

「小人得志。」看她一臉神采飛揚,他忍不住笑出聲,這丫頭真有趣,一點也不害臊,頗合他心意。

皇甫天絕半垂眸的凝視對面那顧盼生姿的少女,嘴角一點點揚高。小猴子也能長成如此妖燒嬌美,這天底下還有什麼事不可能,讓他這顆沉寂已久的心蠢蠢欲動。

「我就是小人,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皇甫哥哥要留心點,對我再好一些,不然又是女人,又是小人,怕你吃不消。」

「盡管放馬過來。」就她那點招式他還不放在眼里,也就小打小鬧。

「哼!瞧不起女子會吃大虧。」她又不傻,干麼和靠山杠上,那是她的活祖宗,保她長命百歲。

皇甫天絕先是一笑,繼而面色凝重,「你到底弄了多少雪花鹽?」

他越想越不安,心中扎了一根刺似。

「目前一百車,後頭不知道。」因為還在弄。

單九淨被京城那伙子人惡心到了,實在非常不甘心,她和哥哥好不容易在西北站穩腳跟,正打算大展拳腳,除了軍田外她還要買下大片的土地,幾座山頭,徹底地把邊城發展為不靠朝廷的商業大城。

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好好地戍守邊關不插手朝政,居然平白無故被告了,還是會掉腦袋的罪名,叫她這口氣哪里咽的下。

因此從得知必將回京的那一刻,她便向哥哥借調留下來的那六千名血狼軍,日以繼夜的煮鹽、曬鹽,準備一百車的雪花鹽,晚他們兩日上京。

但這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雪花鹽裝車之後,煮鹽曜鹽的人繼續,可同一時間,向外發布咸水湖不再有駐軍看守,任何人有需要都可自行制鹽,湖的四周設立十處教人制鹽的圖畫看板,任誰看了都能一目了然。

相信會有無數的百姓涌向咸水湖,大鍋小鍋上下齊心,煮鹽的煮鹽、曬鹽的曬鹽,煙火繚繞,人滿為患,再之後,聞風而至的大戶人家、商人也會來,相信他們更直接,不是帶了人手便是在當地雇工,憂心咸水湖的水位下降,趕緊搶水制鹽。

單九淨預估,不用一個月咸水湖的湖水就要干涸了,屆時三皇子的人來接手,想要借著雪花鹽撈銀子,這計劃只會失敗,看到的恐怕是一個大洞和煮鹽燃燒柴火的痕跡。

對方就算再怒再惱,也只能把氣吞回去,咸水湖存在西北幾百年,是百姓的,朝廷又沒下令說不得私自制鹽,又如何找眾人的磚?

根據單九淨的說法,這叫「焦土政策」,一粒鹽也不留下,能帶走的全部帶走。

同時她也教屯田區的軍眷不要輕易交出一捧米,那些糧食是給自個兒的父親、丈夫、兄弟、兒子們吃的,不是讓人借此斂財、中飽私囊,因此除非是熟悉的人來收糧、運糧,否則誰也不給,朝廷管不到屯田區的糧食,也不能強行征收。

其實對方不用通敵叛國這下流招式誣陷她哥哥,她並不會痛下殺手,雪花鹽能減少西北百姓長年無鹽的痛苦,她又怎麼忍心他們無鹽可用呢?這也是被逼的,不反抗的話她自己委屈、難受。

「一百車?」這得多少雪花鹽。

「預估後面沒有一百,最少也有九十車吧!我跟李千戶說過,讓他們留下一部分藏在我哥宅子的地窖里,哪天鹽不夠用再取出,目前不宜把雪花鹽拿出來。」

如今家家戶戶都有鹽,若拿出去賣根本不劃算,一年半載後,情況就不同,初時可能有不少外地人前來收購,西北的百姓不會放過這筆錢。

一段時日後大家的鹽都賣了,又因為咸水湖干涸,無法再制新鹽,用一匙少一匙,那時候血狼軍把地窖里的鹽拿出來賣才是一本萬利。

「一百車的雪花鹽你打算放在京城賣?」她會被人盯上,京里的人沒一個傻的,一眼便能看出利潤有多高。

「看情況。」她還在考慮。

  

「什麼意思?」這丫頭還賣關子。

「我暫時不賣,回京後看看風向,若是情形還好就先買幾座近郊的莊子和田地,種上一年的五谷雜糧,再把雪花鹽分成小包賣,比較不引人注目。」她也怕死,雪花鹽是稀罕貨,賣起來當然要小心謹慎,有命在才能痛快花銀子。

听著她有條有理的說著,皇甫天絕竟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慨,她的聰慧令人又驚又憐惜。

「不想透過我把雪花鹽賣出高價?雪花鹽在我手中沒人敢生出旁的心思。」

「不要。」她拒絕的很果斷。

「怕我監守自盜?」他取笑。

「不是,而是你和哥哥有要事得忙,你的明刀暗箭已經夠多了,我不能事事再讓你為我出頭。」再說了,人言可畏,回到京城後他們便是兩家人,已恢復女裝的她無法像之前那樣肆無忌憚的和他同進同出。

要不是外面都是他們自己人,不然兩人同車而行可是犯了大忌,會被人一人一口涎地唾到名節掃地。

「我是你的靠山。」皇甫天絕此言一出,表明他已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下。

單九淨笑眼彎彎,「皇甫哥哥,我受了委屈你當然要給我撐腰,我還要橫著走,仗勢欺人呢!」

聞言,他春暖花開般柔了目光,「好孩子,打著我的名號任你橫,誰敢給你臉色看叫他來找我。」這才是京城一霸的本色,他的人他護著,誰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單九淨看著他柔和的目光,心頭怦跳,趕緊挪了挪身子,避開他眼神的嘟曦道︰「我不是孩子,你別揉我的頭。」

他們好像靠得太近,讓人有點臉紅心跳……不行、不行,不能想太多,雖然她是外貌協會的人,可是太過逆天的妖孽是別人的,她一不小心動了心會萬劫不復。

單九淨在心里提醒自己要冷靜,千萬不要沖動,沖動是魔鬼,以皇甫天絕的家世她是高攀不起,即使哥哥年紀輕輕已是從二品,可門戶不相當,他是宗子,世家不會要喪母者為宗婦。

世族是很講究的,沒有實力雄厚的家族做依恃,兩情繾綣也是枉然,最終勞燕分飛。

「哼!你小我五歲,哪里不是個孩子?而且我初見你的時候你小小一個,是只皮包骨的小猴子,真丑。」丑得只有那雙顯得特別大又圓的明亮眼兒能見人。

「那是以前,我長大了……啊!」

馬車忽然一個顛簸,單九淨沒坐穩,整個人往前一倒,撞進了皇甫天絕懷中。

噢!痛,這人是怎麼駕車的,害她差點摔死。

單九淨心里嘀咕著,想要撐坐起身,卻忽然听見皇甫天絕喃喃自語。

「……嗯!是長大了。」

單九淨終于察覺姿勢的不對,她正被他圈在懷中,胸口緊貼著他,霎時玉頰飛紅,整張臉燒了起來,「你……你的手……」

「是你自個兒投懷送抱飛過來,我不好折了你的心意,順勢一接。」

一股女子的體香飄入鼻中,皇甫天絕暗想,他以前到底有多瞎,見分不出雌雄?這體態多適合他,貼著他毫無隙縫,暗香輕送,沁人心脾。

「皇甫哥哥,你快讓我起來!這種姿勢我難受……」

皇甫天絕頓時笑得春光明媚,「哪兒不舒服,我揉揉……」

「不能揉!你……你快放開,抱得太緊了。」她越說越小聲,臉也越來越紅,因為底下有個硬物頂著她。

單九淨真的欲哭無淚,她好歹當過護理師,上過性教育課程,怎麼不知那是什麼,可她動也不敢動,怕他獸性大發,當下辦了她。

單九淨試圖求助,偷瞄旁邊的月牙兒,然而月牙兒因暈車服了藥,睡得不醒人事還兼打呼,渾然不知主子陷入危機。

這時候,她忍不住懊惱為什麼沒有堅持讓皇甫天絕滾回他自己的車上!一開始她是拒絕皇甫天絕無理的要求,說要跟她同一輛車。

男女七歲不同席,以前她裝成男孩子,他也不知她性別就算了,現在都知道了,他怎麼還要跟她擠?而且他沒事棄他那輛豪華馬車而和她擠,莫非是看出其中的玄機。

其實她的馬車是改造過的,底下是精鐵打出鋼圈做成的避震器,避免車子搖晃得太厲害,兩排相對的座椅是雙層的,在上層的座椅拉直往下壓,便是一張床。

坐椅下方有幾個分層櫃子,有的放藥物、有的放茶葉、有的放炭火和小火爐,盅、碗、碟、茶壺,以及一些小零嘴,車子的頂層有夾層,放了枕頭、棉被和換洗衣服,往內點還有個不起眼的暗櫃,專放銀票。

然而皇甫天絕這人霸道起來她實在管不了,只好讓他上了車,可她怎麼也沒想過會發生這種尷尬事啊!

他低笑,刻意往她腰上一掐,「不緊,剛剛好。」

「你放手,不許踫!」她惱羞地用縴縴蔥指抓向他的手背,三條血痕立現。

「不許我踫要讓誰踫?」目光一沉,他聲音低沉,如磬低鳴,听在耳里帶點回音,撩動人心。

這話怎麼說得好像他對她有意思?還佔有欲十足。

面上一燙的單九淨伸手推他,「皇甫哥哥,你先放開讓我起來嘛,我倆同車已是逾禮,若再被人瞧見,你一世英名就完了。」

感情問題可以晚點再討論,兩人此時的姿勢真是太過曖昧,讓人瞧見不好解釋。

「我像是守禮的人?」他從不是被世俗約束住的人。

懷里突然多了具軟玉溫香,若依皇甫天絕昔日的習性,這人的下場十之八九是被他一手甩開,可是當那人是打小就被他護著的小九兒,他那手不僅甩不開,還只想將人留在懷中,當年干癟的小豆芽都長肉了,還腴女敕滑手,讓他有種果子熟了可以摘下的感覺。

這是他的,他喂養許久的小寵,沒他的允許豈能容人觀覦,這世間能讓他看得順眼的人可不多。

單九淨抗議,「你不是,但我是呀!我雖沒有爹娘,可也是循規蹈矩的好人家姑娘,我總得留些好名聲讓哥哥好做人。」

她其實並不想回京城,她還是喜歡縱馬而行卻不會受人譴責的西北,雖然冬天冷得叫人不願出門,整日待在炕上。

「你循規蹈矩?」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話,他冷嗤。

滿山遍野瘋跑的小猴子真有臉說自己循規蹈矩,她不是上山采藥,教人如何識藥草、采山貨,便是四下尋找肥沃的土地,帶了幾名身手不凡的血狼軍走遍黃沙漫漫,深入黑水河的盡頭,和一群野人打交道。

如今西北幾處大一點的屯田區就是她尋獲的,而她也不怕辛苦的告訴別人什麼季節種什麼作物,什麼土質適合哪種糧種,讓貧瘠的土地充滿生機,處處綠意盎然。

他很意外天天在外面跑的人居然曬不黑,瞧瞧單七鶴那塊大黑炭,往樹下陰影處一站根本瞧不見人,可她一身細皮女敕肉的,絲毫不因西北的風沙而粗糙,細白如雪,有如抹上一層月光般,晶瑩透亮,讓人愛不釋手。

她一臉正經,「裝也要裝得像。」

是呀!裝,那個吃人的地方可不管你是貧窮或富有,他們看重的是權勢,沒有權勢的人只能照著他們的規則玩,一旦出了錯便會遭受抨擊,群起圍攻像要咬下人身上一塊肉,甚至連立足之地也沒有。

想想就心塞,累呀!

「是得裝,小九,記住一件事,除非在我和你哥哥面前,否則千萬不要讓人看出你在想什麼,你是聰明人,應該听得懂我在說什麼。」真想把她塞進荷包里,隨時帶著走。

皇甫天絕的保護欲爆發,他也不曉得為何會有如此強烈的情緒突如其來,總覺得她的好遮掩不住,若是沒牢牢守護,她會因此受到傷害,而他絕對不願見到這種情況。

聞言的單九淨也不掙扎了,面色凝重,「如今京里的情況已惡化到真話也說不得了?」

他輕嗤,「真話、假話誰又說得清,雖然你兄長是從二品,但畢竟血狼軍不在手上,無家族勢力,又被三皇子一系針對,總有些人會不以為意,京城不比西北,到處是目無王法的達官貴人,仗著一點裙帶關系便橫行霸道的浪蕩子更多如狗。」那些家伙的品行也跟畜生一樣,一群狗雜碎。

她一下子就悟了,「你是叫我沒事少出門。」

「聰明。」

「可是我要賺銀子——」銀子是她最好的兄弟姊妹。

「那是男人的事。」他打斷她的話。

「我喜歡銀子。」指望她哥哥養她,那還不如等著太陽從西邊升起,她哥哥最看重的是血狼軍,手邊有錢會先想到他們,他為了養兵,買武器、戰馬,安置傷殘老兵,已欠她五十多萬兩了。

哥哥根本沒有金錢觀念,有多少銀子就花多少銀子,從沒想過銀子從哪里來,要不是她生財有道,兄妹倆都要勒緊肚皮喝西北風。

「我給你。」反正他銀子多到花不完。

「不要。」無功不受祿。

「你還跟我分你我?」當她把他的五百府兵當私兵指這指那為她干活時,可沒見她有絲毫客氣。

「不是,我只是覺得我自己有能力何必用別人的?我娘留下的嫁妝鋪子也該用起來了,不能一直租給別人,萬一租久了就成別人的呢!」是他說的京城龍蛇混雜,想在京城混得風生水起背後一定得有靠山,能做生意賺錢的背後定有靠山,搞不好會惦記上她的鋪面。

當時一口氣全租出去是迫于無奈,一來他們兄妹沒有根基,也沒有人手管理,二來也不想便宜貪得無厭的長房夫妻,如果兩人對佷子、佷女好一點,全送了也不心疼,可偏偏心術不正,財要人不要,把他們當畜生看待。

所以當時她想,與其肥了別人的荷包還不如出租,至少一次拿回六年的租金。

「然後呢?」她精于算計,不會只看眼前。知道瞞不過他,單九淨不情不願的亮出底牌。

「你曉得我在西北還有很多東西沒運來,等定下來再做打算,可是凡事得未雨綢繆,我那些可全是好東西,能賺多少銀子呀!」

她的綿羊油、羊毛毯、羊毛被、棉布,以及成鐘成繚的高粱酒和果子酒,那一片連成一片的糧食,她可是花重金投入許多心力,若是不把這些賣進京城,她可就要血本無歸。

另外還有葫蘆谷里的茶,頭一年只有數十棵母樹可采葉,炒制下來不過兩、三斤,根本不能賣,第二年、第三年亦如此,只能留下來自用。

第四年扦插的子株長成了,終于有點進項了,制出百來斤左右的茶葉,香醇的氣味回甘有韻,硬是讓她賣出萬兩高價,被一名茶商全都包了。

今年是第五年,剛采下一批春茶還沒炒制好,皇甫天絕來了,讓她頓時手忙腳亂沒炒出以往的香味,品質差了點。

她的賺錢大計被迫停擺,叫人哪能不心疼?

還有滿山谷的藥材……唉!唉!唉!割心吶!

「你呀,真成小財迷了。」開口閉口都是銀子。

單九淨幽幽一嘆,「皇甫哥哥,我累了,你要不要回到你金光閃閃的大馬車,這里有點擠……」

「閉嘴,不是累了嗎?快睡。」不會哄人的皇甫天絕輕拍她的背,就是不肯走。

這種情況她睡得著嗎?那未免也太粗神經了。

可是奇怪得很,在一下一下不輕不重的拍撫下,單九淨的眼皮越來越沉重,不知不覺中發出細微的鼾聲。

睡著的她沒瞧見環抱著她的妖孽男子緩緩逸出一抹笑,眼神溫柔地足以滴出水來,低頭凝視她全然信任的睡容。

「快,快讓開,驚馬了……小心,小心,馬過來了,快點避開,要踩到人了……」

剛一進城門不久,迎接單七鶴等人的是別開生面的一幅景象——一匹紅棕烈馬,嘶鳴著拔足狂奔,企圖將馬背上早已面無血色的人甩到地上。

周遭眾人的驚呼聲回蕩在大街上,驚醒了睡夢中的人兒,秀眉一蹙不太耐煩,縴縴素手揉著眼皮。

她迷茫地問︰「怎麼了?」

「沒事,繼續睡。」剛睡醒的嬌軟嗓音充滿慵懶,心口一蕩的皇甫天絕大掌一伸覆住微睜的星眸。

「很吵。」尖利的叫聲很刺耳。

「我讓他們別吵你,乖,好好睡,你眼眶下方都出現青影了,丑。」這可憐的小模樣讓他看得很心疼,這一趟路真委屈她了。

從昨天開始,不暈車的人忽然吐得七葷八素,全身發軟躺了一天一夜,快進城時才稍微打個盹,閉目休息。

自個善醫卻不肯吃藥,堅稱是藥三分毒,寧可死撐等不適過去。

「才不丑,貌美如花,你別酸葡萄嫉妒我,我就是滿青也是好看的。」她取一粒自制的雪蔘丸含在口里,濃郁的人蔘精華一下子融化了,人也精神許多,神清氣爽。

「嘖!還是個愛美的。」嫉妒她?他原諒她剛被吵醒神智不清,正在作夢。

「愛美是人之天性,你就是嫉妒我。」她使起小性子,偏要指鹿為馬,仗著他的縱容。

從邊關到京城足足用了一個半月時間,皇甫天絕日日坐在平頂油布馬車內,卻把八寶紅纓大馬車讓給龍衛玄風、玄衣,讓人好無言。

可是在朝夕相處中,曾經親曬的兩人更親近了,雖然馬車上多了個月牙兒,但某人可一點也不曉得臉皮規矩為何物,常常伸手一撈就把認命了的單九淨撈進懷里,又揉又抱當成寵物。

單九淨義正詞嚴地說了幾回無效後便不說了,這人根本不跟人講道理,向來我行我素、無禮至極,敢糾正他只會讓他變本加厲,下場無敵慘,他用行動來說話,順他者昌,若敢反抗,生不如死。

確切體會到無賴作法的單九淨只好一翻白眼,由他去吧!

但是如果拋開世俗規矩不說,其實他比避震器好用,每每在他懷里,一點也感受不到上下彈跳,左右搖晃的難受,而且這個大暖爐很舒服,幾乎一閉眼就能睡著。

也許是因為安全感吧!只要有他在身邊,她總特別好睡,知道不論馬車外有多少刀光劍影,她都不會看到一絲一毫。

她明白自己的心已經越來越偏向他,也是因為如此,後來才默許了他的親匱。

而且她偶爾會想,這樣日日同乘一車的事情雖然傳出去對她名聲不好,可他們進京後,就要橋歸橋、路歸路,再怎麼親近也就這一段時間而已,不如好好珍惜相處的時光。

「是,嫉妒你。」皇甫天絕立刻哄起她,「你再睡一點,到了地方我會叫醒你。」

她是小猴兒的時候他沒哄過,如今長大了天天都得哄……這是欠了她嗎?為何他不氣不惱反而心甘情願,歡喜得很。

她小懶貓似地伸伸手腳,搖搖頭坐起身,「不了,不想睡,外頭發生什麼事,一片鬧哄哄的。」不像市集攤販的吆喝聲,倒似聚眾鬧事,耳邊听到的盡是尖叫、大喊,奔跑聲,還有小孩子被嚇到的哭聲。

「馬驚了。」

「人沒事吧?」

皇甫天絕在有人嚷嚷時就找玄風來問過,此刻回答得言簡意賅,「似乎是有人當街縱馬,誰知道後來馬驚了,一路過來沒有損害是不可能的。」

「誰家的馬?」出了這種事還沒人敢出面指責,可見這人的出身不錯,不是大官門戶便與皇親國戚扯上關系。

  

「不清楚。」不過能擁有西域名駒的人家不多,皇甫天絕心中有幾個人選,然而他完全沒有想插手的,覺得那些人騎術不精還膽敢騎馬炫耀,根本是自討苦吃。

「誰去救了?」大街上縱馬太危險了,簡直視人命為草芥,是該受點教訓,不過放任驚了的馬匹亂沖亂撞,也會擴大傷亡,還是早點阻攔好。

「你哥。」

她一怔,「我哥哥?」

「對。他在隊伍的最前方,當仁不讓。」

浩浩蕩蕩的血狼軍駐紮在城外,只有兩百人跟隨單七鶴,軍容嚴謹的進城來。這場面是皇甫天絕的主意,得了皇上的準許,此舉一是威懾作用,警告三皇子、東方承等人,血狼軍在此,有本事來搶,不要再使什麼下三濫手段污酸良將;二是嘲笑、諷刺,枉費皇後用盡心機為兒子謀劃,反而弄巧成拙送了他一份大禮,他謝謝她的成全。

原本只管打仗的血狼軍是兩不相幫,忠于皇上、忠于朝廷,可你們非要將人家的頭兒逼得無路可走,這下可好了,人家直接來投奔皇上!

這仇結得可深了,日後相見,雖然不致惡言相向,可總沒好臉色看,把人得罪慘了就不要指望以德報怨,真遇到事了自求多福。

單七鶴老實,面對陷害,忍一忍就過去,拳頭再硬硬得過石頭嗎?不認了還能怎麼樣?要累積實力日後堂堂正正打臉回去。

可單九淨心眼小,從得知單家長房為了名利權勢而想害他們時,一連串的報復行動已開始布局,只等她回京後執行。

「騎馬的人是男是女?」因為是自家兄長,單九淨的兩眼特別亮,潛在的八卦精神無限放大。

「你問這個干什麼?」他不喜她過度關心旁人。

「英雄救美呀!哥哥年紀不小了,也該娶個嫂子了,不然日後當了京官誰管家,我可沒空管府里那些拉拉雜雜,雞毛蒜皮的雜事。」

她要掙銀子,天天往外跑,坐在府中當賢妹的事她可做不來,而且有些事要夫人出面應酬,她這位大小姐不能越俎代庖。

在西北,大姑娘也能撐起一片天,文能理家,武能上馬,生性剽悍又強,女兒當家不輸誰家兒郎。

可在京城不行,姑娘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到寺廟燒香也要看時辰,一年出門幾次屈指可數,跟金絲雀無異。

「想多了。」哪來那麼多英雄救美,就算救了也不一定是良緣,京里多的是囂張跋扈的貴女,踫到一個是家門不幸。

「皇甫哥哥,你眼力好,幫我瞅瞅是男是女,長得好不好看。」她好盤算盤算。

「當我整天沒事干,給你跑腿來著。」啥閑事都管,也不怕真管出事來,京里事事事小,也是事事事大。

皇甫天絕說歸說,還是挑起車簾子往外瞄了眼,隨即又放下,嘴角一勾,笑得帶著三分興味。

「怎麼樣、怎麼樣,你快說,別吊我胃口。」一遇到和她哥哥有關的事單九淨就來勁,興奮無比。

「女的。」

「然後呢!」她接著追問。

「美人。」

聞言,她兩眼更亮,「有多美?」

「京城第一美人。」他笑中帶幾分惡意,眼中流露出有好戲可看的謔色。

听著這稱號,單九淨不自覺的搏眉,「皇甫哥哥,她這是不是在打你臉,給你難看。」

「怎麼說?」他背靠後面的軟枕,神情愉悅。

「在你這個珠玉面前,她憑什麼稱京城第一美人,再美能美得過皇甫哥哥嗎?肯定是個假貨,家里有那麼點權勢,有個算得上名兒的人物在後頭撐腰,人家給他面子才捧出來的美人。」會認為對方有點家世,主要還是因為這個時代的不公平,蓬門小戶的姑娘不敢傳出美名,畢竟這是禍不是福,無權無勢的小家碧玉早被豪門大戶搶進內宅當小妾了。

「嗯!這話中听。」

小九兒真聰明,一猜即中。

不過雖說是有意吹捧,那女子確實有幾分姿色。

單九淨眼珠子一轉,多了淘氣,「皇甫哥哥,這人是誰?」

看了她一眼,皇甫天絕眸色一深,「東方艷色。」

「東方艷……東方?」是那個東方嗎?她用眼神問。

是那個東方。他眸底生笑。

「壞人,逗著我玩呢!」一說完,她由馬車上一躍而下,動作快得連皇甫天絕都反應不過來,沒來得及捉住她。

只見單九淨兩手一投腰,中氣十足的大喊道︰「放下那姑娘——」

一听到妹妹的聲音,向來听妹妹話的愣頭青單七鶴手就當真一松,被他從馬背上搶救下來的小姐還沒回神,根本來不及阻攔或防備,忽地掉落地面,劇痛一下子襲向全身,讓她差點昏厥。

原本是救命之恩,理應重禮回報,可這會兒卻成仇,東方艷色恨不得一巴掌賞過去,給予教訓。

「你……你放肆,竟敢對我家小姐無禮。」一名穿著桃色比甲的妍麗丫頭滿臉慌色的跑過來,人還沒到先橫眉豎目的破口大罵,看得出是個刁鑽的、權貴之家地位頗高的丫頭。

「這……」單七鶴看東方艷色痛苦的樣子也有點心虛,他好像不該放手,至少要讓人站穩再說。

單九淨大步上前,「放四,還放五呢!要不是我哥哥救了她,你就等著抬她的尸身回去了,沒見過忘恩負義忘得這麼快的,早知道就別救了,讓她去死。」一個下人也敢指著當官的鼻頭罵,主子的品行可見一斑。

「你……你太張狂了,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誰?」丫頭蓮袖氣得嘴直抽,意圖抬出主家威嚇人。

「吱!救人還救錯了,得先打听你家小姐是誰才能救呀!好啦!我們知道你的意思,以後你家小姐再遇險我們絕對袖手旁觀,不管這閑事,又不是我家的人,誰管她的死活。」單九淨語氣相當不客氣,十足表現出武將家女眷的粗鄙和不識相,毫不通情理。

「你……」蓮袖揚起手就想給人一巴掌,受寵的丫頭心氣高,受不得氣,必要討回面子,不管周遭人的指指點點。

然而這時一道輕柔的聲音響起,帶點虛弱。

「蓮袖,住手。」

不甘心的蓮袖听到主子發話,卻還想沖上前打人,「小姐,她太猖狂了,讓奴婢替你教

「我說的話你不听了嗎?」東方艷色語氣雖輕,但冷意鮮明。

「小姐……」蓮袖雖然畏懼,卻還氣呼呼的,不願放過單家兄妹。

「還不扶我起來。」東方艷色低斥。

「是。」她彎腰一扶,兩眼還狠狠地瞪人。

覺得全身快散架的東方艷色忍著痛,隨著連袖的力道站起來,嬌嬌柔柔地頭一抬,露出略帶狼狽,卻無損美貌,只覺楚楚可憐的臉。

她看向馬上男人的模樣,心湖微微一蕩,頷首致謝,又轉頭一看言語粗俗的女子,眼角上勾,下方有顆淚痣的鳳眸閃了閃。

「多謝相救,小女子是東方艷色,若是在京城有事大可來尋。」

她以為一說出自己的名諱,听到東方兩字,眼前數人必會又驚又懼,惶惶不安的上前致歉,不敢再有一絲不敬,但可惜,她眼前的兄妹倆對姓東方的非常有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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