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娘犯桃花 第七章
靳玄幾乎查遍道觀藏書閣的《山海異志》和《妖怪典籍》,也找不到關于妖怪不怕陣法、符咒的記載,更查不出法器收妖失敗的原因。
難不成,那妖女是第一個特例?
師父去世時,他才十四歲,一身術法都是靠研讀秘籍,用功自學而來。
為了發揚門派,建立威名,他努力鑽研各種伏妖法術及咒文,如今出現第一只與眾不同的妖,推翻他多年對妖怪的所知所學,對他來說,這無異是一記震撼,亦是可怕的威脅。
翻遍歷代收妖典籍也找不出原因,看樣子,只能從那妖女身上查了。
出了藏書閣,他手一揮,身後厚重的銅門自動關上,他抬腳往關押妖女的小院走去。
小院位在寂雲派後山,原是他平日打座閉目養神的精舍。那兒位置隱密,與其他弟子的廂房有段距離,是最適合隔離妖女的地方。
他來到院門前,足尖一點,身輕如燕,越過高牆,無聲落地,未驚動任何人。
「師父!」
靳玄腳一拐,差點沒穩住,回頭瞪向大徒弟。
淨風屁顛屁顛地迎上來。「師父,您來啦!」
這不廢話嗎?靳玄的拳頭有些癢,但還是忍住了。
「你杵在這里做什麼?」
「師父,您忘啦?您命令我負責打理瑤娘的起居。」
老實說,靳玄還真忘了,經他一提,這才想起來,也才注意到大徒弟手上捧著的碗筷。
叫他打理妖女的起居,是為了監視,他居然連人家吃飯的碗筷也一起洗了。
「師父,我去洗洗就來。」他笑得一臉燦爛,一轉身,便面露心虛。他喊這麼大聲,屋內的人都听見了吧?要是被師父瞧見阿嬌就完了,可要躲好哪!
靳玄瞪著大徒弟的背影,回頭看向屋中,眉頭擰緊,不禁暗驚,怎麼妖女身上的妖氣更濃了?
他抬腳上階,推門入屋,但見屋中一名女子亭亭而立,她梳著婦人發髻,清若秋水的幽眸、不點亦朱的唇瓣,優雅嫻靜地站在那里,出塵如臨水而居的蓮花,靜謐動人。
靳玄烏黑深沉的瞳眸映著她娉婷的芳影,幾日不見,覺得她好像更美了,心神一時有些恍惚,接著腦中警鈴大響。他沉下臉,心想狐狸精果真媚術了得,不過一眼,竟讓他生出了誤抓良家婦女的錯覺。
他暗暗運力,周身爆出威壓,走上前來,冷聲喚她。「狐狸精。」
瑤娘聞言,眼底一怒,往後退了兩步。
靳玄只當她是懼怕自己散發出的威壓,十分滿意。
「過來。」他命令。
她沒听從,只是眼神更冷了。
靳玄認為馴妖跟馴馬一樣,都得先挫挫對方的銳氣,她不過來,他便步步進逼,在她要退向一旁時,他一個箭步上前,大掌牢牢扣住她的手腕。
徘徊在屋外的淨風忽然听到屋內一陣砰砰的撞擊聲,以及女人怒火壓抑的掙扎聲,讓他心焦似焚,但礙于師父威嚴,不敢冒然闖進去。
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想進去又不敢進去,正愁得不知如何是好,里頭忽然傳來瑤娘一聲尖叫,讓他再也忍不住。
「師父,你說過大丈夫只收妖,不欺負女人的——」還沒來得及沖進去,屋門便打開了。
當瞧見師父走出來,淨風整個人都呆了,因為師父的臉上多了一道抓痕,令他看得目瞪口呆,直到師父眼刀掃來,他才打了一個激靈。
「看好她,莫讓人逃了。」靳玄沉聲命令,不等他回應,便鐵青著臉走了。
目送師父離去的背影,他呆了好一會兒,才猛然回過神來,急急進了屋,就見瑤娘眼眶泛紅地坐在床邊,頭發和衣衫的凌亂,令他心頭咯一聲。
「她……她還好吧?」他小心地問向一旁忙著安慰的阿嬌。
阿嬌狠狠瞪他。「你師父欺負瑤娘!」
淨風心頭更是驚駭,大聲否認。「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屋里的動靜這麼大,你耳聾了嗎!」
淨風正色道︰「師父或許奸詐、狡猾、固執,又愛損人,但他絕對不會欺負女人!」
瑤娘頓住,回頭看了淨風一眼。這是在為他師父辯解,還是在幫著罵他師父?
阿嬌重重哼了一聲。「你師父把瑤娘壓倒在床上,讓她流血,這不是欺負女人是什麼?」
瑤娘再度頓住,看了阿嬌一眼。這話怎麼听起來有點怪?
淨風瞠目結舌,似是震驚無比,默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說︰「我想……師父是第一次……難免粗魯了點……」
阿嬌拍桌。「第一次又如何!難道他還想來第二次?」
瑤娘終于听不下去了,忙插嘴道︰「他傷的是我的手指!」
淨風一怔,大步上前來看,見食指上頭有一寸不到的小傷口,這才恍悟地松了口氣。
「莫怕、莫怕,師父只是取她一滴血而已。」
阿嬌一臉狐疑。「取血做啥?」
「這中間的學問可大了。」淨風向來是個勤學的好弟子,一直不太理他的阿嬌難得向他請教,他立即殷勤地跟她解說道術的奧妙。
淨風本是派來監視瑤娘的,但幾日相處下來,倒是與她們混了個自來熟。
若非親眼所見,淨風也不知道,原來狐妖也是懂得報恩的,並非道中人所言的凡妖必惡。阿嬌雖然老是對他凶巴巴,卻未曾傷他分毫,而且變成幼崽狐狸的它,那圓滾滾的身子、骨碌碌的眼楮,以及毛茸茸的尾巴,都讓他手指發癢,好想模模看。
只可惜阿嬌讓他模了一次後就不準他踫了,他只能在一旁干瞪眼,羨慕地看著它窩在瑤娘懷里撒嬌。
瑤娘听了淨風的解說,知道靳玄道人取她一滴血是用來開壇作法後,她便整日吊著一顆心,忐忑不安。
一日過去,安然無事,瑤娘沒發現自己身上有什麼不適,這才漸漸放下心來。
另一頭的靳玄,就沒這麼安心了。
他取血作法,以符咒加印,事後去看那女人,她依然睜著一雙美眸瞪他,依然娉婷動人地站在那兒,依然像個正常的女人,半天不露狐狸尾巴。
他不明白,試過所有五行道術都無法逼妖女現形,上回那曇花一現的尾巴,彷佛只是他的錯覺。
靳玄在自個兒的堂屋來回踱步。妖女難馴,令他十分頭大,捉妖多年,他從未遇過如此難纏的妖。
他在桌前坐下,食指敲著桌面沉思,想了想,便出去招了一名弟子過來。
「去叫淨雷過來。」
門外的弟子得令,轉身去找二師兄,不一會兒,淨雷便跨進屋內。
「師父。」
「把門關上,到里頭來。」丟了話,靳玄便轉身進了內屋。
待淨雷跟進來後,他指著桌上的藥瓶。
「你找個時機,把這瓶子里的東西倒進那女人的茶壺里。」
淨雷拿起藥瓶,一臉意外。
「師父,這是惑妖丹?」
「不錯。」
惑妖丹——針對妖怪所煉出的迷魂丹。妖怪吃下後,便能讓妖怪迷失本性,受人控制。
許多道士煉化此丹,主要用在難以馴服的大妖上,借此控制妖怪,為己所用。
靳玄最早拐來的兩個徒弟,大徒弟淨風老實,學道術、畫符、背咒文最勤學,叫他從頭背到尾,他不會給你從尾背到頭,實打實學。
二徒弟淨雷則是頭腦機靈,你罰他抄寫整本符文,他就會用符文捏個紙人出來幫他罰抄整本符文,現學現賣。
因此下藥這種事,叫二徒弟淨雷去做最適合。
淨雷盯著藥瓶,眼中目光閃爍不定,又瞧瞧師父臉上的抓痕,想起近來師兄弟們之間的對話。
大伙兒都說,師父看起來威武懾人,卻原來是個懼內的,先是挨了師娘一巴掌,接著又被師娘抓傷臉。
有弟子懂男女那點事的,便嘿嘿笑說師父這是求歡不成,被師娘拒絕了,所以整日臭著一張臉,欲求不滿啊!
知道真相的淨雷,听了差點沒笑到內傷。他知道這都不是真的,但也奇怪師父為何一直搞不定那女妖,現在看來,師父這回是要下狠手了。
「讓她服下後,帶到密室來。」靳玄說。
「徒兒遵命。」淨雷把藥瓶收進袖里,轉身出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