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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燕于飛 第六章 給小姑撐場子

作為一個初初執掌中饋的少夫人,金于飛無疑是非常努力的,難得沒有發揮她平素賴床的功力,連續數日都是卯時即起,辰時初就坐在敞廳接見王府里諸位媳婦及丫鬟,派任務、發對牌,當家理事,甚至偶爾有了疑問,連前院的管事們也得來向她回話,而新年就在她的這番努力之中過去。

這天,她總算將府里一團亂帳理出了頭緒,便趁著早晨請安的時候向王爺公爹提出建議。

「府里這幾年都是入不敷出,還得負擔絕大部分北境軍士的口糧,這樣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兒媳建議,不僅府里得有進項,北境的戰士必須同百姓一同屯田耕種,就算朝廷不給糧,也不能只想著吃鎮北王府的救濟糧。」

玉長天听聞兒媳奏事,瞥了一旁默不作聲的長子一眼,不免有些尷尬地表示。「飛飛啊,你這提議自然是有理的,只是咱們鎮北軍是正規的軍隊,都是出身正經軍戶的居多,習慣了習武打仗,對農事可謂一竅不通,要他們去屯田,這不是……呵呵,難為他們了嗎?」

「當兵的也不是天天打仗,平日出操完,去向當地的農民學習耕種,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這個……」

「爹,您可是鎮北王,北疆軍民理應唯您是從,您發個命令下去,他們敢不听嗎?」

果真是打蛇打七寸啊!兒媳這一戳就戳中了他最大的痛處,身為鎮北王,威信卻是日漸低落,要不是此時北境還有幾名世代傳承的老將替他撐著場子,他這鎮北王的王位能不能坐得穩還兩說呢。

玉長天訕訕一笑,不知如何面對兒媳那閃閃發光,彷佛充滿敬慕的眼神,只得朝兒子瞥去求救的一眼。

玉懷瑾不動聲色地朝自家不爭氣的老爹微微頷首,玉長天頓時如蒙大赦,豪邁一揮手。「行!那就照兒媳你提議的,擬個章程出來,老子立刻交給底下的人辦去。」

有了兒子撐腰,玉長天話說得都大聲起來,十足有底氣,反正到時這些事不會是他去交辦,自然有他兒子用心籌謀,他等著享清福就是了。

「多謝爹爹。」首戰告捷,金于飛越發眉飛色舞,又笑咪咪地提出第二個建議。「江南向來是魚米之鄉,咱們北方缺糧,南方可是富足得很,兒媳從前在娘家時,年年都會在南方大肆收購米糧,南糧北運,賺取價差。」

「南糧北運,賺價差?」玉長天不笨,一下子就听出了這其中的門道,急切地問︰「這買賣可真能做得?」

「自然是做得的,不知爹爹可願信兒媳一回,派出府里幾個得用的人才隨我自娘家帶來的管事去南方走一趟?」

玉長天又下意識地瞥向玉懷瑾,玉懷瑾再度微微一點頭,他又是滿面春風。「行!我即刻交代王大總管,讓他選幾個年輕得力的管事隨你差遣!」

「兒媳再謝爹爹。」金于飛盈盈行了個福禮。

俗話說有一便有二,無三不成禮,公爹如此干脆賞臉,金于飛自然是毫不客氣,順竿子便往上爬,陸陸續續提了幾條或開源或節流的改革措施。

玉長天在嫡長子的眼神示意下,全數買單。

會不會太順利了?

到後來,金于飛都不由得有些感到奇怪,公爹完全不駁她這個兒媳的話,甚至連她緊縮他院里供給姨娘的用度,他都二話不說地點頭應允,這究竟該說他是性格親切,還是天生的不靠譜?

無論如何,金于飛總算是達到自己的目的了,心滿意足地告辭,玉懷瑾卻留了下來,與自家老爹說私密話。

「瑾兒,爹爹可是完全照你的意思,把所有的重擔都扔給你媳婦了,只是她年紀輕輕的,真能扛得住嗎?」

老人家還是有點良心的,總覺得自己做甩手掌櫃,把府里的財政大事都托付給晚輩,是否有點不負責任?

玉懷瑾淡淡地睨現任鎮北王一眼。「您老就放心吧,有她扛著,總比您自個兒擔來得好。」

玉長天一凜,吹胡子瞪眼。「瞧你說的,這是看不起你爹爹呢?」

玉懷瑾不置一詞,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著。

玉長天頓時就氣虛了,罷罷罷,反正自己就是個掉鏈子的,他早就認清這個殘酷的事實了。

玉懷瑾見「父親」如此識相,微微一笑。「明日的操練就免了,我出府一趟,和幾個親衛見見面,商議一些事情。」

「你要出府啊?那意思是爹爹和你弟明日不用早起了?」玉長天這位老王爺關注的重點竟然不是大兒子何時在外頭偷偷養了親衛,而是可以免去一日黎明操練的煎熬與痛苦。「那太好了!你去吧,一路順風,好好辦你的事,不著急回來啊,在外頭多住個幾天也挺好的,只是得先跟你媳婦交代一聲,免得她擔心你。」

玉懷瑾瞪著還未偷得浮生半日閑就已然喜上眉梢的老王爺,深深感到無語,並且無力。

子孫不肖啊!

隔天,玉懷瑾用完早膳後便坐著馬車出府,理由是和幾個從小就認識的公子哥們一同去鄉間采風。

夫君不在家,金于飛一想,反正手頭的事情也處理得差不多了,不如自己也放風一日,于是命丫鬟去玉嬌嬌住的芳菲閣相邀,帶著小姑一同出門逛街采買去。

饒是金于飛嫁進王府將近半個月了,但除了日常請安用膳之外,這還是姑嫂倆初次私下相處,玉嬌嬌不免有些矜持,對金于飛這個大嫂的態度不冷淡,卻也不算熱絡。

金于飛倒是無妨,在她眼里,小姑就是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豆蔻年華的少女,又出身高貴,性子有幾分別扭也是常有的,她倒寧願應付這種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的,也比那種表面楚楚可人,卻滿肚子心計的白蓮花來得好。

兩人坐在馬車上,金于飛借著半卷的窗簾透進來的光線,打量著玉嬌嬌。

今日小姑娘穿了件桃粉芙蓉折枝的對襟長襖,搭配百褶妝花裙,外罩藕色滾雪白狐毛風衣,雲鬢斜斜插著一枝小巧的累絲含珠金雀釵,雙翅隨著行走時微微顫動,分外顯得輕盈可喜。

金于飛一眼就認出來小姑身上穿的是她上回送的衣料所裁制的新衣裳,頭上戴著的也是她贈的珠釵,看來小姑挺喜歡她的禮物啊。

「嬌嬌,你今日看著可真美!」她毫不吝惜地稱贊。「這身衣裳把你襯得越發雪肌玉骨,顏色極好,這一走出去,也不曉得要收攬多少翩翩少年郎仰慕的目光。」

玉嬌嬌睨她一眼,似乎還是不太適應她這一開口就舌粲蓮花的習慣,臉頰微暈著不自在的霞色。「大嫂是稱贊我呢,還是在替你送我的那些綢緞攬功勞?」

「自然是稱贊我的小姑啦!只可惜你大嫂我也是個女人,要我是哪家的少年郎,怕不是鎮日追著你跑。」金于飛笑著輕嘆,整一個浮華浪蕩子的風範。

玉嬌嬌不可思議地瞪著她,說實在的,大嫂這性格,也虧大哥是有意在她面前裝傻,否則如何能忍受得住?

「嬌嬌今日可有特別想買的物件?是先去逛逛金粉閣還是彩衣坊?若是你對珠寶首飾有興趣,我們也可去多寶齋瞧瞧。」

玉嬌嬌一听大嫂提起多寶齋時那隨意的口吻,就知道這必然也是她娘家的產業之一。

說起珠寶玉器的大家,眾人總是推崇老字號的司珍閣,但近幾年來,卻是多寶齋出產的飾品更加受到名媛貴婦們的歡迎,原因無它,多寶齋的師傅年紀都比較輕,講究的是不拘一格的設計創意,而不是捧著老掉牙的傳統,所以才能急起直追,在京城打下了一片立足之地。

據說多寶齋幕後的掌事正是她這位大嫂,事實上,金家所有與女人相關的生意,都有她大嫂插手,才能走到如今的繁華鼎盛。

「嬌嬌在想什麼?是有心事嗎?」金于飛見玉嬌嬌沉默不語,溫聲問道。「不若說出來,讓大嫂替你開解開解?」

「我才沒有心事呢!」小姑娘嬌嬌地駁斥。就算有,也無須旁人來管。

金于飛嫣然一笑。「你說沒有就沒有吧,今日天光正好,就是有煩惱,咱們也把它丟在一邊,盡管恣意暢快。」

這灑月兌的反應倒教玉嬌嬌一怔,她正準備迎接唇槍舌劍,誰知等到的卻是溫暖的笑容。

正當她有些恍神時,馬車已來到多寶齋店門口停下,大掌櫃的見是東家小姐來了,畢恭畢敬地迎上。

「大小姐,怎麼要來也不先囑咐小的一聲?小的也好為你先行掃塵烹茶。」

「別喊我大小姐了,我如今可是個成親的婦人了。我今日過來不為別的,就是帶我夫家的小姑來玩玩。」金于飛笑著為兩人引薦。「嬌嬌,這位就是多寶齋的大掌櫃,你叫他一聲周叔就行了。」

「不敢不敢。」周大掌櫃客氣地應道,朝玉嬌嬌抱拳行了個禮。「小的問候玉姑娘金安。」

玉嬌嬌淡淡點頭,看了在一旁笑盈盈的金于飛一眼,略微別扭,但還是勉為其難地喚了一聲。「周叔。」

周大掌櫃頓時笑得越發真心實意了,就連金于飛也略感意外,以小姑身為王府嫡女的身分,願意喊一個商家掌櫃一聲叔,算得上很給面子了,看來她對自己這個大嫂還是有幾分尊重的。

「夫人、玉姑娘,請隨我來。」周大掌櫃笑道,一路殷勤地將人引上三樓。

多寶齋一、二樓賣的多是各色流行的首飾,真正貴重且獨具巧思的珠寶是不會輕易給人看的,通常是由店里的掌櫃親自來為客人介紹。

既是東家特意帶來的客人,要看的自然就是珍品了,只是沒想到兩人隨著周大掌櫃上了三樓,還未進入包廂,就先踫見了另一組客人。

「唷,這不是嬌嬌嗎?」一個膚白貌美的少女揚聲笑道,身上裝扮得極為華貴,眼角一滴淚痣格外惹人憐愛。「今兒可巧了,沒想到會在這兒踫上你。」

玉嬌嬌一凜,見來人是丹楓郡主,心下暗自懊惱。

從小在貴女圈出入,兩人彷佛天生不對盤似的,樣樣都要一爭高下,前幾年還可說是各領風騷,這兩年她總是被丹楓郡主壓著打,格外憋屈。

最憋屈的是,人家可是長公主的愛女,名正言順的皇家郡主,自己雖也是個異姓王的嫡千金,卻並未得到任何封號,小時候還常有機會進宮,頗得當朝太後娘娘的寵愛,自從太後仙逝後,她的處境便一日日地艱難起來。

有時候玉嬌嬌也會怨,都怪鎮北王府的男人不成器,教他們王府的威名日益沒落,害她在京城的社交圈里也跟著挺不直腰板。

但這埋怨也只能在心里,在外頭,她可還是堅持將下頷高高抬起,絕不能讓旁的名門貴女看出她絲毫的怯弱。

玉嬌嬌故作雲淡風輕,對丹楓郡主及她身旁兩位同樣出身不凡的貴女淡淡一笑。「丹楓郡主,左小姐,柳小姐,各位好久不見。」

左意是戶部侍郎家的千金,柳無雙則是右相家的小姐,這兩個可說是丹楓郡主的閨中密友,基本上唯她馬首是瞻。

「確實是挺長時間沒見了。」左意有一雙圓圓的大眼楮,笑起來卻是眯起的。「怕是鎮北王府近日喜事連連,嬌嬌無暇分心,這才許久不來赴姊妹們的邀約。」

柳無雙眼珠一轉,也跟著看似親切地笑問玉嬌嬌。「今年的牡丹帖,嬌嬌可收到了?你總不會忙到連宮里辦的宴會都不來露個臉吧?」

玉嬌嬌聞言一凜。

話說每年陽春三月,牡丹花開的時節,京城總會舉行各種賞花的宴會與詩會,尤其是宮里最被盛寵的陸貴妃娘娘,因聖上一句「國色天香」的贊語,更是將自己與牡丹類比,每年都會發出「牡丹帖」,廣邀京城的名媛貴婦。

而今年,听說陸貴妃有意借著牡丹宴替自己所出的六皇子選妃,京城的貴女們更是趨之若鶩,人人都以收到帖子為榮。

眼看玉嬌嬌臉色略微發白,以丹楓郡主為首的幾個貴女交換一眼,心下約莫都有了數。

金于飛在一旁看著這幾個小姑娘耍著幼稚的小心機,頗感好笑,上前一步,朗笑揚嗓。「幾位小姐可是我家嬌嬌的朋友?今日既然有緣在此相見……周大掌櫃的,這幾位小姐無論買了什麼,都給她們八折的優惠。」

周大掌櫃自是躬身領命,丹楓郡主等人見金于飛如此慷慨,都是一愣。

「你是?」

玉嬌嬌咬了咬唇,暗中瞪了多事的大嫂一眼,卻仍是擺起姿態,向眾人介紹道︰「這位就是我的大嫂,金氏。」

「呀,原來你就是嬌嬌那個傻子大哥娶的新娘子。」

丹楓郡主故作訝異,左意與柳無雙亦是嘴角抿笑,關于「金玉良緣」的這則八卦,京城里可是早就傳遍了,就連她們這些閨閣中的女兒家亦是有所耳聞。今日見到傳說中的主角,幾人都不免感到新奇,也絲毫不掩飾眼里的嘲弄之意。

玉嬌嬌氣得咬牙,當下就欲發作,金于飛卻是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她黛眉一蹙,正感覺這個大嫂頗為礙事時,就听見金于飛悠悠然地開口。

「郡主怕是誤會了,嬌嬌的大哥,我的夫君他並不是傻子。」金于飛狀若懇切,眉目彎彎,笑意淺淺。

丹楓郡主冷哼一聲。「不是嗎?」

金于飛笑得更溫潤了。「不知郡主可曾听聞?佛家有句偈語,『心中有佛,所見皆佛』。」

飽讀詩書的柳無雙一听金于飛道出這句偈語,心中頓時一跳,有不妙的預感,左意卻仍是茫然不解。

丹楓郡主更是皺了皺眉,滿臉不屑。「我又不是修行之人,這句偈語听沒听過的,又如何?」

玉嬌嬌一听大嫂說出這番話,當即領會了言下之意,此刻見丹楓郡主尚且不曉自己被捉弄了,忍不住莞爾。「當今皇後娘娘素來最愛听經,郡主經常進宮,怎麼都沒受到一點薰陶呢?」

丹楓郡主總算听出了一絲不對勁。「玉嬌嬌,你這是在嘲諷我?」

「不是嘲諷,只是勸你平時閑暇不如讀點佛經,也好多討討皇後娘娘的歡心,免得連一句最通俗的佛家偈語都听不懂,那可就令人有些為難了。」見丹楓郡主氣得柳眉都糾結成一團了,玉嬌嬌心中暗自感到痛快,索性更直接點明。「這句佛經偈語的意思是,如果一個人心中有佛,那他所看見的萬事萬物便皆有佛性,反過來說,你瞧我大哥像個傻子,不就表示……」

表示她自己也是個傻子?丹楓郡主總算恍然大悟,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不已,先是恨恨地瞪了玉嬌嬌一眼,接著轉向金于飛,端出身為皇家郡主高高的架子。「玉夫人,莫以為你嫁進了鎮北王府,就果真是金玉良緣了,這王府也分三六九等,有的爵位可不能保證一定能永遠世襲相傳的,更何況……」她刻意賣關子似的頓住。

金于飛不以為意,微微一笑。「郡主有話,不妨直言。」

「更何況你只是個出身商戶的女子,即便娘家再有錢,那也比不得真正的名門貴冑。」

「多謝郡主提醒,我金于飛確實就是個商戶女,不過商戶女也有商戶女的生存之道。」金于飛頓了頓。「就如這間多寶齋,既是我娘家名下的產業,那其中最別致、最獨一無二的珠寶頭面,自然是要留給自家人的。」

丹楓郡主聞言一凜,她今日約著左意、柳無雙一同前來多寶齋,就是听說多寶齋一位新進的工匠格外有天賦,他設計的珠寶飾品世無其二……

看出了丹楓郡主等貴女驚疑不定的心思,金于飛笑得越發溫柔了,拉起小姑的手,親熱地拍了拍。「嬌嬌啊,今年你參加牡丹宴,就交給大嫂我來替你裝扮吧!」

玉嬌嬌一愣,還未來得及回應,丹楓郡主便冷冷地從鼻子里哼出一聲。

「連牡丹帖都未曾收到的人,再如何裝扮,也只是顧影自憐。」

這話如同利刃一般,一下子便刺痛了小姑娘敏感多思的心,玉嬌嬌只覺得胸口悶著,整個人都透不過氣來,偏生表面還絲毫不能露怯,極力做出一副清冷高傲的姿態。

「呿,我倒是听說有人日日起床梳妝都要對著鏡子照上半個時辰才情願,也不曉得是誰在顧影自憐呢!」

左意與柳無雙聞言,下意識地齊齊望向丹楓郡主,郡主愛美,這可是人盡皆知的,甚至還有過傳聞,她每日都要追問身旁的丫鬟京城里哪個姑娘最美,要是答案不合她的意,動輒就鞭打丫鬟泄憤。

丹楓郡主察覺到身旁兩人的注目,剎時惱羞成怒,重重地哼了一聲。

左意與柳無雙驀地警覺,雙雙收回視線,卻是不免有些尷尬。

金于飛看在眼里,越發覺得這幾個張牙舞爪的小姑娘其實也挺逗人的,她盈盈一笑。「說起貴妃娘娘的牡丹帖,今兒出門前,我彷佛見府里的大管事剛剛送來了一張。」

丹楓郡主等人聞言一震,玉嬌嬌同樣有些不敢置信,連忙追問,「大嫂,真的嗎?」

「你胡說!」丹楓郡主尖銳地駁斥。「貴妃娘娘分明並未派發帖子給鎮北王府!」

面對皇家郡主的指控,金于飛仍是一派從容。「郡主既不是貴妃娘娘宮里的人,也和鎮北王府毫無關系,又如何能確定我們府里沒收到帖子呢?」

丹楓郡主一窒,眸光閃爍不定,心想該不會是貴妃娘娘出爾反爾,答應她的事又反悔吧?

她不敢肯定,又不願在玉嬌嬌面前落了下風,只得跺了跺腳,氣呼呼地撂下話。「那我們就走著瞧!」

見丹楓郡主一行人離去後,玉嬌嬌才轉向金于飛,略遲疑地問︰「大嫂,你確定府里真的收到牡丹帖了嗎?帖子是給誰的?」

「收沒收到我不確定,但我確定,只要我們嬌嬌想要這帖子,大嫂我是無論如何都一定會替你弄到的。」

「你能搭上貴妃娘娘的關系?」

「你忘了?金粉閣可是你大嫂我陪嫁的產業,就算金粉閣的東西打動不了貴妃娘娘,還有彩衣坊與多寶齋呢。」

玉嬌嬌怔忡地望著金于飛神采飛揚的笑容,大嫂怎能如此有自信呢?身為商戶女,她不但不以自己的出身為恥,反倒還挺榮耀似的。

她忽然覺得……有些羨慕。

片刻,待金于飛與玉嬌嬌隨著周大掌櫃進了包廂,在里頭坐定後,玉嬌嬌驀地幽幽開口。「大嫂,以後芳菲閣每個月的分例,再減減吧。」

「怎麼?」金于飛挑了挑眉。「之前給府里各院都調降了分例,你還減得不夠嗎?」

玉嬌嬌苦澀一笑。「府里的情況我也不是不曉得,總不能就這麼等著坐吃山空……」

「放心吧,有你大嫂我在,只有賺不夠的銀兩,沒有賺不到的。」這點,金于飛可是相當有把握。

玉嬌嬌卻仍是搖頭。「那也不成,家里還有爹爹和大哥呢,怎麼能靠大嫂來養我們?」

這孩子,其實還挺懂事的嘛。

金于飛盯著悄悄絞著雙手,彷佛因為自己提出這提議感到有些懊惱又有些不安的玉嬌嬌,心念驀地一動,微微一笑。「你若是覺得有點虧心,不如幫大嫂一個忙,替我做個宣傳?」

玉嬌嬌一愣,不明所以。「我怎麼替你宣傳?」

「總之,宮里舉行牡丹宴那天,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地進宮,開開心心地玩樂,就是最好的宣傳了。」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金于飛目光閃閃地打量著自己的小姑,彷佛在看一個未來能替自己賺進大量銀兩的移動金庫。「那你可願意幫大嫂這個忙?」

玉嬌嬌用力點了點頭。

傻姑娘啊!金于飛越發覺得這個小姑其實挺可愛的,看著她的目光越發慈愛。「我听說婆母臨去前,留了幾間京城的鋪子給你?」

「是啊。」

「那你想不想為自己以後出嫁多攢一些嫁妝?」

玉嬌嬌一凜。「大嫂的意思是……」

「我一直認為,與其經常送魚給人吃,不如教對方釣魚的本事,這才是真正為了那個人好……你說是不是?」

「大嫂莫不是要教我如何做生意?」

「你想學嗎?」

玉嬌嬌愕然睜大眸,府里的財務窘境她是心知肚明的,雖然爹爹口口聲聲地保證,但她還真的怕有一天那個不靠譜的老爹將家產敗光了,打起了娘留給她的嫁妝的主意。

凡是待嫁的閨女,誰不希望自己能有多一點嫁妝傍身?這也可以說是一個女子嫁進夫家後的底氣依靠,但為了經營自己的嫁妝鋪子,就如男人一般學做生意……

玉嬌嬌猶豫了,經年累月的閨閣教養令她有些過不去,尤其她還是鎮北王府的千金,哪能輕易沾染上那些世俗的黃白之物?

金于飛約莫猜著了玉嬌嬌的心思,淡定一笑。「男人可以讀書做官,可以縱橫沙場,我們女人為何就不能有自己的追求?一輩子在家宅里相夫教子,固然是賢慧,但若也能學點其他靠得住的本事,不也挺好的?或者你覺得自己是王府嫡千金,不好涉足這商賈之事?那也行,多一個小姑娘家,大嫂我還是養得起的——」

「不!」玉嬌嬌驀地急促地開口打斷。「我想學!」

孺子可教也。

金于飛心中滿意,嘴上卻故意追問,「你確定?畢竟你我出身不同。」

玉嬌嬌停了幾息的瞬間,驀地深吸口氣。「我確定,即便我學不到大嫂你十成的本事,學個一、兩成也夠我受用了。」

玉嬌嬌毅然決然,一雙明眸流光璀璨,瑩瑩閃爍。

金于飛嫣然一笑。「好,大嫂就喜歡你這麼爽快的小姑娘!女子又如何?巾幗還不讓須眉呢,我相信我們家嬌嬌絕對是很聰明靈慧的。」

金于飛又是一陣舌粲蓮花,玉嬌嬌听得頰畔微紅。

恰好這時周大掌櫃親自領著幾個年輕徒弟,捧了幾大盒店內最精巧最別致的各色頭面進來,當面一打開,明晃晃的珠寶幾乎閃瞎了兩個女人的眼。

于是,誰也顧不得說話了,皆興致勃勃地選起首飾來。

沒有女人不愛逛街購物的,尤其逛的還是自家的店鋪,那更是如魚得水,優游自在。

這一下午,金于飛姑嫂倆幾乎逛遍了金家在京城的各大店鋪,玉嬌嬌在多寶齋得了幾副最新款式的頭面,在彩衣坊特別訂制了牡丹宴當天要穿的新衣裳,在金粉閣得了一面西洋來的玻璃鏡,能將整個人全身上下照得清清楚楚。

這些禮物實在太貴重,玉嬌嬌不好意思了,心里更是默默堅定了向大嫂學做生意的心願,到時她多多賺些銀兩,就給大嫂分紅,還她此番盛情。

金于飛心里倒沒這麼多彎彎繞繞,純粹就將小姑當成自家妹妹寵著,何況她把小姑打扮得越嬌俏,牡丹宴那天就能為她名下的店鋪帶來更多的宣傳效果,何樂而不為?

姑嫂倆各有所思,相處逐漸融洽,到了黃昏欲乘車歸府時,玉嬌嬌心里已經認定這個大嫂了,于是當她偶然透過車窗,瞥見自家大哥的身影時,胸口禁不住一堵。

這條路是京城有名的花街,臨于河畔,到了夜晚時往往是琴瑟錚錚,笙歌鼎沸,經常有花娘盛裝走在路上,腳踩木屐,衣帶裙擺隨著蓮步搖曳生姿,號稱是京城一道最美的風景。

玉嬌嬌也是听不肖弟弟玉望舒轉述,才知京城有這處所在,以前也曾好奇過,經過時總會刻意瞧上幾眼,但她再如何也想不到會在這條路上看見玉懷瑾的身影。

她瞪著那一身寶藍色衣袍,頭束金冠,腰系絛帶,顯得格外俊俏又帶著幾分書生意氣的男子,瞧他手上搖著一把美人扇,與身旁一位異族打扮的公子哥說笑著,身後還簇擁著幾個妖妖嬈嬈的青樓姑娘,看得她好刺眼。

這人真是她的大哥嗎?她不敢相信。

「嬌嬌,你在瞧什麼?」見小姑一雙眼楮彷佛黏上了窗外的風景,金于飛好奇地湊過來看。「是外頭有什麼熱鬧嗎?」

玉嬌嬌一凜,慌忙放下窗簾,小手擺上膝蓋,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沒什麼,我就是看看而已。」

究竟是看到什麼了?金于飛瞧出了小姑的慌亂,俏皮地眨眨眼。「別瞞大嫂了,你方才是不是看見青樓里的姑娘了?」

玉嬌嬌聞言,駭然望向金于飛,眼神閃爍不定。

金于飛笑得更開心了,伸手拍了拍小姑的頭,像拍著一只受驚的可愛兔子。「這有什麼?值得你如此驚慌?」

玉嬌嬌一愣。「莫非大嫂……」也時常出入京城的花街?

彷佛看出了小姑的驚駭,金于飛櫻唇綻開,灑落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又拍了拍小姑娘家的頭。「你大嫂我不僅逛過花街,之前隨我爹去江南做生意時,還和當地幾個花魁交上了朋友。」

玉嬌嬌瞪大了眸。

「不過啊,你年紀小,大嫂可不敢隨隨便便帶你去見世面,到時讓你哥怨我可就不好了。」

金于飛半開玩笑,但玉嬌嬌一點也不覺得好笑,低聲嘟噥著。「我哥自己都持身不正了,還敢怨別人?」

金于飛沒听清。「你說什麼?」

玉嬌嬌看著自家大嫂欲言又止,終究還是忍住了,她也就是匆匆瞥過一眼而已,也許是誤會大哥了呢?可別她一句話弄擰了他們夫妻倆的關系。

玉嬌嬌打定主意一聲不吭,卻不知她如此異樣的反應更令金于飛心生狐疑,暗自留意了起來,趁著馬車暫停于一家點心鋪時,悄悄喚來最是細心的珍珠,低聲囑咐。「你命兩個小廝,現下立刻去花街那邊瞧瞧,方才嬌嬌約莫是看見了哪個熟人。」

別怪她心里陰暗,她其實有點懷疑該不會是家里那對不著調的父子倆最近日子過得太節儉,一時憋不住,爆發了本性吧?

珍珠領命而去,金于飛不動聲色,帶著小姑回府後,先是讓元寶親自將幾盒點心分送給府里各院,順便悄悄打探了一番府里幾個男人的行蹤,果然除了她的夫君與朋友采風未歸外,玉長天與玉望舒也都不在,各自瘋玩去了。

金于飛心下有數後,仍不慌不忙地用了一頓晚膳,接著卸妝沐浴。

在她上床就寢前,珍珠接到了消息,過來回話。

「少夫人,阿德和阿安在花街里里外外查找了將近兩個時辰,總算是有了一些眉目……」珍珠驀地頓住,神情看著極為復雜,似乎很不好說出口。

金于飛嫣然一笑。「你就直說吧!你家爺我早就料到了,是咱們府里的男人去了花街吧?」

珍珠一凜,沒料到金于飛早有心理準備,半晌才澀澀地點了點頭。「是。」

「是誰?我公爹還是我那個不愛上進的小叔?」

「……」

「該不會這父子倆都去了吧?」金于飛黛眉一挑,明眸微微眯起。「他們是一同去的?還是分別去的?」

希望公爹別糊涂到帶自家兒子一同出入那種風月場所玩父子丼,這事要是傳出去,府里的名聲可不好听啊!

珍珠又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萬分艱澀地開口。「都不是……」

「都不是?」金于飛訝異了。「那到底是誰?」

「是……大爺。」

「你說誰?」

「大爺。」

金于飛驀地拍案,整個人驚跳起來,明眸銳利如電,滿身煞氣凌厲。「你說阿德他們在花街看到你家大爺,也就是……我的夫君?」

「是。」珍珠乖覺地斂眸,一旁的元寶則是驚得合不攏嘴,震驚難抑。

「大爺……竟然也會去逛青樓?」

呵呵,男人,就算腦子不成器,下頭那處還是挺成器的啊。

金于飛皮笑肉不笑,眼神一片冰冷。

怪不得說今晚不回來住了,她還以為他是跟友人住在鄉間哪處農莊,原來竟是給她夜宿花柳之地,好雅致,好風流啊!

金于飛咬牙切齒。「珍珠、元寶,服侍爺更衣,傳話下去,給爺備馬!」

更衣?備馬?

兩個大丫鬟面面相覷,元寶鼓起勇氣問︰「少夫人,你這是打算……」

金于飛一揮手,一派豪邁不羈——

「爺上青樓去抓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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