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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燕于飛 第八章 意外被綁架

情況十分的尷尬。

這一巴掌打下去,別說金于飛整個人都愣住了,就連一旁的耶律誠也驚駭地張大了嘴,不知所措。

唯有挨打的本人玉懷瑾,倒還是一副冷靜的神態,淡定地喊了一聲。「娘子。」

金于飛瞬間震住,不敢置信地瞪向他。「誰是你娘子?」

他微微一笑。「就是你啊。」

所以他都認出來了?她明明戴著面紗啊,他怎能就這麼火眼金楮地認出她來?

金于飛深深覺得糗大了,還徒勞地想挽回自己的偽裝,緩緩站起身來,努力撐起一個美嬌娘應有的優雅儀態。

「公子怕是認錯人了,奴家殘花敗柳之身,怎配得公子叫一聲娘子?」

還想繼續和他裝?玉懷瑾俊唇一勾,似笑非笑。

行吧,既然她堅持不肯承認自己的真實身分,那他陪她玩下去也無妨。

于是,玉懷瑾刻意綻出一個略帶傻氣的笑容。「娘子來這里,是來找我一起玩的嗎?」

誰找他玩了?她是來捉奸的!

金于飛狠狠地瞪他,想著自己方才在二樓包廂親眼目睹他和那位名喚紫蘇的花娘之間的互動,胸臆不由得又翻騰起怒火。

她咬了咬牙,化著精致濃妝的眉眼卻是越發地彎起,盈滿了嬌媚的笑意。

「敢問這位公子尊姓大名?」她故意不理會玉懷瑾,轉向一旁喝得醉醺醺的耶律誠,嗓音如鶯啼婉轉。

耶律誠看著她溫柔的笑顏,只覺得腦子更糊涂了,這個花娘剛才不是還潑辣地甩了玉兄一耳光嗎?怎麼如今彷佛船過水無痕似的?莫非是他在作夢?

「在下、在下復姓耶律……」耶律誠倒沒想過對一個小小花娘隱瞞自己的身分,反正他之于北遼的王室,也只能算是個邊緣人。

「耶律公子。」金于飛柔柔地喚了一聲,縴縴素手舉起了酒壺,斟了一盞八分滿的酒,遞到耶律誠唇畔。

「美人兒這是想喂我喝酒?」

金于飛盈盈一笑。

「既如此,何不以美人你的香唇哺喂,好讓我喝得更痛快?」耶律誠眯著眼,嘴上說著一貫調情的話,絲毫沒察覺到某人已經陡然變了臉色。

金于飛倒是敏感地察覺到了,卻是故作嬌嗔,輕輕拍打耶律成一下。「哎呀,公子,你這人真壞!」

「呵呵。」耶律誠一把抓住那調皮的小手。「傻姑娘,爺這是想疼你,來,快來爺的懷里……」

耶律誠再度提出邀請,這回還帶著動作,勾著金于飛的手就想將她嬌柔的玉體攬入自己懷里。

金于飛身子一僵,還沒想到該怎麼拒絕,正繃著臉的某人已然搶先一步采取了行動。

一顆剔去果肉的杏仁硬殼猶如暗器,迅疾如風地朝耶律誠臉上射來,正正打中了他兩個眼窩中間,嚇了他好大一跳。

「是誰暗算爺……」

他話音未落,又是另一個硬殼射過來,這回用上了巧勁,力道更加強悍,竟將耶律誠打得腦眼昏花,糊里糊涂地就往後倒去。

砰地一聲,他的後腦杓撞了地,一陣痛麻,瞬間暈了過去。

徹底酒醉的異族男子鼾聲如雷貫耳,金于飛不可思議地瞪著這一切,從地上撿起了那兩枚被當成暗器發射的杏仁殼。

「是你嗎?」她語音暗啞,仔細地注視著那彷佛一臉無辜的男人。

玉懷瑾笑了笑。「娘子,我厲害嗎?」

金于飛默然不語,心海剎時間掀起驚濤駭浪,卷起千堆雪。

她的傻夫君是何時學會了這手暗器功夫,竟能將一個大男人活活打暈?

玉懷瑾緊盯著她變幻莫測的神情,帶點傻氣地揚嗓。「娘子,你是不是生氣了啊?」

「我說了,我不是你娘子。」金于飛語氣干巴巴的,很清楚自己否認得毫無說服力。

「你就是我娘子!」玉懷瑾湊過來,固執地握住她的手。「我的娘子不準踫別的男人!」

呵,這是在警告她嗎?金于飛墨眸沉沉。「所以,你這是在吃醋嗎?」

玉懷瑾一愣,像是茫然不解地眨了眨眼。

還裝傻呢!金于飛冷笑。「那個姑娘……是叫紫蘇,對嗎?」

玉懷瑾一凜。

「我瞧她服侍你服侍得挺好的嘛,斟茶送酒,好不殷勤,你也挺樂的,還為她拍下了那對珠釵——」

「什麼?」他打斷了她。「你說我為誰拍下珠釵?」

「紫蘇姑娘!」她氣得提高了聲調。

玉懷瑾望著眼前有些控制不住情緒的女人,一顆心頓時飛揚起來,嘴角便含了笑。「娘子,你是不是傻了啊?」

金于飛倒抽口氣,近乎憤慨地瞪著這語帶調侃的男人。「你才傻!你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她氣得口不擇言,他卻是笑得更歡樂了,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

「你、你不準笑!」她懊惱不已。

玉懷瑾的反應卻是出乎她意料之外,幾乎是心情愉悅地指出。「娘子,你吃醋了,對不對?」

他還有臉這樣問她?還有臉對她露出這般傻乎乎的笑容?

金于飛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明眸似是盈了淚,酸澀難耐。

她其實不懂,自己為何會如此惱怒,胸臆間又彷佛絞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委屈,銳利地刺痛著。

她和他,不過是情非得已的聯姻,是聖上隨意的指婚,既不是青梅竹馬,亦不曾兩心相依,就是一對被迫一起過日子的夫妻而已。

沒有感情做基礎的婚姻,丈夫出去尋個歡作個樂又怎麼了?很平常啊,她氣什麼?又心酸什麼?

可她,真的很痛很痛,就宛如每一回深陷于前世的夢魘里,那樣深沉又淒楚的痛,她是那麼迫切地想抓住那個男人的心,卻無從伸手。

這世上最令人迷惘的痛,怕就是求而不得。

既然終究是得不到,那就不再求了,何不灑月兌地放過他,也放過自己?

一念及此,她果斷地轉身就走。

玉懷瑾愣住,怎麼也想不到這女人的反應會是匆匆逃離,瞧她將珠簾一甩,踩著踉蹌的步伐,就好似一只受了傷的小燕子,徒勞地拍動著翅膀,卻是怎麼也飛不高、飛不瀟灑,反倒整個身子搖搖欲墜。

她會摔下來,真的會!

玉懷瑾胸口劇震,顧不得耶律誠還昏昏沉沉地醉躺在地,隨手抄起裝著那對金玉珠釵的珠寶盒,揣入衣襟里,便追著金于飛而去。

月影朦朧,一輛馬車停在暗巷外,彷佛黑夜里的一頭野獸,靜靜地埋伏著,等待著獵物上鉤。

終于,他等到了,一個蒙面的勁裝女子大踏步飛奔而來,手上還抱著一個暈倒的花娘,戴著桃色的面紗。

「主子,我把你要的人帶來了。」勁裝女子來到馬車邊,對坐在車廂內的主子低聲報告。

車廂里的男人點點頭,伸手揭開花娘臉上的桃色面紗,確定是自己想要的獵物無誤。

「做得好,回頭我再賞你!」男人示意女子將花娘放進車廂里,接著便吩咐馬夫。「走!」

馬夫領命,刷地一甩鞭子,黑色駿馬便撒蹄快跑了起來,轆轆的車輪聲在夜色里逐漸遠去。

另一頭,玉懷瑾追到大門口,赫然驚覺自己的娘子竟遭人劫持了!

「說!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怒瞪著正瑟瑟發抖的兩個丫鬟,俊顏凜冽含霜,眼神極度冰冷。

元寶和珍珠都嚇壞了,不僅是因為她們弄丟了主子,更因為這平素溫潤可親的大爺此刻冷酷駭人的神色。

「我們、我們也不曉得……」還是珍珠強打起精神,顫著嗓音解釋。「少夫人說要扮成花娘去找大爺,吩咐我和元寶在外頭接應,我倆一直等著,好不容易等到少夫人出來了,她卻完全不理會我們……」

元寶跟著接口。「我們見少夫人臉色慘白,像是很生氣的模樣,也不曉得怎麼回事,只好隨後跟上,誰曉得才過了個轉角,少夫人就憑空消失了。」

「好端端的人,怎麼可能忽然不見?」

「可就是、就是不見了啊!」元寶著急得都口吃了。「我和珍珠把附近都找了個遍,就是找不到少夫人……」

玉懷瑾用力咬牙,腦袋快速運轉著。

不過一個錯眼的瞬間,金于飛便失去了蹤影,可見劫持她的人武功相當高強,可能還用蒙汗藥迷暈了她,所以她才連一聲驚呼都喊不出來。

但這「花好月圓」可是石如蘭的地盤,誰有那麼大本事在她眼皮下劫人?

玉懷瑾正思索著,他的一名親衛來報。

「主子,門外有新的馬車輪痕,應該才剛剛離開不久。」

玉懷瑾一凜,毫不猶豫地揮手下令。「備馬!我們追!」

金于飛迷迷糊糊地醒來時,驚覺自己竟是躺在一輛馬車上,而坐在她對面,正悠哉悠哉拿著只杯盞品著酒的男人,正是那個她恨不得永不相見的變態男。

她坐正身子,這才發現自己雙手雙腳都被繩索捆著,挽髻的釵環不知何時松落了,整個人披頭散發的,好不狼狽。

她瞪著那個正微笑看著她的變態男。「徐非凡,你是不是瘋了?」

一陣爽朗的笑聲頓時劃破了空氣,夜深人靜,徐非凡彷佛嫌自己坐在一輛急馳的馬車上還不夠高調似的,笑得十分狂放,絲毫不怕惹來外頭的注目。

金于飛警覺不對勁,努力扭著身子來到車窗邊,試圖往外看,卻是被厚重的簾幕遮去了視線,偏她手腳又受拘束,連伸手掀簾都做不到。

「別費勁了。」徐非凡注視著她的舉動,懶洋洋地張口說道。「外頭沒人。」

怎麼會沒人?就算他們不在夜市那一區,只要是在城內,總有巡邏的官兵,不可能縱容一輛馬車如此放肆地奔馳,除非……

金于飛一凜。「我們這是出城了嗎?」

徐非凡似笑非笑,搖著酒盞痛飲著。

「怎麼可能!」金于飛震驚難抑。

這里可是大齊的首都,管理最是嚴密的,值此季節,官方明定每日酉時初關閉城門,一般平頭百姓如何能出得城去?就是達官貴人也得手持令牌,證明自己確實是身負公務,才得以出入。

徐非凡不過是一介商人,即便他家財萬貫,要弄來出城的令牌也不是易事。

彷佛看透她的疑慮,徐非凡笑得妖異,襯著他臉上粗陋的刀疤,越發教人心寒。「在下自有門路,就不勞金公子為我費心了……喔,不,如今你這打扮,我該喚你金姑娘才是。」

她冷冷地盯著他。「你究竟意欲如何?」

「不如何,就想玩玩而已。」

「徐公子若要發瘋,怕是找錯人了,我如今可是鎮北王府的少夫人,我的夫君是王府的嫡長子,公爹更是當朝的鎮北王。」

「金姑娘,我徐非凡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在下向來是隨心所欲,就算惹惱了這些高官顯貴又如何?不過是殺頭一刀而已,我受得起!」

果真是個瘋子,沒法跟他講道理的!

金于飛暗暗咬牙,看著徐非凡坐在對面榻上,與她說了半天話也沒過來動手動腳,應該不是想吃她的豆腐,那就是……

「你特意綁架我,是想激怒石姊姊嗎?」

徐非凡眨眨眼,目光閃爍不定,也不知是被她猜中了心思,覺得有趣,還是默默不爽。

「之前在江南,你為了引起石姊姊的注意,刻意調戲我,你以為自己故技重施,她就會上你的當,與你見面嗎?」

徐非凡驀地一聲冷笑,大手一揮,甜白瓷的酒盞重重落了地,碎成幾片。「金姑娘果然是蕙質蘭心,在下佩服!」

金于飛不理會他的怒氣,逕自推論著。「姊姊今日不肯見我,莫不就是因為你?她早就發現你綴在我身後了?」

「她不能見你,是因為她在服侍更重要的人!」徐非凡像是想到了什麼,面目猙獰起來,眼眸熊熊噴著火。「只要那人在,無論你我,任何人都沒法接近她!」

金于飛一愣,徐非凡這突如其來的盛怒令她有些不祥預感。「你說的這人是誰?他與石姊姊是何關系?」

徐非凡沒答話,大手抄起榻邊桌幾上的酒壺,直接就往嘴里灌,酒水自他嘴角溢落,一股濃重的酒氣朝金于飛的方向襲來,叫她不由得秀眉顰起。

這變態愛慕石姊姊,她早就看出來了,而他這人葷素不忌,在江南也是赫赫有名的,她其實有點怕他惱火起來,一時失去了理智……

一念及此,她小心翼翼將身子往後縮了縮,雙手背在身後悄悄絞扭著,試圖掙月兌繩索,卻只是將自己手腕柔細的肌膚磨出一道道紅痕。

「怎麼?你怕了?」徐非凡酒喝多了,眼楮都變得有些紅,兩道*邪的眼神朝金于飛看過來。「也罷,要是我這招引蛇出洞引不來你那石姊姊,索性我就把你給吃了吧,這筆生意也算不虧了。」

「你莫忘了,我是鎮北王府的少夫人!」

「你也給爺記著,爺兩邊肩膀扛著一顆頭,誰有本事誰拿去!」

瘋了,真的瘋了……

金于飛心念電轉,借著馬車在路上一個顛簸的踉蹌,驚呼一聲,順勢跌坐在地,一只手卻是悄悄模上方才被徐非凡砸碎在地的杯盞碎片,捏在指間,努力割著繩索。

她必須逃,至少不能這般手無縛雞之力地坐以待斃,她得想辦法爭取一點行動的自由。

轆轆的車輪聲在夜色里回旋不休,彷佛與她怦怦狂跳的心跳應和著,眼前神智瀕臨崩潰的男人每多喝一口酒,她就感覺自己離地獄又多近了一步,為了活命,她只能不停地與時間賽跑。

終于,在她忍著雙手的劇烈疼痛割斷一段繩索時,男人也越過了臨界點,開始行動了。

「金兄……不,金姑娘,你也喝啊,咱們今夜不醉不休!」徐非凡伸手將靠坐在地的金于飛一把拽起,攬入自己懷里,硬是要灌她喝酒。

她撇過頭。「我不喝……」

「你不喝?那爺就親自喂你!」徐非凡嘴角歪斜地擰笑著,仰頭咕嚕嚕地喝了一大口酒,扳過金于飛白女敕的臉蛋,就想吻上她粉色的櫻唇。

濃重的酒氣噴過來,金于飛幾乎要吐了,雙手甩開了繩索,就往徐非凡胸膛用力一推,他後腦杓頓時撞上車壁,一陣吃痛,可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依然被繩索束縛著的雙腿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跌趴在地。

「敬酒不吃吃罰酒!不識抬舉的賤人!」徐非凡火大了,一邊揉著自己的後腦杓,一邊用另一只手將金于飛粗魯地拽起來,酒壺的壺嘴不由分說地塞進她嘴里,強灌她喝酒。

金于飛猝不及防,只覺得喉嚨噎住了,止不住激烈地嗆咳,臉頰漲紅,胸口都透不過氣。

但她知道,自己沒有暈厥的余裕,若是于此時不能自救,她終究只有淪落到被這變態蹧踐的下場。

都怪她魯莽,早知道她就不去捉什麼奸了,讓玉懷瑾與那些花娘花天酒地又如何?反正這個夫君也是皇帝老爺硬塞給她的,大不了她不要了,以後與他相敬如賓,各過各的日子。

她真後悔,耍什麼脾氣,吃什麼醋呢?到頭來賠上的是自己的清白,甚至有可能連一條小命都不保。

明明已經決定了,這輩子什麼情呀愛的都不求,只要平平安安地活著,只想活得暢快如意。

金于飛,你才是大笨蛋!

胸臆萬般酸楚地糾結著,她恨自己,也恨那個令自己莽撞的男人,要是能月兌離這次危難,她發誓,再也不管他了,不會再將關于他的任何事放在心上。

再也不了……

金于飛眼眸刺痛著,在車廂內跌跌撞撞,好幾次差點與徐非凡有肌膚之親,但無論她怎麼逃,如何掙扎,在這方寸之地也只是如同一只誤觸陷阱的兔子,被殘忍的獵人耍著玩而已。

又一次,當她整個人被撞上車廂,唇角都磕出一個傷口時,她總算找到了一絲逃離的契機。

就是這道門,把它撞開了,她就能逃出去。

她先是想用手扳門把,卻發現她受傷的手腕疼痛無力,竟是怎麼也扳不開,後來,她一咬牙,開始不顧一切地用自己的頭撞起來,但車廂內搖晃得厲害,她撞得自己昏昏沉沉,門縫依然緊貼著。

徐非凡在她身後嘲笑著。「傻姑娘,你就算把這車門撞開了又如何?外頭是偏僻的荒野,你想被野獸活活吃了嗎?與其死得面目全非,不如陪爺樂一樂,爺保你個全尸。」

「瘋子!」她咬牙切齒。

「哈哈哈!」回應她的是一串恣意邪肆的笑聲。

金于飛深吸一口氣,凝聚全身僅余的力氣,使勁往車門一撞,砰地一聲,車門被她撞開了,呼呼的冷風猛然灌了進來。

徐非凡見她扭著身子要爬出去,腦門頓時清醒,驚駭地瞪大眸,一把拉住她。「你瘋了?你如今跳車出去,不死也半殘了!」

「你放開我!」金于飛極力掙扎著。

兩人推擠拉扯之際,驀地,一陣踢躂的馬蹄聲由遠而近,排山倒海似的逼過來。

有人來了!

徐非凡一震,陡然間關上車門,朝前頭的馬夫喊著。「快!別讓後頭的人追上!」

馬夫聞言,狂甩起鞭子,馬車跑得更快了。

忽地,有箭矢破空的聲音凌厲而來,準確地射中了馬腿。

馬兒痛楚地嘶鳴,一條腿跪倒在地,車廂剎時傾斜,眼看著就要翻覆,就在這個瞬間,一匹毛色墨黑的駿馬已然疾奔至車廂一側,馬上的騎士一腳踢開車門,清銳的目光往內里一掃,很快地就盯住目標,上半身俐落地往側傾,展臂穩穩地撈住金于飛,將她整個人抱上馬。

「你怎樣?還好嗎?」

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在金于飛耳畔撩撥著,她側身坐在男人懷里,揚起臉,朦朦朧朧地望向他。

夜色深沉,她一時沒看清男人的臉,男人本來微笑著,卻在馬車風燈的光線陡然映在她臉上時,神色一變。

他看見她唇角破了口,看見她額頭是一片令人觸目驚心的淤紫,而她拽著他衣襟的兩只手腕上頭是一道道勒得深深的紅痕,甚至流著血。

該死!

玉懷瑾的心海倏地掀起驚濤駭浪,眼神如最尖銳的冰刃,一身的鐵血煞氣咄咄逼人。

這突如其來的震怒令她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剎時間心亂如麻,一股難以言喻的驚懼在胸臆之間翻騰著。

「你、你是誰?」她呢喃地問,嗓音黯然沙啞。

為何會讓她想起那個男人?想起百年前與他的種種糾葛……他應該已經不在了的,應該早已遠去的……

「是我。」他低頭凝視她,墨眸在夜色里閃爍著璀璨的星芒,他牢牢地握著韁繩,也牢牢地將她護在自己胸懷之間。「你不記得我了嗎?」

她震撼著,心跳乍停了一拍,正當他緊繃地期盼時,她卻是雙眸一閉,暈了過去。

他說不出的失望,卻沒因此責怪她,只是更加小心翼翼地摟抱著懷中佳人,低唇親了親她凌亂的秀發,接著轉頭命令跟在近旁的親衛——

「將馬車里的人給我抓起來,爺親自處置他!」

漫天風雪里,她護著他倒在雪地,鮮血染遍了周遭,宛如雪上一朵朵盛綻的紅梅。

他緊緊抓著她縴細的肩頭,像是震怒。「為何……為何如此?」

為何啊?

其實,她也不明白的,為何甘願為了他死,為何死得這般淒涼,也無怨無悔?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是的,為他而死,彷佛是她注定的宿命,還有更早更早以前,那時,他是某個世家大族的庶子,而她……她是誰呢?

她看見一條山間清澈的小溪,她在溪畔的石頭上搗衣,一邊和幾個同樣年紀的小姑娘說說笑笑。

對了,她是一個長于山村的野丫頭,有一日,意外救了身中奇毒的他,他的腿廢了,不良于行,她就自告奮勇當服侍他的小丫鬟,天天推著他坐著木頭輪椅四處去游蕩。

那段時光,歡喜如夢,是野丫頭珍藏一生的美好回憶,然後庶子因家族斗爭,幾個嫡兄弟都去世了,他的父親為了能有個健全的兒子繼承家業,千方百計為他找來了一名神醫。

神醫說他身上的奇毒難治,需要有人用自己的血來試藥,傻乎乎的她又自告奮勇,瞞著他把自己當成了藥人。

他的身子一天天地好了,她的身子卻一天天地虛了,當他終于能夠重新站起來的那天,累積在她體內的劇毒也同時發作了。

她不敢告訴他自己時日無多,就一個人悄悄地離開了,背著個小包袱,越過了兩座山,最後是在一個野草蔓蔓的山洞里斷了氣。

臨死之前,她心里只有一個卑微的願望,希望他永遠不要發現自己的遺體,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被山中的野獸啃得全身骨肉坑坑巴巴的,那他會很心痛的。

她不要他心痛,只願她的離世,能換來他一生平安如意……

她又在夢里哭了。

玉懷瑾坐在榻邊,看著躺在床上淚流滿面的女子,心口一陣陣地揪疼著。

他曾私下盤問過她的兩個大丫鬟,確認她平常從不哭泣的,唯有在夢里,才偶爾會縱容自己軟弱。

所以她現在是夢見什麼了?是怎樣的夢境令她如此委屈,教他恨不得潛入她夢里,替她擋去所有的苦痛!

他抬手,溫柔地撫上她臉頰,喃喃低語。「小燕子,你是不是傻啊?」

眼看著他的娘子在夢中哭得越發酸楚了,抽抽噎噎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他心疼不已,靠在榻上,將她嬌柔的身子攬入懷里,輕輕拍撫著。

珍珠端茶進屋時,看見的正是這一幕,她默默地放下茶盤,在白玉薰爐里添了一塊安息香,才輕手輕腳地退下。

外間,元寶正守候著,迫不及待地低聲問︰「少夫人還沒醒嗎?」

珍珠黯然搖頭。「少夫人這回受了大驚,怕是得將養幾日。」

「沒想到大爺不僅親自去將少夫人救回來,還一直在她身邊守著。」

元寶這麼一說,珍珠腦海里不由得閃過方才看到的畫面,又回想起大爺抱著昏迷不醒的少夫人回府時,那教人膽寒的酷煞神情。

當時府里一下子就亂了,忙著請大夫,請宮外休值的太醫來看診,大爺還親自抱著少夫人沐浴,為她仔細地清洗身上的髒污,湯藥也是他一口一口耐著性子喂少夫人喝的。

少夫人睡了一日一夜,大爺就在她床榻邊坐了一日一夜,連送給他的吃食也都不動,王爺與世子爺、大小姐都分別來勸過他,他誰的話也不听,反倒是被他冷厲的眸光一瞪,幾個主子都嚇得落荒而逃。

珍珠有感而發。「大爺心里……是有少夫人的吧?」

「既然如此,那他干麼還要去青樓尋歡作樂?」元寶頗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如果不是大爺在外頭胡來,少夫人也不會沖動到去找他算帳,害自己身陷險境。」

珍珠警告地瞥了元寶一眼。「這是大爺與少夫人之間的事,咱們下人插不得手,你可別犯糊涂!」

「我就是為少夫人感到不值嘛。」

「噓。」

珍珠比了個手勢,元寶無奈懊惱,只得乖乖閉上了嘴。

兩個丫鬟在外間如何爭論,玉懷瑾不聞不問,他唯一在意的只有躺在自己懷中的娘子,一直拍著哄著,總算讓她在夢中平靜下來。

又過了幾個時辰,窗外天光微亮,府里其他人都還在沉睡的時候,金于飛悠然醒轉,緩緩睜開了眸。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男人的臉,五官如雕刻般清俊,長長的睫毛低斂著,墨濃如鴉羽,流露出一股濃濃的孩子氣。

但他不是孩子了。

金于飛漠然尋思,無視著自己躁動的心跳。

能夠以暗器傷人,能在那樣的黑夜里策馬疾奔,身手俐落地將她從劇烈搖晃的馬車車廂里穩穩地救出來,那絕不是一個尋常男子能做到的事。

他顯然並非她原先所以為的是個什麼都不會的天真傻子,當時他犀利的眼神,以及渾身散發著猶如闖過刀山火海般的煞氣,都讓她不由自主地聯想起那個男人。

那個她最害怕,也最討厭的男人。

她永遠、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他……

「娘子,你醒了啊。」察覺到懷里的動靜,玉懷瑾很快便驚醒了,看著懷中如花的容顏,俊唇勾起淺笑,墨眸熠熠。「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他對她說話的口吻一如之前,像個孩子一般。

她冷冷一笑,輕輕推開他,坐正身子與他拉開了距離。

他察覺到她有意的疏遠,劍眉一蹙。

「你其實一點也不傻,對吧?」她淡定地問。

玉懷瑾一凜,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娘子說什麼啊?我听不懂。」

「別裝傻了,這個游戲並不有趣。」她語氣冷漠,彷佛結霜。

越想就越覺得真正傻的人是她自己,其實早在兩人初見之時就有了蛛絲馬跡,偏偏她一直被偏見所困,還以為自己有一雙慧眼。

他每天練武,並不是被人給逼的,反倒是他去逼著父親與弟弟努力操練。

家里的管事喚他大爺,而不是大少爺,那是因為他們早就默認了他當家作主的地位。

公爹與小姑小叔說話時每每要偷看他的眼色,就怕惹惱了他,也只有她大剌剌的,竟然都未曾察覺出絲毫異樣。

不對,或許她早有察覺了,只是不願去深究,不願去面對那個教她驚懼的可能性。

他並不笨,腦袋並不糊涂,從來就不是她耍弄著這個她以為很天真純稚的傻夫君,而是他反過來耍著她。

到底為何他要這麼耍著她呢?為何全京城都認定早在幼年時傷了腦子的他,會突然變得精明又武勇呢?

她真的很怕,他和她一樣,有了不可對外人言的奇遇……

「我們和離吧!」她果斷地決定。

他一震,不敢置信地眯了眯眼。「你說什麼?」

「我討厭你。」她定定地凝視著他,字字句句如嚴冬凜冽。「我不想再見到你,我要與你和離!」

她整個人冷若冰霜,他卻像是著了火,一把扣住她包紮著繃帶的手腕。「你放肆!」

她手上的傷還痛著,陡然被握住,倒抽口氣。「痛……你放開我!」

他一愣,這才察覺自己情急之下做了什麼,連忙松開她的手。

她趁勢下床,穿上繡鞋往一旁退開幾步,一邊揉著自己疼痛的手腕,語氣冷冽。「說實話就是放肆嗎?」

他也跟著下床,高大挺拔的身軀站在她身前,氣勢凌人。「你是我的娘子,是我的女人!」

「所以我現在要你放了我,我不想與你在一起!」

「金于飛!」

「這門婚事原本就是個天大的錯誤,越早改正,我們就越能擺月兌這個莫名其妙的泥淖,各自去過快活的日子!」

「你想擺月兌我,與誰過快活的日子?」

「你管我與誰過,張三李四,總之不是你!」

她不顧一切地沖口而出,語帶挑釁,他听了,卻是忽然沉著下來,嘴角揚起冷笑。「我不準。」

「你憑什麼不準?」她用力咬唇,忿忿瞪著他。

「憑我是你的夫君,憑你如今還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玉懷瑾微微笑著,走上前,大手松松地攬住佳人後腰。「金于飛,別想擺月兌我,我不可能對你放手。」

無論前世或今生,他從未曾想過讓她離開自己,她就該是屬于他的。

玉懷瑾目光沉冷,這般氣定神閑的模樣令金于飛更焦躁了,越發覺得自己好笨、好傻,難怪被這男人耍得團團轉。

她又氣又難堪,一股怒火在胸間燒灼著,燙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只想快速逃離這男人。

她轉身欲走,他卻一把將她拽入懷里,強迫她與他緊緊地貼著,甚至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他胯下的「小玉兒」硬挺的形狀。

她燒紅了臉,氣急羞窘。「你放開我!」

他不但不放,還用他的「小玉兒」輕輕頂了頂她。

她更加心跳狂亂了,全身血液沸騰著,整個人像煮熟的蝦子。「你、你霸道!野蠻!不可理喻!」

他輕聲一笑。「既然你心里是這麼想我的,也罷,爺就讓你瞧瞧,什麼是真正的霸道與野蠻。」

語落,他不由分說地將她嬌軟的身體橫抱起來,往榻上一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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