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名皇後 第一章 累積九世的反擊
碧空萬頃,不見一絲雲彩,風過湖面,水微蕩,湖心有亭,紗幔四垂,如遺世獨立在水中央。
夏日炎炎,蟬鳴不斷,湖面的荷,湖畔的柳,花園里的花木都顯得無精打采,這個時候的花園無人經過,只有擾人的蟬不甘寂寞地喧鬧著,肆意破壞著這一方天地的寧靜。
一陣風吹起垂落在湖心亭四周的輕紗,露出側臥在臨水飛來椅上的縴細身影,水綠色的裙襬半垂而下,在微風中時不時輕顫搖曳,裙襬上那叢青翠的竹枝在衣服皺紋中若隱若現。
月白色的紗衣透出里面的淺粉衣色,一方繡了蘭草的絲帕覆在少女的面上,讓人無法窺視她的容貌。
藍天、碧水、微風、輕紗、涼亭、熟睡的少女,組成了一幅靜謐而又美好的畫面,天地在此時彷佛都變得溫柔了起來。
突然,少女彈坐起身,因動作過大過急整個人從飛來椅上直接翻滾落地。
覆面的絲巾滑落,露出少女精致秀美的臉,雖神情驚惶,但不改是美人的事實。
她因驚懼而劇烈地喘息著,臉色煞白,額上是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目光因過度驚恐而有些渙散。
隨著時間過去,她的喘息漸漸平緩,呆滯的眼眸慢慢有了神采,縴細的手指先前因用力抓在飛來椅上指甲泛白,漸漸放松後仍微微地發著顫。
最後,她整個人月兌力般地靠著飛來椅,目光透過輕紗落到不知名的地方。
又活過來了啊……
都說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可是她的人生卻不知來來回回重復了多少次,區別只在于她最後換了哪一種死法。
陶靜姝臉上不自禁泛起一抹苦澀的笑容,這樣重復的人生到底有什麼意義?
手用力捂住自己的臉,卻連眼淚都流不出來,將頭埋在自己的膝蓋上,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前一刻從高空墜落粉身碎骨的疼痛還刻印在靈魂深處,下一刻再睜眼卻是歲月靜好,這份落差縱使陶靜姝已經有過很多次的經驗,一時半刻依舊有些無法消化。
等到所有的情緒完全平復下來,陶靜姝扶著飛來椅慢慢起身坐了上去。將手搭在扶欄之上,在輕紗飛舞中看水光瀲灩。
疲憊,深深的疲憊,源自靈魂深處的疲憊充滿了她的身心。
這樣不停重復來過的人生究竟有沒有終結的時候?
每一次她都努力積極地生活,每一次都盡量地小心謹慎,可還是無一例外地被害身亡。
老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她一直是個不喜歡與人爭斗計較的人,可是這一世世被害的結局告訴她,這世上有些人是魔鬼,他們毫無人性和道理可言,不管她怎麼淡泊名利,怎麼避之唯恐不及,怎麼想與其和平相處,他們還是如同失心瘋一樣非要弄死她不可。
上一世,身心俱疲的她為了避免被害,想要一舉擺月兌重復的輪回,年紀輕輕便選擇青燈古佛了此一生,沒想到卻還是被殺手扔下了萬丈懸崖死于非命,真是欺人太甚。
她到底哪里妨礙了那個人?為什麼一定要置她于死地不可?她們有這樣的深仇大恨嗎?
在陶靜姝看來,自己非但跟那人沒有仇怨,甚至有幾世還可以說對對方有所恩惠,但那個人就是想害死她,似乎只有她死了那個人才能安心似的,完全的莫名其妙加不可理喻!
重生太多次的陶靜姝腦子里的記憶有些混亂,縴細白皙的手指輕輕按揉在太陽穴上,試圖將混亂的記憶重新捋一下,這一次她又是重生到哪一年了?
低頭望了一眼手腕處新系的祈福線,與身上的衣裝,她想起來了——
豐佑三年,新皇登基第三年,朝局穩定,新象伊始。
定國公府做為開國元勛府第,在軍中素有威望,每一代的定國公在朝局中都保持中立,只靠皇上,因此即使皇位更迭也一直屹立不倒。
她,陶靜姝,就是現任定國公的嫡長女。
以她的身分地位該是無比尊榮,受盡疼寵,但在她父親現任定國公陶定山的眼中,她恐怕連他最疼愛的小女兒的一根小拇指都比不上。
那個最讓父親疼寵的小女兒是她的庶妹陶玉顏,也是害得她九世慘死的罪魁禍首。
最開始不是這樣的。
事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哦,對,是從五妹八歲那年開始的。
五妹比她小三歲,豐佑三年她十七,五妹十四,都已經到了可以議親的年紀。
只不過,國公府里早沒有女主人……也不對,只能說是沒有正經的女主人,如今主持中饋的是受寵的柳姨娘,也就是五妹的生母。
說起來,她的父親也算是個痴情人了,因為心愛的女人不讓父母喜愛,又為了不讓其矮人一截,竟然放棄續弦,對外宣稱是因為自己對亡妻情深意重。
呵!對亡妻情深意重?在她這個亡妻所出的嫡女眼中只覺得諷刺。
至于婚事——陶靜姝終于忍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什麼詛咒,前幾次的重生中倒也曾有過議親或者訂親的對象,但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毫無例外的不了了之,更甚者有兩世還傳出她是不祥之人,婚姻之事更是想都不要想。
現在想想,其實里面都有她那位親親五妹的影子,而她那生母柳姨娘也推波助瀾。
她倒是能理解柳姨娘,畢竟幫親不幫理也是人之常情,庶妹的作為她就全然不懂了。
人心是這世上最難以揣測的,也和太陽般讓人無法直視,陶靜姝這會已經懶得去猜庶妹非置自己于死地不可的原因,總之,五妹就是個不可理喻之人。
手指從按揉太陽穴改為倚欄半托腮,陶靜姝微微瞇了瞇眼。
不管她願不願意,總之她又一次重生了,那就得打起精神應付一下可能極為短暫的這一世——是的,人生對于現在的她來說已經是「應付」了。
任誰的人生變得好像無限輪回、結局注定的游戲一般,都不太可能對于生活這件事生出太多的興致。
要不是怕疼加上不甘心,她可能會直接選擇自我了結,當然最關鍵的問題是——無論怎麼個死法,只要這個無限輪回的游戲不被終結,她怎麼死都沒用啊。
與其白白多死一次,她決定不為難自己,人生已經這樣艱難,何苦跟自己過不去呢?
一陣疾風掠過湖面帶起層層漣漪,湖中亭亭而立的荷花也似在綠波中隨風而舞。
這個時候陶靜姝听到岸邊傳來腳步聲,她本能地回頭看了一眼,雖只是遠遠的一眼,她還是認出了那個人——她的貼身丫鬟雙喜,一個每一世都陪她到最後的人。
她眼眶瞬間便泛了紅,濕潤起來,歷經生死輪回後又一次見到身邊最親近的人,這種感情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那名遠遠走來尋人的青衣小婢梳著常見的雙丫髻,系著同色系的流蘇發帶,簪著兩朵珍珠攢成的珠花。
雙喜腳步急匆匆而來,在看到湖心亭中的主子時臉上不自覺便帶上笑,快步走近。
「姑娘,您可讓婢子好找啊。」
陶靜姝掩口打了個呵欠,笑道︰「屋中悶熱,我就出來吹吹風,涼快涼快。」
雙喜也跟著笑,「婢子也是這樣想,所以便到園子來尋姑娘。」略停了下,又接著說︰「可姑娘出來怎麼能不叫人陪著呢,雖說這是咱們自家府邸,但總歸還是要小心些。」
她的言外之意陶靜姝听出來了,柳姨娘母女明里暗里對她下手,如雙喜這樣的身邊人怎麼可能不知道,自然對她們有所防備,可根本防不勝防。
前幾世她采取的多是避讓,總想著惹不起總躲得起,安生過自己的日子就好了,誰知道這世上有些人根本不是她想躲就能躲得過去的,她們就跟瘋狗似的非要咬她,而且還是不死不休。
所以這一次——陶靜姝決定了,她不再避讓了,連出家都無用,退無可退,那就背水一戰,既然對方不想她好好過日子,那就大家都別想好過,弄不死對方也得惡心惡心她。
陶靜姝伸手左右交叉握了一下手腕,嘴角噙上一抹帶著殺意的冷笑,目光變得堅定。
雙喜瞠目看著眼前的姑娘,覺得姑娘似乎哪里變得不一樣。
微微偏了偏頭,陶靜姝若有所思,說來也奇怪,綜合前幾世的經歷來看,她家五妹似乎有趨吉避凶的能力,而且好像特別容易獲得別人的好感,得到貴人相助。
可以肯定的是五妹並不會那些所謂的玄門法術,或許是她手邊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可以助運之類的,甚至可能突然造成某人的行為失常——
前幾次重生,她察覺因為五妹這種不可思議的能力,已經讓一些世家貴女對她敬而遠之,只不過五妹日子太過順遂不免有些得意忘形沒注意罷了。
雖然因為每一回她都死在五妹之前,並不知道五妹後來的結局,不過,她覺得大約是不好的。一個人若是天選之子,天生的氣運驚人倒也就罷了,但若是存在一些人為的作弊手段,藏得再隱蔽還是會讓人察覺。
不得不說,陶靜姝無意中猜到了每一世陶玉顏的結局。
畢竟東西偷來的就是偷來的,終歸不是屬于自己的,最後總是會受到反噬。
抬手揮了下寬大的衣袖,陶靜姝從飛來椅上起身,微一抿唇,對雙喜笑道︰「風我也吹得差不多了,咱們回去吧。」
說完她便朝亭外走去,雙喜趕忙跟了上去。
看著姑娘的背影,雙喜心中那種姑娘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的感覺越發深刻,可明明姑娘還是姑娘啊。
陶靜姝的步子邁得大,卻很穩,又很優雅,帶著一種獨有的韻律。
似乎有很多年沒有這樣看過國公府的花園了,讓人陡然生出一股懷念感。
曾幾何時,她竟然也會想念國公府的一草一木?
陶靜姝邊走邊看嘴角帶著一抹自嘲的笑,目光不經意間落到那一叢開放得熱烈濃艷的玫瑰上,腳步隨即停了下來。
記得五妹曾說過,玫瑰代表愛情,所以有個傻子就種了一園子的紅玫瑰想討心上人的歡心,結果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一片痴情換回了寂寞。
嗯……讓她想想,這個時間,玫瑰代表愛情的話還沒有從五妹的嘴里傳出去呢。
「姑娘,五姑娘。」
听到雙喜的低語,陶靜姝抬頭看去,果然在前方的鵝卵石花徑上看到了正裊裊而來的陶玉顏主僕三人。
相較于她這個國公府的嫡女,這國公府的庶出五姑娘可說是著錦簪金富貴無比,不知情的人猛然一看,恐怕都會將兩人的身分搞混。
陶靜姝沒有動,一臉平靜地看著那三人緩步朝自己走來。
渾身上下帶著過人氣焰的陶玉顏心中有些訝異,平時嫡姊看到自己基本都是能避就避,並不主動跟她打招呼,怎麼今日卻像是等她上門似的。
雖然有些不解,但是既然踫到了,還是要跟對方打個招呼問個安。
陶玉顏微笑道︰「給大姊姊請安了。」
陶靜姝只輕輕點了下頭。
做為國公府矜貴的嫡女有些架子她一旦擺著,對方就得受著,如果平和不爭、心性淡泊被人認為是軟弱可欺的話,不如就旗幟鮮明地亮明陣勢,擺出立場來。
她們不是一路人,她也不想跟陶玉顏扮什麼姊妹情深。
陶玉顏心中越發覺得怪異起來,嫡姊今天是心情不好嗎?平日里就算再怎麼樣,也會給個笑臉,溫言幾句做為響應。
陶靜姝看了雙喜一眼,抬步就走。
雙喜心領神會,立時跟上,心中暗喜,姑娘這樣就對了,以往那是太給那些人臉了,顯得姑娘性好能欺侮。
就……這樣走了?站在火紅玫瑰花叢旁的陶玉顏有些愕然,這種情形她從來沒有想過,也從來沒有遇到過。
自從她穿越到這具身體里,因為有系統的加持一直是順風順水,先是幫助姨娘固寵,成了父親的解語花貼心人,而她也一躍成為國公府最受寵的姑娘。至于陶靜姝這個原本的天之驕女,與她一比便顯得黯然失色,近年已是如同隱形人般的存在。
她一直沒把嫡姊放在眼里,畢竟她有系統在手,嫡姊便是天生氣運加身,她也能全部搶奪到自己手里。
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陶玉顏暗自哼了一聲,有什麼好跩的,只要她開口要求系統,到時候什麼好處還不都是她的。
「紫鵑、雪雁,我們走。」
紫鵑、雪雁是她的兩個貼身大丫鬟,也是她從《紅樓夢》里選的林黛玉的兩個丫鬟的名字,比那什麼雙喜、雙桃的,听起來有水平多了。
自家姑娘心氣不順,身為丫鬟自然不會上趕著觸霉頭,紫鵑和雪雁兩個丫鬟老老實實地跟上去,謹言慎行,畢竟五姑娘可不是什麼好性子的人,這府里除了大姑娘性子和順,就沒有一個好相與的主子。
另一邊,陶靜姝主僕二人徑直回轉攬芳院。
站在離院門十幾步外,抬頭看著門匾上龍飛鳳舞的「攬芳院」三個大字,陶靜姝有些許的恍惚。
這是她的院子,門楹上的題字是祖父親手所寫,她在這里渡過了好幾回的閨閣時光。
景物依舊,只是她這個主人卻已歷經滄桑,滿心風霜。
雙喜不明白姑娘為什麼站在這里不繼續往前走,但也沒敢驚動恍似在沉思的人。
一道粉色身影從院門中走出,看到站在幾步開外的陶靜姝時,臉上瞬間帶上了甜甜的笑,盈盈一福身,嬌俏地道︰「姑娘回來了。」
聲音打斷了陶靜姝的思緒,她將目光落到了粉衣婢女身上。
雙桃明眸善睞,嬌俏可人,身姿婀娜,這等姿色體態比許多大戶人家的姑娘還要出色許多,奈何主人出身不好,便是禍非福,光這國公府中覬覦這副姿色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人。
好在雙桃是個聰明的,早早抱上了陶靜姝這個靠山,國公府嫡出大小姐的名頭還是很好用的,替她擋了不少的是非與災禍。
只是生了這樣一張臉,又身在國公府這樣的權貴人家,雙桃心思便有些多,一心想著做陶靜姝的陪嫁丫鬟,日後混個姨娘做半個主子,畢竟以她的身分,母家父家同樣尊榮,婚事必然差不了。
至于配給管事小廝這種事,心氣高的雙桃是從來不會考慮的。
也是她這個做主子的不懂人心,以為給雙桃找個清白人家當正頭娘子才是對人好,不想反倒被雙桃怨恨,讓有心人鑽了空子,她有一世因此喪命,另一世卻害了雙喜。
如今再次看到雙桃,她的心情十分平靜。
十幾年的青燈黃卷,讓她把什麼都看淡了。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無法強求,合則聚,不合則散。
大約她唯一無法看淡的就是陶玉顏這個庶妹了,這一回她生活的唯一目的就是給對方添堵,對方不痛快她就痛快了。
這應該就是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吧。
對此她並不會有任何的歉疚,她一個九世被害的人,為什麼要對罪魁禍首愧疚,那還有天理嗎?
她這一次又一次的重生,說不定就是老天爺看不過眼才得來的。
或許她想要成功轉世,不再重復人生,干掉五妹才是唯一的辦法……不為別的,只單純為了結束這令人作嘔的重生,她陶靜姝要選擇當一回快意恩仇的人。
她下定決心,擺了下衣袖,一言不發從雙桃身邊走了過去,徑自走入院門。
雙桃詢問地看向雙喜,雙喜搖搖頭表示不解,然後快步跟了上去,雙桃皺了皺眉,又朝姑娘剛剛看的地方瞄了幾眼,什麼都沒看出來,索性不想了,也轉身回了院子。
陶靜姝回了自己的閨房,先在雙喜的服侍下淨了手臉,雙桃進去的時候,她正從雙喜手中接過一本書。
雙桃並不是空手進來的,而是用托盤端了杯香茗,蓮步輕移走到主子歪著的軟榻前,默默將茶放到了榻上的小案上。
陶靜姝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曾經她太好脾氣,被人當成了軟弱可欺,甚至奴大欺主,這回她就擺出架子,讓人不敢越雷池一步,守好自己的本分。
書雖然拿在手上,也隔一會兒就翻一頁,但陶靜姝的心思卻根本沒在書上,一個字都沒入眼。
過了片刻,門外小丫鬟抬手打了個手勢,雙喜便轉身出了房,不一會兒,捧著一只包袱走了回來。
「姑娘,針線房把這季的新衣送來了,您要看看嗎?」
陶靜姝聞言放下手中的書,雙喜立時托著包袱上前,將之放在榻上打開。
陶靜姝隨意地瞥了一眼,道︰「倒還是老樣子。」一貫的將她往清湯寡水上打扮,而她家五妹卻總是光鮮亮麗,透著少女獨有的鮮女敕。
總有人對外一直傳言國公府的大姑娘像仙人似的,裝扮自然是月兌俗出塵的,且盡是宣揚她性情溫婉大度、體恤下人、友愛手足、憐恤弱小……將她塑造成一個近乎完美的模樣,一旦她做出有悖于傳言的言行,恐怕立時會遭到質疑批判。
讓她一個不慎被人從神壇上拉下來,這正是傳謠言的人的打算。
雙桃是個心思玲瓏的人,察覺到這次自家姑娘並不是很滿意送來的衣服,便開口道︰「姑娘若是不喜歡,婢子拿去叫針線房的重做。」
陶靜姝卻擺了擺手,「不必,雙喜收起來吧。」
「是。」雙喜抱了包袱下去。
「姑娘既不喜歡,又何必委屈自己?」雙桃忍不住問。
陶靜姝看了她一眼,伸手又拿起了書,隨手翻了一頁,這才說道︰「她們能有一堆的理由拿出來說,何必跟她們多費口舌?去匣子里拿些銀兩到錦繡閣訂兩身衣裳。」
雙桃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忙應道︰「是。」
臨轉身前她忍不住覷了主子一眼,不去爭執,直接找人另做,打的還是針線房的臉。
針線房的管事得到消息後自然知道主子這回不甚滿意,這比將衣服打回跟她們理論效果更立竿見影。
她離開之後,陶靜姝才朝她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勾了勾嘴角。
兩個大丫鬟不在身邊,陶靜姝也不維持儀態了,直接歪在軟枕上,將一方手帕蒙在了臉上小歇。
雙喜收拾完衣服回來就見她這副模樣,立時手腳都放輕了,慢慢退到外間去,並給小丫鬟使眼色打手勢讓她們都退到外面去。
兩個小丫鬟輕手輕腳的退出屋外,在廊檐下繼續當差。
攬芳院中有一株桂樹,每當金秋時節,滿院飄的都是桂花香氣。
此外也種有其他花木,還有一座假山,一汪清池,池內還養有幾尾觀賞魚自由自在地游來游去。
盛夏,有風,蟬鳴不斷,這並不是個適合午憩的天氣。
院中的兩個粗使婆子拿了黏竿黏樹上的蟬,以免打擾屋中姑娘。
本是想閉目養神,不料卻真睡了過去。
大約是才重生心神疲累的緣故,陶靜姝睡得很沉,不是自然睡醒而是被人叫醒的。
雙喜的表情並不太好,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將事情原委稟告給姑娘听,「寧順侯府來人,說是老夫人想念姑娘想接姑娘去住一段日子,可卻被府里的人擋了回去,若不是雙桃正巧回來踫到,侯府的人還真以為姑娘身體不適,不便出門呢。」
被叫醒的陶靜姝有些迷茫,讓自己清醒了一下,才消化听到的消息。
每次重生的時間都不一樣,每一回重生事情的發展也略有不同,相同的是事情的發生都有跡可循,只要用心便能梳理出一個簡單的脈絡來。
原來柳姨娘母女早就開始著手切割她跟外祖家的聯系了啊,也就是今天雙桃不巧撞破了,否則大約還需要些時間才能發現。
這也算是意外之喜。
「來人可走了?」
「沒有,知道是府里人糊弄他們,自然要得到姑娘的確切消息才會回去復命。」
陶靜姝揉了下額角,垂眸道︰「收拾東西,咱們去侯府。」
「姑娘?」雙喜微驚。
陶靜姝卻是朝她微微一笑,「對,既然有人不想我去外祖家,那我就非得去不可,咱們這就去見我外祖母,順便小住。」
雙桃聞言已經歡喜地開始招呼小丫鬟一起收拾東西。
見姑娘主意已定,雙喜也沒再說什麼,加入收拾東西的行列。
大家姑娘出行,那隨身的物什收拾起來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一院的人收拾了近一個時辰才算妥當了,另外馬車是自然要的,隨行的丫鬟婆子護衛也不會少,動靜肯定不小。
現今掌著國公府中饋的柳氏是第一個知道陶靜姝要出門的,在听到雙桃與侯府的來人撞上的消息後,她就有種要糟的預感,果然。
陶靜姝是國公府的嫡女,外祖家又有權有勢,她只能偷偷模模不招人眼地使絆子,半點兒都不敢讓人知道。
所以,知道大姑娘收拾東西要去寧順侯府小住,柳氏非但沒敢說半句反對的話,還趕緊招呼人為大姑娘準備出行的一應事物,心里窩火自不必說,卻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最後,陶靜姝一行總共用了大小馬車共計四輛,兩個大丫鬟,兩個小丫鬟,兩個粗使婆子,十個護院。
一輛馬車自然是坐著陶靜姝和她的兩個貼身丫鬟。一輛馬車坐小丫鬟和粗使婆子,其他兩輛馬車則放著陶靜姝的日常用品,還有一些禮物。
即使是到外祖家做客,禮物還是需要準備的,這是禮數。
看著逶迤而去的車隊,柳氏突然有種錯覺——陶靜姝好像打算一去不回似的。
柳氏領著丫鬟回自己的院子,在院門前看到了女兒。
女兒雖然才十四歲,但已生得明眸皓齒,冰肌玉骨惹人憐,再長幾歲,定是位傾國傾城的女嬌娥。
可不知為什麼,隨著女兒年紀漸長,柳氏越來越有點不敢面對這個聰明早慧又特別有主見的女兒,莫名的有點怕。
好比此時此刻,女兒只是沉著臉看著自己一言不發,她就莫名心底一陣發寒,手都控制不住有些微抖。
柳氏定了定神,用力捏住自己手里的帕子,強自鎮定地開口道︰「她走了。」
陶玉顏點了點頭,心情不是很好不想多說話,領著丫鬟回自己的院子。
若不是她之前花費了大量的積分兌換陶劍鳴夫人的好感度,也不至于沒有足夠的積分兌換道具,讓嫡姊輕而易舉地出府。
但凡她有足夠的積分,便兌換出商城里的秘藥給老夫人喝下,家里祖母有恙,身為嫡長孫女的陶靜姝便不能隨意出府,否則就是不孝。
在古代,一頂不孝的帽子壓下來,任誰也頂不住。
這幾年,嫡姊因為姨娘就如同被困在籠中的鳥兒,幾乎斷絕了與府外的聯系,只要將老夫人對嫡姊的疼愛繼續搶奪過來,就憑嫡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閨中弱女還能有什麼作為?
等嫡姊所有的機緣都轉到她的手中,到時候她就是整個定國公府最受人矚目、最受寵的小姐,再嫁個位高權重的男人,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女就是她了,屆時便可以呼風喚雨,為所欲為。
但是……今天發生的事情有點月兌出她的掌控。
這幾年她享受到系統帶給自己的便利,習慣了行事無所顧忌、為所欲為,突然冒出不在掌控的事,這讓她很不舒服。
穿越以來,她最不滿的只有自己的出身。
為什麼她只是一個姨娘生的?
她可以利用系統讓父親迷戀母親,卻沒有辦法對抗這整個時代——姨娘是沒有資格被抬為正妻的,她永遠是庶女。
可惜嫡母死得太早,否則她或許還能作弊兌換好感度,讓嫡母將自己記入名下,這樣出身立時便不一樣了,即使跟真正的嫡女還是有所區別,但在婚嫁市場上的位置一下就能提升。
在這種男尊女卑的時代,嫁人絕對是女人改變命運最好最快的快捷方式。
陶玉顏向來看不起那些放著快捷方式不走,卻要老老實實一步一腳印前行的,在她看來那都是傻瓜,走快捷方式才是快樂的!
就好比她一開始老老實實地攢積分,結果等她用積分兌換到美貌度後,別人只要一看她的臉立刻就對她有好感,然後好感度成功換到積分,積分又換成她需要的美貌度、迷人度,還有她需要的商場道具,她一下就成了人生贏家。
女人誰不想要一張美麗的臉,最好成為世界第一美女,所以她只要有積分就忍不住兌換成美貌度,一再提升自己的美貌。
可惜的是,積分經常不夠用,要不現在她早就美出天際了。
早亡的嫡母出生侯府,長得花容月貌,嫡姊繼承了她的基因。
而這具身體的生母柳姨娘只能說是小家碧玉,尚算清秀,當初要不是趁著父親酒醉爬了床,也無法得到姨娘的位分,更慘的是,這具身體原本的長相肖父,偏偏父親生得國字臉濃眉大眼,把她的顏值拉得相當慘。
人都是視覺動物,剛穿來的時候她的生活實在不理想,可想而知,當她從系統那里得知嫡姊運道極好,而她有方法搶奪她的氣運時有多喜出望外。
這些年她透過系統的幫助,日子果然過得越來越風生水起,而嫡姊則變得泯然于眾,被眾人遺忘。
前些天系統說過,就在近期,嫡姊還有一次至關重要的機緣,會是她命運的轉折點,所以她一再叮囑姨娘一定要看緊嫡姊,不能讓她離開她們的監控。
但是……姨娘果然是個沒用的東西!
縱使困不住她,難道就不能想個法子讓身為妹妹的自己也跟著一起去嗎?
嫡姊那種溫軟和善的女人,只要說幾句好話,即使心里不願意,面子上也會有些抹不開,到時候事情自然就成了。
她卻不知,如今的陶靜姝是重生回來的人,而且打定主意跟她杠上了,原本可能行得通的現在卻是不行了。
「宿主,宿主。」
腦中突然響起系統冰冷的機械音,陶玉顏有些不耐煩地低聲回應它,「又怎麼了?」
系統道︰「本系統檢測到氣運擁有者陶靜姝對宿主的惡感度上升,現在統計資料為負一萬點,而且數值還在不斷攀升。」
陶玉顏瞪大眼眸,惡感度上升?嫡姊對她的好感度一直是及網格線之上,不慍不火的,怎麼會突然這樣大幅度攀升惡感度?
惡感度太大的話,她做為厭惡對象就再也不能從對方那里獲得氣運,因為氣運本身就是玄而又玄的東西,擁有者的主觀意念太強的話,也會影響到氣運。
強行奪取的話,是會被反噬的。
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命格太輕,承載不了過多的福分,尤其是強行奪取的氣運沒有經過原擁有者的緩和,反噬力道會更強。
這也是這些年來她雖然極度嫉妒厭惡嫡姊,卻一直跟她保持友好關系,甚至有時也會努力刷刷好感度的原因。
因為由氣運擁有者自願分享的運氣是溫和無害的,但是現在是怎麼回事?
怎麼好感度一下歸零,惡感度反而不停攀升?
不行,得想辦法。
不能讓嫡姊對她的惡感度繼續攀升上去了,她現在還沒搶到最關鍵的機緣,還需要嫡姊的好感度。
突然系統發出警報聲,尖銳的警報聲在陶玉顏腦海中回蕩,她有好一會兒陷入失聰,接著系統像是斷電停止,她也昏倒在地。
跟隨在後的紫鵑等人七手八腳的趕緊上前將她扶進院里,安置在榻上。
過了好一會兒,陶玉顏好像听到系統重新啟動的機械聲,然後又听到系統冰冷又機械的電子聲音說「系統重新啟動中」,然後是一陣哧啦哧啦電子干擾般的魔音穿腦。
幾次之後,系統終于重啟成功,這個時候因為系統不斷重啟干擾腦部導致昏迷的陶玉顏也慢慢醒了過來。
然後當她打開系統面板的時候,卻發現許多按鈕消失或者變成了灰色,無法使用,她頓時傻眼。
系統在她連續不斷歇斯底里地追問下終于不再卡頓,回答了她,「由于惡感度超出系統承載上限,該定位對象已經徹底從系統抹去,無法再對其擷取相關數值。」
陶玉顏一下就愣住了,什麼意思?無法再擷取相關數值?
也就是說從此嫡姊月兌出了自己的掌握,這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啊?
「由于系統受到這世界強力反噬排斥,部分功能永久喪失。」
陶玉顏︰「……」
俗話說知足常樂,太過貪得無厭必將遭到反噬。
陶玉顏貪心不足,終究得到了來自受害者的絕地反擊。
生性淡泊善良的陶靜姝積攢九世的怨念反噬,終于讓這天殺的系統失去了對她的分析功能。
系統能夠清晰感覺到來自原擷取數據對象的強力反撲,只要它敢再對陶靜姝出手,助紂為虐,瞬間便可能被直接抹殺。
有些底線,始終是不能踫觸的!
因為丟失了太多強大的外掛而深重打擊的陶玉顏一時承受不住落差,再次陷入昏迷。
她接連兩次毫無征兆的昏厥讓伺候的丫鬟慌了手腳,急急稟告了柳氏,柳氏忙拿了國公府的牌子讓人去請太醫。
她雖然在面對女兒時有點害怕,卻也知道自己立足的根本在女兒身上,所以無論如何女兒都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