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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味仙妻 第八章 瘋馬事件又相遇

曉星星自然不知道家里發生的事,她帶著美貌在徐聞最繁華的街道上逛了逛,按著冊子上的地址,找到一家門面最大、客人最多的酒樓天下居。

她很大方的走了進去。

這家天下居抵得上普通鋪子的四五間大,處在街頭最熱鬧最大的位置,人來人往,櫃台的掌櫃一身棗紅的杭綢袍子,紅光滿面的打著算盤,對熟客很是熱絡。

店里的擺設看得出來很講究,一樓的大堂,二樓是包廂,三樓是雅間,曉星星在大堂的靠窗角落坐下,半晌也不見跑堂來招呼。

「這些沒長眼的。」

美貌開口一連串的罵詞就要冒出來,卻叫曉星星一個眼神阻止了,她很不情願,礙于姑娘的話一定要听,她嘟嘟囔囔,還是把放回長凳上。

「就只是家先敬羅衣後敬人的鋪子,等著,跑堂總不會不來招呼我們。」曉星星氣定神閑,里頭的客人多是衣飾富貴,像她這樣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素色衣裳進來的,難怪伙計看都不看一眼。

不過再寒酸也是客啊,既然都敢進來了,哪能因為衣著簡樸就不當是客人了?

這就是人性,衣著華麗的客人出手大方,要是連一身好衣服都穿不上身,做生意的人誰又敢巴望你出手闊綽。

伙計姍姍來遲,又听曉星星只叫了了壺茶和瓜子,立刻板起臉來。

「姑娘大概是第一次到我們天下居來,我們這邊最低的消費最少要一兩銀子以上,您可帶足了銀兩?」

「你這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美貌跟著姑娘吃香喝辣,還沒受過這種氣,擔起袖子便要揍人。

「喝茶吃點心的銀子應該是夠的。」曉星星朝著美貌搖頭,溫溫柔柔、和和氣氣,絲毫不因為跑堂的態度不佳、自身受了冷遇而不忿。

伙計可跛了。「姑娘可是外地來的?你可以去打听打听,咱們這天下居,在徐聞縣稱了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這樣啊,那就來一壺六安瓜片,點心挑著幾樣上。」說完,就不再理那跑堂。

「還不快去,發什麼愣呢?」美貌催促著,真想踹他一腳,這麼沒眼色的人,跑堂是怎麼當的。

丑人多作怪!跑堂肚子里碎了美貌一口,好沒眼光的姑娘,挑了這麼個上不了台面的丫頭,給他捧洗腳水他都嫌棄。

茶和點心終歸是送上來,主僕二人看似悠閑的坐在那,喝一口茶,看看窗外如織的人群,再看一眼酒樓的來客,喝完那壺茶,曉星星心里有了數,讓美貌去結帳,這才離開了天下居。

接著,她們去了兩條街口外的繡莊,鋪子有普通鋪子的三四間大,雖然不在車流人往的主要干道上,位置也不算差。

里頭設了五、六個櫃台,衣裳、抹額、帕子、荷包、椅靠鋪墊等各色繡品,不說這些繡品如何,光店里灰撲撲的擺設就沒有吸引客人往里走的,又因為沒有客人,伙計干脆就靠在角落的櫃台下打瞌睡。

繡莊的側邊是一家茶樓,曉星星領著美貌進了茶樓,又是靠窗的座位,斜看出去,正好可以把繡莊的動靜看個清楚,要了茶水,曉星星拿出冊子,又向掌櫃的借了筆墨,把方才天下居和這家繡莊的情況大致記載在了冊子上。

下面還有八家鋪子要走,她可沒那種過目不忘的超強記憶力,說來說去,還是記在簿子上最周全,還不怕忘了。

美貌不識字,也不知道姑娘在冊子上涂涂抹抹寫了什麼,不過當她接下來跟著去過三家鋪子,她也大概知道她家姑娘沒眶她,姑娘真的是出來辦正事的,只是她都跟著灌了一肚子的茶水了,到底還有幾家鋪子要?

瞧著時間還早,天色還亮堂著,曉星星慢條斯理的,不打草驚蛇的去到一處鋪子,要不是進店里隨意逛上一圈,要不就是找小攤子還茶肆坐下來,要了茶點小食,看上一段時間,要不就假裝不經意的問路人店家生意如何?為人如何?

曉星星的腿力是原主在京城時候練出來的,明著暗著觀察了十間鋪子,也不覺得累,當她從最後一家雜貨鋪出來,站在街邊,晚霞把天邊燒成青紫色,這時候的白天雖然要長些,但天色也一點一點的暗下來,她這才恍然,合著自己都轉悠一日了。

「回吧。」她看著蔦頭蕎腦的美貌。「要不下回換白露跟我出來?」

美貌立刻來了精神。「那可不行,白露哪有我聰明伶俐,反應快不說,打人還一拳一個倒?白露不行,還是我來吧!」

「是嗎?原來你這麼厲害。」曉星星也不一口應下,故意吊著美貌,讓她急去。

美貌看姑娘沒接話,心里打著小鼓,還想上前說兩句好話,扭轉一下姑娘的決定,此時一匹狂亂的馬從不遠處沖過來,行人紛紛閃避,躲避不及的被它的蹄子掃了個人仰馬翻,現場登時亂成了一鍋粥。

曉星星拉著美貌閃避,哪知道路旁一個婦人手拎著不少物件,又帶著幼童,驚嚇之余閃躲不及,眼看就要喪命發瘋的馬蹄之下。

說時遲那時快,曉星星向前飛躍了幾步,沖到黑馬身後左側,隨即縱身向前,迎著橫沖直撞過來的瘋馬,抓住馬鬃,敏捷的翻身竄了上去。

身後遠遠走過來的元璧親眼目睹了這一幕,暗自替曉星星捏了把冷汗,那匹馬看著眼神狂亂,渾身冒汗,嘴邊還有些許泡沫,許是吃錯東西,許是生了病,總之並不正常,他總覺得下一刻曉星星就要被瘋馬給掀翻在地上。

「趴下……趕緊的你……」她哪里知道元璧為她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朝著手足無措的婦人吼了一嗓子。

婦人後知後覺的扔了手上的物件,就算人趴跪在地上,就算駭得渾身發抖,護犢之情還是勝過害怕,將幼童緊緊護在懷抱臂彎里,就萬馬蹄真的踏過來也只會踩在她身上,不會傷了她的孩子。

瘋馬也感受到背上的重負,驚險萬狀的飛越過那母子倆,昂頭嘶鳴,前蹄高高掀起,想把背上的人掀下地去,但是因為受制曉星星未能月兌身。

頃刻間發生的一幕讓在場所有人目瞪口呆,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原主雖然不是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曉修羅也從未派人教過她馴馬,但是她身為侯府千金,交往的又都是那些志同道合的武將家的姑娘,在馬背上一較輸贏如同家常便飯,打從五歲和同齡的姑娘玩賽馬輸得灰頭土臉之後,她就發憤圖強,整日和侯府馬康里的馬夫泡在一起,造就一身精湛的騎術。

繼承了這些,騎瘋馬雖然是頭一遭,但是曉星星一手抓著馬鬃,一手捏成拳,狠狠的朝著馬身上砸,兩腿扣緊馬月復,不動分毫。

黑馬一路不時的喘著粗氣,噴著響鼻,折著後蹄子,就是想把曉星星從它的背上甩下去,折騰了好一陣子,意識到它再蹦睫也是徒然,索性甩開四蹄狂奔起來,速度如離弦箭矢般的沖出了城門。

元璧隨手搶來一匹馬,閃電般的追著曉星星和黑馬出城去了,只能邁著兩條腿的黃泉苦命的哀號追趕。

姑娘威武!

主子威武,要命啊!

「喂,等我一下!」美貌沖了過來,別看她身子笨重,論速度,居然不輸黃泉。

黃泉眯起了眼,這是誰家的姑娘,阿娘,光天化日怎麼敢頂著那張臉出巡,這得嚇壞多少男人的小心肝?

他心里還編排著,慢了半拍想到,這丑女人不就是曉家姑娘的貼身侍女?想不到輕功也不壞。

「跟上。」他道,惡質的加快了速度。

美貌心里哼哼,想甩了她,門都沒有!

曉星星一邊抓著馬鬃,一邊死命捶打發起癲來、已經跑出城外蹂蹣了人家一畝菠蘿田的瘋馬,幸好這時候田間沒人,不然真要踩死人了。

也幸好城郊空地面積大,跑一匹馬綽綽有余。

元璧騎馬趕過來的時候,只見曉星星一拳一拳死命的朝著馬腦袋下手,看著她嬌滴滴的,揍馬簡直是鐵石心腸,元璧心想,這倒有幾分以前她的影子,她和敵手砍殺起來也有這股狠勁,不死不休。

曉星星此刻驚險萬狀的掛在馬脖子上,半個身子吊著,眼看就要被掀下去,沒想到她一翻身又爬了上來。

半個時辰後,天上一彎殘月灑落一地清霜,大汗淋灕的曉星星終是被黑馬從馬背上甩了下來,但黑馬也同時砰然倒地不起。

曉星星以為會摔了個狗啃泥,心里已經做好與大地親密接觸的準備,沒想到卻落入一具溫暖的懷抱。

元璧接住了也不知到底是順勢而下還是因為力竭掉下馬背的曉星星,有那麼片刻,她只能呆呆的仰望著他,直到額間的汗珠滑進她眼里,她才眨眼,也總算回過神來。

「你——」

「就不怕摔斷了腿?」元璧有些不悅。

女子要是摔下馬背,且不提摔折了脖子一命嗚呼,就算折了腿,終生不良于行或是被尖石劃破臉就此破相該怎麼辦,得不償失,她卻騎著瘋馬還嘗試指揮著發狂的馬匹閃避人群,從城內驚心動魄的來到城外。

她沒把自己當回事,這簡直是太胡鬧!太沖動了!

曉星星擦拭著滿頭大汗,恨恨說道︰「你就這麼小看我?」

「不是小看你,是擔心。」以及說不出的欣賞。

他認識的男子里也少有人像她這般的有膽識,且不提她的馭馬術比想象中還要高超,更重要的是她臨危不亂的冷靜與泰山崩于前不變色的從容。

她可真不像侯府出來的姑娘,而且才十六歲。

曉星星緩過一口氣,便從元璧的懷里跳下來,落地的時候,也沒想在這男人面前扮什麼淑女,不管不顧的坐了下去,可腿一軟,索性軟倒在地上攤成大字。

她腳軟得和面條沒兩樣,發際早被汗水濕透,簡單的發髻早就松了開來,滿頭青絲就那樣隨意的披散在草地上,碎散的發絲黏貼在白皙的頸子和鬢邊。

元璧也隨著她席地而坐。

「你平日都這麼不拘小節?」曉星星實在無法理解,這麼大一塊草地,哪里都可以坐,偏要坐到她的身邊來嗎?公子,你的男女大防呢?

再說,他已經得知她的身分,很清楚她在京城的名聲怎樣,除了惡名昭彰還頑劣不堪,這樣的姑娘家,稍微對將來有抱負、有想法的男人都不會來與她接觸親近,甚至有多遠離多遠,他干麼還湊上來?

可惜元璧沒有如她所願,居然很認真的回答她的話,「要看人。」

也就是說,遇上她,他才開始不拘小節的。

曉星星連根指頭都不想動,更別說理他了,擠出個艱難的笑容,「元公子要是沒事請自便吧,我在這里歇會兒喘口氣也要回城了。」

稍微知進退的人都該明白人家姑娘不歡迎他,請你自便了,元璧卻彷佛听不懂她的意思,反而湊得更近些。「要在下扶姑娘起來嗎?」

已經趕到的黃泉和美貌面面相覷,都懷疑自己的耳朵有問題。

美貌可是記憶猶新,初見元璧時,他那堪比數九寒天的冰塊目光,讓人不敢輕易向前一步。

可黃泉難得善解人意了一回,想的卻是,他可以拿性命保證,自家主子何曾對女子這麼和氣過?他心里只有一個心上人,宛如盤石不移的盤據著他的心——

主子雖然長得一臉薄情桃花相,卻是個死心眼的,其實這種人要是動了心,那是最要命的,千秋萬代四海列國,就認準了那一個心上人。

他瞬間拉直了背脊,收緊下顎,難道……難道,這位姑娘是主子苦苦追尋不得的那一半?

如果是的話,也就是說這位姑娘,在將來或許極有可能會成為他的當家主母。

可他看著也看出了點門道,他那主子在這位姑娘眼前不是很吃得開啊!

主子向來不會與女孩子打交道,一邊愛你在心口難開,一邊又要維持高冷表情,唉,想想還真是難為了。

元璧完全不知道他的侍衛已經開始浮想聯翩,甚至已經把曉星星內定為未來的主母了。

「我不想動,夜色正好,我想順便賞景納涼。」曉星星只差沒說公子你我這樣于禮不合啊,她這模樣夠丑的,她可不想以這副模樣和他坐在一塊說話。

她一個姑娘家一再的在這男人面前出糗,就算對他沒有任何非分之想,但是女孩子天生對好看的男人沒有抗拒力,能維持一點姑娘的模樣是一點,不是嗎?

「天色已黑,你不回家可好?你爹會不高興吧?」

听到你爹二字,她胳臂一撐翻起身,「也是,那我走了。」

她對她爹是放在心上的,可她好像不怎麼把他放在心上,元璧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那麼她會不會已經放下他,不再愛他了?

「你說話,向來都不算話嗎?」

咦,這是說什麼呢?

元璧一條腿支了起來,是十分悠閑的姿勢,語氣卻帶著無法形容的委屈。「在下早上過府去拜訪了一下,你說話不算話,說要來卻爽約了,我去尋你,你又不在。」

這可憐巴巴的……曉星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形容這個男人,他的高冷和生人勿近都上

哪去了?

但回想起來,自己的確答應過他要上門走動的,又見他那只是想要一個理由黑黝黝的眸子,話就這麼從唇邊溜出來了。

「我忘了,最近事多,是我錯了。」她錯在不該隨便允諾別人任何事,然後把事忘了。

元璧嚇唬道︰「君子重然諾,這也是能忘的?」

「要不然你罰我好了。」她有些不情願。

「該罰,不罰不長記性。」

曉星星咬咬唇,「你說,我照辦就是了。」

元璧見她蹙眉,不免有些心疼。「我那園子種了一片桃林,這時桃子正好吃,一個人吃桃、賞桃太無趣,你過府來,桃林的桃子隨便你吃。」他伸手捻去她發間的草屑。

她不自覺就被帶著走,圓潤潤的桃子誰不喜歡,用來釀桃子酒最好了!

「很大一片嗎?你那府里不是什麼都沒有。」就一株老梧桐。她先前還想著寒酸,原來是自己誤會人家了。

「桃林在宅子的東北角那邊。」

「可有桃釀?」

「管夠。」還保留著昔日一看見花果釀就走不動的性子啊,真好,不過回去得問一問黃泉府里的桃釀可還夠。

元璧伸出優美的小指遞到曉星星眼前。

「要拉勾嗎?」曉星星問。這小孩子的行為吧,怎麼他也奉行這個?

「嗯,拉勾,明日就過來。」

「咦,這麼急?」她略感郁悶,似乎有鼻子被人牽著走的趨勢……

「你可知歲歲花紅無人共的孤寂?」他說得面不改色,哪里知道曉星星听不得這個,趕緊跳起來。

「你太熱情,嚇到我了,我忽然覺得你要是隨便招招手我就跟你走,不是太不矜持了?」她一定是魔怔了。

元璧見她退縮,心想姑娘家的心思真如海底針,又怕自己欲速則不達,好心辦了壞事,

按捺住心里的急迫。「姑娘要是對元某招手,我一定跟著你走。」

這人看起來和輕浮完全構不上邊,可說的話實在叫人應付不了,只是兩家就在隔壁,他真有什麼歪心思,她只要拉開嗓子喊,就不信家里的人不趕過來。

再說,她雖然長得可堪入眼,也不是那種天姿國色,讓人一見就迷了眼的,他要拐帶自己,憑他那樣的人品,何必。

「所以,你來嗎?」

「我去。」

元璧卻不容她多想,果斷的換了話題,「你的馭馬術是誰教的?」

絲毫不知道自己被人繞著轉的小姑娘,忍受了他這算得上是聒噪的行為。「沒人教,我是個天才。」

這小丫頭連敷衍他都不願意了,雖然不舍,還是見好就收吧。「有這樣的馴馬技術不上戰場去可惜了。」

老覺得哪里不對,她默默瞠大眼瞪他。「你這人看著道貌岸然,生人勿近,這會兒晚上了,就月兌下人皮開始胡說八道了嗎?」

「被你看出來了,真不好意思。」元璧模模鼻子,聲音里半點誠意都沒有,但眼光閃閃發亮。

「要糟,現在什麼時辰了?」後知後覺的曉大姑娘這時才想起來自己不只在荒郊野外和一個男子說了半天的話,更嚴重的是她要是遲歸,府里可是會出大事的。

「亥時。」

「什麼,亥時了?」她匆匆忙忙反應過來,自己出來整整一天了,如今月上中天,再不回去真的要完蛋了。「我的娘,回去又要被訓到抬不起頭了。」

她疾步快走,喊上美貌,忽然又想到什麼,腳步頓了下。

在京城勛貴人家的馬匹不算什麼太貴重的東西,但這里是小縣城,一匹馬就是大事,這匹瘋馬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又因何在大街傷人,現在看起來是死了,後續該怎麼辦?總不能就晾在這里不管了。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元璧不由自主的放軟了語調,清澈如水泉濺過大石的聲音鑽進她的耳朵,「交給我,我會善後。」

「多謝了!」她不在意的揮揮手,轉過頭,夸張的哀叫起來。「美貌,快點過來扶你家姑娘,我剛剛可摔疼了,我手疼腳疼全身都疼,你背我回家!」

元璧︰「……」

黃泉︰「……」

曉家大門的燈籠已經掛上去,還掛得很高,照亮甜水巷的半方天地。

埋在暗影里的人方從美貌的背下來,壓低嗓門,聲音鬼祟,「都快子時了,我爹應該歇息了吧?」

「確保不要被老爺抓個正著,要不咱們從後門進屋?」美貌獻策。

沒想到從城外回到城內,就算有輕功還是耽誤不少時間。

曉星星哀號,她不想動彈,如果可以她現在就想讓自己上床躺平了。「我全身都快散架了,只想趕快回去痛快沐浴吃飯上床睡覺。」

身前的大門吱聲打開,高大的男子一腳跨出大門,幾步就來到她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一言不發。

美貌看見來人,閉上了嘴,退到一旁。

「爹,女兒回來晚了。」曉星星撐起無所謂的笑臉,賣慘。

曉修羅憋著一口氣等了大半夜,總算把人堵在門口,他皺著眉打量狼狽不堪的女兒,穿出門的素色羅裙前後有好幾處都劃拉了開來,披散的頭發只隨便用一根緞帶高高束在腦後,身上還有看不清楚的血跡,幸好現在夜半天黑,巷子里的人幾乎都睡死了,也沒踫上衙門巡夜的人,否則事情就大了。

女兒舍不得罵,也罵不得,這不還有隨侍的丫頭嗎?「讓你跟著姑娘出去,你就是這麼照顧姑娘的?」

美貌撇撇嘴,這又不關她的事,再說姑娘想做什麼事,是她一個小丫頭攔得住的嗎?她想歸想,但什麼都不敢表現出來。

「爹,這不干美貌的事,回家路上遇見一匹瘋馬,我不想它傷到路人,遂把它引到城外,嗯嗯,您也知道,就難免弄得一身都是泥了。」曉星星輕描淡寫,把驚心動魄的馴馬過程說得像買一把白菜那麼簡單。

可惜曉修羅並沒有如她所願的被糊弄過去。「這丫頭平常丟三落四,做事不靠譜,出了這麼大的事居然不知道趕緊回家知會一聲,要她何用?」

美貌心里一涼,咚一聲跪了下去。

她雖然在姑娘的手里討飯吃,說到底,老爺還是姑娘的爹,再怎樣她不賣老爺面子是不行的,再說老爺要是氣急,往後別說想和姑娘一起出門,能不能留在府里還是兩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美貌嚇白了唇。

曉星星沒替美貌求情,反而用力的落井下石。「爹說的是,女兒回去會好好的罰她,讓她記取教訓,看她敢不敢如此散漫不盡責下去。」

曉修羅睨了曉星星一眼,一眼看破女兒想暗渡陳倉的詭計。「不過一個小丫頭,就值得你這麼偏袒她?」

此計不成,還有苦肉計。

「爹,女兒身邊就兩個丫頭,看也看習慣,用也用順手了,丫頭也是人,也有犯渾的時候,您大人有大量,就別跟她計較。」曉星星拖著曉修羅的胳臂,如同無賴小兒般搖了兩下,聲音軟綿綿的,很熟練的把哄她爹的那一套拿出來。

「你啊,身上又是泥又是血的,咱們才在徐聞住下,你就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天天就知道出去闖禍,你就不能給爹消停點?以前還有侯爺的帽子替你兜著,如今,你再生出什麼是非來,爹要兜不住,看你怎麼辦?」曉修羅輕輕拍了她一巴掌,哪里舍得下力氣,貓撓似的。

曉星星換著她爹往里走,眼神卻朝著美貌那里溜了一眼,示意她一會兒趕緊從別處繞道回院子,還不忘嘴里東拉西扯。

曉修羅又不傻,自己的女兒從小看到大,有哪些小心思又怎麼會不知道,也懶得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睜只眼閉只眼,隨她去了。

曉星星的心暖洋洋的,有個對她無限包容的爹,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沒有人生來就堅強、無所畏懼,如果有,那只是愛她的人不在身邊,但如果可以恣意妄為、任性自在,那就是她的頭頂上有個愛護她的人,替她扛起了一切風雨。

她爹,便是那把替她遮風避雨的大傘。

「爹,都說爛船還有三斤釘,比起真正的老百姓,咱們家真的不差,只要我們安分守己,循規蹈矩,不去惹事,誰又敢來說我們的是非與不是?要是真有那不長眼的撞上來,咱們也不是吃素的。」

曉修羅覺得「安分守己,循規蹈矩」這八個字和女兒怎麼都不搭,不過女兒說的對,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要是有那不識相的欺過來,還怕他不成?

「以後不回來吃飯,要讓人回來說一聲,別讓爹擔心你。」

曉星星擠出個大大的笑容,「說到吃飯,我到現在肚子還餓著呢。」

「那爹讓廚房給你下碗雞絲湯面和牛肉餡餅?」

曉星星又歪纏的蹭了她爹好幾下,瞠大晶亮美麗的明眸。「那我回院子去了。」

看著女兒活潑爛漫的模樣,婀娜嬌俏的背影,曉修羅一下發覺女兒好似長開了,也是,以前摟在懷里百般疼愛的小姑娘都十六歲了。

京里頭十六歲的姑娘要不從一出生就有了訂親對象,模樣周正、才學出眾的,官媒也能把門檻踩歪,再不濟,十三、四歲也該有相看的人家,偏偏他這女兒容貌出挑,性子也……

算沖動了些,但這不算什麼大缺點,就是乏人問津,當初舍不得她早早嫁出去端別人家的飯碗,看婆母姑嫂臉色過日子,連一門親事都沒有定下,後來她找的那門親事不提也罷,現在舉家遷到了這小縣城,要去哪里找一個出類拔萃又合意的良材賢婿?

這就是府里沒有當家主母的壞處,就連女兒的終身大事也得由他這爹來操心。

這時他倒想起來一早過府拜訪的城王元璧了,基于某種莫名其妙的私心,他並沒有把元璧上門的事情告訴星兒。

這種莫名的敵意也只有當親爹的人察覺到放在心上的明珠有人覦的時候,會不由自主的產生,就像有猴子想來偷你家樹上培育一整年的累累果子,不把猴子打出去,難道要等它來把果子都嗑光嗎?可猴兒要不來,自家的果子豈不是無人聞問?總之,矛盾得很。

踩著月色回到書房的曉修羅滿面愁容,包田仲給他沏了盅睡前茶,看主人面色憂愁,他服侍曉修羅多年,自然知道能讓主子煩惱成這樣的事情也只有大姑娘了。

他試探問了句,「老奴瞧大姑娘都已經回來了,老爺怎麼還是心事重重?」

曉修羅的憂愁沒人知曉,身邊也沒個親近的人能說,故而有許多事會向這從小侍候他、頗得他信任的老僕人吐露一二。「田仲,你說星兒都十六歲了,她這終身大事可怎麼辦才好?」

曉修羅以疼寵女兒為終身事業,舉京皆知,姑娘即便過了及笄之年也沒看有半個官媒上門,包田仲能了解老爺為何這般嘆氣,他挑揀著字句道︰「這徐聞雖然不大,也比不得京城,但是放眼湛江、雷州,這樣範圍可就不小了,老爺只要放出風聲擇婿,再讓大姑娘私下相看一下,合了她的眼緣,就是一樁美事。」

「要是這麼容易我還用得著問你?」曉修羅臉上不見任何喜色。「星兒那般的名聲在外,就算徐聞距離京城八百里遠,這世間哪有不透風的牆,恐怕我們在此地落腳的事情傳開,她那些陳年舊帳也會被翻出來,鄉下人家能比京里風氣開放嗎?早知道我還是應該讓她待在老張家的。」

包田仲暗暗打量老爺的神色,見他眉頭深鎖,更使盡渾身解數要寬慰自家為女兒操碎了心的老爺。「大姑娘雖然自小失母,但是要老奴說,天底下像老爺般疼愛女兒的爹真的不多見,老奴以為,反正我們府里就大姑娘一位,老爺這麼疼她,如果舍不得嫁出去還不容易,招位女婿回來就好啦!」

曉修羅听了此話,眼楮一亮,但隨即心又沉了下去。「這世上誰家的好男兒肯入贅的?不說要改姓,生下來的孩子都不能跟自己姓!」

這是大大有違一般人的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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