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仙妻 第十一章 王爺自薦做贅婿
曉星星在海邊玩得暢快,一身的鹽沙自然免不了,白露掩著眼把她撞進浴間,這會兒剛出來,頭發都還沒來得及晾干,听說前院來了客人,又只能匆匆的出去見客了。
她爹這兩天總是一大早就出門,掌燈才回,五叔自從接了鋪子的事也忙得三更雞五燈火的,這時分都不在家,長輩不在,元璧又指名要見她,她不出來都不行。
老實說他們見面的次數會不會太過頻繁了,來徐聞才多久,不說遇到瘋馬的事,前兩天她才從元府作客回來,因為兌著那雪花釀,不小心就喝高了,頭疼了一整天,次日才好些。
他又來做什麼?沒個正當營生,見天的無所事事嗎?可他和紈褲怎麼都搭不上邊啊。
她一路胡思亂想的到了正廳,元璧正好整以暇、姿態優雅的喝著僕人送上的毛尖新茶,修長的長指輕捻青花瓷茶盅,青花斗艷,美瓷如人。
曉星星因為急著要出來,沒能梳什麼發型,只隨手挽了個反給髻,烏黑的發以一支花開並蒂的玉釵半組,剩下的隨意披在腦後,卻是烏發如瀑,顯得唇紅齒白,雪膚黑發,清麗妍妍,披上一件常服就出來了。
她當然一眼也看到了從馬背上卸下來的六窶新鮮的大閘蟹。
這隨便一只都不會少于五兩重,十分少見。
「元公子。」
元璧喜歡極了她那稍稍不夠整齊的美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出塵而純淨,一點也不覺得這樣的她有什麼不妥。
「我們都那麼熟了,你還稱呼我公子,太見外了。」他對曉星星的稱呼很不滿。
不熟二字,曉星星還真說不出來,他們的交情嘛,實在是一言難盡,也是啦,同桌對酌過了,驚馬一事也多虧他伸出援手,的確算得上是熟人了。
「元璧。」
「星星。」
曉星星咧嘴笑。
元璧也不再著墨于名字這件事情。「我府中廚師不善烹蟹。」
「你的意思是?」很難理解耶這話。
他怎麼看都不像那種府中請不起廚子的人家,能聘進府里的廚子又怎麼可能連螃蟹也不會煮?騙誰呢?說謊也不打一下草稿。
螃蟹是再簡單不過的料理,簡簡單單的清蒸,撒點鹽花,就能表現肉質的鮮甜,也不用太多繁復的工序,真要把它又蒸又炸又油煎的,那就不是吃螃蟹的味,是吃廚師的技巧了。
「這蟹是江南的莊子送過來的,是陽澄湖里的蟹種,個頭也大,我家人少,六窶螃蟹實在有點多,放冰窖也就沒了那個鮮味,因此想著送過來請星星料理,你那蘇肉料理的實在美味,螃蟹對你來說應該不是問題。」
曉星星可不覺得高興,這一听……果然是蘇肉壞的事。
下廚偶而為之是樂趣,被人趕鴨子上架可就不怎麼樂意了。
被主子貶低成不中用廚子的黃泉模著鼻子站出來,打起悲情牌。「我家王爺說的是大實話,我的菜燒得實在不行,所以要來勞煩姑娘了。」
「王爺?」她捕捉到了這字眼,也理解了黃泉的哀怨,元府幾乎沒什麼僕役,侍衛兼廚師也沒什麼不可以。
只不過王爺可不是什麼尋常的尊稱。
也怪自己糊涂,只見他氣度不凡,瞧著年紀也還好,根本沒想過要打探他的身分家世。
對她來說,朋友相交不問出身,合則來,不合則去,出身什麼的並不是很重要的事,所以也不可能一見面就去問︰,你做什麼的,有錢沒錢?有權無權?有家世咱們就做朋友,家世談不上就再見了。
而元璧在她眼中就是個家世看起來還不錯的公子哥,其他的她連多想都沒有。
「曉大姑娘不知道我家王爺是城王?」黃泉與有榮焉,王爺的名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也就只有無知婦人和三歲小兒才不知王爺的名諱。
至于別院里沒有正經廚子,黃泉壓根有口難言,原因很簡單,王爺不喜歡人多,有多不喜歡?連個能讓人滿足口月復之欲的廚子都沒有,對爺來說,能填飽肚子的都是食物,沒有好吃與不好吃的分別,這可苦了他們這些下面的人,要麼吃外食,要麼自己來,簡直苦不堪言。
黃泉的心直口快卻叫元璧不輕不重的瞥了一眼。
他那墨玉般的眸子哪怕不經意的一瞥都會叫人覺得寒光迫人,這還是刻意的,黃泉立馬知道自己多嘴了,除了雞皮疙瘩掉滿地,並且決定除了主子叫他,他再不要輕易開口了。
黃泉眼中的「無知婦人」曉大姑娘神情不變,只是說話的那個味兒全不一樣了。「王爺手中不缺銀錢,隨便挑一家酒樓,就算要烹煮滿桌美味的蟹料理不過小菜一碟,哪里需要專程送到寒舍。」
她說話的聲音沒高過一分,還是溫溫和和、柔柔軟軟的樣子,但是她就是表明了「我又不是你家廚娘,叫我下廚就要洗手做羹湯嗎」的態度。
她沒好氣的讓元璧踫了個軟釘子。
元璧也不以為忤。「如果我能替令弟請來師嘉大儒當座師,可值得星星替在下洗手做羹湯?」
「城王此話當真?」說這話的人正是從外頭剛進家門的曉修羅。
在外奔波了幾天,曉修羅的臉色並不好看,可見這來回的奔波都為了能替曉銀河打探到滿意的師資。
都說商人重利輕別離,其實官場上又真能清高到哪里去,官場上的人情世故,人走茶涼,有時候比生意場上還要猙獰丑陋和現實,曉修羅深深有此體會。
起先他以為自己那侯爺的舊名聲在這小地方多少還有幾分能量,哪里知道遞了帖子過去,徐聞縣令派出師爺出來和他打機鋒,鄉紳耆老都推托不見,不是有事纏身,要不就是人不在府中,他起初也沒放在心上,可等他去了縣城知名的古月書院,山長也不見他,曉修羅這才回過味來。
這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其中必有隱情。
得罪人了嗎?他思忖著,他們一家子剛搬來徐聞幾天,能得罪什麼人?有人給他使絆子,為什麼?
他覺得悶,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他也不是遇到挫折就那麼容易被打敗的人,今天日子不好,投帖想見的人都「有事出門」了,那明天後天大後天呢?總不可能日日都不在家,無論如何他總能逮著一個!
其實憑他手上的錢財要給兒子聘個差強人意的夫子也沒什麼難,窮秀才滿地爬,但他就是不服氣,他曉修羅的兒子只有別人來將就他,沒有他去將就別人的道理,其次的,他絕對不要!
曉星星見父親一臉疲憊,親手給沏了熱茶上來,有外人在,她也不好當著元璧的面問她爹可是遇到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在她的想法里,名師難尋,要短時間就找到合意的先生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只是曉修羅在連連踫壁、憋屈了數日之後,回到家听城王說能替兒子介紹名師,簡直如同天降甘霖,奔波的疲憊和受打擊的委屈都消失了,本來很不待見這位王爺的態度也立馬有了改變。他把這幾日踫壁的事蜻蜓點水的說了個大概。
「其實這也是人之常情,人走茶涼。」他喟嘆。
元璧眼中閃過陰晴難測的光,不與置評。想不到華胥的動作這麼快,長手已經伸到這小縣城了。
曉星星的心思卻不在這個點上面,按理說他們在這徐聞連腳跟都還沒立穩,她也未生出什麼事來,這里的鄉紳縣令居然就像聯合好了一樣這麼不待見她爹,就算她爹不在侯爺那個位置上了,以他們家現在的狀況,就算不至于人人忌憚,卻也不是普通百姓,縣令再如何的看人下菜碟,也完全沒有必要對她爹這麼不客氣,這種態度傳遞的是曉家完全不足為懼的訊息。
他們這般的有恃無恐,為何會這樣?
莫非是受到了威脅,還是有人打了招呼?
曉星星思來想去沒什麼頭緒,也想不出來,又親耳听見元璧要替弟弟介紹師資,她看了眼元璧和她爹熱切過頭的態度,無言的招呼美貌和下人把那幾窶螃蟹抬進廚房。這態度很清楚的擺明了是答應元璧的交換條件,要替他做菜去了。
自尊什麼的,都沒有替她弟弟請老師重要……
元璧眼波流轉分明,很是滿意曉星星的知趣,轉頭和曉修羅聊起了師嘉這個人。
當世大儒師嘉,永安帝指為元璧文師,此人門下弟子不少,各個身負要職,他是個名士,不慕高官,不慕富貴,獨鐘美酒,無妻無子,四處雲游,哪里有好酒就往哪里去,偏偏學富五車,拜師跪求的人太多,他煩不勝煩,推不勝推,總借口雲游躲來躲去,甚至沒有人知道他躲到徐聞這南方小縣城來了。
只有少數的人知道元璧在別院養傷,師嘉便是那少數的幾個。
師嘉一來,別處也不去,就往元璧住的別院撲。
他來哪里是為了元璧這曾有師生情誼的徒弟,為的是城王別院酒窖中以唐朝古法造的蘭陵美酒和玉卮醪酒,腆著臉上門喝了一鎖還不過癮,索性賴在別院里不走了。
元璧文從師嘉,武從丹靈大將軍,一文一武都是燕蕩朝揚名四方的文臣武將,這曉修羅是知道的,只不過——
「不知師嘉先生現在何處?」
「正在寒舍作客。」
「那能否勞煩王爺引薦?」曉修羅很是開懷,這是丟了芝麻撿了西瓜,只不過,人家一個當朝大儒看得上他兒子嗎?
這回和上回不同,元璧也耐心的順著曉修羅的毛模,也不知道是談得太過歡快還是心中壘塊去了大半,話題就扯到女兒婚姻大事。
招婿?元璧唇角本來還掛著輕松的笑意,卻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唇邊的笑劃出了神秘的弧度,「曉老爺可有人選了?」
「倒是沒有,這徐聞雖小,興許有未曾發現的璞玉也指不定,慢慢相看著就是了,星兒年紀還不大,還有的是時間。」他私心以為女兒十六歲,再留個兩年也不是不可以。
又當爹又當娘的人容易嗎?兒女都是債啊。
曉修羅還思忖著,就听到元璧直通通、毫無矯飾的說道︰「曉老爺可有意招元某進府,做個上門女婿?」
他臉上一絲猶豫也沒有,平靜的像在說今天天氣很好。
曉修羅當場被嚇呆,茶水嗆進了氣管也顧不了,人直接從官帽椅上面滑下了地,駭得包田仲趕緊來扶。
別說他們家老爺,堂屋里的人都炸了鍋,包田仲這見多識廣的也被嚇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話嚇人,驚得黃泉目瞪口呆,心底哀號,王爺您也太草率了,什麼玩笑不好開,開這種終身大事的笑話,太曦人了!
慌了手腳的黃泉根本忘記他們家主子是個言出必行的人,從不玩笑。
元璧嚴肅認真的說道︰「元某今年二十有五,對令媛來說是有些大,沒有任何惡習,上無父母,唯有一個哥哥,並無任何後顧之憂,至于婆媳問題,太後長駐宮中,所以不會有這問題。」
他連婆媳問題都考慮到了。
曉修羅喝了一大口茶權充壓驚,後背都是涔涔的冷汗直流,偏頭去吩咐包田仲,「去廚房問問可以開飯了沒有?」
包田仲躬身下去。
曉修羅借口問開飯,等于是搬了梯子給元璧台階下,希望這件事到此為止,可惜元璧心如鋼鐵,下一刻就听到他道——
「我說話向來言出必行,說話算數,曉老爺不妨考慮一下。」
曉修羅真心覺得眼前的城王雖是笑著,一雙比金珠玉石還要吸引人的眸光全無笑意,認真過頭了。
如果說城王自薦做上門女婿包藏禍心,他們家現在有什麼好叫人貪圖的?無權無勢,如果說是玩笑,他臉上的慎重其事又不像。已經方寸大亂、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曉修羅迷糊了。
可曉修羅也沒敢再打迷糊仗,人家表明了軟硬不吃,唯一的法子就是推到女兒身上。
「無論如何,女兒家的終身大事,還是得問過星兒的意思。」
「在下知道曉老爺向來愛重大姑娘,理該如此。」元璧也不急。「我改日再來听回音。」
軟,還沒完沒了了,這是當真?曉修羅頓時覺得壓力大到如巨石壓頂了。
幸好,曉星星讓人來說可以開飯了,這讓曉修羅很齋的松了口氣。
曉星星不只煮了螃蟹,她還做了蟹黃湯包,面皮潔白如紙,吹彈即破,從面皮隱約可見里頭的蟹黃膏與滿滿的蟹肉,螃蟹做的是香辣蟹,將螃蟹洗淨從中剁開,倒油炸姜片,等姜片微黃,放蔥段、蒜瓣炸黃撈出,舀兩勺黃豆醬繼續熬煮,熬到豆辦炸得酥脆,再放切碎的大量花椒、茱萸、九層塔放進去,然後將放置一旁的螃蟹也放進去,最後放鹽、糖、水憫煮,出鍋後擠上香橙汁,便是一道色澤鮮艷,令人食指大動的香辣香橙蟹。
除此,盤鰭用生姜、蒜、花椒、茱萸爆炒,不加水,整條干煽,吃的時候從鯉後撕開,骨肉就分離,麻辣鮮香。
豆腐燒牛肉、醬肘子酥爛香濃,色味濃厚,用蝦醬下去炒的藕片、罐爛羊肉,一道道都是功夫大菜,可見為了感謝元璧替弟弟介紹名師,曉星星是使盡了渾身解數的。
此時,正巧曉修齊也從外面回來便上了桌當陪客,既然要拜師,又怎麼少得了曉銀河,三個大人、一個小子坐成一桌。
曉星星也沒忘把黃泉請到次間,在那邊替他安了座位,由包田仲和蘇暮陪同,堂屋有的菜色他這里一樣不少,只是分量比正席少了些。
「星星姑娘那槐花餃子全教諦听那吃貨吃了,我一個都沒吃到。」黃泉頗為哀怨,明明是他看不上人家的東西,哪里知道諦听那廝動不動就到他面前炫耀一番,著實氣人。
「……我記得有不少蘇肉。」
黃泉直接垮下臉。「王爺一塊都沒有留給我。」因為諦听把那些餃子都吞進肚子,王爺表面上什麼都沒說,卻讓他洗恭捅去了。
「那我下回再給黃大哥做份蘇肉。」
「要大份的。」這人得了便宜還賣乖了。
曉星星點頭應了,小事一樁。
大啖螃蟹自然要配酒,酒燙得滾燙拿來了,兩桌的男人吃得酒酣耳熱,兩個時辰後才散席。
元璧臨走前意猶未盡的深深瞧了曉星星一眼。
不知為何,曉星星卻覺得渾身發毛。
散席後,曉修羅把曉星星留了下來,父女倆站在屋檐下,曉修羅背著雙手,看著被夜色籠罩的宅子,天際的黑由淺變深,變得墨黑,滿天星斗閃閃爍爍。
「爹,我看您今兒個的飯吃得不是很香,可是有什麼事?」她爹不說話,但瞧著的確是有話要說,那就由她來開頭吧。
「爹想啊你年紀也不小了,當初在京里雖然和洛府鬧得不歡而散,不過事情也過去了,翻了年你都該十七歲了,你娘當年十七歲都把你生下來了。」花樣的年紀,花樣的人兒,那樣婉約端麗的好姑娘,說沒就沒有了,留下來的人卻還是得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直到再見的那一日。
曉星星沒作聲。
「你娘走的早,就咱們父女倆相依為命,可爹再怎麼舍不得你,女孩兒家還是得有個歸宿,得有個疼你的良人,爹想著不如給你招個女婿上門,可好?」曉修羅神情感傷。
疼女兒疼了一輩子,總不能在親事這件事上面獨斷獨行,女兒的意見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曉星星心里覺得有些暖,又覺得有些好笑,她不由自主又蹭到曉修羅身旁,拉著他的衣角。「爹,您這樣說,小弟听了該有多傷心,弟弟可是家里未來的頂梁柱,我這做姊姊的要是招個女婿上門,他如何自處?」
她對嫁人還招女婿上門都沒有想法,至于良人,不知為何腦中就浮現元璧那張如山中雪、雲間月的好看五官。
提到兒子,曉修羅也很是感概。「爹記得以前星兒並不喜歡銀哥兒,如今爹怎麼看著你和他的感情越發不一樣了?」
他這女兒從前就是個霸道的性子,家里的姨娘她沒一個看得上眼,就連丁氏生下來的兒子也討不了她的喜歡,但是她雖然不喜歡,也不會欺負人,只是明眼人一看都知道嫡女非常的不待見這庶弟。
她爹今夜感懷特別多吶。
「以前女兒幼稚不懂事,因為沖動莽撞,做了不少錯事,讓爹傷腦筋頭疼,雖然一夜長大的滋味並不好受,不過,若不這樣,女兒哪能明白家人的可貴,知道要珍惜眼前人。」
曉星星爽快的認錯,態度磊落,一席話說得曉修羅都動容了。
「要不這麼著,你的親事爹慢慢替你相看著,找個合你眼緣的,住得近的,就算小戶寒門都不要緊,你覺得這樣可好?」
曉星星听著曉修羅話里沒什麼問題,可見她爹神情怪異的扭曲了下,直覺的沒問題就是問題大了的意思。
果然,曉修羅還有下文。
「不過,若是有高門勛貴來求娶,人也挺俊的,人品看著也不壞,你覺得爹答應可好?」
都說知女莫若母,曉修羅這爹來到曉星星這里,卻得反過來說,那是知父莫若女了,通常沒事她爹不會繞一大圈,九彎十八拐的來和她說事,那就是表示真有人上門來說親了。
「譬如說呢?」她問得很不當回事。
「城王。」
城王?曉星星有一瞬間沒回過神來。
原主經常在京城里混,又是侯爺嫡女那樣的身分,平日一心撲在吃喝玩樂上,只求自己痛快,生活圈和那些規規矩矩的名門貴女差得十萬八千里遠,文官的女眷怕她帶歪自家女兒,從不讓那些大家閨秀和她接近,把她當瘟疫看,大部分武將的小姐也瞧不上她,背著把她編派得一無是處。
這位城王嘛在她觀念里是屬于上一輩的人,盡管京城的說書人和戲曲中把他描寫得像個傳奇,她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從來就是把那當故事听,听完就忘了,哪里會去想自己和這年少便一戰成名,後來又歷經無數戰事,替燕蕩朝清除漠北、西夷外患,置之死地而後生,迎來國朝多年安穩的傳奇人物有何交集?
他的身分更加嚇人,這神仙般的人物是今上的麼弟,地位比那些皇子要高上一截,趾高氣昂、囂張跋扈到極點的華胥公主也得稱呼他一聲叔父。
「爹,我的腦子不怎麼夠用,這事得讓我想想。」一個有年紀的老頭子上門求親,她還真沒想過。
「這都怪爹嘴快,讓他得知想替你招婿的事情,他毛遂自薦想當咱們家的上門女婿。」
這麼大的來頭,旁人想跪求都求不到的親事,但是曉修羅才不管這些,女兒要是不同意,就算來人是天王老子也一樣。
曉星星險些維持不住臉上淡然的神情。
她從來不知道她爹對她的親事已經熱衷到替她找上門女婿的地步了。「听起來爹和那位王爺很熟?」
「他不是別人,就隔壁那位,爹還想問你你們是怎麼熟稔起來的,他那樣的人品要有心,哪個女孩能不動心?」曉修羅不得不承認,放眼整個王朝再找不到像元璧這種才貌雙全、文武全能的男人來與女兒匹配了。
的確是,他那樣才貌雙全的男子哪個女子能不動心?曉星星心緒混亂的回了四箴院,蒙頭和衣就睡了。
把自己包得像只蝦姑的姑娘美貌沒見過,因為沒見過,特別覺得奇怪,卻見曉星星什麼都沒說,揮手讓她和白露把燈熄了,還有別來吵她。
「姑——」
「姑娘許是小日子快要來了,人不舒服,讓她睡吧,我們都去外頭守著。」白露是個知趣的。
她長了美貌幾歲,知道每個姑娘多少都有這些小毛病,有的是月事要來的時候下月復墜脹,有的是來的時候心情不好,她掐指算一算姑娘的小日子也就這幾日,所以才有這一說。
曉星星隱隱听到白露輕輕拿起燈罩吹熄燈火,然後門被輕輕扣上了。
她並沒有馬上睡去,也不知道過去多久,覺得有些氣悶,被子卻叫人掀開,她乍然睜眼,看見月光穿透進來的屋里有張冷若冰霜的臉,心跳剎那間小小驚了驚。
「元元……元璧,你怎麼在這里?」
她不知道元璧來到她這里多久了,是不是把她做的事、講的話都听去了,可他不是回府去了,這樣偷偷模模鬼祟的模進她房間,是一個王爺該有的行徑嗎?
元璧抱著手,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神色冷淡至極,曉星星和他認識以來從未見過他把不悅的表情擺得這麼明顯。
「咳,你怎麼了?」
元璧不應。
曉星星發現自己身上的衣著還算完整,掀開被子覺得他一定要給自己解釋,半夜三更的模進姑娘的閨房,應該要一棒子打出去才是,但心里又相信元璧不是那等小人,便想緩和一下氣氛。
「不許。」他很不高興的沖著曉星星說道。
她仔細的看著他,他的臉色和神情沒有任何異樣,盡管他稍早和她爹喝了不少酒,身上還帶著少少的酒氣,可現在臉不紅、氣不喘,腳下也站得穩穩當當,還是那個芝蘭玉樹般的男子。
曉星星試探的問︰「不許什麼呢?」
「不許給黃泉做蘇肉。」字字清晰。
原來設宴時她和那小侍衛的對話被他听了去,一直忍到現在曲終人散才發作嗎?
這不是正常的元璧。
「元璧,你是不是醉了?」她還真不知道他的酒量好不好,在宴席上只見他來者不拒,不論是她爹還是五叔,只要有人舉杯敬酒,他絕對是先干為敬,她還以為他是海量。
「沒有。」元璧道。
向來喝醉的人都不會承認自己喝醉了的,男人的酒醉千奇百態,像元璧這樣神色正直、看似清醒,行為卻非常……幼稚的,還真沒見過。
曉星星強忍笑意。「有話坐下來說。」
他卻不依。「那日你選了我,答應要做我的妻,便得一心一意,不許隨便給別的男子做飯。」
曉星星知道不能和喝醉的人反著來,但是答應做他的妻?不知為何,她強烈的心虛。她想起來依稀彷佛是有這回事,是那日她去元府的事吧?可當時是比較性的問題,在侍衛和他之間選一個,是誰都會跳過別人,把眼前這出類拔萃、俊美無儔的男子當唯一的選擇啊。
「你怎麼這麼霸道,不過一盤蘇肉。」她有些啼笑皆非。
「不許就是不許!」他不高興的重復。
曉星星發現平時不怎麼愛開口的元璧在他喝多了之後,會很固執的執著一件事,要是不順著他的毛模,不知會糾纏到幾時,便道︰「好好,我往後只做給你吃,好不好啊?」
元璧滿意的「嗯」了聲,又沒動靜了。
「元璧,你醉了怎麼臉都不紅一下?」她不忘揶揄。
誰知道元璧听了這話,突然伸手把曉星星往懷里一拽。因為猝不及防,曉星星被他拽得一頭撞在他胸膛上。
「听。」
這是要她听什麼?心跳嗎?
曉星星的頭頓在半空,他說話時,他的胸膛隨著低音而振動,不用湊近去听就能听到他的心髒正飛快有力的跳動著。
他的懷抱有些冰涼,可體溫驚人,被他這一抱,讓她知道了真正的溫暖是何種模樣,那種被心上人真摯擁抱過的感覺,多厚的衣裳都擋不住孤單一人時的冰涼。
他的懷抱,好像天生就該屬于她。
曉星星很清楚,某些從多走一步會出錯、少走一步怕失去而埋下的種子,在這時刻,等來了可能攜手賞春月秋花的未來。
她把他遇到床上,「待著。」然後出去弄了一盆熱水和一條布山進來。
這過程中,元璧乖乖的等她回來,任她在臉上輕輕擦拭,只是那雙美到十分過分的眼一直盯著她看,好像一眨眼她就會消失。
「看我做什麼?我又沒你好看!」
「你,我的。」清晰無比。
「……」曉星星被他簡潔又火熱的幾個字逼得簡直站不住腳,腳腿發軟。
他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嗎?這樣的誠實熱烈,她是姑娘家啊,哪里禁得起他這麼撩撥?
「你自己過來的嗎?沒帶侍衛?」
他身上的衣裳衣帶有些松散,領口歪斜,露出一個青年男子堅實有力的軀體,肩寬腰窄,月復肌分明,強悍卻不顯夸張,正是無數女子夢寐以求的陽剛體格,橫看豎看,生出想偷模一把,戲弄他一下的心思,但是元璧那眼神太認真,她閉起眼,把他凌亂的領口給拉好,一口氣堵在胸口和唇齒之間,上不來,也壓不下去。
「別瞧著天氣悶熱,一不小心也會著涼的,那就不好了……」她話還未盡,卻發現自己的下巴被人掐住,被動的抬起頭。
元璧已經低下頭,輕道︰「噓。」
然後將雙唇貼了上來。
曉星星所有的話被堵回喉嚨,唇間卻被另一種溫軟填滿。
迷蒙的月色被樹蔭遮掩,夜里似有還無的熱風夾雜著絲絲冷意,震耳欲聾的心跳,懷抱中那人的體溫和氣味,溫柔而緡繕……
徐聞的夜色漸漸深濃。
這一夜,曉星星都沒闔目,睜眼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