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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躍龍門 第一章 陶家寶貝回來了

夕陽西下,金紅余暉鋪滿大地,微風徐徐而過,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一身紫袍的俊朗公子策馬入村,停在村中一戶人家。

俊朗公子用力一推開門,就是一聲怒吼,「陶二,你給我滾出來!若是妹子今日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刀砍了你腦袋!」

听到兄長的怒吼,陶西辰嚇得身子抖了下,連忙躲到弟弟的身後。

他承認自己平時懶了點,但對妹子的疼愛卻是真心誠意,如今妹子在他眼皮底下出事,他心里比任何人都難受。

陶東朗大步的走進屋里,目光銳利的一掃,瞪著縮在三弟背後的陶西辰。

陶家老三陶南軒眼神微斂,拍了拍自己的衣袍,站起身,坐到了一旁。

沒人擋在自己的面前,陶西辰苦著一張臉,「大哥,我不是故意的,饒命。」

陶東朗的胸膛因為氣惱而起伏,爹娘早死,除了留下一間破茅房外,就是三個弟弟妹妹。小弟自幼聰慧,不讓人費心;妹子單純,為人勤快,嬌憨令人疼,偏偏就那個陶二——只要看到他,陶東朗心中就一把火。

陶東朗握緊拳頭,忍著脾氣,看著兄弟之中年紀最小,但性子最為穩妥的三弟,「妹妹現下如何?」

「郎中來看過,說了無礙,靜養幾日便好。」陶南軒的語氣淡淡,眼底的擔憂卻是沒有隱瞞。

陶東朗看了眼躺在炕上緊閉雙眼的妹子,十五歲的她已經出落得極為標致。娘親死時,他已經十歲,對娘親的容貌記憶深刻,所以看著妹妹越長越像自己記憶中娘親那明艷的容貌,對她免不了多疼愛、縱容幾分。

想起前幾個月,妹妹才大病一場,肉眼可見的瘦了一大圈,病愈後總是郁郁寡歡,平時在官府當差的他還特地交代陶西辰好好照料,誰知道現在竟又將人看到出了意外。

氣不打一處來,陶東朗死命地瞪著縮在角落的陶西辰,「過來。」

陶西辰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不要。」

陶東朗氣得啐道︰「咱家怎麼就出了你這個沒出息的玩意兒!」

陶西辰眼光閃爍,「一家總得出一個像我這樣的,不然怎麼襯得你和老三有出息。」

「你——」陶東朗指著他的手都在抖了。

陶西辰也顧不得丟人,連忙又跑到陶南軒的身後,「老三,你說說話,二哥知道錯了。」

陶南軒將妹妹身上的被子掖得密實,這才語調沒有太大起伏的開口,「大哥,經一事長一智,再過個幾年,二哥會懂事的。」

「是啊、是啊。」陶西辰一听到陶南軒幫腔,立刻忙不迭的說道︰「大哥,日後我會懂事的。」

陶東朗看著陶西辰這個蠢貨,眼角一抽——老三是個讀書人,說話令人牙酸,明明比陶西辰還小了兩歲,如今一副以長者自居的口吻,偏偏陶西辰听不出諷刺,反而滿心認同,真的沒腦子。

陶東朗不想再看自己的蠢弟弟,走到床邊,低頭看著在睡夢中都還緊皺著眉頭的妹妹。

陶朔語在一片黑暗之中彷佛又回到了那一夜的震天喊殺,她想阻止卻無能為力,人間煉獄不過如此,她掙扎著想要逃月兌,突然眼前一亮,在地牢微亮的火光中看到自己的兄長臉上帶著一抹陰冷笑意,一頭撞上石牆……

「三哥——」

她尖叫了一聲,猛然睜開眼!

「小魚,別怕,哥哥在。」陶南軒立刻上前安撫。

陶朔語臉色慘白地看著陶南軒,「三哥?」

「是三哥。」陶南軒柔聲的說道。

陶朔語木木的轉頭,目光看向陶東朗,最後落在陶西辰身上,這是她的三個兄長——自從三個月前她大病一場後,她的心始終不踏實,只有親眼看到三個兄長安然的站在眼前,她才能相信自己真的重活了一世。

陶朔語松了一大口氣,真好,三個哥哥都還在。

她急急地想拉緊哥哥的手,卻感覺自己的肩膀傳來一陣鈍痛,眉頭一皺。

「妳的手又月兌位,剛接上,忍一忍。」陶南軒溫柔的伸手扶住她。

這陣痛楚使陶朔語回過了神,這才想起二哥看自己這陣子鎮日心神不寧,所以特地帶她出外走走,兩兄妹才到落霞村外的河畔,看到河中的魚,陶西辰一時嘴饞便下河捉魚。

她原在岸上看著,卻遇上同村的林家兄妹,拉扯之間她落了水,雖說救得及時,但還是讓她昏沉沉地在炕上昏迷了一天。

陶朔語無奈的在心中一嘆,她這個身子實在太弱,尤其是這手,因為幼時受傷沒來得及治,此後只要施力不當,手便會月兌位。

陶東朗一听陶朔語的手再次月兌位,心頭一緊,小時家里窮,沒錢請大夫導致延誤醫治,令妹妹一輩子得為月兌位的手煩擾,這始終是他身為兄長心中的一根刺,而今看著嬌柔的妹妹,他眼中閃過戾氣,原想給二弟一拳,這時眼前突然冒出了把竹掃帚。

就見陶家老三一臉雲淡風輕的捉著竹掃帚送到了他的面前。果然斯文都是假象,心是黑的,早早就把竹掃帚給拿進屋里等著,不過這點正合他的心意,陶東朗一把抓過來。

陶西辰見狀,來不及喳呼,竹掃帚已經狠狠地打在他的身上,他哇哇叫,連忙閃躲。

「今天我就打死你,讓你光長肉不長腦子,十幾年都白活了,自己的妹子都不知道心疼。」

「大哥,冤枉啊。」陶西辰抱著頭,他長得人高馬大,比起陶東朗還要壯實,真要動起手未必只有挨打的分,但是他自小被壓制慣了,想都不敢想要還手。

陶東朗力氣大,在官府當了幾年的捕頭,身手利落,打起人來一下比一下狠,不見一絲不舍。

陶西辰看陶東朗打紅了眼,目光望向大門,思索著要往門外竄。

陶東朗看他眼神一轉,就知道他要逃,立刻喝了一聲,「陶西辰,不準動!」

陶西辰又不是蠢的,原本只是想要跑,現在為了小命他是絕對要逃!

只是才轉身要往房門的方向奔去,一旁的陶南軒卻是淡淡地將腳一伸,不顧一絲兄弟情面直接將他給絆倒在地。

「老三,你……」陶西辰的指責還未來得及出口,陶東朗當頭又狠狠地打他一掃帚。「疼!大哥,疼、疼……」

「就是要讓你疼。」

陶朔語見狀,顧不得自個兒身上的不適,連忙要從炕上爬起來,「大哥,住手……別打了,求你,別打二哥。」

陶朔語想下炕,但是腳一軟,一旁的陶南軒見了連忙伸手扶她。

「小妹,妳做什麼?」

陶東朗見狀也顧不得再打人,丟了手上的掃帚,一把將陶朔語撈起,重新將人放回炕上,「妳好好歇著,別亂動。」

「大哥,別打二哥。」陶朔語連忙拉著陶東朗的手求情,「不關二哥的事。」

陶東朗沒好氣地看向還倒在地上裝死的陶西辰,「你听到了沒?你這麼大的一個人,還要妹子替你求情,你有臉嗎?」

陶西辰疼得扭曲著臉,以前也就罷,但此次……不得不說小魚受罪確實是因他疏忽,他無可辯駁。

小魚的身子自小就不好,所以打小三兄弟就特別護著她,大哥更是千叮萬囑的不讓她出門。待她長成,性子單純、長相柔美,別說他們住的落霞村的人看了稀罕,放眼整個雲州都少有人比得上,這時,大哥更是不願讓妹妹出去。

只是他雖理解大哥的心態,但是心中還是有些不認同。

小魚大了,一個大姑娘,天天被拘在家里像什麼話?

小魚乖巧,向來听從兄長交代,但他這個二哥看在眼里心疼,所以偶爾會偷帶著妹子出去晃晃。

今日正好下了場小雨,氣候宜人,他帶著小魚也沒走遠,就在村外的小河處晃了圈,誰知不過一時沒留意就讓妹子落了水……

「下次不敢了。」陶西辰悶悶地說。

「還有下次?」陶東朗忍不住踢他一腳。

陶西辰連忙閃開,敢情這個家就他是撿來的不成,打他跟打仇人似的——偏偏他跟陶東朗長得有七、八分像,讓他想要懷疑自己的身世都不成。

陶家的動靜太大,驚擾了在對門的林家。

就見林家的二姑娘不請自來的推開了陶家未闔上的大門,像進自家門似的走了進來,一眨眼就進了陶朔語的屋子,看到躺在地上的陶西辰,不由驚呼。

「陶二哥,你怎麼了?」

「沒事兒,」陶西辰一見來了外人,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避嫌地閃過她伸過來相扶的手。

陶東朗目光清冷的看著林雪婷,對她的不知禮數感到不喜。

落霞村不過是個三十余戶人家的村落,林雪婷是村中林家閨女,上有兩位兄長、一位胞姊,余下還有三個弟弟妹妹,這人口數在落霞村可是排得上名號。但也因為家中的孩子多,所以林家並不富裕,林雪婷又是個閨女,所以在林家並不受寵愛。

不過林雪婷自小便腦子靈活,知道陶家雖窮,陶家三兄弟卻十分疼愛唯一的妹妹,所以懂得與陶朔語交好。

陶朔語性子單純,也不計較被佔點小便宜。只是她是單純,卻不是蠢,所以大了之後,看清林雪婷的本性,就知所進退的拉開彼此的距離。

林雪婷臉皮厚,縱使察覺陶朔語的轉變也不以為意,在她眼中,陶家小妹除了一張臉長得好外,根本就是個傻木頭,所以依然經常的上門,目光全落在陶家老二身上。

陶家老大陶東朗如今是戎城官衙里的捕頭,眾人尊稱一聲陶官爺,名望不單只在落霞村,就連戎城內的城里人遇上他,也要給陶官爺幾分薄面。

陶家老三陶南軒,方圓百里內提及此人都要忍不住贊上一句神童,小小年紀就考取童生,如今不過十六就已是秀才,將來考上科舉,魚躍龍門也是時間早晚。

相較之下陶家老二陶西辰顯得平淡不出挑,因為陶朔語身子不好,為了給妹妹養身子還特地進戎城的大酒樓學手藝,學成之後也不找份差事,就在家照料妹妹,家中的粗重活兒都他在做。

三兄弟之中,林雪婷最看不上陶二的無所事事,只是她也自知自己的能耐,認為陶西辰較可能被她打動。所以還未到說親的年紀,她就打著陶朔語的名號,繞在陶西辰的四周打轉。

她的心思明白寫在面上,陶西辰這人雖然混,但也知道分寸,對林雪婷的示好始終抗拒,未曾逾矩。

「林姑娘怎麼過來了?」陶東朗的聲音低沉帶了絲威嚴。

林雪婷心中微驚了下,暗暗的看了陶東朗一眼,雖是坐在炕上,但依然不減他的身形挺拔,若他一笑,她便心跳加速,只可惜此人向來只有對著弟弟妹妹時才會露出笑容,平時冷峻威嚴,一張冷冰冰的臉讓人看了發寒。

「陶官爺,我是來看小魚的。」林雪婷低聲的說道。

「妳也看到了,小魚很好,妳可以回去了。」陶東朗向來沒有什麼憐香惜玉的心思,他們雖然出身不好,爹娘早亡,但是爹娘死時他已知事,所以長兄如父的撐起陶家,他的弟弟妹妹——除了陶西辰外,都是彬彬有禮、婉婉有儀之人,他最不喜的便是沒有規矩,言行放肆之人家。

若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听到陶東朗下的逐客令,早就羞得跑了,但林雪婷還是厚著臉皮站在原位,「陶官爺,我是一片真心來看小魚,今天小魚落水後,我在一旁可是幫了手的。」

陶東朗聞言,目光看向陶西辰。

關于這點,陶西辰真是沒法子否認,陶朔語落水時,他正在河中顧著捉魚,直到听到了林雪婷呼救才趕緊將人救起,所以他對兄長點了點頭。

陶東朗的臉色一沉,「若真是如此,是我們陶家欠了姑娘一個——」

「哥哥,」陶朔語聲音軟軟糯糯的打斷了陶東朗的話。「我會落水是因為林聰。」

林雪婷聞言臉色一變,「小魚,妳是胡涂了嗎?這跟我二哥有什麼關系?妳這是不顧名聲了嗎?」

陶朔語靜靜的看著林雪婷,下意識的捏緊腰間的木雕。爹還在世時,曾經尋得一塊好玉,親手雕琢給她做只小魚,然後掛在她的身上,說要保她一世平安,只是最後她爹死了,她也把玉雕小魚弄丟了。

二哥心疼她,所以用三哥尋來的木頭重新雕了只小魚送她,這只小魚跟爹做的有七、八分像,她還記得二哥說,待將來家里有銀兩了,他定會尋塊好玉再給她做一個……只是最後他們都沒有等到這一天。

名聲——名聲大過于天,綁住了思緒,是非不分……

她的性子向來內向軟弱,上輩子在河畔蘆葦林中,林雪婷與她那個不學無術的二哥林聰遇到她,當時二哥一門心思都在河里捉魚,沒注意岸上動靜,林聰上前調戲拉住她的手,她驚嚇萬分卻不敢掙扎,就怕手月兌位。

最後還是因為林雪婷見二哥似乎要上岸,才讓林聰最終只是模了幾下她的手便放過她,此後她作了好長一陣子的惡夢,個性變得更加膽小,連家門都無法踏出一步……

想起上輩子的自己,陶朔語露出一抹苦笑,當真是軟弱得令人厭惡。

所以這世在河畔再遇林聰,她萬萬不會讓他再踫到分毫,可惜她雖有心反抗,但身子骨太弱還是掙扎不開,閃避之間,一不小心才掉進河里。

她微斂下目光,輕聲說道︰「是林聰意圖輕薄,我不從……所以才落了水。」

她的話聲一出,滿室沉靜,在場的人全都變了臉色。

林雪婷難以置信的看著陶朔語,這個死丫頭向來膽小,一棍打下去都不吭聲,今日是吃錯藥了不成,竟會把她二哥給扯出來!

林聰是林雪婷的二哥,確實是他經過河邊看到了陶朔語起了色心,當時雖然她在一旁卻也沒有阻止,反正不過是模模小手或小臉,又不缺塊肉。其實內心深處,林雪婷對陶朔語嫉妒又怨恨,妒恨陶朔語的容貌和在陶家得到的寵愛。她原以為為了閨譽,陶朔語就算遇上林聰輕薄也會忍氣吞聲,卻沒料到陶朔語竟然為了閃躲林聰而掉進河里。

陶朔語一落水,林聰怕惹了陶家兄弟,一溜煙就跑了,只剩她連忙叫來陶西辰救人。

林雪婷這一天一夜都留意著陶家的動靜,等著陶朔語一醒,就要過來說個幾句,讓陶朔語為了名聲將林聰企圖輕薄她的事壓下不提,然而沒料到……

「混賬東西!」陶西辰咒罵了一聲,飛也似的跑出去。

陶東朗神情鐵青地站起身,尾隨陶西辰,卻見陶西辰才跑到大門,又突然跑了回來,陶東朗見狀,不由挑了下眉。

陶西辰沒解釋,只是彎腰撿起地上的竹掃帚。害他挨打又害小魚落水,今天他要去打死林聰那個混蛋!

陶東朗沒有出聲阻止,陶西辰跑在前頭,速度極快,他則慢條斯理的走在後頭。

林雪婷嚇得臉都白了,僵在原地。

陶南軒倒是沉得住氣,與兩個兄長相較,他的身子骨較為單薄,筆誅墨伐他在行,拳腳相向他卻是壓根不成,所以他也不會去給哥哥們添亂。

他安撫地拍著陶朔語的背,一張臉陰沉得可怕,冷冷的提醒,「林姑娘,妳還是快快回家去,不然林聰小命不保。」

林雪婷回過了神,連忙沖了出去。

雖然隔了一段距離,依然可以清楚听見林家傳來林聰的哀嚎聲。

「大哥動手打人沒事吧?」說到底,陶東朗是捕頭,雖說捕頭不算什麼正經的官職,但他辦過幾次大案,在鄉里之間頗有名望,陶朔語就怕動用私刑會影響陶東朗的名聲。

「沒事。動手的是二哥,就算真是大哥動手也無妨。」陶南軒對陶朔語溫和的淺淺一笑,「若是當上捕頭都護不住自家人,大哥這份差也不用要了。」

陶朔語聞言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上輩子她的懦弱有大半原因是顧慮太多,畢竟大哥帶著他們三個弟弟妹妹顛沛流離,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落腳之處,所以她乖巧听話,不給三位兄長惹麻煩,只是最後才知她的乖巧原來是最無用處。成為一抹幽魂在世間飄蕩多年,最終讓她悟出了一句人善被人欺的道理,只可惜她的醒悟太遲,她已經死了……

「別多想,再躺會兒。」陶南軒將陶朔語扶躺下,「三哥去給妳弄吃的。」

「我不餓。」陶朔語聞言,連忙搖頭阻止。

事實上,她有些餓,但是陶南軒是個讀書人,天生就是舞文弄墨之人,就算是在最落魄的時候,他也依然是一副翩翩公子之貌,沒進過灶房煮食,所以她舍不得讓他為了自己進灶房。

陶南軒輕聲一笑,點了點她的鼻子,「一天一夜未進食,豈有不餓之理。放心吧,灶上熱的是二哥給妳熬的粥,我只是走一趟,端過來給妳。」

聞言,陶朔語這才露出一個害羞的笑,松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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