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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躍龍門 第四章 傻妞有傻福

天未亮,陶東朗已經離家回官府當值,陶西辰則是安分的在家里待了兩天,之後又照舊天還未亮就出了家門。

躺在炕上的陶朔語听到細小的關門聲就睜開了眼。

她因為丟了木雕小魚所以悶悶不樂,冷靜下來之後,她細察才發現系繩是被割斷,誰會無緣無故偷不值錢的木雕魚?

思來想去,就只有一個金雲陽。

她從炕上起身,下定決心去問個清楚,若真是他拿的,就跟他拿回來,不過他若不還的話——想起他的脾氣,她嘆了口氣,她也拿他沒辦法。

一大清早,她先上山去撿板栗,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決定先投其所好的討好他,再開口問他。

所以又隔了一天,陶西辰前腳才出門,陶朔語就從炕上起身,梳洗後進了灶房用昨日上山所得的栗子,親手做了一大塊的板栗糕。

如今駐守邊疆的韓將軍是金雲陽的舅父,加上金雲陽也說找他就去將軍府,所以她將親手做好的板栗糕小心翼翼的收在竹籃之中,決定去將軍府踫踫運氣。

天才剛亮,她就進了城,但走到將軍府,看到門前守衛的士兵時,她又有些犯難,沒敢貿然的上前求見。

上輩子陶朔語心中的陰影太深,當時金雲陽已是攝政王,想借機攀親托熟的人不少,令他煩不勝煩。于是最後演變成只要貿然求見令他不悅,輕則掌嘴,重則打上幾十大板丟出府,果然一陣子之後,就無人敢不怕死的貿然求見。

陶朔語以為這是高門大戶的日常,所以現在不敢上前,就怕平白無故的挨板子,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守株待兔。

在將軍府的金雲陽壓根不知道陶朔語人來了,此刻正懶洋洋的躺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地上丟著一本書冊。

他砸了酒樓,逼著發賣伶人的事最終傳進了將軍舅父的耳里,他舅父一氣之下拎著棍子就要打他一頓。

金雲陽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會乖乖挨打,所以跟他舅父打了起來,還把在外頭威風八面的大將軍直接壓制在地。

大將軍教訓外甥不成,反被打倒,惱羞成怒禁了他的足,還丟了本《中庸》給他,要他好好學學儒家處世之道,再不听話,就叫狼衛親自動手收拾他。

金雲陽仰躺著,不屑的撇了撇嘴。舅父真是不要臉,虧他還是個將軍,技不如人也就罷了,竟然還妄想出動私衛,以眾欺寡。

狼衛個個身手了得,他的師傅就是狼衛出身,還是狼衛之首。

金雲陽雖自恃功夫過人,但是對上狼衛,還是不只一個的狼衛,他也明白自己根本毫無勝算,早知道,不如乖乖站著給舅父打一頓,也好過現在因為舅母的淚水攻勢,弄得他只能被迫禁足將軍府內。

不過今日已是禁足第二日,他自認已經全了舅父、舅母的顏面,明日——他打了個哈欠,閉上了眼,明日就出府,或許再去吃碗赤豆糖粥……

月洞門有響動,金雲陽沒費心睜開眼,就听到涼亭外,將軍府的總管對著守著的金寶說道︰「這是夫人交代廚房給少爺做的雪梨湯,里頭有沙參、玉竹,最是潤肺清燥。」

廚房做出這一道湯品可謂用心良苦,總管一心就盼著二世祖喝了之後能喜歡,最好能降降火氣,別再鬧得將軍府雞飛狗跳。

金寶目光看了下金雲陽的方向,就見他緩緩的睜開眼,勾了勾手。

金寶立刻會意,上前接過總管手中的盅,送到金雲陽的跟前。

金雲陽半坐起身,懶懶伸手拿起匙嘗了一口,眉頭一皺。

金寶細察金雲陽的神情,當主子的神情微變,立刻退了一大步,果然就見自家少爺一臉嫌棄的將手一揮,把整盅湯給砸了。

「連個湯都煮不好,」金雲陽陰著臉,瞪了總管一眼,「這廚子可以趕出府去了。」

總管听到金雲陽的話,不由腦門抽了抽,這位爺來了不過半個月就已經趕走府里的兩個廚子,若再任由金雲陽胡鬧,將軍府就要沒廚子了,他現在日日就求老天慈悲,讓這個難伺候的二世祖早早返京。

「小的立刻讓人重做。」總管忍著氣,讓外頭的婢女進來收拾好,彎腰退了下去,不想再對著這個京城來的二世祖。

金雲陽連個眼神都懶得給,逕自又躺回石椅上曬太陽,只是他才閉上眼,身邊又有動靜,他不悅的睜開眼,瞪著一旁的男人。

「少爺,前日在街坊請少爺喝糖水的姑娘在將軍府前,已經等了近兩個時辰。」來人語調沒有太大的起伏。

「赤豆糖粥,」金雲陽一個挺身,半坐起身,給了對方一個識貨的眼神,「不是糖水。」

韓子安不喜吃甜,所以不知其中差異也不在乎。「姑娘手中提著竹籃,或許是給少爺送吃食。」

這幾日,他已依照金雲陽的指令派人去查了這個小姑娘,落霞村的尋常人家,上有三位兄長,長兄乃戎城官府捕快之首,算是家世清白。

當時在街上,韓子安雖沒靠近,但他听力極好,听到小姑娘似乎說過要做吃食給金雲陽賠罪。

金雲陽玩味的一笑,「有點意思,我還沒找上她,她就來了——果然西北民風開放,百聞不如一見。」

「那也是少爺玉樹臨風,讓人一眼難忘的緣故。」金寶見金雲陽似乎心情挺好,見縫插針的來一句夸贊。

「這倒是。」金雲陽一點都不客氣的接了贊美。

韓子安抿著唇不吭聲,他是三代狼衛一員,跟金雲陽在同一個狼衛師傅教導下成長,正因兩人一同長大又有師兄弟情誼,所以最後他被選中派到金雲陽的身邊確保他的安全。

金雲陽少年心性不定,他在一旁也看多了他折騰人的手段,但畢竟奉命行事,他只要金雲陽安全無虞,旁事並不插手,而今看金雲陽來到西北似乎都還未吃到合心意的飯菜,淨會折騰將軍府的廚子,這才多嘴了一句,不過看金雲陽揚揚自得的樣子,不免有些後悔。

金雲陽開口要他去查個姑娘家就已經古怪,自己又何必把姑娘往他的跟前送,小姑娘看來白白淨淨、嬌嬌弱弱,性子是個好的,到時真讓二世祖上了心,那也是倒了楣。

「少爺,」金寶在一旁問道︰「可要一見?」

「真是——看在她能不顧姑娘矜持上門的分上,我勉強見她一面,你去把人帶進來。」金雲陽自以為是的給了一個理由,傲然的交代了一聲。

「是。」金寶沒有遲疑,轉身出去。

在將軍府外的陶朔語抱著竹籃,乖巧的等在將軍府外不大的榕樹下,守門的侍衛雖覺古怪,但見她並無任何不妥之舉,也沒上前來問。

陶朔語慶幸盛夏已過,天氣不再躁熱,不然就怕糕都壞了。

眼角余光看到將軍府有人,她立刻期盼的抬起頭,看到了金寶的身影,她心中一喜,連忙小跑過去,「金寶。」

這熟稔的叫喚,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彼此相熟,但實際上,陶朔語對金寶算是熟悉,但在金寶心里,陶朔語卻跟個陌生人差不多。

只不過金寶看在她笑得一臉燦爛,人又長得好看的分上,也沒嫌棄,開口問道︰「姑娘,是來找我們家少爺的吧?」

陶朔語立刻用力的點了點頭。

「快進來。」金寶轉頭,在前頭帶路,「看姑娘的樣子,來得挺久的?」

「有一會兒功夫了。」陶朔語也沒瞞,畢竟她在將軍府門前的大樹下確實等了好一會兒。

「你說你傻不傻,」金寶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姑娘若想求見爺,叫守門的士兵通傳一聲便是。」

陶朔語搖著頭,她可不想要挨板子,「爺是貴人,不是尋常人隨意可求見,橫豎我無事,就在外頭等,等到了便等到了,等不到也無妨。只是今日我貿然前來,可有打擾了貴人?」

金寶看了眼一臉期盼的陶朔語,不難看出這姑娘真的對金雲陽有著超乎尋常的熱絡。

這份熱絡並不令人討厭,只是有些讓人想不通,難不成這姑娘真的喜歡上了金雲陽?

金寶打小就跟在金雲陽的身邊,在他心中,金雲陽自然是個好的,但不可否認,他家少爺除了長得不錯,家中銀子多外,脾氣暴躁又喜怒無常,世上無幾人可以招架或喜愛。

「爺今日有些空閑,該是可以跟你說上幾句話。只是……」金寶看著陶朔語,隱諱的說了幾句,「你該知道,爺可不會輕易看上人。」

前些日子,少爺年幼啟蒙的師尊提及要給少爺說親,被少爺不留情的罵了一頓。在金寶看來,男女之事,風花雪月,他家少爺根本不留于心。

說到底,這也算是金雲陽的心魔,金家的恩怨非三言兩語可以道盡,金雲陽是金家人卻厭惡金家血液,從不諱言自己這輩子不要娶妻生子,想讓金家絕後。

「我知道。」關于金雲陽的事,陶朔語或許比金寶更為清楚。

上輩子,金雲陽雖名震四方卻始終是孤家寡人。聖上曾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壓迫他成親,金雲陽卻死活不同意,打定主意不娶親留後。

就連聖上都逼不了他,更別提旁人。

陶朔語跟在金寶身後走進將軍府,照理說,她一個村姑,進了氣派的府第該有慌亂或欽羨等等情緒,但偏偏她就只是乖乖跟在金寶身後沒有半點反應,看起來真的就是傻乎乎。

金寶分心的看了她一眼,這下更肯定這姑娘長得雖美,但卻是個傻美人。不然怎麼會進了氣派的將軍府連左顧右盼都不會,還因為金雲陽的一張臉就喜歡上了!

其實陶朔語不是不贊嘆將軍府氣派,而是她當魂魄的時候,跟在金雲陽身邊看多了富麗堂皇的地方,邊疆的將軍府在她看來,還真的只是一般。

陶朔語進了金雲陽的院落,看著月洞門上大大的「進學」,這兩個字莫名的令她感到親切。

想到後來,金雲陽貴為攝政王,王府主院的院落上就是刻著這兩個大字——據說這是韓將軍對年少時的他所抱的期許。

她曾在一次金雲陽醉酒時,听他對月自語,年少時他並不明白舅父一番心意,反而多有諷刺,直到曲終人散才知舅父深意,只可惜已經太晚……

如今見年少的他鮮衣怒馬,意氣張揚,不是上輩子的孤單一人,還有疼愛他的親人在,踏過進學月洞門,陶朔語不由淺淺一笑。

金雲陽一看到她的身影,人沒動,聲音倒是不客氣的響起,「小土妞,你來做什麼?」

陶朔語一臉燦爛的望著他,「貴人,我做了點吃食給貴人。」

金雲陽裝模作樣的睨了一眼,狀似不帶一絲期待。

不過金寶早知道自家少爺的脾性,眼明手快的將陶朔語手上的東西放到金雲陽面前。

金雲陽面上瞧不出太多情緒的看金寶打開,一股甜香之氣撲鼻而來,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光亮。

金寶看著里頭的甜糕,心中覺得陶朔語也算傻人有傻福,懂得投其所好。

「這是板栗糕,」陶朔語進一步的開口說道︰「栗子是我去山上摘的,我還多放了糖,貴人可喜歡?」

金雲陽喜甜也愛吃栗子,能不喜歡嗎?但他還是故作矜持的將書冊給丟到一旁,「搞了半天,你就弄了這麼點粗食到爺面前。」

陶朔語被一數落,倒有些不太自在,上輩子金雲陽在軍中吃大鍋飯、冷菜粗食都未曾埋怨,但那是因為營中條件有限,若能選擇時,他是個從不委屈自己的性子。

她也想要弄些精細的吃食給他,只是現實是——她身無長物,阮囊羞澀。

今日的板栗糕是昨日上山去采,不花一分一毫,再加上家里本就有的糖,不然她連「粗食」都做不出來。

「是我思慮不周,」陶朔語緩緩的伸出手,想要將板栗糕給拿回來。「貴人別惱,我拿回去就是。」

「做什麼?」金雲陽瞪了她一眼,「送出去的東西還想收回,找死不成。」

陶朔語被斥得縮了下脖子,一時之間進退兩難。

金寶知道自己主子是惺惺作態,于是清了下喉嚨,開口說道︰「爺,這板栗糕雖看似不起眼,但人家姑娘一片心意,你姑且就嘗一口試試。」

陶朔語聞言,感激的看了金寶一眼。

金寶對上小姑娘晶亮的眸子,勉強的扯了下嘴角。真是個傻姑娘,怎麼就喜歡上了他家主子。

有了金寶幫腔,金雲陽終于一副不耐煩的拿起了一塊,「好吧,我就姑且嘗嘗。」

陶朔語期待的看著他咬了一口。

金雲陽心底驚訝,沒想到看似不起眼,味道還挺好,比起京城大酒樓一點都不差,只不過看著陶朔語盯著他,他吃了一口就放到一旁,「一般般,爺不喜吃甜。」

陶朔語也沒當面拆穿金雲陽愛吃甜一事,只是看他神情,她實在看不出他是喜或不喜,上輩子跟在他身邊多年,她能看到他神色自若、運籌帷幄、兵法布陣,但始終未曾真正看透他心中所想。

「貴人不喜也無妨,」最終,陶朔語決定,「我改天再做別的給貴人,做多了,相信總會有一、兩樣是貴人喜歡的。」

「姑娘,你還來?」金寶一時沒忍住月兌口而出,不過話一說完就知道糟了,果然就見金雲陽眼神如刀的掃過來,金寶腦子飛快的轉道︰「我家少爺可不是尋常人家時刻可見,若要來,還得問過我家少爺。」

陶朔語深感認同的點頭,期盼的看著金雲陽,「不知貴人可否應允?」

「無事獻殷勤,其中必定有詐。」金雲陽嘴角帶笑,深不見底的眼眸流瀉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戾氣。「你有何事相求?」

陶朔語遲疑了,畢竟她真有事相求,她悄然的看了金雲陽一眼,內心深處有著對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或許有怨懟但也有喜歡……

他這人說是喜怒無常,倒不如說是見不慣虛假之事,只是這人世間,真實的人太少,虛假的人太多,所以他總是看不慣。

若要得他信任,就得對他坦誠——

「一方面是我想見貴人,一方面便是——貴人可有見過一只木雕小魚?」

金雲陽對她挑了下眉,「什麼木雕小魚?」

「就是——」陶朔語用拇指和食指比了個大小,「這麼丁點大,雕成小魚形狀的木雕小魚。」

「沒見過。」

陶朔語直視著他神色自若的否認,心不由一沉,「真沒有?」

「小土妞,你找死不成,爺是何身分,還會貪你一只不值錢的木雕小魚?」

這話還真難說,上輩子他就是搶走了她三哥手中的木雕小魚,但此刻陶朔語不敢反駁。

「怎麼?你這是不信,硬要賴爺拿了你的小魚?」

陶朔語連忙搖頭。「沒有、沒有。」

金雲陽一哼,順手拿了塊糕,吃了一口,「諒你也不敢。」

看他吃了第二口,陶朔語的眼底一亮,這代表著喜歡吧?

看著她的眼神,金雲陽忍不住笑道︰「怎麼?小土妞,我吃你一口東西,讓你這麼開心?」

「是。」陶朔語老實的回答,「我希望貴人喜歡我做的東西,笑口常開。」

「愚蠢,不過一口吃的就能笑口常開,你以為你做的糕點是仙丹妙藥不成。你這討好巴結的手段拙劣,跟金寶根本沒得比。」

陶朔語下意識的看了金寶一眼,就見金寶臉上帶著淺笑,沒有半點的不快。

陶朔語想起上一世,金寶在金雲陽身邊待了一輩子,跟金雲陽一般,他也沒有娶妻,主子不娶,他這個當奴才的也不討媳婦,若說上輩子的金雲陽還能難得的露出一抹笑,全都多虧了金寶的存在。

他是外人眼中的狗腿奴才,但是陶朔語明白,要討好金雲陽的人很多,然而金雲陽願意接受的討好也只有金寶一人。

金寶能得金雲陽信賴並非平白無故,而是因為一片明月可表的忠心,一個只會花拳繡腿的小廝跟著金雲陽上戰場,服侍在側,由始至終未曾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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