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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後宅是個坑 第一章 意外落水遇貴人

春柳飄搖,兩岸微風徐徐,三月春陽柔光灑落,好似金芒散了一地,寬敞的大河伴隨著細微的碎波,將一艘懸著官旗的江船輕柔地往前推去。

帆開六幅的船只前進徐緩,卻是平穩至極,船頭甲板上站著一名身著青白色直裰的年輕男子,碎風拂在他的頰邊,引得一頭霜花般雪白的柔細發絲飛揚不止,襯著他同樣白皙的肌膚,還有色調宛若南天竹果子的亮紅眸子,令他看來就像抹一閃即逝的銀色月影,彷佛不應存在于人世。

甲板上的舵工忙碌地來來去去,雖然對他都是恭敬態度,可眼神里多少帶了些畏懼,男子倒是神色自若,似乎對這番情景習以為常了。

「商爺,船頭風大、今日雲層亦不厚實,您身軀尊貴,還是進艙房歇息吧。」舶主成浩走近,恭敬地提醒了句。

「無妨,今日風小、光也不強,我想看看景致。」商子期依然望著遠方,沒有回頭。

他搭船出航已有數月,這洛江的江面寬廣,何曾有無風之日,再說,即使他這一身異樣的白使得他比常人畏光,也不須如此小心翼翼,否則他就只能成天關在艙房不見天日了,白費這山河水景。

「那請商爺多留心些,切勿太靠近船舷。」主子堅持,成浩也只能無奈地行禮退下。

不過他才剛轉身,商子期便出聲喚住了他。

「成浩,那是……人嗎?」

成浩納悶轉身,循著商子期所指方向望去,只見江面上有個載浮載沉的小小身影,正伏在一截流木上順水飄流。

「商爺,看樣子應是個小姑娘。」知道商子期的紅眸比起常人的視力差些,成浩在看清那身影後立刻響應。

三月天,春陽暖,水里可還是凍涼得很,就不知那姑娘是死是活?

「快救人。」

簡短的三個字令船上的人都動了起來,成浩喚來兩名身手利落的舵工,要他們將人拉上船,卻被商子期阻止了。

「既是個姑娘,便讓素心去救。」

素心是他身邊的丫鬟,靈活敏捷,身手一點也不輸給男人,要救一個小姑娘應該是綽綽有余的。

成浩又忙找來素心,這名相貌清秀的丫鬟大約十七、八歲年紀,表情相當冷靜,听了商子期的吩咐後,她先是請成浩將船駛近落水的姑娘身邊,然後用麻繩捆在自己腰上,再沿著披水板垂降到江面拉起那名姑娘,並用薄毯把她裹住,這才帶回船上。

「爺,她還有呼吸。」

「帶她去客艙,讓船上大夫給她瞧瞧有無大礙。」

「是。」

素心與另一名丫鬟合力將人抬進了艙房里。

這時成浩才揮退其他舵工,要他們回工作崗位去,又往商子期一敬,低聲道︰「爺打算怎麼處理這來歷不明的小姑娘?」

「總要等人先醒。」商子期微勾唇角,眼底卻沒有笑意。

「小的明白了。」成浩退下,一轉頭便喚來幾個年輕漢子,讓他們分班輪流巡邏。

商子期身為主子,瑣碎事自是由成浩去擔心,他進了船艙,來到客艙,只見與素心一同抬人的另一名丫鬟素水正守在艙房門口。

「爺,大夫正在給那姑娘診治。」素水恭敬地一福身。

「嗯。」商子期輕點了下頭,隨即踏步而入。

畢竟是官船,這客艙規劃得極好,兩面開窗,窗外還設有竹檐防雨,艙內隔間彩繪著清雅的竹與菊,與雕著竹節圖樣的床榻極為相襯,整體布置幽靜素雅,透露著一股貴氣,卻又不顯俗艷。

畢竟男女有別,所以商子期進艙房後僅是在隔開的小廳里坐著等候。

不一會兒,大夫讓素心送了出來,見到商子期,連忙行了禮。

「不必多禮,不知那姑娘情況如何?」

「浸水過久,寒氣入身。」大夫恭敬響應,「好在這姑娘身子骨強健,只需細心調養便能恢復如初,所需藥材船上大多數都備著,如需滋補些的則得另外上岸采買。」

畢竟是在船上,大夫隨船備用的藥材多半是止月復瀉、治風寒一類。

「有勞大夫。」商子期喚來素水,讓她隨大夫去拿藥材熬藥。

「爺,船上並無女子衣物,奴婢先去取自己的替換衣衫過來給那姑娘換上?」素心伶俐地提問。

「嗯,妳去。」對于素心的細心,商子期是很滿意的,所以出航時才會將她帶在身邊。

素心領命而去,商子期則是坐在小廳桌旁,遠遠望著床榻的方向。

本想著這小姑娘應該會昏睡好一會兒,哪曉得不知是否因為船艙溫暖,她此時竟已悠悠轉醒,不怎麼舒服地扭動了軀,吐出了幾聲嚶嚀。

商子期睜眼瞥了下艙房門口,素心還沒回來。

「好難過……」小姑娘皺起眉頭,咳了幾聲後便翻了個身。

商子期見狀,怕她滾下床,當下也只能暫且撇開男女之別,起身步往床邊,只是仍與她隔幾步遠。

「姑娘?」

溫潤的嗓音響起,引得那姑娘撐開了沉重的眼皮,迷茫的視線在陌生的景致里搜尋了一回,才定焦在商子期身上。

瞧著她往自己看過來,商子期反射性地退了兩步,他是救人,可不想被當成登徒子。

再說……他自己一身霜白紅瞳的相貌,在他人眼中再妖異不過,他很清楚。

小姑娘忍不住眨了眨水潤的眸子,半晌後才看清了商子期的相貌,見到他那自發絲至眉毛都是霜花白,肌膚更宛如初冬落雪般薄碎透明後,她不禁睜大眼,水潤的眸光瞬也不瞬地瞅著他,久到商子期都要擔心她是不是給自己的樣貌嚇得說不出話來了,她才不自覺地吐出了嘆息聲——

「我上天堂了嗎?不然哪來這樣清靈月兌俗的美人哥哥……」僅僅迸出這麼簡短的一句贊嘆後,她又暈了過去。

商子期原本已作好听見小姑娘或害怕或恐懼,甚至是失控驚叫的心理準備,卻沒料到她的反應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雖然他不明白她口中的「天堂」指的是什麼,不過從字面上听起來,應該是跟天界、仙界有關的地方,只是最令他訝異的是她竟然夸他清靈月兌俗,說他是美人?

雖說這樣的形容有失男子氣慨,不過卻是商子期初次听見有女子開口贊美自己,何況如果他沒看錯她的眼神,她應當對自己無所畏懼,甚至是透露著幾許崇拜的。

這……真是有生以來頭一遭。

打小他就因為一身與旁人相異的外貌,被所有人視為妖異的存在,更有人議論他是妖邪降世,對他避之唯恐不及,若非家世尊貴,恐怕他早已被人處以私刑,大家還會覺得滅了世間一個禍害。

而且,即使是他最親近的父親,雖待他好,亦未曾欣賞過他的長相,更遑論他的繼母與弟弟了。

可如今,這姑娘竟一反常態,這著實令他對她好奇起來。

究竟是什麼樣出身的女子,竟能夠欣賞他的長相,還未曾流露出害怕的感覺?

商子期想得出神,甚至不自覺地打量起這小姑娘。

從那還稍帶幾分稚女敕氣息的臉型看來,他猜想她應該未及笄,半露在被褥外的手掌嬌柔得宛如白瓷,彷佛一掐便能捏碎。

縴柔的瓜子臉上,一雙原本會閃動著水潤光芒的黑瞳如今正緊緊閉著,竟令他有幾分遺憾。

小巧的俏鼻與淡粉女敕唇亦是生得精致,枕在頰邊的手掌末端,女敕如白筍的手指微微彎曲,形成一幅我見猶憐的景致來。

她微露在外的鵝黃對襟綢衫,將她的臉龐映襯得更加柔女敕,皓白手腕上一只約莫一指寬的掐絲金鐲瓖出桂花滿枝頭的情景,讓沉眠的她看來宛若是桂林仙子。

真是個地道嬌俏的可人兒……

「爺?我送衣衫來了,請容奴婢為這姑娘更衣。」

素心抱著衣裙回到艙房,只見商子期動也不動地愣在床榻前,淡漠的表情並無太大變化。

這樣的情景,因著她跟隨主子多年,早是司空見慣,瞧那小姑娘有翻身跡象,大概方才她離開時醒來過,見了主子相貌後被嚇暈過去了吧。

嘖,都是些沒眼力見的膚淺人,不明白主子藏在外貌底下的好。

「妳忙吧。」商子期自是不知忠心的丫鬟完全誤會了一切,僅是點點頭便轉身離去。

素心忙碌地替昏睡的小姑娘擦洗更衣,亦重新梳開因水糾結的長發,再細細地以溫熱濕巾搓揉,然後絞干,最後又替換了一床略濕而凌亂的被褥,這才抱著換下來的衣衫步出艙房,將髒衣送洗。

理好一切後,素水也端著熬好的湯藥回來了,素心由著她給小姑娘一勺勺喂下,自己則到前甲板向商子期稟報。

「爺,奴婢已替那姑娘更衣清理,其佩戴飾物皆收于艙內鏡台的木匣中,如今素水正在喂藥。」

「嗯……做得很好。」商子期心理還惦記著方才兩人之間那短暫如煙花的交會,故而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爺還有何吩咐?」素心邊問,一邊抬眼打量著逐漸被風吹散的雲層,盤算著該給商子期打傘遮陽了,尊貴的爺這一身皮膚可曬不得太烈的日光。

「好生照料,若是醒了便來喚我。」商子期想了想,又道︰「還有,替我傳成浩來。」

素心領命而去,不一會兒成浩便擱下手邊事務前來。

「商爺有何吩咐?」

「那姑娘應是富商或貴人之後,你讓人去暗中探問,看看有哪戶人家的姑娘落了水。」

掐絲金鐲跟綢緞料都不是什麼小門小戶的人家能穿上身的,此女非富即貴,這樣的出身必然比尋常人更介意名聲,絕不可冒然張揚尋覓。

「小的明白。」成浩接了命令,轉身便去下指示。

商子期負手而立,仍然沒離開甲板,他不得不承認,小姑娘那簡短的一句贊美,委實入了他的心,讓他久久無法忘懷……

悉心調養下,那落水姑娘只昏睡了一日便悠悠轉醒。

她眨眨眼,反射性地想挪動睡得僵硬的身軀,卻覺得渾身上下酸疼不堪,好似被人折磨過,無奈地抬眼往床邊望去,蒙的視線好不容易對了焦,看見的卻依舊是前回那抹霜白賽雪的清靈身影。

「我一定是死透了……幸好來的是天堂,能看到這麼漂亮養眼的天使來迎接我,死而無憾了……」小姑娘喃喃自語。

「妳醒了?」商子期聞聲回頭,見到那雙水潤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瞅著自己,一樣毫無畏懼,他壓抑已久的疑惑與期盼全都化為難以掩飾的喜悅。

這姑娘是真不怕自己!不是因為昨日半昏半醒,而是真的不怕他!

「醒?」小姑娘眨眨眼,從這個字眼里模索出另一番意思,「你是說,我睡著了?那這是哪里?」

「正確來說,妳應是落水昏迷了,救妳上船後,妳睡了一整日。」

商子期一半擔心,一半也是想等她醒來,所以今日再度進了客艙探望她,沒想到就在他听著素心回稟對小姑娘的照料情況時,她人正巧也醒了。

「上船……」小姑娘頓時瞪大眼,「所以我還沒死啊?」

商子期不禁悶笑一聲,他還以為人們總盼著自己長壽,怎麼這小姑娘開口閉口都是以為自個兒已故?

「妳不想活著?」商子期含笑反問。

「當然不是。」小姑娘連忙搖頭,「只是你生得太漂亮,所以我還以為你是哪路仙佛的使者來迎接我了,誰叫你看起來美得不像人……」

商子期微一揚眉,小姑娘先前開口閉口的「天使」怎麼突然變成仙佛使者了?

素心听著兩人的對談,原本對于這姑娘的排斥感頓時少了幾分。

她待在主子身邊這些年,還真沒見過哪個女子能泰然自若地同主子閑談,多半都會露出嫌棄或畏懼的目光。

可這姑娘一張嘴就是滿滿的贊美,雖說拿漂亮這字眼形容男子實在不妥,可主子確實生得俊美無雙,卻因為外貌不同于常人鮮少有人注意到這一面,看來這小姑娘挺有眼光。

「呵,妳如果懷疑在下欺騙妳的話,大可直接模模看是否有體溫。」商子期柔聲道,就著床榻旁的繡墩坐了下來。

「真的可以?」小姑娘澄明的眸子閃了閃。

「當然……」商子期正納悶她為何如此詢問,下一刻小姑娘已經掙扎著從榻上坐起身,伸出雙臂往他頰上撫來。

縴柔的十指宛若水流,輕輕地拂過他的臉龐,令商子期有著片刻的失神。

除了早逝的娘親,幾乎無人這般溫柔地踫觸過他,如此親近的感覺令他陌生、卻也令他懷念。

小姑娘的掌心柔女敕無比,就像帶著彈性的女敕豆腐,稍一用力便會碎了似的,但也又滑又細,讓商子期的喉間不由得滾了滾,覺得有些干澀。

「嗯……有體溫,你真的是人。」小姑娘自顧自地下了結論。

素心原本還在驚訝于居然有人敢跟主子這麼親近,回過神來後立刻斥責。「還不放手!爺的身軀尊貴,豈容妳胡亂踫觸!」

小姑娘被她一喝斥,肩頭一縮,連忙抽手躲回被褥中。「對、對不起,我這人就是這樣,做事不經腦子,你大人不計小人過……」

「無妨。」商子期苦笑著攔下了護主心切的素心,「我的意思是,妳可以模模妳自己,有體溫的話就表示妳還沒死,不是嗎?」

真不知是哪家養出的天真姑娘,對于男大女防一詞似是沒听聞過一般,居然就這樣大方地伸手踫觸他。

可他不得不說,這般不受人排斥的感覺,挺好。

「呃、哈哈……說得也是。」小姑娘明顯一愣,然後尷尬地迸出笑音,「你剛才要是說得清楚點就好了,我剛醒,腦子不好使。」

「再不好使,男女分際也該懂得。」素心原本對小姑娘提起的好感瞬間刷刷刷直落。

這女子該不是假意落水好被主子救,圖著來親近巴結主子的吧?怪不得成浩在救起人後更加勤于派人巡邏。

「素心。」商子期知道這丫鬟忠心,但一直怨懟小姑娘也不妥。

素心抿抿嘴,沒再吭聲,自覺地站回角落去。

「真的很抱歉,你救了我,我都還沒跟你道謝。」小姑娘干笑幾聲,朝商子期眨了眨眼。

被素心一碎念,她把注意力從商子期那超凡的美貌上拉開來,飛快掃了眼前環境一眼,發現自個兒身處陌生房間,從床榻到窗欞、鏡台到博古架,這艙房處處精心布置,卻絕不似她印象中的天界或地府會有的景象。

「無須介懷,倒是姑娘既醒,可否告知姓名、家住何方,也好送姑娘回家,或是先捎個信讓妳家里人安心。」商子期問得直接,其實多半也是好奇,究竟是哪戶人家的閨女,竟能無視他被人人稱作妖異的相貌?

「我姓沈,閨名香寧。」小姑娘听見商子期的打算,忍不住蹙起一雙柳葉眉,小臉上滿是不情願,「你想送我回家?那不如一開始就別救我算了。」

這直白的不悅發言,著實令商子期一愣。「沈姑娘可有什麼難言之隱?為何不願回家?」

問句剛一出口,商子期突然失笑,他這番話倒像是問給自己听的,畢竟他亦不願留在家中,原因自是相貌惹眼。

「說來話長。」沈香寧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不過你真想听嗎?」

許多人打探旁人私事,為的多半是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倒不是真的抱持關懷之意,若眼前這位美人哥哥亦是如此,她不如不講。

「若沈姑娘不覺得在下是在打探私事,在下洗耳恭听。」

不只是她的姓名與家住何方,能夠的話,他連沈香寧為何無懼于他都想一並打听,但這私心可不好現在便問出口。

「那我就長話短說。」沈香寧點點頭,正要開口,冷不防一陣令人感到極度羞恥的響音傳了出來。

咕嚕咕嚕的聲音在沉靜的船艙里太過明顯,讓人想忽視都難,饒是素心那張冷臉也禁不住眉角嘴角一起抽動。

商子期倒是依舊端著溫和笑容。「是在下疏忽了,妳昏睡一日未曾進食,只用了些湯藥,現下不如先擺飯吧。」

說罷,他讓素心去吩咐廚子,要他們備上一桌清淡養生的白粥小菜。

沈香寧本以為要等上許久,沒想到廚子動作倒是快,不出半個時辰便端來滿滿一桌佳肴。

說是簡單的粥飯,但是白粥里卻隱隱透出一股濃郁香味,肯定是用了什麼好肉好菜打湯底下去熬煮的。

小菜更是精致,十來樣不重復,還都盛裝在顏色相襯的小碟子里,素雞干絲、涼拌黃瓜、炖煮花生……小廳的圓桌就這樣被擺得滿滿的,宛如一桌子藝術品,要是有手機,她九成九會大拍特拍,這實在太吸楮了。

送上來給她使用的碗筷也是精品,瓷白的碗小巧圓潤,如玉般光滑,端在手里卻不覺燙,一雙玉石筷子白中透綠,頂端還依著本身的色調雕上了蘭花相襯,華貴程度令她咋舌。

她到底是被什麼樣的土豪給救了?

沒理會她心里的千萬個問號,素心替她盛了七分滿的白粥,又將幾樣離她較遠的小菜各挾了一筷在白瓷小碟上,放到她面前,讓沈香寧根本用不著伸長手就能吃到每一樣菜。

她發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瞧商子期面前空空如也,不由得出聲問道︰「你不吃點?」

她一個人哪吃得完這一桌,雖說吃不完多半也是打賞下人沒錯,但他就這樣在旁盯著自己,讓她怪不好意思的。

商子期飲食作息向來規律,稍早已用過飯,現下自是不餓的,照理來說他也不該與沈香寧同桌用飯,但平時總謹慎行事的他,此刻卻是不怎麼想離開沈香寧,只為不願錯漏她所說的任何一句話,又或是她瞧向自己時那一派干淨單純、無所畏懼的眸光。

所以當沈香寧開口,他立即招手讓素心備上自己的碗筷。

畢竟是自個兒的船只,身旁的隨侍、丫鬟,甚至是船上的舵工都是精心挑選過的,人人口風都緊,只是伴著沈香寧吃頓飯,兩人並無什麼不軌之舉,實也無妨。

商子期難得替自己找了一個借口,親切地陪著沈香寧吃了額外的一頓飯,也幸虧粥飯多是湯水,淺嘗幾口只當是用了點心,不致于飽月復過度。

相較于他,沈香寧可謂吃得歡快,不管是炖透的花生,還是新鮮爽脆的黃瓜,每一道小菜都令她贊不絕口,粥亦是盛了兩碗有余。

素心不可思議地瞧著沈香寧放開肚皮猛吃,心里完全把她假意落水想勾引主子的一丁點可能性抹去。

哪個蠢蛋會派這樣一個不知裝出閨秀模樣的吃貨來引誘主子?那一定是傻了!

「啊……吃得真飽,謝謝招待。」沈香寧笑咪咪地放下碗筷,覺得空空如也的肚子溫熱許多,渾身上下也有了力氣。

「不用客氣。」商子期雖沒吃多少,但光瞧著沈香寧毫不介意與他同席用飯,還吃得如此開心,他埋藏在心底的那些陳年舊傷疤竟被不著痕跡地抹平了不少。

自他懂事以來,不知有多久沒這樣輕松自在地坐下用飯了,畢竟不管是在家中、還是外頭其他地方,他的長相都是招人側目的,以至于他多半時候都是獨自吃飯,鮮有人陪。

當然,布菜的丫鬟小廝可不算,他們畢竟身分有別,不可能與他同桌。

「說起來真不好意思,我還沒請教你尊姓大名。」

沈香寧瞧著素心素水伶俐地收拾滿桌殘肴,不一會兒又端上清香的茶水與果干糕餅等小點心,而商子期還親切地詢問自己是否合胃口,本想正式道個謝,卻發現自己根本就還不曉得恩人姓啥名誰。

「在下姓商。」商子期語音微頓,又道︰「名喚子期。」

素心面上不顯,心頭卻是一驚,主子一路行來只言自己姓商,從不以真名示人,怎麼卻對這姑娘如此坦白?

「多謝商爺出手相救,在此先謝過了。」沈香寧起身向商子期福了福身。

「沈姑娘不必如此多禮,救人之事本是應當。」商子期微笑著重新邀她坐下。

「即使應當,救與不救還是在人。」沈香寧對這個絲毫沒什麼架子的美人哥哥感覺挺好的,想想他方才的問題,便直言道︰「我家住在柳州水關縣,家里經營香料生意,親娘早逝、父親再娶,後娘生了兩個妹妹,三個女人總視我為眼中釘。」

聳聳肩,沈香寧吐出無奈又驚人的後續,「這回落水,是因眾多香料商行邀約游船,兩個妹妹就趁著船上人多時將我撞落。」

這種家宅陰私事屢見不鮮,實在算不得什麼新鮮事。

「妳家中父親對妳不管不顧嗎?」商子期听著有絲同情,這境遇跟自己比起來絲毫不差啊。

「我爹哦……」沈香寧沒轍地一攤手,「他呀,做生意很精明,對女人的手段跟見識卻淺薄得可憐,加上我那後娘跟妹妹們笑里藏刀的功力根本無懈可擊,所以至今依然毫無察覺。」

「這樣听起來……她們如此加害于妳並非第一次了?」

還真是熟悉的流程、熟悉的反應,這小姑娘的家宅事與他根本如出一轍。

「呵呵,自然不是第一次,若你把我送回家,我敢跟你打包票,這也不會是最後一次。」沈香寧懶洋洋地拈起一塊桂花糕,中間還夾著桂花蜜,讓她吃著心情大好。

「听妳所言,倒叫在下不知如何是好了。」商子期苦笑一聲。

「所以我才說,要送我回家不如別救我。」沈香寧重重嘆了一聲,「不過,你哪會知道我家那堆破事呢?所以你別放在心上,橫豎沒有人是想早死的。」

「可我無論怎麼听,都覺得妳似乎不眷戀性命。」商子期不得不說,沈香寧這話根本就沒有安慰到他。

「因為老是要提心吊膽過日子,讓人感覺很郁悶啊……」沈香寧說著,邊用素水遞上的帕子抹了抹指尖沾上的糕餅屑,邊用哀怨的眼神瞧著商子期,「我這麼說好了,她們還曾經對我下藥,讓我睡死,然後放火燒我房間,企圖造成我逃不出來而被燒死的假象,好在家里有個跟過我娘的忠心嬤嬤奮不顧身救了我,只是她也被燒傷腿腳,讓我不得不重金酬謝她後讓她回鄉養老……我身邊越發沒人能信、越發睡不好覺,你懂那種感覺嗎?」

「我懂。」商子期幾乎是毫不考慮地點了頭。

他堅定的眼神與絲毫沒有懷疑的眸光,讓不抱期待的沈香寧有點錯愕。

他是安慰自己,還是真懂?

沈香寧正質疑著,冷不防商子期又開了口,「鎮日擔憂受驚、成天活在恐懼之中,卻又投訴無門,大略就是這樣的日子,而且還年復一年、日復一日。」

他音調原是帶絲清冷的,可如今竟滲入了一絲微微的哀慟。

「呃……」沈香寧沒想到商子期能夠把自己過往那些年的日子描述得如此貼切,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回話。

確實,她是曾有這種不堪回首的日子沒錯,不過那是指原主。

一年多前,也就是那母女三人放火想燒死她的那一夜,原本的沈香寧的確如她們所願,被濃煙嗆死了。

而她這個孤身一人多年的宅女正好染上肺炎,就這樣一命嗚呼,醒來時竟發現自己不在天堂也不在地府,而是穿越到了這個她從沒听過的大燕皇朝。

由于身軀還虛弱,當時她被迫躺床一個禮拜,原主的記憶也在此時逐漸被她接收,讓她有了適應的時間。

只不過當她終于面對自己回不去現代的同時,也不得不為自己這新身軀的將來擔憂一把。

這什麼家庭啊?她是灰姑娘嗎?

不得不說,原主的怯懦性情不要說後媽跟妹妹了,連她這個借尸還魂的人都想拿平底鍋打她啊!

明明父親雖未察覺真相,但待三名女兒向來一碗水端平,從不偏心,可原主被欺負卻也不敢訴說,只知道躲在房內避禍,生生拉開了自己跟父親的親情不說,也讓看準她不敢告狀的繼母跟妹妹欺負得更加肆無忌憚。

不過那都是原主,換成她,她可不依。

即使古代不比現代方便、開明,她無法輕易離家自立門戶,但關系到生命安危的事她可忍不得。

她是現代宅女,要她龜縮在後宅不跟那三個女人打照面,沒問題,可想加害她?門都沒有!

所以在病愈後,面對原主妹妹們與繼母的惡意使壞,她是能反抗則反抗,能告狀絕不閉嘴,即使眾人都質疑怎麼她大病一場後脾性就變了,她照舊捍衛自己的權益。

幾個月下來,繼母跟妹妹們大概也發現了,她病好後變得不容人欺負,加上沈杰也沒少教訓她們三人,因此便收斂了不少。

正因如此,盡管這回游船得跟繼母、妹妹們同行,但她還是跟出門了,畢竟穿來古代成了黃花大閨女,平時輕易出不了門,能有機會見識外邊風光,說什麼她也不願放過。

要不是這樣,那兩個妹妹也不會有機會再度對她下手,怪只怪她覺得日子都平靜幾個月了,就以為她們收手了,殊不知惡人從來不會停止為惡。

搖搖頭,沈香寧甩開懊惱的思緒,重新打量起商子期。

這男人對她的情況了解得如此透澈,船上的吃穿用度又都是極為華貴的,想必他背後也有個類似的家庭吧?

想想,沈香寧不由得想替他掬一把同情之淚。

畢竟她穿過來才一年多,但商子期這外貌少說也有十八、九歲,一想到他過著受盡欺負的日子十幾年,她就覺得好舍不得。

「你是不是跟我一樣啊?」自行腦內補完商家後宅各種勾心斗角的戲碼後,沈香寧收了收心神,小心翼翼吐出問句,就擔心勾起美人哥哥的傷心往事。

「可以這麼說。」商子期那雙素白若銀絲的好看眉型幾不可見地顫動了下。

果然是被欺負了!沈香寧在內心倒抽一口氣。

這家人是腦殘還是病得不輕?看看商子期這標準的白子外貌,放在現代根本神仙顏值,這種皮膚女敕到零毛孔、透紅如寶石的雙眼,完全是渾然天成的無雙美貌,到底誰舍得欺負他!

「我同妳一樣,親娘去世後家中進了後娘,亦有了弟弟,即使爹待我們公平,對我的外貌也較能接納,但後娘母子總是盤算著要爭名奪利,是以表面和樂融融,私底下卻視我這長子為眼中釘、肉中刺,更為了想除掉我使上許多骯髒手段,因此我待在家中並不安寧。」商子期簡略地敘述了一遍自己所處的境地。「說來也算是緣分,因為我外出游歷兼避禍,才得以救了妳。」

不同于素心或是成浩對沈香寧還保留著某種程度的懷疑,商子期倒是對于她的遭遇感到相當心疼。

平時由于身分之故,商子期向來對人抱持著防心,可在見到沈香寧望著自己的眼神後,說他是私心也罷,他萬分希望沈香寧只是個普通的商戶姑娘,而不是懷抱心機接近自己的暗殺者。

「話不是這麼說,我生平無大志,還是個連將來的婚嫁對象都作不得主的丫頭,家里情況又那樣糟心,真淹死也就算了,哪像你有這張謫仙般好看的臉蛋,能讓人看到目不轉楮。而且你還是長子呢,只要撐下去,家業就是你的了,要我說的話,既然你後娘跟弟弟都是專耍陰私手段的,那麼你說什麼也要護住家業,絕不能分給他們那些沒良心的豺狼,不然九成九被他們敗光!到時候靠你們家養活的人該怎麼辦?難不成都叫他們喝西北風?所以你無論如何都要好好撐到底!」沈香寧邊勸說邊皺起眉頭,說得義憤填膺,一副完全站在商子期這邊的反應。

素心听得咋舌,雖說這是實情,但這小姑娘說得也太坦白了點,尤其現下還是在主子跟前。

倒是商子期听著禁不住失笑,他身邊不乏力勸他努力保住地位的人,但話里前後為的都是權勢、名聲,卻從沒有從這樣的角度看待此事。

但就如同沈香寧所言,商家在京城根基極深,光是名下鋪子就遍布大燕各州,所雇佣的人數更是數也數不清,倘若真交到了私心滿滿的繼母與弟弟手中,確實有可能讓百年家業止于這一代,到時候那些忠心商家一輩子的人豈不是真要淪落為奴為乞……

商子期按在膝上的手掌不自覺地加強了幾分力道。

「呃……我是不是說過頭了?真是不好意思,我這人說話時常不經大腦……」沈香寧見商子期一聲不吭,不由得縮了縮肩膀。

真糟,也不知道人家家里情況就胡亂批判一番,會不會惹得美人哥哥不開心啊?

「不,妳說得沒錯。」商子期松開手指,長吁一聲,「只是我這腦袋或許比妳更不好使,竟未能考慮到這些。」

即使不要滔天權勢、不要富貴,只求順暢平安、盡己之責,好好走過人生,但自他出生起,責任便已落在他肩頭,又豈是一句不想爭權就能全然拋下的?

相較之下,這小姑娘倒看得比他長遠透澈了。

素心听得差點沒翻白眼,她聰敏機智又全才的主子哪時腦袋瓜不好使過了?這一定只是客套話。

「才不呢,好歹你也平安活到現在,還知道要出門避災躲禍,這就很聰明了,那像我只能困守家中。」沈香寧連連搖頭。

嘖嘖,美人哥哥就連哀愁時的風情都比常人還要迷人三分,看得她都心疼了。要不是她這具身軀還小,就憑著前輩子的年紀,她肯定商子期應該喚她一聲姊姊。

「妳倒是淨夸著我。」商子期輕咳一聲,轉了話題,「說來有一事令在下相當好奇,但不知是否當問……」

「你問啊,我沒什麼好藏的。」沈香寧見他不再糾結,笑咪咪地道。

呵呵,想問什麼姊姊都能回答你!

沒辦法,誰叫她前輩子別的興趣沒有,就愛追劇,而劇中演員不是男俊女美、就是男美女俏,久而久之看美人就成了一種嗜好。

「妳……不怕我這樣貌?」商子期凝神細細望著她,像要看進沈香寧的心里去。

「你這樣貌?」沈香寧眨眨眼,納悶道︰「你的長相有什麼好怕的?又不是三只眼或血盆大口。」

雖然三只眼她大概也不怕,誰叫這年頭奇幻片很多,額上多長只眼楮真不算什麼,每回飾演二郎真君的演員不都是帥到無法無天?而且在她看來,商子期這張臉不長對精靈耳真是可惜了……

「妳不覺得我這膚色、發色、眼楮——」商子期很肯定,沈香寧不僅沒有害怕,反倒有絲著迷。

「你很美啊!」沈香寧毫不客氣地截了商子期的話,「又俊又美,人家說秀麗無雙、謫仙下凡,還有那個什麼不食人間煙火、仙氣飄飄,指的一定就是你這樣的長相。」

她在現代可看過不少白子模特兒,哪個不是宛如童話精靈般優雅秀美,又或是仙氣逼人,她完全不懂商子期的長相有什麼好怕的。

不過仔細想想,古人畢竟對白子並不了解,不明白這只是缺少黑色素造成的現象,若說會懼怕也不是不可能。

「再說,民間偶爾也會出現通體雪白的魚、鹿之類的飛禽走獸,那些不都被稱為祥瑞之兆?人人都說相貌特異必有大任、必成大事耶,怎麼輪到你卻不一樣了?」

「那是飛禽走獸,可我是人哪。」商子期苦笑一聲,霎時兩瓣薄唇彎出了一個揪心的弧度。

嗚哦哦哦!姊姊的小心肝要碎了!

「那是他們不明白你是什麼樣的人!睜眼瞎子不理也罷,我偏要說你是祥瑞!」沈香寧差點沒沖動地伸手給商子期抱抱安慰一下。

對!說得沒錯!

素心在一旁听得頻頻點頭,她早想這麼說了,奈何她是丫鬟,這樣說那群貴人可是大不敬,只能忍下來,如今沈香寧這句話真是說進她心坎里。

就憑沈香寧這樣有眼光,她可以無視她老是用痴迷眼神看主子的舉動。

而商子期原有的那一點傷悲,因著沈香寧的這反應,竟在瞬間被抹消得了無蹤影,讓他不自覺地逸出笑音,不是客套而虛應的表面笑容,而是發自心里感到愉快的那種。

他好久、好久沒有這樣笑了……

听著他的笑聲,沈香寧忍不住也跟著笑了。

呵,美男子笑起來就是不一樣,原來這世上真有神仙等級的顏值啊……瞧瞧商子期,笑起來真是風情萬千、魅惑眾生,看著都覺得好幸福啊。

畢竟自幼受著嚴格教養長大,商子期雖是久未有過如此發自肺腑的愉悅感,但還是很快斂起了過度外放的情感。

「這麼說起來,也難怪妳這點年紀便如此多災多難,畢竟自古紅顏多薄命,傾城紅顏總招妒,折壽似乎也是常理。」

「嗯?」沈香寧先是愣了下,爾後才突然漲紅了臉,有些羞澀地掃了他一眼,細著音調問道︰「你……你的意思是,我算得上傾城紅顏啊?」

她穿越過來後,是有照過閨房內的鏡子沒錯,也知道原主這身軀養得極好,膚細嬌女敕,臉龐小巧,瞳若寶石,唇若花燦,生生就是個美人胚子,也難怪兩個妹妹總愛想辦法弄花她的臉,畢竟對照組擺在那里,誰美還瞧不出來嗎?

「就如同妳堅持我是祥瑞之兆一樣,我也能堅持妳是有著傾城之姿的如玉美人吧?」商子期柔音揚起,听得沈香寧只能點頭。

你想堅持什麼姊姊都同意啦!誰叫你美!

商子期自是不知沈香寧在內心以長輩自居,只是兀自欣賞著她的小女孩嬌態。

初時與她交談,原以為她是個有些大剌剌的直爽性情,哪曉得居然也有如此羞怯神情,盡管她年歲不大,但稚氣與成熟眸光交錯,卻也勾勒出另一番惑人的俏麗風情。

因著身分尊貴,商子期早已習慣眾多不同脾性的閨秀們在自己眼前打轉,只不過巴結他的人多,真心相待的卻幾乎沒有,而且心高氣傲、性情驕縱者不在少數。

更令他頭疼的是,這些女子雖然表面上佯裝著想要親近他,但眼神里卻又明顯地透露出恐懼或輕蔑,對于他異于常人的外貌總是多有排斥,像沈香寧這般與他能閑話家常、相處自然的女子,他可說是有生以來頭一遭遇上。

會不會……這世上就沈香寧一個女子,能夠如此輕松地與他相處,毫不害怕?

一種沒來由的擔憂,突地攫住了商子期的心口,悶得令他蹙起眉心。

過去,他從不在意是否能遇上一個可以接納自己的人,可現在,他卻在乎起了沈香寧的去留。

人就是這樣吧,正因為從不抱期望,所以當希望出現在眼前,才會使他生出了想要緊緊抓住的心思——

「我暫時回不了家嗎?」

沈香寧听到這消息已是隔了兩日後,她眨眨眼,瞧著眼前依舊美得不可方物的商子期,心里沒有什麼不安,倒是尾音因為不可抑制的喜悅而上揚幾分。

「妳倒是高興。」商子期禁不住苦笑出聲。

「欸,都說了我那後娘她們……」聳聳肩,沈香寧無奈道︰「如果有人讓我心心念念,我自然迫不及待想回去,問題是沒有嘛。」

「至少妳爹應該還是擔心著妳的。」商子期搖搖頭,勸道︰「為了妳爹,還是該回去陪陪他。」

「你說得也沒錯啦……」沈香寧委屈地扁扁嘴,到口的反駁吞了回去,「那好吧,你大概什麼時候要送我回去?」

「船要逆行而上太花時間,因此需要繞河而行,少說也要個把月,只能暫且委屈妳多留幾天。」商子期客氣道。

說實在話,他是不介意留沈香寧多住些時日的,而且盡管成浩力勸他將人送往岸上的城鎮住上一段時日比較妥當,他卻因為自己的一番私心拒絕了。

「你知道我不介意晚點回家的。」沈香寧連忙搖頭,「你這船住起來可舒服了,說什麼委屈,我倒覺得是我佔便宜了,再說你連衣裳都替我準備了,再覺得委屈我要被雷劈了。」

剛走進門的素心听著這回答,不由得悶笑一聲。

兩日下來她跟素水輪流侍候這沈家姑娘,也發現了她就是個心直嘴快的性子,實在不可能是府里那位派來的奸細,所以對她的防備也就松懈了幾分。

「咳,總之在下已讓人去打听沈家人如今在何處,畢竟總要讓妳爹曉得妳尚在人世而且相當平安,而柳州水關縣離此處甚遠,要送妳回去也得花費些時日,因此妳就安心住下吧,當是游船賞景便是,倘若有需要添置的盡管說,船停靠時上岸采買就成,如想游覽岸上風光,我也能帶妳四處走走……」

商子期霜白的肌膚幾乎藏不住任何的情緒反應,越說他頰邊那抹薄紅泛得越開,淡如霧玫瑰粉,襯得那抹白更加鮮明。

他說得合情合理,只是真要送她回水關縣,派人送她上岸,再用馬車載她回去便可,何須大費周章的用船繞道而行?

「你是不是待我太好了啊。」沈香寧不由得驚嘆起他的細心體貼。

美人哥哥……不對,應該是美人弟弟真是人美心善,什麼都替她考慮好了。

「那是應該的。」商子期听著,頰邊的粉紅色調泛得更深了些。

沈香寧沒听出來他暗藏的私心,倒是解了他的尷尬。

素心站在一旁,看得下巴差點掉下來,她跟著主子好些年,真沒見過主子在哪位閨秀面前露出這樣的表情。

「那我就不客氣了,謝謝你,長這麼大我還真沒出過遠門呢!」

這話倒不是在跟商子期客套,而是沈香寧穿來一年多一直被迫關在深閨,真正做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回游船算是頭一次出行,沒料到就出了意外。

不過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瞧她這不就賺到了美人弟弟的關懷嗎?

既然這樣,再客氣就顯得矯情了,她就大方享受吧,順道給美人弟弟灌輸一下白化癥不是罪、不是異常,讓他對自己的外貌有信心點,就當是報答他的救命之恩了。

「既是如此,妳白日里倒可到甲板瞧瞧,兩岸山水美景相當迷人。」見沈香寧一臉開心,商子期也稍稍減輕了私心帶來的罪惡感。

兩人就這麼談論起接下來的水路會經過的城鎮,有什麼樣稀罕特產、惑人美景,讓商子期度過了難得愉快的午後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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